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公为私用

(壹)

五月——俞城的梅雨季节便如约而至,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阴霾潮湿,让这座南方的城市透露出一股天生悲悯的哀愁气氛。

唐仕桪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眼见宋鸢的办公桌空空无人,这让他心里感觉一阵失落和难过,但也由此可进一步推测女孩曾经受到的伤害必定非同小可,因而其脸色冷得像是一块冰面,寒彻的冷意正杀气腾腾地蒸撩,这位刑警队长便用力地攥紧了拳头。

“老大,这是你要的资料!”逢慈拿着一叠打印好的材料,闯入进队长办公室,当即察觉气氛不对,他见唐仕桪寒着一张面目,正望向宋鸢空着的办公桌。

唐仕桪没有回头,则是语态冰冷道:“说下具体情况吧!”

“啊!”逢慈翻看手中的文件:“戚剀,现年三十岁,他跟我同龄,目前是俞城市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的副主任医师。”

“这么年轻就当副主任医师了?”唐仕桪这才回头望向自己的助手。

“嗯!”逢慈讲解道:“戚剀毕业于俞城医科大学,考入的是八年制的本硕博连读,主攻临床医学专业,他博士一毕业就是主治医师,博士主治升副主任只需要两年的时间,所以他去年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

“看来——的确是年轻有为啊!”瞧不出这个男人的表情,其语态却是低冷地调侃:“他在俞城市人民医院工作多久了?”

逢慈看了下资料:“从博士毕业算起已经有四年了,但他之前在本科及硕士期间,就在该院的急诊室和住院部实习,院方也是由于他在实习期间的工作突出,所以将其博士后的课题纳入进了企业的编制。”

“好!我们姑且算他正儿八经工作了四年。”唐仕桪换算着时间:“也就是说——他那时候二十六岁,宋鸢很可能在十八岁以后的某一天,在俞城市人民医院跟他有过碰面或是交集。”

逢慈认为这样的推理不够严谨:“那万一之前就有过碰面,也不一定是在医院呢!”

唐仕桪一脸头大的恼怒:“那该怎么调查?我又不知道该如何问。”

逢慈不解道:“老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为什么让我查戚剀的具体信息?”

唐仕桪目光冷峻地望向助手:“如果——他就是曾经猥亵小鸢的那个混蛋呢?”

“戚剀猥亵小鸢?”逢慈难以置信道:“老大,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没有!”唐仕桪回答:“但昨天宋鸢摔倒受伤,我将她送到人民医院,见到戚剀后,她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对,然后就晕倒了。”

“晕倒?”逢慈担心道:“她没事吧?”

“没事!”唐仕桪冷下面色:“昨天,她父母将她接回家,我让小鸢多休息几天,不用急着来上班。”

唐仕桪做出这样的考虑和安排,一是想让宋鸢放下心头的负担,二是宋鸢身上的那些擦伤也的确应该多休养几日;此外,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女孩询问曾经的发生,毕竟——换作是谁都不愿意提起那些宛如噩梦一般的痛苦往事。

“我说小鸢这么热爱工作,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原来是受到惊吓了呀!对了!”逢慈赓续追问:“但你们怎么会去医院,还碰见了戚剀?”

本来,唐仕桪是想简单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但他架不住逢慈追根溯源的刑警本色,便从宋鸢被送到医院,一路解释到他带着女孩去容莎莎的住处配合表演,更是大义凛然地猛往自己身上泼花花公子的脏水,以避免这个女人对他和逢慈是警察的种种猜测……等等,皆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和盘托出。

“什么?”逢慈瞪大眼睛:“你抱住小鸢了?也没经过人家小姑娘同意,就那么死死地抱住人家?”

“我那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嘛!”唐仕桪摆出一副为正义而献身的理直气壮:“又不是真想要冒犯她。”

逢慈一脸的坏笑:“老大,您这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公为私用啊!”

“怎么?”唐仕桪振振有词地反诘:“我总不能让小鸢配合你完成这样的任务吧?”

“老大,您这是在逼我犯错误啊!”逢慈吓得连忙用双手捂护住了胸口:“我——我已经有敏惠了。”

“就是说啊!”唐仕桪摆出磨牙的嫌弃:“我还能指望你?!”

“嘿嘿!只要您不让我犯错误,还是很能指望上我的。”逢慈傻笑地摆出扭捏状,故意装出小媳妇的娇羞,并用手肘暧昧地碰了碰队长:“毕竟,我之前跟老大您也打了不少配合,侦破了不少大案要案。还有——秃鹫那家伙不是以为我们有什么吗?正好——我们就进一步表演给他看。”

“谁配合你表演给他看啊?!”唐仕桪本能地闪开,被激得打起了寒颤。

“我这不是开玩笑嘛!对了!老大,你这人设不对啊!”逢慈分析道:“你不是跟秃鹫有一腿,怎么还跟小鸢搞婚外恋?”

唐仕桪较真地回答:“小鸢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是正当追求她。”

“我是说人设——这人设!”逢慈笑恼道:“别一提到你们家小鸢就自乱了阵脚。”

“我双性恋不行吗?”唐仕桪也意识到反应过激,便摆出了一副傲娇的自得:“口味就喜欢变来变去!”

“行行行!您是官差大老爷行了吧?您说了算!”逢慈回到之前的话题:“对了!容莎莎是秃鹫的女朋友,她是没看到您在她男友面前**,但万一他们小两口通气,秃鹫发现你这变来变去的性趣,会不会对你有所怀疑?”

