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浮现新主1

(壹)

晨曦从武汉阳逻国际集装箱转运中心,偏移至俞城市俞江港口的五号码头,于江面渲染成了血迹般殷红的一片。

刑警总队在码头忙碌了整整一夜,就在晨曦照耀于江面的那一瞬间,岸上的吊车正好打捞起了那辆玫瑰红的宝美Auto。投射的阳光穿过车窗玻璃,可见驾驶室和副驾驶分别坐着秃鹫与窦满舟,两具尸体正对着脑袋,就像是头靠头睡着了。

伴随从车内瀑布般倾倒而出的水流,这个背景画面实在是既诡异又惨烈,仿佛源源不断的血水正从死者的体内奔腾涌出。

度宽正在指挥吊车,廖长则是摄像留证,吊车将跑车放在码头一侧的空坝,以便楚慎带队的刑侦技术科取证。

唐仕桪皱眉,抱臂观望眼前的发生,逢慈站在队长的身边,摇头发出啧啧的悲叹:“老大,真是秃鹫从医院带走了窦满舟。”

唐仕桪面持保留的态度道:“现在定论还为时尚早!”

“老大,事实就摆在眼前,您还真固执啊?!”逢慈难得想争赢一回。

唐仕桪则是提出心中的疑问:“就算是秃鹫带走了窦满舟,但他为何要跟着同归于尽?”

是啊!逢慈的表情一愣,明显没想到这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唐仕桪摆出让助手好好想想的面色,其裤兜里一震,手机传来铃响。

唐仕桪掏出话机,眼看屏幕,显示郎雄的来电:“老局长,怎么了?”

因隔着电波,郎雄的声音显得格外阴沉,带出砂纸般粗糙的颗粒感:“我们被摆了一道,武汉那边的行动失败了。”

“行动失败?”唐仕桪的目光闪了一下:“难道是那艘游轮?”显然,他是指那艘从俞江港口一号码头始发往上海的星梦奇缘号游轮。

郎雄回答:“总之,邵洪涛已经带队赶去南京方向。”

半个小时前,何群亲自将邵洪涛一行三人送至武汉火车站。

“邵队,谢谢您啊!”何群真会做人,这水上水下、船上船下忙活了整整一宿,尽管弄得下属们疲惫不堪兼怨声载道,但他却是握住邵洪涛的手,一脸感恩戴德的真诚致谢:“如果没有邵队作为总指挥的突击检查,我们长江航运公安局武汉分局——也不会查获这批假烟。”

这还真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而且这芝麻还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怎不令这位堂堂俞城市公安局禁毒总队的总队长窝着一肚子的火气?!

但邵洪涛面现一副没脾气的假笑:“我马上跟郎局联系,让他通知那家假烟作坊所属分局,一举端获制假窝点。回头,我亲自打电话,向何队您通报此事。”

“那就麻烦邵队了!”何群啧啧笑言:“这智能化联合办案就是方便快捷。”

快捷你妹啊!邵洪涛腹诽:老子在你们武汉的地界还没站热和,就要马不停蹄地赶去南京,这他妈都是什么糟心的事啊?!

邵洪涛仍保持其官派的假笑,并且握手拍了拍对方的掌背:“何队,真是辛苦您了,有空多多联系!”

“好好好!”何群点头:“我还指望我们两市的公安局多交流学习,能多多跟邵队交流实战方面的经验。”

邵洪涛臊得恨不得能钻进裤裆,但依然保持尚且礼貌的笑容,用假得不能再假的敷衍颔首:“好说,好说!”

孟严和蒋快并肩站在队长身后,也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附和,总算将何群的好意全套领完,眼见武汉警方离开的三人均松了口气。

这边俞江港口五号码头,跑车被放在码头的空坝,法医拍照完车内的情况,正将两名死者搬出车外,平放在地上做初检方面的勘查:可见两人穿着离开医院时的那套衣服,特别是秃鹫卫衣上的小丑形象越加诡异,带出一股森寒的冷笑,而窦满舟身上的病号服则是有种寿衣的效果。

“老大,”度宽正打量着法医的一举一动:“这该不会是秃鹫跟窦满舟同归于尽了吧?”

