第三十二章 战斗打响

(壹)

海面上的雾气更浓重了,像是海神正在施妖作法,丝丝蒸腾的水雾犹如一锅浓汤拔海而啸,由此便拉近了海天之间的物理距离。

无论是海或天都稠似重墨,这宇宙的混沌一片,又若天和地还没有完全分开,正是这海雾化作盘古的真身,顶天立地拉开了海天的距离。恰是在这盘古开天的海天之间,三架直升机棋局落阵般,便点子在了海雾的棋格,形成等边品字形的排兵布阵。

通过之前驾驶舱无线电通信的对话沟通,那三架直升机彼此掩护,在星梦奇缘号游轮的正上方,变着法子排兵列阵,就像是民间戏法的三仙归洞:领头的飞机下降,左侧的飞机补位,右侧的机友殿后——这样,那三架直升机便穿花似地你来我往,整个布阵在海雾间眼花缭乱,又或是被海雾淡去了行踪,亦或是被雾气包饺子般,淅淅沥沥地砣成了一锅粥。

正是彼此之间的掩护,邵洪涛所在的直升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以变戏法的方式挪移到了甲板首端的死角,融入进了浓稠的海雾之中。

邵洪涛已是迫不及待,便带队来到机舱门口,孟严与蒋快等下属一个个也像是等着进锅的饺子,他们正排列有序地站在队长的身后,唯独苗佳佳脸色惨白地坐在位子上,一动都不敢动地面露惶恐。

“老大,我——我就不下去了,我——我晕船!”

邵洪涛冷面道:“那你就在这儿呆着吧!”

舱门打开,雾气如牛奶似地灌入,有些凉津津地湿冷,孟严缩了一下脖子,就将钢缆软梯扔下去。那条软梯亮光一闪,连个泡都不出一个,就被溶解在了这浩浩汤汤的迷雾当中。

邵洪涛看了看舱门下方化不开的浓雾,那软梯像是金属勺,正搅动着海面的浓汤,这使得雾气更加蒸腾,几乎隐现了软梯的存在。直升机的螺旋桨将浓雾铲碎了又合并,好似盘古开天地的混沌,软梯犹若童话故事里的通天塔,但也由此带来了极不安全及不确定的因素。

邵洪涛做好了出舱的准备,他用手拉了拉那软梯的强度,孟严有心争功,便挤到队长的身边:“老大,要不——我第一个下去吧?”

邵洪涛回脸冲其对视了一目死亡之眼:“我是队长,理应以身作则。更何况,我要亲手抓到陆横生和他的小舅子大头,这是我身为禁毒队长的使命与担当。”

从俞城到武汉至南京,现在来到上海附近的临海,邵洪涛一挫再挫,并且一再为他人做嫁衣,其始终憋着一股子劲儿,如果不是保持身为队长的涵养,他早就操爹骂娘了。

孟严关心道:“那——那您至少也应该绑上安全绳。”

“少婆婆妈妈,这么多废话!跟着我,一个都不要落下!”邵洪涛沉身站在了软梯的横杆,腾云驾雾般利落地朝目标船行进,身体就像是在溜滑梯,孟严、蒋快等下属也都下饺子似地跟上。

此时此刻,陆横生坐在游泳池的沙滩椅上,先是看那三架飞机能玩出什么花样,三架直升机在海雾之间正鱼贯往来,时隐时现,飘忽不定;他认为警方不过是在玩花架子,是为了给他们带来威慑力,便一脸不屑地打了个哈欠,等他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睛,察觉有四五个人影在雾气间腾云驾雾,起初以为那是幻觉,但他抬目定睛一瞧,浑身的肌肉收缩一紧,原本半开半合的毛孔骤然一呛,就像是蚌壳吐出了泥沙,便飙出满头的冷汗直冒:操!雷子居然下海了!他们以海雾掩护的方式居然下海了!

与此同时,船尾传来大头喊话的声响:“你们警察听着,现在已经半个小时了,既然你们玩三仙归洞,故弄玄虚,那我大头也就不客气了!”

说话的同时,大头一把抓住那个大副,用枪孔抵住人质的脑袋。

原本,大副右腿上的枪洞已经止住了血,但被大头用力一扯,便害怕地本能挣扎,其腿上的伤口自然崩裂,鲜血混着裤子上的尿液,发出阵阵难闻的怂骚气,弄得大头的打手们个个掩住了鼻子,唯恐避之不及。

大副顾不上疼痛及狼狈,已经害怕得哭爹喊娘道:“别——别杀我,千万不要杀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八岁的娃娃,全家就靠我一个人扛,一旦我死了,全家老少就没活路了!他们就没活路了!”

“哈哈!”大头咧嘴哂笑:“影视剧看多了,就不能编点儿新鲜有意思的台词。”

“新鲜有意思的台词?!”大副一心活命要紧,真以为让他编台词,便神神叨叨地立马改口道:“如果有活路,谁干这水手的工作啊!不说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家,半年一载都没办法回家,这也是家常便饭。……之前,我们遭遇海上飓风,差点命都没了。夏天在烈日下扫舱,甲板四五十度高温;冬天,零下十几度冲洗甲板,一群人冻得浑身塞糠,冷得像孙子似的。……我们冒着大风大浪去船头抛锚,浑身上下被大浪淋得像是落汤鸡,虽然这都是常态,但也是我们的工作,所以我们没有一句怨言。……然而,就是这么辛辛苦苦养家,老婆却是耐不住寂寞,跟其他男人跑了,丢下六岁的娃娃和六十岁的老父亲,我心里的满腹委屈跟谁说去,跑个船竟然还被绑架,家里娃娃和老父亲怎么办?我死了,谁照顾他们,谁挣钱养家啊?!……”

这男人越说越难过,满腹心酸喷薄而出,这已经不是编台词那么简单,而是真真切切地有感而发,由于其情感无比真挚,说到了同伴们的心坎,这自是引起了其他船员的内在共鸣。

这些船员常年于内河或海上奔波,栉风沐雨是常事,个个均显得老气,显然是被大副撩拨到了痛处,居然有人发出了嘤嘤的抽泣,可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上的种种不如意及苦衷。

大头的动容一闪而过,似乎觉得好玩,有意刺激对方:“你这话说给雷子,看他们给不给你们活命的机会,以及帮你找回老婆不?!”