“男人心海底针,想那么多干嘛!”唐仕桪催促道:“戚剀的家庭背景调查了吗?”

“嗯!”逢慈翻到资料的第二部分:“戚剀是独子,他父亲戚木森开有一家私人牙科诊所,母亲吕霞则是典型的家庭主妇,所以戚剀学医——恐怕,这也算是子承父业吧!”

唐仕桪随口问道:“那牙科诊所还在吗?”

逢慈查看资料摇了摇头:“已经于七年前,也就是二零零五年七月,戚木森注销了木森牙科诊所。”

唐仕桪追问:“戚剀的父亲戚木森今年多大?”

“今年五十七。”

“七年前,”唐仕桪计算道:“也就是五十岁,他自己宣布退休,由此安享晚年?”

“嗯!”逢慈回答:“那时候,戚剀已经在人民医院实习,又得到院方的赏识和器重,老爷子多半不想太过操劳,因而就关闭了诊所。”

唐仕桪微微颔首:“那就重点调查戚剀在市人民医院有什么不良记录,特别是对女病人有什么性骚扰或是行为不端之类的投诉。”

“但我估计这个很难。”逢慈分析道:“倘若戚剀真对女病人有什么性骚扰或是行为不端之类的举动,想必——也难有患者对他进行举报,那些女病人多半脸皮薄,不愿意对外公开亦或宣扬,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不仅关系到自己与家族的名誉,还有可能影响到自己的一生。”

“这也说明他做的可能很隐秘,”唐仕桪举例:“比如在女病人麻醉的状态下。”

“那这个调查取证可就更有难度了!”逢慈头疼地抓了抓脑袋:“我只能调查试一试,向院方打听一下情况,看有什么可能的结果。”

显然,唐仕桪的面状很不放心:“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医院那边了解一下情况。”

“好!”逢慈点头:“这毕竟牵扯到未来大嫂的身心健康,我也想尽快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如果小鸢的心理问题真跟这个男人有关,”唐仕桪面露凶悍的怒目切齿:“我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我也要为大嫂讨回公道!”

就在唐仕桪与逢慈赶往俞城市人民医院的同时,关于贵州方面大小强总的具体资料,禁毒总队也有了进一步的调查进展。

大会议室内,禁毒总队分别坐在会议桌的两侧,房间的整体布局跟楼上刑警总队的大会议室没什么差别,唯一的区别就是墙上悬有一只圆形的挂钟,指针如“踢踏踢踏”走正步般三百六十度旋转,显示上午十点整。

邵洪涛坐在会议桌的领导席,他看到大家纷纷落座,孟严将笔电连接幻灯机,蒋快在一旁配合地调试好了幻灯机的投影屏。屏幕上呈现密湖山庄的正门风貌,犹似大门亟待开启了案件的密宗,空气中弥漫着从窗外渗进雨水的潮润气息。

邵洪涛吸了一下鼻头,将目光落在孟严身上:“小孟,你介绍一下贵州方面大小强总的具体情况吧?”

“好!”孟严越过PPT封面,可见投影在墙上的幻灯片呈现目标人的半身像和相关资料等情况:“强富荣,现年四十二岁,东北哈尔冰人,技校文凭毕业;他毕业后,便顶替父亲,成为了哈尔滨电机厂的一名工人。”

邵洪涛点头:“一九五零年,随着中央‘南厂北迁’的战略实施,先后有十六个大中型企业迁至哈尔滨,更有不少国家级的重工业落户到辽宁、吉林、黑龙江和内蒙古等省市地区,这让东北一跃成为了全国最具代表性的老工业基地。”

“嗯!”孟严继续讲述道:“但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下岗潮的波及,强富荣主动辞职,并捣腾起了酒类生意,从而积累了一大笔的原始资本。”

邵洪涛颔首:“他倒是很会逆流而上。”

“对!”孟严回答:“这人的胆子很大,所以五年前,他利用积累的原始资本,一跃成为了贵州省仁怀市茅台镇北强酒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北强酒业?”邵洪涛双臂抱胸地奇怪道:“他一个北方人,为什么跑去贵州茅台镇做酒业的董事长?”

孟严解释:“众所周知,贵州省仁怀市的茅台镇,因贵州茅台集团,成为了中国酱酒集制造、销售、旅游、休闲、度假为一体的生产圣地,那里汇集了大概五百来家酒厂。由于一些小酒厂经营不善,便几经转手,被外地去那儿掘金的老板们收购。”

邵洪涛颔首明白:“光是茅台镇这块金子招牌就足够值钱的了。”

“对!”孟严继续讲解道:“强富荣便采用偷工减料的方式,将这些假酒买到东南亚市场,想必——剿龙跟他合作,正是看重强富荣所开辟的这条东南亚通道。”

“偷工减料?”邵洪涛质问:“茅台镇制造假酒有什么讲究吗?”

“这个说起来可就复杂了,”孟严长话短说道:“总之,当地正宗的酱香型白酒——其酿造期间九次蒸煮,八次发酵,七次取酒,光是生产周期就是整整一年。”

“什么?整整一年?”参会的其他同事们纷纷咂舌:“这工艺流程这么复杂啊!”