“同归你妹呀!”逢慈站在队长身边不客气道:“你没看出来——这两名死者头靠头睡着的样子,他们根本就没有同归于尽打斗过的迹象,而且这两人头靠头,说明跑车在冲进江面时,他们二人要么已气绝身亡,要么被人服下麻醉剂之类的药物,所以才会如此peace and love。”

度宽点头:“逢哥的这番分析很有道理。”

“这也说明,案发现场肯定有第三个人存在。”唐仕桪望向身边的助手:“小逢,从医院拷贝的那些视频你带着吗?”

“老大,在车上。”

两人坐回警车,逢慈拿起笔电,调出了一份名为“窦满舟离开医院”的文件夹。

“老大,你要看哪一段?”

“从嫌犯下车,走进医院大门口那段开始。”

“好!”逢慈调出相关视频:可见渔夫帽男子走下出租车的副驾驶,由于害怕被监控视频拍到了其面部特征,所以这个疑似秃鹫的男子始终压低脑袋,径直走进了医院。

就在面画显示出租车准备发动离开的瞬间,唐仕桪大声道:“定格!”

可见定格画面展示,出租车副驾驶的车门印制有“俞城市出租汽车有限责任公司”的字样,但因为摄像头的距离过远,又由于像素比较模糊,并且隔着车顶角度等原因,所以看不清楚司机的情况。

“这个角度看不到车牌号啊!”唐仕桪望向助手:“同样的电子眼应该拍摄到了嫌犯带离窦满舟的画面吧?”

“有!”逢慈快速调出队长所需视频,可见视频画面显示渔夫帽男子领着窦满舟走出医院正大门,一辆同样的出租车停在了两人的面前,渔夫帽男子便坐进驾驶室,窦满舟则是坐进了后车座。

“老大——”逢慈指向定格画面:“我觉得这辆出租车跟前面的那辆应该是同一辆。”

“看着是很像。”唐仕桪点头:“昨天,我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辨别这个渔夫帽男子的身上,忽略了这辆出租车的情况,我们现在就去交巡警总队交通监控指挥中心。”

“好!”逢慈正要驾车离开,度宽从勘查现场跑来,手里提着一个物证袋——

“老大,这是在秃鹫身上发现的钥匙。”

唐仕桪摁下车窗玻璃,接过物证袋,很明显那袋内是一对防盗门的天地锁钥匙——这多半就是他和容莎莎同居住在品悦阁院五号楼五零五室的房门钥匙。

“你们继续盯现场,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唐仕桪示意助手开车:“我们去趟交巡警总队。”

“好!”度宽气喘吁吁地点头。

一个小时后,唐仕桪和逢慈从交巡警总队交通监控指挥中心,调出的系列视频显示:果然是同一辆出租车接送渔夫帽男子和窦满舟离开,并且通过调出医院附近道路不同角度的视频画面,可见驾驶室内坐着的男人居然是——

“老大,”逢慈瞪鼓眼睛:“那司机是屠术,开车的人是屠术!”

墙上巨型的LED屏显示,屠术穿着杀死曾徒和毛刺时的那件黑色的防风服,那个疑似秃鹫的男子始终压低着脑袋,看不到其五官特征。

唐仕桪颔首回答:“之前,在人民广场执行杀死毛刺的任务,是秃鹫开的那辆黑色大众,两人迅速撤离了作案现场。当下颠倒过来,变成屠术开车,这有什么深意吗?”

逢慈随口回答:“会不会是秃鹫因为是剿龙的保镖,跟窦满舟更为亲近,所以便由秃鹫将窦满舟带出了医院?”

“那这么说来,俞江港口五号码头的命案现场所存在的这第三个人——多半就是屠术,是他迷晕了秃鹫和窦满舟,并且将宝美Auto挂上了自动档,让汽车栽入江中,进而淹死了两人。”唐仕桪皱眉不解:“但他为何要这么做?”