同一时间,邵洪涛带队落在甲板上,还没站稳脚跟,他感觉腰口被枪孔状的硬物一顶,背后便传来了陆横生阴森的警告:“不许动!”

邵洪涛便本能地脊柱一挺,那枪孔随其动势朝前一怼,从其腰口滑动至后背心脏的位置,很明显是在警告:不要轻举妄动,子弹可不长眼!

陆横生潜在游泳池附近,盆栽的椰子树高枝落下,加之此处本来就灯光不明,眼见警察顺着软梯下降,既然警方利用海雾,他自然也为我所用,便掩雾悄悄地来到了软梯的正下方,用土枪抵住了这位俞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的总队长。

还没开战就成为了人质,邵洪涛的嘴角一抽,他又不能回头看个究竟,但陆横生一行拥有土枪,他在直升机上看得真切,知道性命握在对方手中,不能有任何的麻痹大意,因而定着身子没动。

“老大——”孟严刚站稳甲板,就看到眼前此情,原本他想征询接下来的行动部署,见此危势声音哑了,就像是放了个哑炮。

蒋快跟在孟严的身后,正滑下软梯时,撞在了对方的身上,当看到队长被挟持,他已经不能用放哑炮来形容,而是惊得嗓子关闭了命门,就连呼吸声都发不出来了,脸色绿得如同一棵油白菜。其他队员也都从天而降,好似老鼠背趴背那般,依次叠在蒋快的后背。

“这还真是下饺子一样啊!”陆横生见邵洪涛的下属到齐了,一起成为了其瓮中之鳖,难免笑出了显黑的牙齿:“邵队,你现在落在我手中,准备下一步怎么办啊?”

邵洪涛咬牙切齿地狠声道:“将你们这群毒枭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哈哈!”陆横生用枪孔愈加用力地顶了顶人质的后背心,其面露嚣张狂妄的同时,于大拇指发出扣响扳机的动势:“邵队,您现在都自身难保,怎么将我们抓捕归案,绳之以法啊?”

邵洪涛的脸色黑沉如铁,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孟严便表衷心地凑近道:“你放了我们队长,我来当你的人质!”

“哈哈!”陆横生仰天发出嚣狂的大笑:“你觉得我会这么傻吗?放着禁毒队长不用,用你这个小喽啰?!”

“孟严,不要添乱!”邵洪涛低喝,他侧目望向身后的绑匪,保持其身为队长的尊严:“你现在想干嘛?”

陆横生抬了抬手中的枪械,明显察觉邵洪涛后背一紧,这让他感到十分满意:“代你跟上海的警方谈条件啊!”

说话的同时,陆横生跟邵洪涛的下属便保持距离,正相互牵制地朝往甲板的船尾走去。

大头还在刺激那个痛哭流涕的大副,面朝警方喊话道:“飞机上的人听着——现在已经半个小时了,我大头的耐心有限,如果我数三下,你们还不撤离的话,我就毙了这个怂包!”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大副已经哭得声泪俱下,脸上的五官糊成了泥巴:“我——我真有孩子和老人要照顾,我真没撒谎啊!”

显然大头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多听一个字就是侮辱了其耳朵,他将枪孔朝前一怼,“咔嗒”一响摁下了扳机。

那声音不大,则是如同暴雷般,更何况就爆在耳边,简直是要人命的恐怖,吓得那个大副再次大小便失禁,尽管他已经没有尿液可禁,但双腿一软“噗嗵”跪地,可以说是怂到了极限。

其他船员也都吓得瑟瑟发抖,虽然船长还不至于卑躬屈膝,但也在苦苦地哀求:“你别这样!你一旦扣动扳机,这性质就变了。”

大头满不在乎道:“反正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大不了拉上你们,还有天上和海里的那群雷子,大家来个鱼死网破,拉起来一起陪葬,我大头也算不负此生了!”

“你不要这样!”没想到绑匪如此疯狂,船长显然是被吓坏了:“不至于鱼死网破,只要你求得政府和警方的宽大处理——”

还没等对方说完,大头将手上的土枪玩了个花腔,其手指灵活地换手一掂量,就比在了船长的太阳穴处:“那你是想代替他死吗?”

船长吓得面如土色,不但不敢妄自揣论,更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小命不保。

“哈哈!”大头冷笑道:“看来——您船长大人也不愿以命抵命,代替您下属挨枪子啊!”

船长五十岁,由于常年风吹日晒,皮肤略显粗糙割手,但其精神却是极好,后背挺得笔直,像是一棵松树,其保持闭嘴的沉默:想必,这船上的任何人都不想帮外人以命抵命吧?!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妻儿老小及家庭需要照顾。

恰在此时,直升机看到船上的情况,传来上海警方的叫话道:“星梦奇缘号游轮的朋友——请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已经被包围,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我们警方谈,我们大家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靠!谁跟你是朋友啊!”显然,警方采用“包围”一词彻底激怒了大头,他本来就是混混习性,往文雅里说就是混世魔王兼街头霸王,但真要较起真来,便干脆来个鱼死网破,摆明了谁都不得好活。

当下,这恶棍狂躁地举起了枪械,作势就要扣动扳机,那些船员们纷纷均吓得尖叫连连。

船长也以为自己要死了,绝望地闭上眼睛的同时,感觉太阳穴“突突”一跳,好似血浆爆出的痛感,但并没有感觉温度流下,则是听到陆横生的声音——

“多大的人了,别这么孩子气,这里有条大鱼!”