“对!”孟严继续介绍道:“之后,经分型贮放,勾兑贮放,至少需要发酵五年后包装出厂,整个过程繁琐费时,并且已经形成了当地标准化的传统工艺流程,更是国家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另外,其酿酒原料必须使用茅台镇当地种植基地出产的红缨子高粱,而那些什么山东高粱、东北高粱啊!——都不能作为出酒的原料。”

“为什么?”邵洪涛难得保持其不耻下问的精神。

孟严讲得口干舌燥,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喝水润嗓子的同时,示意身边的蒋快帮忙解释。

“啊!”蒋快的面色一愣,连忙站起身讲解:“因为茅台镇当地的红缨子高粱粒小、皮厚、淀粉含量高,经得起多次蒸煮,外地高粱一般取到第五次酒后就被榨干了,所以只有本地的红缨子高粱才能完成七次取酒。”

蒋快见队长听得很认真,骤然有了自信,便赓续表述道:“但当地种植的红缨子高粱毕竟产量有限,再加之整个工艺流程太过繁琐,投入成本过高,因而很多制造假酒的厂商便采购这些废弃了的酒糟,掺入成本更加低廉的外地高粱制造假酒,并且他们也等不及那么长的时间来进行原浆酒的储存及发酵。”

“对于这些奸商来说时间就是金钱!”邵洪涛点头明白:“所以他们将原浆酒液兑水,贴上茅台镇的牌子,身价便可大增?”

“对!”孟严放下杯子,继续讲述案情:“这个强富荣由于制作假酒,于今年年初春节前期,在仁怀市当地公安部门打假肃清运动中,为避风头,暂时离开了仁怀市。因为假酒的查抄,强富荣造成股东损失了约一千万的投资款,那个大头就是其打手,专为老板上门讨债。”

邵洪涛好奇道:“那这个背后股东是谁?”

“贵州当地的一个二流房地产商。”孟严翻到PPT的下一页,画面上是个五十多岁的男子,看起来并无任何醒目的特征,其身穿灰色的老头衫,不像是大老板的样子:“陆横生,现年五十六岁,在他二十二岁时考上了贵阳师范学院——也就是现在的贵州师范大学,当了三年的中学物理老师;不过二十五年前——即一九八七年,他的入狱经历就比较精彩了,当时我市侦破的七一七毒品案,当场缴获了毒品海洛因一千克。”

“这个案件我知道,”邵洪涛回答:“当年,老局长刚退伍,转业到咱市局,便接手主办了那起案子。”

“对!”孟严颔首:“当时,您父亲是重案组组长,老局长第一次参与的侦破任务就是抓捕毒贩,您父亲为了保护老局长,不幸中弹身亡,而老局长便一枪击爆了毒贩头目的脑袋。”

“嗯!”邵洪涛对当年父亲的牺牲多少有些难以释怀地点头:“因毒贩头目死了,陆横生便坚持声称自己是从犯,并且一口咬定并不知晓此行的目的是毒品交易,他将自身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所以只判了三年有期。”

“对!”孟严继续讲述道:“陆横生出狱后,看似改邪归正,他先是通过到沿海地区批发服装,积攒了最初的原始资本;之后进入千禧年,商业地产横空出世,陆横生便创办了贵州景生置业,因而乘着房地产东风大赚了一笔,很快他旗下的投资产业无数,而强富荣的酒厂只是其很小的投资之一。”

“那陆横生的打手大头呢?”

“大头真名叫黔墩,现年三十九岁,他是陆横生媳妇的亲弟弟。”

邵洪涛面现瞧不起的冷漠:“既然是很小的投资之一,那他干嘛派媳妇的弟弟跑去砸场子,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生意人嘛!”孟严讽刺地回答:“资本家哪可能让自己吃亏,倘若不以此立威,自己的那些投资岂不都打水漂了?!”

“那好吧!”邵洪涛快速地翻篇:“那强富荣的弟弟又是什么情况?”

孟严将PPT翻到小强总那页:“强富荣的弟弟名叫强富耀,现年三十二岁,北强酒业有限公司的总经理,但说白了就是一混吃混喝的花花公子,他只对女人感兴趣,对经营方面一窍不通。”

“好了!”邵洪涛听得露出了疲态,便松快地转动着脖子道:“现在,我们并不知晓剿龙的制毒窝点在哪儿,而且通过曾徒,也就是毒猴作为内线,我们禁毒总队已经差不多布控了两年,原本根据毒猴的线报,我们准备在上个月的二十三号收网,但就在这布控收网的前一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二日的凌晨,毒猴被发现于人民广场的公共卫生间遇害,大家也都知晓这个情况吧?”

“知道!”会议室内异口同声。

“那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邵洪涛环视了一眼在坐的各位:“将如何打好本月十八号收网行动的这场硬仗?”

“请老大放心——”孟严带领大家“唰”地起身敬礼:“我们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贰)

吃过了午饭,没什么客人,汤敏惠便坐靠在服务台前打盹,两个销售顾问随意躲在一辆展示车的后车座,正平躺午休,整个店内安静而倦怠。

可见幕墙玻璃外的街景透着梅雨季节的湿度,空气中正游动着湿漉漉的雾气,好似一条无头无尾的庞硕大蛇,这不免让人担心其一不小心便现出了白娘子的原型。

恍惚间,汤敏惠听到店门被人推开,正抬头望向客人的方位,那个黑影已经抢到了自己的面前:“周末那天,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啊?”

显然,戚剀是在提及他好不容易等到了汤敏惠的短信回复,但汤敏惠因为男朋友的抽烟,把气都撒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戚剀不知道详情,但感受到了情绪,便专门跑来对此兴师问罪?那这个男人也未免太无聊兼小心眼了吧?!

“抱歉!”汤敏惠打不起精神地应道:“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

“是因为你男朋友?”眼见对方没有回答,这算是默认的态度,戚剀露出暧昧的笑容:“这么说——我的机会来了?”