这位刑警队长说话的同时,墙上巨型的LED屏显示:屠术开着出租车由河栏内环高速公路下道。

逢慈推测可能性道:“老大,从我们目前分析的情况来看,这个屠术应该是一名职业杀手,多半是他背后有人指示。”

“背后有人指示?”唐仕桪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之前,屠术杀死曾徒和毛刺,我们以为他是在为剿龙扫清障碍,杀人灭口。但从贵阳警方提供的一系列线索及证据,皆足以表明是他出卖了剿龙,那他到底是在为谁办事?”

逢慈回复:“杀手通常没什么个人道德及职业准则,只要谁给的价高,他就给谁卖命办事。”

“对!”唐仕桪点头:“看来,我们该好好查查屠术的这个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唐仕桪感激地跟交警队长握手,他和助手快步走出了办公大楼。

“那辆出租车的车牌号记下来了吧?”

“嗯!”逢慈颔首:“记下来了!”

“马上打电话给市出租车公司,问那辆出租车的情况,怎么会在屠术手中?”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穿过交警大院,坐上露天停车场泊着的那辆警车,逢慈已经跟出租公司方沟通完毕。

“老大——”逢慈汇报道:“我跟那边联系,公司说他们那个司机上午便报了案,向110报车丢失。”

“具体什么情况?”唐仕桪坐进驾驶室发动了引擎。

“根据对方的说法,那个司机因为是单亲爸爸,所以只开白天,每天的下午五点,他去学校接女儿放学,便回到家中做晚饭。昨天,他照常接女儿放学,就把车停在了楼下的路边,他们那是老式小区,没有专门的停车库,有车的人家都将私车停在路边。今天一早,他送女儿上学,照常出车,却发现停在楼下的出租车不见了。司机报案后,就在刚才的十分钟前,在距离俞江港口五号码头大约一公里的沿江公路,找到了那辆出租。”

唐仕桪哑然失笑:“又是盗用采砂船的那招。”

“嗯!”逢慈点头:“这倒是很附和屠术一贯的作案手法,盗来用完就扔了,从而避免不必要的节外生枝。”

“我就不相信他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唐仕桪手握方向盘,便拐出了交警大门,直上通天大道:“你马上给司机打电话,让他不要碰那汽车,既然就在五号码头附近,让楚慎安排人手过去提取证物。”

“好!”逢慈颔首:“但我估计跟那采砂船一样,多半被仔细清理了一番,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有效的线索。”

“没线索也要试试!”在看似没线索的情况下寻找线索,这正是他们身为警察的分内工作。

中午十二点左右,两人来到品悦阁院五号楼的五零五室,这是一户三室两厅的套间。

秃鹫的住处还算整洁,跟其匪气的外表差别巨大,可见茶几摆放一只糖果盒,整齐地罗列着电视遥控器、空调遥控器、化妆用的镜子等零碎小物件。除此之外,客厅除了常规的家居和电器,没有多余的装饰类物品,装饰柜上也是空空****,墙壁就连一幅简单的字画都没有,而是挂着一只样式简洁的吊钟。

虽然卫生间放有情侣漱口杯、牙刷、毛巾等两人用具,但女性的生活用品并不多见,沐浴液、洗发液也是男女通用的平价款,女性的护发素、浴盐、去死皮的磨砂膏等护肤护发用品一概没有。

至少,秃鹫的漱口杯放有一只剃须刀,但逢慈搜遍了浴柜的所有角落,都没有找到卫生巾等女性生理期的各类物品,似乎容莎莎并不想在此留下过多的生活痕迹。

不仅如此,那两间卧室也是简洁干净。尽管容莎莎的房间内放有梳妆台,但台面就摆有水乳液等基本护理,好像多一份都是心理负担。衣柜里也就两三套当季的衣物,都是他们跟女人有过照面时,对方穿过的那些衣服。

秃鹫的房间,衣柜内放满了一年四季的衣物,表明这套公寓是他的房子,但床头柜也没有**等物品,更没有证据表明两人有过**的迹象。

唐仕桪和逢慈走出并排的两间卧室,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目,由于眼底布满了血丝,这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两头野兽。

“老大,”逢慈提出心中的疑惑道:“秃鹫虽然看似跟容莎莎同居,但两人似乎没住在同一间卧室,而是各睡各的。”