说话的同时,陆横生将邵洪涛用力一推,这位禁毒队长狼狈地撞在了船长的身上,大头的打手立马举枪对准了孟严等一行,可见那黑洞洞的枪口散出了血色般的浸骨寒意。

(贰)

宋鸢好似听到枪声,便感觉太阳穴一疼,像是被人打爆了头,喷薄的血涌当头炸出,好似血泉般狂泻飙出,脑袋正传来嗡嗡作响的耳鸣。

我中枪了?宋鸢的表情蓦地惊醒,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过是一场噩梦,她还在密湖山庄的地下室内,可感知周围像是坟场般安静如死。

戚剀坐在电脑桌前,已经吃干净那两盘意大利面,并将红酒喝了个精光,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回头正见女孩望向自己,便面现假惺惺的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将你那份也吃了,以免不必要的浪费。”

宋鸢做了个请便的表示,她坐在地上,不仅要承受冰凉的地面,而且被捆绑四五个小时,如此保持同一个姿势,这让她感觉浑身酸痛,特别是双腕被勒得苦不堪言,身体更是僵硬地关节处发疼,稍稍动弹便全身刺痛。

女孩的肚子也的确有些饿了,但她绝不肯向绑匪低头示弱,因而咬牙默默地承受痛苦,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应付。

戚剀瞧出对方的倔强与疲惫,他身为医生,自然清楚宋鸢开始出现脱水的迹象,所以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

“你就算不吃东西,但水总要喝吧?”戚剀这句关切倒也并非虚情假意,后面还有硬仗要打,因而无论是自己亦或人质都要保存体力。

“你不用为我操心!”宋鸢强撑着坐挺了身子:“接下来,你还想干嘛?”

“那我们继续聊天!”戚剀再次席地而坐,研究地望向女孩道:“你睡着了,还皱着眉头,是梦见了什么?”

毕竟是实习警察,经验不多,而且第一次当人质,心里多少有些发怵,但也正是因为其警察的职业身份作为警醒,这种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宋鸢对视绑匪的眼神,面现无所畏惧的抵抗:“这与你无关!”

戚剀却是将身体挪了挪,越发有趣地研究对方道:“那我们就说说有关的——你们队长到底喜欢你什么呢?是清纯、可爱、天真、无邪……还是像此时这样——勇敢无畏,看似坚强,以及故作深沉的表面镇定?”

宋鸢的嘴角纤纤一颤,显是被对方戳到了要害,但她立马便恢复了镇定:“你是在跟我拉家常吗?”

戚剀保持笑容道:“算是吧!”

“那我们就来聊聊你的亲生母亲,她在我们市局,你都不关心吗?”显然,宋鸢是在挑衅地提及容莎莎——也就是葛容——戚剀的生物学母亲。

这话问得有些孩子气,戚剀淡淡一笑,依然波澜不惊:“她能照顾好自己。”

“哼!”宋鸢喷出闷哼:“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心她啊?”

“还是关心好你自己吧!”

此时此刻,星梦奇缘号游轮的另一层景象——

陆甜甜躺在总统套房的**,船体摇摇晃晃地好似摇篮,女人的怀里正搂抱着母亲,在这摇篮里正半梦半醒间,犹若在海宽碧波之间的轻轻悠**,让她暂时忘却了身外的烦恼。

突然,陆甜甜听到门开,本以为是在做梦,她半张开眼睛看了看,恍惚之间感觉有人走了过来,蹲下身子正望向**的自己,那风流跌宕的眉眼好像是男朋友的容姿。

“富耀?”陆甜甜本能地叫了一声,瞧见对方凑到脸边,愈加以为是在做梦,继而察觉身体一震。

“甜甜,你快醒醒,快醒醒啊!我们赶紧走,现在就走!”强富耀身穿一件白色的汗衫,那汗衫污秽着难看的黄渍,配合其乱糟糟的发型,面皮也不是小白脸,肤色是蜡黄的干燥,根本不是其平日里风流跌宕的少爷形象,反而显得有些落魄,正摇晃女友赶紧醒来,其眉眼间皆是焦急的担忧。

陆甜甜的面状越加恍惚,她好像是在做梦,但分明又很真实,便坐起身,睁开眼睛,被对方的形象吓了一跳,但很快认出果真是男友,表情说不出是惊或喜。

“富耀,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在做梦吧?”

强富耀像是遭到了连日来的委屈,但眼下事急从权,来不及过多抱怨,便陈述着事实道:“甜甜,你没做梦,我是被你舅舅绑架来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什么?你被我舅舅绑架?”陆甜甜越发糊涂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虽然强富耀形象落魄,其心中也是满腹委屈,但底子摆在那儿,仔细瞧来还是耐看:“你们登上船时,我已经在这艘游轮底仓的配电房了。”

陆甜甜实在捉摸不透:“我舅舅为什么绑架你呀?他还在催你还款啊?!”

“现在不是细说这些的时候,”强富耀起身催促道:“把你母亲叫起来,我们赶紧走,现在就走!”

陆甜甜不免傻眼道:“走?走去哪儿?”

“我哥哥已经开来了一艘小艇,就在这附近的水域接应我们。”

“什么?你哥哥?”陆甜甜面展惊讶:“你哥哥不是因为跟剿龙交易毒品,被羁押在贵阳的看守所吗?”

强富耀嘴唇翻飞地快速道:“都说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游轮顶层的甲板,陆横生将邵洪涛用力一推,这位禁毒队长狼狈地撞在了船长的身上,大头的打手立马举枪对准了孟严等一行,可见那黑洞洞的枪口散出了血色般的浸骨寒意,令船员们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警方的直升机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苗佳佳惊惧道:“糟糕!老大被绑架了,我们怎办?”