“戚医生,”汤敏惠略现不耐烦道:“您都来我们店里三次了,啊!包括刚才进门的这趟已经四次,您到底有没有心买车啊?”

这位宝美Auto 4S店的销售经理已然从最初热情接待戚剀购车时的满心期盼,但现在略显疲态的满腹牢骚,她实在没兴趣应付客人到访的一再暧昧及挑逗。

戚剀微笑地回答:“这买车又不是买大白菜,特别是这安全性能更是关乎驾驶者的性命,我当然要反复对比,货比三家了!”

“对!”汤敏惠回怼道:“您是医生,整天在死神手里治病救人,见惯了生死,因而惜命也是应该的。”

戚剀便面趴在服务台,嘴角咧出深意的笑纹:“听得出来,汤经理对我迟迟不肯下单——似乎感到很不满啊!”

“没什么不满,工作罢了!”服务台放有上个月的汽车销售业绩表,由于被对方压在胳膊肘下,汤敏惠便抓住表格的一端,用力一抽,戚剀投降似地抬起了手臂。

“这火气不小嘛!”眼见汤敏惠将业绩表塞进身前的抽屉,戚剀再次面趴在服务台,脸现恬不知耻的厚颜道:“不过,汤经理居然对我每次的来访记得如此清楚,这让我好感动啊!”

感动你个大头鬼!汤敏惠在心里狂啸着不客气:我是惦记着你银行卡里的车款,到底什么时候下单?如果不下单,跟小娘在这里玩暧昧,小娘没兴趣奉陪,赶紧滚蛋了拉倒!

汤敏惠随口附和着阴奉阳违:“那戚医生准备如何表达您的感动呢?”

“这个可以吗?”说话的同时,戚剀从口袋里掏摸出了一张金色的信用卡:“我今天来——是来支付定金的。”

不过相隔了三个小时,汤敏惠已经记不大清楚她是如何接过那张金色的信用卡,并且按照流程帮戚剀划付了定金,但这一刻其心底的松快满心欢喜,也算不负之前一次次的接待及讲解。

下班后,汤敏惠心情愉快地回到家中,她特意到超市购买了价格不菲的西冷牛排,哼着欢快的小曲做好了晚饭。

逢慈准时下班回家,在玄关处换上拖鞋,他就闻到扑鼻的肉香,便一路寻来到了厨房,瞧见汤敏惠正在做菜,便从身后环抱住女友。

“怎么想起做牛排了?”逢慈看向锅里的动静:“这应该很贵吧?”

“一般般吧!”汤敏惠无法掩饰心头的开心:“因为今天有好事,所以需要庆祝啊!”

“什么好事?”逢慈将下巴放在女友的肩头。

“把这个端出去。”汤敏惠将两份牛排盛盘,转身递给了男友,面露神秘的笑容。

“好的,老婆大人,遵命!”逢慈稍息立正,这才接过盘子。

逢慈帮忙摆好了茶几,汤敏惠浪漫地点燃了蜡烛,两人享受美味的烛光晚餐,柔和的光线带来了略显轻松的亲密与放纵。

“现在可以说了吧?”逢慈吃到半饱时,忍不住抬头问道。

汤敏惠得意地挑了挑眉心:“那个医生终于下单,今天交付了定金。”

“医生?”逢慈神色微愣地意外道:“你是说市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的戚剀?”

“是啊!”汤敏惠将切好的最后一块牛排塞入口中,细细品味地回答:“这位戚医生在来到我们4S店的第四次,今天终于下单支付定金了。”

不想,逢慈的脸色阴沉了下来:“那你可要小心他。”

“小心?”汤敏惠奇怪地望向男友:“他怎么了?”

“没什么!”逢慈不愿意多谈,脸色越加难看道:“总之,你小心他就对了。”

小心!汤敏惠的心头稍稍一愕:男友该不会是瞧出这个男人对自己有意思吧?但除了秃鹫来店里提车那天,逢慈和唐仕桪因观察嫌犯的动向,在店外看到了戚剀前来店中看车,所以男友应该没见过两人的相处模式啊?!啊!难道,男友发现了戚剀发给自己的那些短信?

汤敏惠不自觉摸了下放在餐盘边的手机,当即意识到这个猜测根本不成立,因为她每次接到戚剀暧昧的短信,第二天就删除了。

汤敏惠便仔细观察男友的反应,进而意识到这只是善意的提醒,并非针对自身,便尝试着追问:“他是不是跟你们正在调查的毒品杀人案有关?”

“这倒没有!”逢慈摇头:“我们只是在调查一些私事。”

“私事?”由于跟戚剀有过多次接触,并遭受了言语上的性骚扰,眼下这个男人总算交付了定金,但之后因正式提车还需打交道,所以汤敏惠好奇地追问:“什么私事?”

“啊!”逢慈明显犹豫了一下,这才无所保留地回应:“他有可能对我们的一个女同事曾有过性骚扰的举动。”

“什么?性骚扰?”汤敏惠瞪大了眼睛:“那他是言语上的骚扰还是动手动脚了?”

“怎么了?”逢慈察觉女友的关切有些奇怪:“他对你也有骚扰?”

“啊!没有!”汤敏惠不自觉地矢口否认,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撒谎,多半是为了避免男友不必要的误会。毕竟,戚剀对其骚扰还只是停留在了言语阶段,汤敏惠不想让逢慈产生胡思乱想的误解,便圆话地解释道:“他毕竟是我们的潜在客户,因而了解一下相关情况,特别是他人品方面的问题,也好方便跟他接下来打交道。”

“总之——”逢慈恢复柔和的警告:“这个男人再去你们店里以看车为名,试图接近你,你可要小心,多个心眼,他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我知道了!”