“嗯!”唐仕桪点头:“我也看出来了,秃鹫的房间连最基本的**都没有。”

“老大,”逢慈继续喋喋不休道:“你是不知道我跟敏惠住在一起,卫生间不管是浴架还是盥洗台,林林总总的各类护肤品几十种,什么沐浴液、护发素、浴盐啊什么的,好多我都叫不出名字,但刚才我特意去看了下卫生间,里面实在是太干净了。”

唐仕桪摸了摸下巴愈长的胡茬:“但容莎莎也并没回避自己生活在这里的事实。”

“那她跟秃鹫到底是什么关系?”逢慈皱眉不解道:“不是情侣,也并非是简单的房客关系。”

唐仕桪也是满腹无从下手的困顿:“这让我更加好奇——容莎莎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来头,以及其背景身份等情况。”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逢慈笃定地接嘴:“她肯定不是曾徒的前任女友,以及秃鹫的现任,更不是密湖山庄地下赌场一个性感女荷官那么简单。”

“这还用你说!”唐仕桪从口袋里掏出用物证袋装着的一张纸条递给助手:“这是我从秃鹫卧室内的床头柜搜到的。”

逢慈抓过物袋装,可见那是一张普通的纸条,却用娟秀的字体端正写着:挑战拳击馆。

(贰)

宋鸢准时来到市局上班,但眼见办公室空空如也,反而衬得自己有些多余,便连忙给唐仕桪打去了电话。

“你们这么早就出警了?”

“嗯!”唐仕桪用蓝牙耳机接听来电:“情况特殊,我正在开车,赶往交巡警总队,就不跟你多说了。”

“那你注意安全。”

宋鸢放下了手机,心脏悻悻地跃动,很不习惯唐仕桪不在自己的身边。她望向空****的大办公室,实在感到有些无聊,便想了想自己该干什么,眼神不免一亮:“对啊!我去医院看看。”

当刻,女孩便决定了前往俞城市人民医院,说不定能有什么意外的收获及发现。

上午九点,宋鸢来到市人民医院住院部的心胸外科,她走到窦满舟生前的那间病房,表情生生一愣,**躺着窦娟。

窦娟听到脚步声以为是医生,但不想睁开眼睛,其脸色蓦地一惊,便本能地坐了起来:“你——你是那个女警察?”

“嗯!”宋鸢走到病床边,奇怪地望向对方:“窦女士,您怎么在这儿?”

“啊!”窦娟整理了一下两侧的头发:“昨天晚上,医生打电话给我,说我父亲失踪了,我已经通知了贵警方,但也不知晓什么时候能找到我父亲的下落,我一时情急,就守在病房,不知不觉居然睡了一晚上,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你父亲失踪?”

宋鸢的问话刚落,窦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屏幕,便立马露出欢喜的开心:“您好!度警官,我父亲是不是找到了?”

显然,其口中的度警官是指度宽,电波那头传来点头的回答:“啊!对!您父亲是找到了,不过发生了些意外。”

“意外?”这时候的窦娟自然不清楚窦满舟已经坠江身亡:“什么意外?”

“窦女士,在电话里说不清楚。”度宽含糊其辞道:“您能不能来趟俞江港口五号码头,顺带签署一下相关文件。”

“相关文件?”窦娟更加有种难以理解的狐疑:“什么相关文件?”

“您来了就知道了!”度宽不愿意在电话里过多解释。

“那好!我马上就赶过去。”

窦娟放下话机,面色浑然无感,好像置身事外,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了?”宋鸢见对方的举动,面露疑惑地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啊!”窦娟这才回过神来:“刚才,是你们刑警总队的度警官打来了电话,说是找到我父亲了。”

“那应该高兴啊!”

“但他让我签署什么文件,而且让我立马赶去俞江港口五号码头。”

“那我们就赶紧出发吧!”

戚剀站在走廊的尽头,眼见宋鸢与窦娟两人匆匆离开的背影,便从白大褂掏出手机。

“昨天晚上,应该解了你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了吧?”

“还行吧!”冯保罗听起来并没有多高兴的样子。

戚剀阴沉着嗓门道:“那帮我完成这最后一宗交易,就回你的国籍避避风头。”

“什么交易?”