驾驶舱传来警务航空队领队的声音:“我们跟上海警方联系,看接下来如何打配合,有什么可行性方案。”

说话的同时,领队拿起了对讲机:“洞三洞三,海涛已被绑架,海涛已被绑架!”海涛是邵洪涛此次抓捕行动的代码。

“我们已经看到了。”上海警方的直升机传来回话:“我们马上联系指挥船那边的部署情况如何。”

……

与此同时,甲板上的情况则是另一番景象——大头瞪大眼睛,望向邵洪涛一行,特别是这位禁毒队长,正被自己的打手顶住脑袋,这才慢半拍地反应了过来:“雷子下海了!”

“是啊!”陆横生保持其一贯处事不惊的轻弛:“他们先是利用天上的直升机布阵三仙归洞扰乱我们的视线,然后凭着船头的海雾遮掩,再加之那里的光线不甚明朗,以及看似警方的关注点全都在你这儿,所以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到船上,但恰好被我逮了个正着!”

“姐夫威武!”大头一时高兴,手臂一抬,冲天鸣枪,那道看不见的子弹轨迹穿透浓雾,就像是一颗回贯天宇的隐形流星,领头的那架上海警方的直升机身子一偏,显是认准子弹的来向躲过了射击。

邵洪涛等一行惊变,特别是孟严想要冲过去护住队长,他被大头的打手顶住脑袋的同时,也被邵洪涛及时用眼神制止住了。

这位禁毒队长目色似针,他更是压低了嗓门,摆出警方的威势道:“陆横生,你们已经被我们俞城跟上海警方联手包围,可别轻举妄动!”

大头兴致高涨,气焰万分嚣张,更何况,就连天上的飞机都让他子弹三分,自然也就越发嚣张得无法无天了。

大头走过去,用土枪顶住邵洪涛的太阳穴,其面目极尽猖狂地土匪气道:“他妈你堂堂俞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的总队长,现在落在我们手中,到底谁怕谁?就算我们乱来了,你们警方又能拿我大头怎么样?”

如果说毒贩将脑袋别在裤腰,提着性命去挣那些不义之财,那禁毒这行当就是跟死神擦肩而过的同等危险。邵洪涛也是多次死里逃生,因而这禁毒队长的头衔也并非浪得虚名,也是他敢打敢拼、扎扎实实用性命换来的职位和荣誉。

但以人质的身份受到牵制这还尚属首次,这位禁毒队长一时气急,也就不客气地回敬声讨:“老子堂堂禁毒队长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大头的面色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更加顶紧了枪孔,食指正弹动着扳机:“你说谁是犬?”

当即,孟严等下属喉头一紧,以船长为代表的船员,也都是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认为这个警察多半性命不保,更是有胆小的吓得不敢出声,闭上眼睛的同时,死死咬住了嘴唇,眼角沁溢出泪水,就连喉咙哼都不敢哼一下,似乎生怕自己稍微的气声,就有可能触发那枚扣动的扳机。

“好了!别耍嘴皮子了,办正事要紧!”陆横生多半认为吓吓就行了,还没到击杀警察的最后一刻,邵洪涛可是比这批船员有价值多了,所以便摁住小舅子擦枪走火的趋势,轻声交代道:“向天上的直升机喊话,就说俞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的总队长在我们手中,看他们有什么表示。”

“好!还是姐夫英明!”

当下,陆母、陆甜甜和强富耀三人穿好了救生衣,他们来到一层甲板的救生艇区域,此处浓夜如墨,加之海雾的掩护,以及警方的注意力全部在顶层的人质区域,所以应该没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那里放着一排橙红色的全封闭救生艇,强富耀走到一艘救生艇前,可见其两侧连接着的滑轮,正衔接游轮栏杆上方的斜面滑落架。

“甜甜,快来帮我!”这货一看就是天生浪**的公子哥,素来被他的大哥宠着惯着,正围着救生艇找门,便抬手招呼女友道:“你帮我看看这救生艇怎么打开啊!”

“好的!我来了!”

陆甜甜正要过去帮忙,则是被母亲一把拉住,陆母一脸的害怕,完全不明白状况,她死死拖住了女儿:“甜甜,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陆甜甜也不知道去哪儿,更是不清楚该如何回答,便望向了身边的强富耀,对方连哄带骗道:“伯母,当下我们需要乘坐救生艇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为什么离开?”陆母自是奇怪道:“这船行驶得好好的,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陆母就是一家庭妇女,从来不插手丈夫生意上的事务,丈夫说创业这么多年,两人的年纪大了,想带女儿出来散散心,陆母也就相信了丈夫,根本不知道此次前往海外,更是由于沾上了毒品交易,进而演变为亡命天涯,已然没有了回头之路。

“妈,您就听我们的吧!”尽管陆甜甜不明就里,但多少猜到一些内情,更何况跟男友在一起,她感到很开心,也就不追究那么多,而是极力说服母亲:“这是爸爸的安排。”

“什么?你爸爸的安排?”陆母不相信:“他们人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离开?”

“妈,您就别为爸爸担心了!”陆甜甜拉开了救生艇的舱门,将母亲推推搡搡地塞进门内:“他让我们先安顿好,再来跟我们汇合。”

“我怎么不担心?!”陆母卡着舱门,望向天上列阵的直升机,但因为海雾的上下搅拌,看不清楚机身上的字样:“还有——这天上的飞机是怎么回事啊?”

“哎呀!伯母——”强富耀已经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您就别管这么多了,赶紧上船要紧,我哥哥会回来接他们。”

“你哥哥?”陆甜甜母女异口同声,两人皆是同时一惊,正要进一步询问时,顶层的甲板传来了大头使用高音喇叭的喊话道——

“天上的人听着,俞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的总队长——邵洪涛在我们手上,你们如果想让他和他的下属活命,就必须满足我们的要求!”