随着烛火的轻摆摇曳,就像是角落里照不到的暗影,汤敏惠脸上的笑容轻轻落幕:果然,那个戚医生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叁)

这天一大早,唐仕桪走进办公室,表情一愣,因为宋鸢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整理文件,这让他感到既窃喜又担忧,便快步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宋鸢,你怎么只休息一天就回来上班了?”唐仕桪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宋鸢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因而装作十分忙碌的样子。

瞧出女孩疲惫的神情,唐仕桪意识到自己太过乐观了,对方的克制将他拉回到了现实,其嘴角本能地收紧笑容的情绪:“你可以多休息几天。”

“但工作让我充实。”很明显,宋鸢的言下之意是在强调:工作可以让我忘记曾经那些不愉快,甚至是痛苦不堪的前尘往事。

唐仕桪保持柔和的暖意道:“那你有什么话想要跟我说吗?”

“没有!”

尽管宋鸢的断然拒绝在意料之中,但其快捷的语速子弹般击穿了唐仕桪的胸膛,他还是感受到了女孩心中所压制的那份痛感,这让他感觉多少有些心疼。

“那你手上的伤怎么样?能让我看看吗?”

倘若连这个要求都拒绝,自己就显得太不近人情,所以宋鸢不得不摊开掌心,可见女孩双手的血道子已经结疤。

唐仕桪的胸口一阵难受,但他清楚此时的小白兔不需要外人的任何伤怀或痛心,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独处,以及用工作来麻痹自我,因而强挤出笑容:“好像恢复得还不错。”

“队长,您还有什么事吗?”虽然宋鸢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神态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带出了一身寒冻的冰霜。

“啊!没有!”唐仕桪故作风轻云淡:“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

宋鸢微微颔首,用眼角余光观察队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她快速回头看过一眼,是心存有愧疚的抱歉,便继续展开自己的忙碌,至少是其表面上的忙碌。

中午,宋鸢担心队长以午饭为名向其嘘寒问暖,便第一时间果决离开了办公室,她来到市局对面的俞家卤面馆,这才整个人皆松懈了下来,要了一碗已经吃习惯了的俞城小面。

宋鸢正一根根地数着面条吃,她感觉心头莫名一撞,分明是预感到了什么,抬头眼见果然是蒋快面露开心的笑容,正朝向她喜气洋洋地走了过来。

宋鸢装作视而不见已经不可能了,便只得强挤出皮笑肉不笑的僵硬,那样子估计比她哭泣的模样还要糟糕且难看百倍。

“宋鸢,你终于肯下楼吃饭了?”蒋快怡悦地坐在女孩的面前。

“啊!”宋鸢调整情绪道:“面条点外卖的话,很容易砣在一起。”

“对对对!”蒋快颔首应和:“还是下楼来吃滋味纯正!”

宋鸢笑了笑没说话,继续吃碗里的面条。

蒋快也要了一碗俞城小面,他在等待送餐的过程,眼见对方无心言语,便面现小心翼翼道:“小鸢,你没生我的气吧?”

“没有啊!”宋鸢风轻云淡地反诘:“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蒋快面现愧疚:“都是我不好,我让你被苗姐误会了。”

“既然你说是误会——”宋鸢愈加风轻云淡道:“那就说明,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嘛!”

“是没什么!”蒋快看似有些心急,但他更希望有什么,至少是表明自己单方面爱意的有什么,无论女孩表现何种态度,但只有自己先迈前一步,他们两个才有可能进一步地发展:“其——其实——我——我——”

蒋快的嘴巴像是被烫起了泡,在心爱的女孩面前,显得既笨拙又无辜,并且透出了一股单纯的傻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宋鸢打断对方的结巴:“但我们不合适。”

“啊?!”蒋快还没说完,就被女孩打断,其脸色不免有些涨红:“可——可是我们——”

蒋快急得抓耳挠腮,是急于想表达什么,则是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对!”唐仕桪领着逢慈从两人的身后走来:“你们两个——的确不合适!”

“唐——唐队——”蒋快根本来不及分析这位刑警队长是什么意思,眼见对方二人从身边路过,便本能地起身稍息立正,看似在跟首长行注目礼。

唐仕桪看了一眼宋鸢,知道女孩对面前这个傻小子根本不感兴趣,难免占据心理优势,笑容亲切地淡意道:“你们坐着慢慢吃,我们坐那边。”

说话的同时,唐仕桪指向旁侧的一张餐桌,可见客人用完餐站起身离开,他和助手便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相对而坐。

老板给蒋快端来面条的同时,麻利地收拾干净唐仕桪这边餐桌的碗筷,他们二人正斜眼探视向宋鸢这边的情况。

“我吃完了,你慢慢吃!”宋鸢起身礼貌道:“我先回局里了。”

“哎!”蒋快站起身,望向女孩离去的背影,目光扫见唐仕桪两人,他不便表现得太过殷勤露骨,便只得按捺着情绪坐了下来,食之无味地吃着碗中的面条。

蒋快像是一个幽怨的小媳妇,逢慈将目光好笑地望回队长,脸上的肌肉正轻轻颤抖,可见其憋笑憋出了内伤。

“老大——”逢慈压低嗓门道:“你就不担心自己的小媳妇被其他男人给拐跑?”

“我担心什么?”唐仕桪根本没将蒋快当作情敌:“我那小白兔连正眼都不看那傻小子一下,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倒也是!”