“毒品交易案的最后一宗买卖,五五开。”

“那好!”显然,这个分成还是具有相当的**力:“就这么定了!”

窦娟开着她那辆国产奔驰,两人赶到俞江港口五号码头,可见码头一侧围着警戒线,一群警察正在一辆宝美Auto周围打旋忙碌,由于秃鹫和窦满舟的尸体已被放入尸体袋,搬运至附近的警车,所以她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此处明显有种很不好的氛围。

“这是怎么了?”窦娟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发抖,看起来是要昏厥过去的样子,被宋鸢一把搀扶。

“窦女士,您不要紧吧?”

宋鸢的话音刚落,就瞧见度宽快步走来,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跟女孩照面时,神情难免一愣。

“小鸢?你怎么跟窦女士在一起?”

“度哥,”宋鸢不想过多解释,便望向眼前的发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度宽望了一眼女孩搀扶着的窦娟,其脸色有种不忍实情相告的打搅,但明显犹豫了一下,便递上手中的文件:“麻烦窦女士签个字。”

窦娟似乎被吓坏了,其发抖着身子,不敢抬手接招,倒是宋鸢一把抢了过去:“这是什么呀?”

女孩抓过文件,眼见排头印有“俞城市公安局解剖尸体通知书”的字样,犹若经历强地震,其瞳孔赫然一颤:“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度宽低头,倒像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是不敢抬脸望向对方道:“窦女士这边签字,我们也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这样,窦娟才鼓起勇气,抓过递来的文件,刚一看到文件上的排头,女人好似被吓坏了,便闭眼晕厥了过去,这惊得宋鸢连忙抱紧对方大叫:“窦女士,您不要紧吧?”

度宽也被吓坏了,急忙帮宋鸢将窦娟搀扶上就近的刑事勘察车,所幸刑侦技术科的专业器材都被提下车用于现场勘查,这样显得车内比较宽敞,也方便宋鸢照护在窦娟的身边,度宽则是叫来了法医主任戴勤。

“戴主任,”度宽着急道:“窦女士是死者窦满舟的女儿,大概意识到父亲身亡,便晕厥了过去,您看看她不要紧吧?”

“没太大问题。”戴勤把了一下窦娟的脉搏:“就是急火攻心,晕厥了过去,让她睡一觉就好了。”

宋鸢和度宽微微颔首,两人放下心来,度宽对女孩道:“小鸢,现场还有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那你在这儿陪着,我先去忙了!”

“好!”宋鸢点头:“度哥,你去忙吧!”

窦娟被平放在勘察车的后车座,宋鸢无事可干,坐在前排发呆,她抬头望向码头上正忙忙碌碌的干警同事,并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解剖尸体通知书》,感觉一股略带苦涩味道的血腥气弥漫了整个口腔,这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生死错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宋鸢感觉身后的椅座一震,回头恰见窦娟醒了,正慢慢地坐了起来,便急忙关切道:“窦女士,您还好吧?”

窦娟先是一愣,便本能地环顾四周的情况,这才反应之前发生了什么,其两滴泪迹便跌落到了嘴角。

宋鸢也不好开口催促,看着女人默默地流泪,这也算是女人之间一种心灵上的安慰与陪伴吧!

终于,窦娟收敛悲伤,清了清嗓门道:“把文件拿给我。”

“啊!”宋鸢正闭目养神,突闻对方的话音,急忙从后视镜望向窦娟,眼见女人望着她手中拿着的那份《解剖尸体通知书》,便立马反应过来,回身递给了对方。

窦娟签完字,盯视手中的文件,大概相隔十来秒,这才语态幽幽道:“我能看看我父亲的遗体吗?”