陆母的神状惊变:“什么?你舅舅绑架了警察,他为什么这么做?”

“伯母,没时间说这些了!”强富耀启动了自动滑轮,眼见救生艇被自动抬升,他便拉住陆甜甜的手跳了进去,可见橙红色的救生艇越过栏杆,承载着三人向黑黢黢的海面下降,这必是一场前途未卜的亡命之旅。

(叁)

戚剀的住处大门已经被打开,这是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是戚剀与双亲曾经幸福的家园,但由于随着养母吕霞的自杀身亡,所有美好的假象均被彻底打碎了。

唐仕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在打量着房间内的陈设,周围是逢慈领队戴上了手套和脚套,是在带队查看屋子里的情况,可见那间疑似戚剀的卧室,于墙角立着一柜子的书架,那架子上除了各种各样的医学书籍,还有一些机械改造或是汽车改造方面的专业书籍,让人愈加意识到这嫌犯为其复仇行动准备了许久。

因最近毒品杀人案的压力太大,加之冯保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惨遭遇害,各方面的重压临面袭来,这让唐仕桪显得心绪不宁,也就没有亲自参与搜查行动,而是看着逢慈带队忙里忙外,便坐在沙发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也不知过了多久,唐仕桪恍惚如梦,好像看到梦境中的宋鸢,女孩冲他笑靥如花,他便伸手去抓对方,却是听闻逢慈心急火燎地面朝他走了过来:“老大,我发现了这个!”

唐仕桪睁开眼睛,正见助手抱着一本相册颠步走来,随着身体起伏的姿态,满是一脸颠颠的振奋,像是收获了莫大的惊喜。

唐仕桪微露狐疑,抬手接过相册,他刚翻开首页,就听闻逢慈喜不自禁地介绍着战利品道:“这应该是巴成在他老家——巴家村老房子里的相片。”

这相册是那种老式冲洗店所赠送的简易相册,一页塑料片背靠背可存放两张相片,里面全是巴成坐在其老家祖屋的单独照,他有时候坐在院子里,有时候坐在门厅间,有时候是望向天空的背影,有时候是凝视地狱的孤魂……他就像是一个刚过三十便垂暮老矣的枯树,困在内心的血债牢笼,不似在星梦奇缘号游轮挟持容莎莎作为人质时——那番跟警方对抗的嚣张和强硬。

“对!”唐仕桪脱离疲惫,则是兴奋地点头:“这是巴成在老家的房子。”

逢慈愈加激动地回忆道:“我记得前年——即二零一零年,案发没多久,南京警方便将五三零**杀人案的嫌犯锁定在甘家入赘女婿——巴成的身上,我们俞城市局配合他们南京警方,走访了巴成的相关亲属,并且派出上千名干警及特勤对当地进行地毯式搜寻,但没有找到嫌犯的下落。”

唐仕桪补充:“当时,我们几乎将巴成的老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将那老宅的耗子都灭了个干净,但没能找到巴成的任何线索亦或下落。”

“对!”逢慈颔首:“所以——我一看到这本相册,就认出这是巴成的祖屋,巴成的父母双亡,老家没什么亲人,这也导致他技校毕业,便远赴外地谋生。”

农村的祖屋通常阴暗而潮湿,房间的取光效果也不是很好,这使得相片的构图越发阴冷霉晦,也让巴成看起来很颓废,不仅整本相册都是同一套衣服,头发也是乱如鸡窝般疏于打理,最要的是其胸口挂了一个巨大的十字架,看起来就像是在进行着自我严惩及审判。

在外人看来,不明白戚剀为何会留有这样的相册于自己的住处,但唐仕桪却是快速浏览完毕,他用大拇指腹凛似刮刀片般,由于那叠相片光线及人物状态的统一,“哗啦啦——”的塑料片由起初一帧帧的定格,便形成了流动着的动画影像,犹若是在放映一部巴成生前杀人逃难躲回老家的纪录影片,虽然落魄,倒也真实。

唐仕桪淡淡一笑,明显瞧出其用意:“这是戚剀正式向我们警方的摊牌了吗?”

“摊牌?”逢慈没听出队长的弦外之意,而是兴奋异常地开心颔首道:“对!这些证据足以说明——戚剀就是南京警方击毙巴成的幕后策划。”

“手伸得可够长啊!”唐仕桪冷笑:“现在,他的手应该伸到上海临海的附近了吧?”

“上海临海?”逢慈先是错愕,随而眼睛一亮:“老大,你是说戚剀安排了陆横生从上海逃亡至新加坡?”

“是啊!”唐仕桪长叹一声:“也不知道——邵洪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海面上的雾气好似灶台上的浓汤汩汩沸腾,苗佳佳正在用望远镜通过直升机的舷窗,观察星梦奇缘号游轮顶层甲板上的动向,海雾已经散去了一部分,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邵洪涛等一行人质的情况。

“天上的雷子们看清楚了!”大头用枪管顶住邵洪涛的太阳穴,其摆出了一副满面横肉的穷凶极恶,并用吊起的眼睛环视警方的直升机,高声叫话道:“子弹无情,可不长眼!你们看清楚了我这枪孔下指的是谁——是你们堂堂俞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的总队长——邵洪涛。”

尽管孟严被大头的打手同样用枪顶着脑袋,但他不顾自身的安危,跳着身子朝前冲了冲;那个比枪的打手目色一愣,其动作稍有收紧,是生怕擦枪走火,没必要在此阶段耗费子弹,或是误伤打死警方的干员。

毕竟,挟持警察跟警方谈判就要物尽其用,应将这群警察的能量发挥到最大值,便可作为这伙毒枭逃走最为有利的筹码。

“你把我们队长放了,”孟严冲到大头面前:“我当你们的人质,跟警方谈判!”