两人正说着话,老板端上两碗牛肉卤面;与此同时,蒋快匆匆吃过午饭,付过账,便离开了面馆。

“老大,”逢慈这才放开嗓门建议道:“如果你真担心小鸢的话,要不要跟她家里人谈谈,比如她父母什么的?”

唐仕桪顾虑道:“我们尚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眼下就只能根据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猜测,弄不好给小鸢的父母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果然——关心则乱!”逢慈笑了起来:“我们刑警总队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队长,看起来——居然有些怕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老大,这不是您的做派啊?”

“我的各种棱面都很丰富,细腻、体贴、入微——这些是我难得表露的一面,是留给我未来的老婆瞻仰。”唐仕桪油嘴滑舌道:“但今天,不小心露出了冰山一角,你就珍惜吧!说不定以后——你小子就没有瞻仰的机会了。”

“哟哟哟!”逢慈笑言:“既然这冰山一角专属您未来的老婆,而且如此寒澈冰人,我就不凑这热闹了,我怕被冻死。”果然,这家伙双臂抱胸夸张地打了个寒战。

“别贫了,现在该怎么办?”唐仕桪烦恼道:“昨天,我们去市人民医院一无所获,那个戚剀无论是医术和人品,口碑皆无可挑剔,全院都竖起大拇指称赞表扬他。”

逢慈仔细地寻思:“那会不会问题不出在他身上?”

“这不可能!”唐仕桪断然否认:“小鸢一看到戚剀,我就感觉她的身体微微发抖,这一点细致入微的观察绝不会有错。”

“那会不会只是跟戚剀有关?”逢慈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但他并非是关键性人物。”

唐仕桪点头赞同:“这个倒有可能!”

唐仕桪和逢慈吃过午饭,两人正打着饱嗝刚走进市局办公大楼,这位刑警队长就被蒋快堵在了电梯口。

“唐队,我能跟您单独聊聊吗?”

蒋快吃过午饭,回到市局大楼,他越想越不对劲:什么叫你们两个的确不合适?我追求宋鸢怎么不合适了?况且,这跟他刑警队长有什么关系?……

由此,蒋快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将刑警队长堵在了此处。当时当刻,这个傻小子不仅心率加速,额头冷汗直冒,身体瑟瑟发抖,他只得将双腿牢牢地定在地上,以避免任何有可能的失态之举。

唐仕桪望了一眼助手,瞧见电梯门开,便漾出淡笑道:“小逢,你先上去吧!”

逢慈扫过蒋快一副严肃的表情,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争取,便颔首答应:“好!”

“唐队,您什么意思?”蒋快眼见电梯门关闭,便性急地凑前了一步。

“什么我什么意思?”唐仕桪望了一眼身旁的这个愣头青,他走到大厅一角的沙发,便一屁股坐了下去,悠闲地翘起二郎腿。

蒋快急步跟上,脸色憋得血红:“就是——就是您刚才在面馆,说的那句话。”

“哪句话啊?”唐仕桪吊着嗓门唱戏般形成了庞大的气场,这股气旋便从头到脚将情敌罩得体无完肤,生生撕裂着对方的紧张和卑微。

果然,蒋快被这位刑警队长的气势压制,便越发露出了委屈且不甘的面状:“总——总共——您——您就只说了两句!”

“啊!”唐仕桪装作恍然大悟:“我说你和宋鸢的确不合适?”

“对!”蒋快绷紧了嘴唇,形成弧状的苦相:“就是这句。”

“但我是实话实说啊!”唐仕桪用尾指剔了剔牙缝间的肉丝,并用大拇指一弹,面露不屑的冷淡:“这有什么不对吗?”

事关自身的终生幸福,尽管蒋快站着,却是毫无气势,但他挪步凑前道:“您——您为什么说我们两个不合适?”

“不为什么,这是事实啊!而且——”唐仕桪捅刀子似地戳向对方的心口:“人家宋鸢也说你们两个不合适。”

果然,这话戳到蒋快的要害,他用双手捂护住心口,感觉气喘得厉害,犹似身负了重伤:“但——但那是因为她还不够了解我,我觉得我和小鸢挺合适。”

“那是你觉得!”唐仕桪蹭地站起身,逼得对方本能后退:“但宋鸢是我的女人,所以你使错了力气!”

蒋快瞪大了眼睛,瞳仁间电光闪烁,当场将其劈顿在地。

这个傻小子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眼见这位刑警队长扬长离去的背影,他一头栽在了对方方才坐着的沙发,身下的海绵如同逐渐塌陷的泥淖,将其缠入进令人窒息的水草当中。

“怎么样?”

唐仕桪一走进队长办公室,就被等候多时的逢慈逮了个正着,这家伙居然坐在队长的专属椅座,缓缓地转过高高的椅背,正满目含笑地望向对方。

也亏得唐仕桪跟他没大没小,素来把这位当兄弟来看待,而且是掏心掏肺的真兄弟,因而面现不屑:“那小子想追宋鸢,由于听闻我说他们两个不合适,便追问我怎么不合适了?”

“那你老人家是怎么回答的?”逢慈兴奋地站了起来。

“我说——”唐仕桪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邪魅的坏笑:“宋鸢是我的女人,所以他使错了力气!”

“老大威武霸道啊!”逢慈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这就算是在我们嫂子身上专属盖章了?”

“那是!”唐仕桪露出贼笑的洋洋得意:“之前,这盖章还只是在你我兄弟之间,眼下——直接盖到了那傻小子的额头,摆明了宋鸢就是我唐仕桪的女人,他小子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竞争力!”