宋鸢面现为难,观察对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复:“这——这里不太方便,估计要回市局。”

“那好!”窦娟看起来疲惫万分地将脑袋枕靠着椅背:“反正我今天也没事,就随你们一起回市局。”

宋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幸亏两人相隔着前后座,至少看起来没那么尴尬,女孩便将思绪放空,闭上眼睛凝神思考:窦娟的父亲窦满舟和戚剀的母亲吕霞,通过他们警方目前调查的信息,可以推测两人因为相差三岁,双方在年少时是彼此的初恋,多年后阴差阳错在俞城相遇,从而导致旧情死灰复燃,所以七年前被她在戚剀父亲的诊所——木森牙科诊所撞见了两人的私情,那么——戚剀在这起毒品杀人案是什么身份?或者说,他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以及心怀怎样的情绪参与到该案中?……

宋鸢总感觉那个医生有种不露声色的邪性,让人感到既害怕又有种孤独而疏淡的冷意,令人实在捉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现场勘察到中午收工,楚慎累得浑身酸痛,既然有下属帮忙搬运器材,他便甩手掌柜般坐上勘察车的副驾驶,正伸懒腰的同时,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打量脸色,则是察觉后车厢有人,回头望见宋鸢和窦娟,其表情先是一愣,随而明白了什么。

“一起回市局?”楚慎看似问宋鸢,却是望向了窦娟。

“嗯!”窦娟面无神状地颔首:“我想看看我父亲。”

“那好!”楚慎淡咧微笑:“可能要多等一会儿,我们刑侦技术科和法医那边的专业器材比较多。”

“没关系!”窦娟小声地回答:“反正不差这一时半刻。”

当即,宋鸢想起了什么,指向一侧的空坝:“窦女士,您的车还在那边。”

“啊!”这样,窦娟才回过神来:“对!”

楚慎担心地望向女人:“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不适合开车,要不把钥匙给我们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开回市局,然后再——”

“啊!”窦娟点头:“也好!”

在返回市局的路上,警方的车队顺便去了趟疑似屠术的抛车地点——那是距离俞江港口五号码头一公里左右的土路,前期已经安排的四名技术人员过来勘查。那个司机正在汽车旁张望,一脸紧张的担忧,生怕警方弄坏了自己的出租。

车队停在路边,楚慎走下车门,便径直迎了过去。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吗?”

现场领队收起了磁性指纹刷,摆出一副坦然又疑惑的难受:“跟采砂船一样,指纹、头发、皮屑啊什么的,一概没找到。”

尽管在预料之中,楚慎的嘴角还是被针刺般抽搐一疼,随而便疏通了嗅觉方面的神经系统,他闻到汽车机油混合着潮汐的味道:“嫌犯还是用这俞江水冲洗过作案工具?”

“对!”现场领队回答:“上次因为采砂船上有塑料桶,所以他就地取材,但这次嫌犯自带了水桶。”

“自带水桶?”这倒令楚慎感到有些意外。

“就是这个。”现场领队提来了一只蓝色的塑料桶。

楚慎戴上手套,提起证物仔细打量:“这塑料桶随便哪个塑料制品商店均有售,没什么特别,估计排查起来很困难。”

“嗯!”现场领队赞同:“目前,我们获得的线索就这么多。”

勘查完现场,那个出租车司机办理完相关手续,便驾车离开,警车也列队返回了市局。

(叁)

这边从品悦阁院离开的警车,唐仕桪和助手在返回市局的路上,两人就所获得的线索进行了案情分析及讨论。

“秃鹫一看就是不爱学习的主儿,我搜遍了他的卧室,没发现有任何字迹。”唐仕桪抖了抖手中拿着的那份物证袋:“而且,这一看就是女人的字体。”

“难道是容莎莎?”前方十字路口亮起了红绿灯,逢慈慢下车速,回头望向队长:“她这是在暗示我们警方——挑战拳击馆有什么,但她不是那里的股东之一吗?”

“股东之说——我倒认为那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未必可信;再者说了,就算容莎莎是股东,但不代表她跟法人冯保罗没有矛盾,或是两者之间没有私人恩怨之类的麻烦。我只是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唐仕桪顿了顿说道:“她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搜查品悦阁院,而且什么时候去呢?”

逢慈回答:“但至少秃鹫死了,按照我们正常的警方办案流程——肯定会查抄秃鹫的住处,这不顺理成章吗?”

“这倒是很有可能!”唐仕桪颔首提出疑问道:“那她跟冯保罗除了可能是法人跟股东之间的关系,还有什么关联?”