“哈哈!你这只警犬还真是忠勇可嘉啊!”大头瞧不上眼地斜睨孟严,其挂着眉梢满脸的不屑,更是望向邵洪涛冷笑道:“但你有你们队长这么值钱吗?”

“那好啊!”邵洪涛的表情还算冷静:“承蒙厚爱!既然你们认为我很值钱,那就谈谈具体的条件吧!”

陆横生背手跨前一步道:“你能代表上海警方放了我们,让我们安全抵达目的地吗?”

“我代表上海警方?”邵洪涛像是听到一个最好玩的笑话,也不顾枪管正顶着头,则是发出“嗬嗬”的笑声:“恐怕,公安部都无法代表人民群众——答应放了你们这群祸国殃民的毒贩!”

这位禁毒队长掷地有声的一席话,倒是与他平日里跟唐仕桪之间的彼此争斗完全不同,全然体现其身为警察的刚正不阿。

“没想到啊!”陆横生忍不住鼓掌:“邵队还很血性,果然是条汉子!”

“那我现在就把他给一枪崩了,看他还是不是条汉子!”说话的同时,大头用枪顶了顶人质的太阳穴,以致枪口周围的皮肤发白,邵洪涛倒是没怵,干脆闭上了眼睛,表明了其自己身为警察、抓捕毒贩、视死如归的抱负和决心。

“别这么没轻没重,稍不对付,一点就着。”陆横生抬手制止小舅子的冲动,淡笑地望向邵洪涛:“邵队,您抱着必死的信念——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这是您身为禁毒队长的本分。”他刻意环视了一目孟严等下属:“但您也要让您的兄弟们,跟着您一起陪葬吗?”

“对!”孟严领头表衷心道:“抓捕你们这些毒贩就是我们禁毒警察应尽的本分!”

“对!”其他下属也纷纷附和:“你们已经被我们警方包围了,就算你牺牲掉我们,也跑不了!”

“对!你们被包围了,根本跑不了!”

“是啊!我们禁毒警察没一个怂包,没一个怕死!”

……

相比同事们的慷慨激昂,蒋快的面色便稍露退缩:显然他还年轻,不想就这样死了。

陆横生面冲邵洪涛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这个下属忠勇有余,能力不足啊!”他摇头的同时,眼角眉梢一挂,正见大头的打手将退缩的蒋快朝前抵了抵,便面露一脸感兴趣的模样,踱步微笑地走到对方身边:“这位小兄弟应该才工作不久吧?难道,你也想跟你们队长忠勇两全,大家一起陪葬吗?”

“不!不!”蒋快像是被吓到了,不仅浑身好似塞糠,就连眼睛都不敢跟陆横生对视,而是露出了一副怂样:“我——我还这么年轻,我还不想死!”

“蒋快,你要干嘛?”孟严难以置信地大叫:“你要向毒贩讨饶吗?”

苗佳佳看到甲板上的情况,但听不到双方之间的对话,其神色越发着急,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便焦躁地望向驾驶舱的位置。

“怎么办?上海那边说什么了吗?下一步如何部署?”

领队摇头遗憾道:“上海警方因为考虑到人质,不光是邵队一行,还有船上本来的人质,不肯轻举妄动,一切静观其变!”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苗佳佳满是急躁的暴怒。

同一时间,陆甜甜母女与强富耀坐着的救生艇已经被滑轮放向黝黑的海面,在若隐若现蒸腾的海雾间,就像是在腾云驾雾般行驶。

“怎么回事?”陆母听出是自己的弟弟大头刚才在冲天上喊话,神情一悚:“怎么?你舅舅绑架警察了,他为什么要绑架警察?”

眼下,先要保全自己和母亲的安全要紧,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虽然她也不知作何打算,但既然强富耀声称他的哥哥就在这儿附近,也许能够依托他们兄弟俩做进一步的打算——将父亲与舅舅摆脱警方的包围圈。

“是啊!”强富耀也在一旁说服道:“阿姨,我先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陆母像是恍若从梦境中惊醒:“但甜甜,你爸爸和舅舅怎么办?”女人望向天上的直升机:“这飞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是警察吗?”

“妈,您就别胡思乱想了,是爸爸安排富耀来接我们。”

眼见陆甜甜望向自己的眼神,强富耀连忙点头哈腰地应和:“对对对!我哥哥已经来这附近接应我们。”

“接应我们?为什么接我们?”陆母愈加难以置信地望向女儿道:“甜甜,我们不能丢下你爸爸和舅舅他们啊!”

说话的同时,陆母不顾救生艇正在下降,便打开舱门,她本就晕船,眼前望着空空的门外,身下便是漆黑的海面,险些晕眩,栽入海中。

陆甜甜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抓住母亲:“妈,您干嘛?您这是在添乱知道吗?您是想让我们三个都葬身大海,喂鲨鱼吗?”

陆母也被吓了一跳,眼见女儿神状惨白,便急忙捧住女儿的脸:“甜甜,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担心你父亲和舅舅。”

“您担心他们就听话!”陆甜甜流着眼泪道:“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见到富耀的哥哥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伯母,您放心!”强富耀撒谎道:“我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带,就来接伯父和舅舅他们。”

原本,苗佳佳正密切关注顶层甲板上的人质情况,但突觉眼角余光被什么橙红色的东西一挂,她便本能地移动着望远镜,捕捉到那个正下降的物体,其目光愕然一骇,急遽调整望远镜的焦距,恰见陆母打开救生艇舱门,被其身后的女儿一把拉住,母女俩看似发生了拉扯的行为。

“是陆甜甜和她的母亲?”苗佳佳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进而认出强富耀也凑到门边,他正搀扶着陆母说些什么。

大概由于海风的作用,海面的雾气散散撩撩,就像是一个淘气的少女正撩拨着水面,因而那海雾也是或浓稠亦清淡,衬得那橙红色的艇身越发扎眼。可见在陆甜甜与强富耀的联合安抚下,救生艇关闭了舱门,平稳地落在了海面,艇身便加速地向前离去。

“没错!是陆甜甜母女!”苗佳佳忍不住兴奋地大叫:“赶紧通知上海警方,告知指挥船,陆甜甜母女已经乘坐救生艇离开了游轮。”

“对!”苗佳佳恶狠狠道:“一旦抓住陆甜甜母女,我们警方就有谈判的筹码了!”