“对!”逢慈颔首赞同:“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这算是明媒正娶,彻底打消掉了那小子的痴心妄想。”

宋鸢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发呆,她还不知道身后的队长办公室,两个大男子正在拿她取乐,眼边一晃泪水轻轻地撇下,盈到嘴角时竟是苦涩地令身体发颤,就像是从噩梦中尖叫地惊醒了过来。

逢慈哼着小曲儿从队长办公室走出,正在路过宋鸢的背后,恰巧看到其身体发颤,表情莫名一愣,绕到女孩的正面,发现她居然哭了,于心头纤纤一颤,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小——小鸢,你——你这是怎么了?”

“啊!没事!”宋鸢快速擦掉眼边的泪水:“眼睛有些不舒服罢了!”

“不舒服?”逢慈热心肠道:“要不要我帮你跟老大请假?”

“不必了!”宋鸢淡淡一笑:“一会儿就下班了,我可以做些简单的资料收集。”

“那好吧!”逢慈点头:“你不要太勉强自己。”

逢慈一坐回自己的位子,望了一眼身后的队长办公室,瞧见唐仕桪坐着的身影,他就像是打去了小报告,拿起手机,第一时间发去微信:老大,你的小白兔哭了!

不消两秒钟,逢慈见队长拿起电话,先是看了一下手机,随而望向大办公室,脸上带着急切的紧张,是生怕心爱的女人受到委屈。

但唐仕桪没有做越界办公室之举,一直捱到下班,瞧见大办公室几乎走空,就只剩下了逢慈与宋鸢。女孩提起收拾好的挎包,准备起身离开办公室,唐仕桪一个滑步走到宋鸢的面前,吓得女孩脸色一惊。

“小鸢,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说,但你至少应该接受我送你回家吧?”

唐仕桪也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高傲狂放且性格不羁的刑警队长,为了这个女孩可卑微到如此地步,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亦或勉强,仿佛这是一个男人理应拥有的胸怀及本分。

唐仕桪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其脸上的等待落然一空,就像是错过了什么惊喜,他回头不敢相信地望向助手,眼见逢慈正替他开心地眨眼,这说明自己的耳朵没有失聪,因而暗暗地松了口气。

唐仕桪回头,瞧见宋鸢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便一个跨步急切地跟了过去,昔日的大灰狼竟是变成了小白兔的跟班,想想这情景都觉得既好笑又可爱。

逢慈面冲队长悲催地直摇头,是在感叹唐仕桪的太过卑微,但很显然队长享受这份自虐,看来沉浸在爱情中的男人智商也高不了哪儿去,跟热恋中的女人同为半斤八两,双方不分伯仲。

还是那辆长安便车,车内**漾着往昔间的新世纪音乐,看起来气氛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又在微妙地起着荷尔蒙柔和的化学反应。

唐仕桪保持安静的本分,以目不斜视的姿态开车,这让宋鸢越发感觉惭愧,她数次偷瞄望向驾驶室的后视镜,眼见队长半边的侧脸由之前的邋遢不修边幅,变成了清爽干净的利落,于心里露出惆怅的同时,稍现疑惑:他这是为我做出的改变吗?做出这些妥协,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如此说来,这个男人为自己做的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再尽心尽力地维护她保护她,还有谁比这个男人更加可靠亦或更为值得托付此生吗?

终于,宋鸢由起初鼓**的心跳逐渐平缓,其嘴角宛如绽放的两朵天山雪莲,鼓足勇气地望向唐仕桪道:“谢谢您,队长!”

“谢我?”唐仕桪的面色一愣,他通过后视镜观察向女孩,对上其目光中的那份坚定,神态恍惚了一下:“谢我什么?”

“其实——”宋鸢躲开对方于镜子里的那双注视,恢复其害羞的常态,低垂下脑袋轻声道:“这是我双亲让我转达的感谢。”

“啊!”

唐仕桪回想起前天宋鸢晕倒,躺在人民医院急诊室的病床,他给女孩的父亲打去了电话,第一次听到宋鸢父亲的声音——那是一种略带威严的温和。

不到半小时,宋鸢的双亲便赶来到了医院。宋鸢的母亲一脸和善,比起女儿多了一份岁月的练达既沉淀,由此散发出一股温润如玉的和煦母性。宋鸢的父亲相对而言有些利气,这是来自其眉峰间的浑然精悍。

两人一看就是高知干部,这让唐仕桪肃然起敬,进而表明宋鸢肯定是受到了良好的家庭环境及教育。

但在如此优渥的家境条件下,女孩依然保持其俭朴的品质,每天中午只吃市局附近最便宜的俞城小面,可见她拿着微薄的实习薪资,不仅没有向家里叫苦,也没伸手找双亲要钱,这说明她从小没有受到娇生惯养的臭毛病,不免让这位刑警队长对二老愈加心生敬意。

“他们说您人很好!”宋鸢有意投桃报李,进而便补充了一句:“看起来很老实稳重。”

“哈哈!老实稳重?”唐仕桪忍不住大笑出声:“你没揭我的老底吧?”

“您是怕我揭什么老底?”

宋鸢竟是反弹回玩笑,唐仕桪的神态一愣,随而便开心地回答:“行啊!都知道回怼了,长进不小嘛!”

岂料,宋鸢眼底那抹轻轻的笑意犹似熄灭的火光,曾经的大灰狼变成了忠诚的家犬,却是她这只小白兔太过于磨人了,便忍不住低声道歉:“对不起,队长!”