逢慈分析地回应:“她既然不是秃鹫的女友,那会不会跟冯保罗存有什么纠缠亦或理不清的异**往?毕竟,冯保罗虽然长相没什么记忆点,但至少比秃鹫看起来更为顺眼。”

唐仕桪却是嗤之以鼻:“我说你这家伙的脑中,异**往难道就只有炕头上的那点儿事?”

逢慈理所当然道:“根据我们往次接手了那么多情杀啊或是情感纠纷,以及买凶杀人之类的案例,我当然要往这方面想了。”

“有点儿创意行吗?!”唐仕桪一语切中要害:“根据我们之前接触过容莎莎的经验,我觉得她不是格局这么小,亦或只关注情情爱爱的女人。”

“老大,那要不去拳馆查探一番?”前方十字路口绿灯亮起的同时,逢慈将座驾排上,准备打转方向盘,因为右侧即是前往挑战拳击馆的方位,而直行则是回往市局。

唐仕桪摇了摇头:“我们这样贸然前往,弄不好会打草惊蛇,让冯保罗有了防范。还是先回市局,你查一下他的护照,特别是最近有没有什么外出的情况。”

“好!”

两人回到市局,窦娟已经在法医鉴定中心,仔细确认过了父亲的遗体,由于情绪失控,正被宋鸢搀扶着安慰。

“窦女士,请您节哀顺变!”

因窦娟完全瘫软无力,宋鸢只得将她搀扶坐在中心走廊的椅子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双方沉默无语的同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了脚步声,女孩正准备抬头,就听闻唐仕桪的声音站停在自己的面前。

“虽然你父亲背叛了你和你母亲,但你还是为他感到如此难过,也算是尽了为人子女的一份孝心。”

窦娟泪眼婆娑,她虚焦地望向面前的男子,似乎辨别了好一阵,这才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因而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唐——唐队长!”

“窦女士,您不用这么紧张。”唐仕桪安慰地压了一下手势:“我也是刚回到市局,听说您来辨认您父亲的遗体,所以就过来看看。”

“让唐队长您费心了!”窦娟的脸色青白,由于道歉的愧疚,这使得其面容愈加有种抽去了氧气似的凉薄,犹若蒙上了一层霜冻,从而有种病恹恹的无精打采。

“正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您,方便来我的办公室吗?”

窦娟的表情一愣,多半没料到对方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她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站起身,示意由这位刑警队长前方带路。

三人来到刑警总队的楼层,原本正经过大办公室门口,唐仕桪似乎认为不妥,便冲女友交代:“小鸢,你让逢慈带着笔电,到大会议室来。”

宋鸢愣了一下,她看了看两人,这才点头道:“好!”

唐仕桪将窦娟领进大会议室:“办公室眼杂,还是这里比较清静。”

窦娟颔首,没有说话,但从心里感激对方的思虑周全。

逢慈抱着笔电,风风火火地赶来大会议室,眼见队长和窦娟相视而坐,便不自觉放缓了脚步,将电脑放在会议桌上。

“小逢,你去给窦女士倒杯咖啡来。”

逢慈正要转身离开,听闻身后传来倦意:“不用了!”窦娟意识到嗓门有点儿高,便降格了一度:“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说话的同时,女人将双手交握地放在桌面,眼睛目视前方,面容带出坚定,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安之若素。

“也好!速战速决!”唐仕桪用目光示意助手坐在自己的身边。

逢慈连忙抱起笔电,坐在队长的左手侧,瞧似虚心地讨教道:“老大,那我们从哪儿开始?”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已经查到了什么?”窦娟则是迫不及待地询问:“秃鹫为什么要跟我父亲同归于尽?”

窦娟没看到窦满舟和秃鹫被警方打捞起来的案发现场,半个小时前她在法医鉴定中心的冰柜看到父亲的遗体,并且被警方告知跟秃鹫一起死在宝美Auto的跑车内,所以单方面便认定了秃鹫跟窦满舟的同归于尽,她根本没想到这很可能是第三方所营造的假象。

“这也是令我们警方感到很困惑的地方。”唐仕桪故意佯装糊涂地模棱两可道:“我们也不知道秃鹫为何从医院带走了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