(肆)

密湖山庄的地下室内,戚剀正在用电脑查看警方搜查其住处的情况,特别是当逢慈发现了巴成的那本相册,他跟队长正坐在沙发前说话。

由于,监控镜头被偷偷安装在天花板顶灯的位置,正好从上可以俯拍整个茶几的区域,将警方的调查完全掌握在监视当中,并且还能听到房间内的对话情况。

“老大,”度宽快步走来到队长的面前:“容莎莎已经带到了。”

“那就带进来吧!”原本,唐仕桪正在趋向茶几的方位,此时他将身体贴坐沙发靠背,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审讯的准备。

度宽正要转身离开,则是递上一份文件:“这是容莎莎——也就是她作为真名葛容时的档案资料。”

唐仕桪接过材料,略微地点了点头,在他快速翻看文件的同时,逢慈已经坐在队长的身边,也在扫看资料的情况。

葛容的精神面貌还算不错,想必在市局禁毒总队的羁押室,她能吃吃能睡睡,这个女人的心理素质也算强大,她倒是没有丝毫阶下囚的颓相,反而越发有种成熟女性的凝澹洗练,这也是她成功伪装成三十岁的面貌,能够吸引毛刺和秃鹫的根本原因吧!

度宽将葛容带进客厅的同时,便在茶几前放了一把靠背椅,唐仕桪微微颔首示意,女人就坐在了椅子上,其目光被茶几上的那本相册所吸引,正摊开的那页恰是巴成坐在院子里,眺望夜空时的落寞背影。

唐仕桪便顺着女人的眼神,也关注地凝视着那张照片:“这些相片都是你拍的?”

葛容像是在欣赏一幅难得的佳作,她歪头看了看摊开的相页,脸上停留一抹恬淡的安静,似乎对这张相片十分满意,甚至还出其不意地将嘴角勾了勾,因而将这安静勾出了人情的味道,竟是露出了欣赏的笑容。

“看来——这些相片果然是你拍的。”唐仕桪不出所料地轻轻点头:“把他从一个杀死甘妮、甘泰、罗井芬一家三口的杀人凶手,训化成你们所需要的星梦奇缘号游轮的绑架者,这应该是花费了你不少的时间与心思吧?也由此可见——你将这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吃得很透啊!”

听闻刑警队长的话音终落,葛容始终没有说话,却是盯视相片本身,她瞧似是在探究相片定格的那一刻——巴成的心中到底都在想些什么;逢慈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正要站起身表示不满,则是被唐仕桪抬手压下。

终于,葛容像是自我欣赏瞧够了,这才抬起水色含笑的柔波,从相片本身转向唐仕桪,竟是抬手掩嘴巧笑盈盈,发出少女般格格的欢畅,她居然没有丝毫的做作,而是流露出了妩媚的娇俏:“哈哈!哈哈哈哈!——唐队,您真是高看我了。原来,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葛容保持微笑道:“还望唐队点化点化!”

唐仕桪笑言:“因为你十七岁那年,也就是一九七七年正值高考恢复的第一年,你由于喜欢戚木森,他们是医学世家,所以你为了追随爱人的脚步,便通过自学参加高考,考上了俞城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之后在硕士期间,便专门进修了心理学。”

“调查得很全面啊!”葛容便调整了一下坐姿,毫无忌讳地翘起二郎腿,瞧来对此没有任何反驳的必要:“说吧!你们把我带来这儿,是想让我交代什么?”

“那就说说——你是如何训化巴成的吧?”

……

此时此刻,密湖山庄的地下室内,戚剀也跟葛容的坐姿完全一致,也是毫无忌讳地翘起了二郎腿,摆动着转椅望向宋鸢。

“你真是够狡猾呀!”宋鸢已经换了个坐姿,被戚剀绑在了椅子上,至少姿势好受了点儿,也离开了水泥地的冰凉,因而调整了下身体状态:“在自己的住处安装监控,看来——你是算准了我们警方会搜查你的老巢。”

“这不正是你们警方办案的基本流程嘛!”跟随着话音的起落,戚剀晃了晃二郎腿,其神态显露出略带**的轻浮之色,恰是他之前一再对待汤敏惠的浪**,这着实不符合其身为医生的职业稳重。

“是!”虽然身为人质,但同时也是警察,就算是实习刑警,但好歹也是警察,宋鸢便摆出研究嫌犯的认真道:“既然你都已经跟我说了那么多,关于你的家事,特别是你跟冯保罗没有血缘关系的这层事实,那不如再多吐露一些。”

戚剀微笑地反向研究对方:“那你还想知道什么?”

宋鸢看似孩子气地想了想,提出的问话则是很有水准:“我觉得如果说是容莎莎——也就是你母亲葛容驯服了巴成,倒不如说是你借这个女人,将巴成训化成了你想要的样子。”

戚剀笑了起来:“你拐外抹角都是在问我们如何利用巴成吧?”

宋鸢一愣,显然被戳中了小心机,但她立马便装作世故,耍聪明道:“我觉得训化巴成这应该不难,毕竟——他的文化、修养及眼界就摆在那儿,我倒是更感兴趣——你们这对亲生母子是如何相认的?”

戚剀的神色一愣,没料到这个小丫头如此鬼精灵,但这个问题明显戳到其伤心事,表情便转为了默不作声的黯淡及冷意。

当时,戚木森正站在安乐堂,迎接前来吊唁的亲属,眼见一个七十来岁的女人步态不稳,正晃晃悠悠地走来。

戚木森走过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扇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女儿为什么会自杀?是不是你对她不好,所以她选择了自尽?”

恰在此时,葛容一身丧服,正好前来吊唁,看到了上述情景,特别是这老太太咄咄逼人的气势:“怎么?心虚了?不敢回话了?”

面对戚木森埋首不语,吕霞的母亲扬起巴掌,正要落下第二掌,葛容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

吕霞的母亲先是一愣,由于手臂被高高擒起,加之她作为南方农村小老太的身量本就不高,脚尖竟是稍稍踮立,如同被人连根拔起,其神气显得有些狼狈。

大概这般僵持了五六秒钟,葛容觉得威风抖得差不多,便放下老人的威势,面露和悦的笑容道:“这位老人家——你一定就是木森哥的岳母吧?”

吕霞的母亲冷下面色:“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葛容淡淡地回答:“但我只是想在此公平地说一句——木森哥对她已经很好了。”

“他对我女儿好?”吕霞的母不肯相信:“如果他对我女儿好,霞霞怎么会躺在这儿?”

“您老人家可能还不知道!”葛容面露似笑非笑道:“您口中的霞霞不能生孩子,是木森哥一直在容忍她。”

什么?霞霞不能生孩子?这简直就是天打五雷轰,将吕霞的母亲劈焦在当场,这个小老太太张了张嘴巴,像是喉咙堵着个硬块,她艰难地抻了抻脖子,好似将那硬块吞下,这才滑动着咽喉道:“我——我女儿不能生孩子?”

“对!”戚木森这才抬起埋首不语的面色:“我是医生,给吕霞做过相关检查,应该是有过生产的迹象,因而造成了卵巢的病变,进而导致了不孕不育的后果。”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吕霞的母亲脸色再次惊变,她当然知道女儿有过生产,并且趁着当年的茫茫雨夜,就将那个刚刚生产的婴儿遗弃在了县政府的大门口,但没有想到影响如此之恶劣,居然导致了女儿无法生育,从而面现先声夺人的指责:“这么说来,你是嫌弃我女儿了?”

“怎么会?”戚木森谦逊地回答:“吕霞是我的妻子,是我唯一深爱过的女人,我怎么会嫌弃她?”

尽管葛容清楚戚木森对待吕霞是永远的一往情深,以及他对待自己也永远是那种关爱小妹妹的亲切,并无爱侣之间的情分;但听闻心爱的男人如此表白,葛容的脸色明显很不是滋味,她默默地走进了安乐堂,望着吕霞安睡着的遗体,感觉心脏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那是爱而不得的痛感。

“即使你死了,”葛容围绕着遗体转圈道:“我也得不到他的心,为什么上苍对我这么不公平?我们可是从小青梅竹马,木森哥出生医学世家,因而我追随他考上了医科大学,本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同事,就算我在手术台前给他递手术刀或是为他擦汗我都心甘情愿,但你的出现彻底打碎了这一切?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当时因为守了一夜的灵,戚剀正在安乐堂一角的休息室,听到外面传来喋喋自语的动静,便通过门缝看到了葛容,那正是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但由于保养得当,也就三十来岁,戚剀的表情一诧,忍不住摸了摸面庞,可见那女人的相貌跟自己有五分相似,戚剀的神状便忍不住错然一愣:难道,这个女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与此同时,吕霞的母亲看似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她依然是那副无法相信的神貌,脸色隐出青白地发木,其干瘪的嘴唇抖了抖,这才发出了气声。

“我的女儿无法生育?但——但——”吕霞的母亲像是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那小剀?”

戚木森眼见事已至此,似乎认为没必要隐瞒,所以脸色有些淡意道:“对!小剀不是霞霞的亲生儿子。”

什么?小剀不是不是我女儿的亲生儿子?吕霞的母亲简直是外焦里嫩,一屁股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她看似有些无法接受,面容一脸荒荒的茫然。

“外婆?”戚剀面带笑容,正大跨着步子,迎向老人走了过去:“你应该就是外婆吧?”

“啊!你就是小剀。”吕霞的母亲点了点头:“你给我打电话,我之前还在想象你长什么样,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

戚剀可是比这个小老太婆高出了半胸的位置。

“既然您来送我母亲最后一程,”戚剀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陪您老进去!”

这句话犹似开了闸的水龙头,吕霞的母亲面现哀嚎的悲戚:“我跟你母亲三十多年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她人就没了?”

吕霞自从离开老家,为避免流言蜚语,就再也没回去过。老人见到自己的女儿,竟是天人永隔,这怎不令她感到悲伤?!

这小老太太的一双小脚走路本就不稳当,在如此悲伤的冲击下,身体更加摇晃得厉害,戚剀面露不忍,便快步走过去,搀扶住了对方。

临到安乐堂,老人越发拉腔着嗓门悲哭出声,这哀嚎的气势跟她瘦小的身姿极为不符,竟是有如将其干瘪的胸口撕碎了的迹象,这让戚剀愈加扶稳了对方。

“木森哥,我们真是好久都没见面了!”

戚剀见葛容从其身边擦肩而过,根本没瞧他这个亲生儿子一眼,却是将目光全系在父亲的身上,甚至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其眼神流转着少女的热恋——那居然有种盈盈秋水似的含情脉脉。想必,那正是葛容对戚木森数十年如一的爱慕之情吧!

所以即使这么多年匆匆流逝,两人的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但葛容对戚木森的感情宛似初恋,从来都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