唐仕桪的神情略显错愕:“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不为什么!”宋鸢再次露出其骨性里的隐忍和倔强:“这是我此时此刻最想说的话,就随心说了。”

唐仕桪的嘴角牵出淡笑,他明白女孩关上的那扇心门,正是于自己细润无声的打动,露出了一道透光的浅缝。虽然这道浅缝如同裂痕,看起来那么地微不足道,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表明两人的关系稳步跨前的开端。

唐仕桪温暖而开心地笑了起来:“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开心的一句话,比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动人。”

果然,大灰狼还是油头滑脑的老味道,稍微得意忘形,便会翘起尾巴,露出本性尿臭的闷骚。

但宋鸢居然被逗乐了,噗哧一笑,当即觉得不合时宜,便急忙蒙上了嘴巴。

天黑透了,华灯初上,长安便车停在名府之都的正门外,一个不到五十岁的男子走了过来,正是宋鸢的父亲,其眉峰间的浑然精悍于背光的效果下越发利气凛然。

宋鸢瞧见父亲不仅走来,还特意为她打开了车门,并且隔着自身望向驾驶室内的队长,这让她感觉万分尴尬,呼出的气息热浪乱撞,父亲的这个行为着实是太没礼貌,也太显霸道生硬了。

“爸,您这是干嘛?”宋鸢跳下车门,一把推开父亲,略显嗔怪地埋怨:“您这样多不礼貌啊!”

“啊!没事!”唐仕桪连忙走出驾驶室,面冲宋鸢的父亲行礼道:“宋叔叔,您好!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宋鸢的父亲笑了起来:“我比你大了不到十岁,恐怕称呼叔叔不合适吧?”

“啊!对对对!”唐仕桪点头回应:“是我唐突了!”

“鸢鸢,”宋鸢的父亲回头看向女儿:“你先回去吧!”

“爸——”宋鸢担心地望了一眼身后的队长:“您要干嘛?”

宋鸢的父亲拍了拍女儿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背:“我跟你们队长说说男人之间的谈话。”

宋鸢皱眉不开心:“那您别太为难人家!”

听得出来,这个女孩心疼自己,唐仕桪便低头浅笑,但他抬头时则是抹去笑容,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平淡。

宋鸢一步三回头,好不容易走进大门,她回目见父亲挥手,唐仕桪也是一脸温和的笑意,是要让她放宽心,女孩这才走向自家所在的门牌号。

这样,宋鸢的父亲正身站到唐仕桪的面前:“作为鸢鸢的领导——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总队长,你就不好奇——那天,鸢鸢为何会在市人民医院急诊室门外的走廊晕倒?”

唐仕桪保持微笑道:“如果您愿意告诉我。”

不想,宋鸢的父亲满是一副遗憾地摇头:“我不知道!”

这个男人的言下之意是在提及:如果你对我女儿有兴趣的话,并且有心愿意娶她为妻,况且你是一名人民警察,理应自己去调查弄清楚这些。

显然,唐仕桪从对方清透且充满父爱的眼神里读懂了这一切,便慢慢颔首地回答:“我会帮您寻找到答案,如果您觉得我值得信任的话。”

宋鸢的父亲用男人的态度回复:“我只相信我女儿的直觉。”

“那好!”唐仕桪同样以男人的方式回敬道:“我会让您相信您女儿的直觉是对的。”

“我很期待。”

倘若说前天在医院初次见面的情景,两个男人尚且保持同性的彬彬有礼;此时此刻,他们一个作为宋鸢的父亲,一个作为宋鸢的顶头上司、准男友甚至很有可能是未来的丈夫,相互之间的这番你来我往,瞬间便谈清楚各自的任务,非但无虚伪的互捧,只有为女儿的珍重,这正是一个父亲应有的姿态。

唐仕桪喜欢这样的方式,简单明了,直戳要害,却又不失男人之间的勇气、智慧和大气。很明显,宋鸢的父亲看似挑衅寻事的态度,但这是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能成为其女婿的机会。

唐仕桪冲宋鸢的父亲微微颔首,便坐回到了驾驶室的位置,他眼见对方走进小区大门,就给逢慈打去了电话。

“帮我查一个人。”

“谁啊?”逢慈刚刚到家,正在玄关换鞋,便趿拉着拖鞋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不对!”唐仕桪补充道:“是两个。”

“成双成对啊!”逢慈开玩笑:“这是要好事成双吗?”

唐仕桪的嘴角浮现一抹魅笑:“如果把这件事做成了,说不定真能好事成双。”

“说!”逢慈立马来了兴致:“兄弟我一定把这事给您老办成了!”

唐仕桪不露声色地回答:“我要你帮我查查宋鸢父母的职业。”

“什么?”逢慈张大嘴巴,下颌险些脱臼:“你——你要查你未来的岳丈?”

“对!”唐仕桪露出自信满满的笑意:“刚才——跟宋鸢的父亲打了个照面,相当于是正式打招呼了,宣誓我的个人主权——表明我要正式追求他们唯一且心爱的女儿了。”

唐仕桪耐心地回应:“之前,不是没遇到小鸢的父母,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嗯!”逢慈点头:“当初,宋鸢入职实习,是我帮您老人家把关,看了看她的简历,您当时对人家小姑娘可是一点都不上心。”

“但现在上心了!”唐仕桪安排道:“简历上她父母的情况太过简单,我要你给我更详细的资料。”

逢慈明白地颔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总会有用!”唐仕桪鸡贼地笑言:“就算跟案子无关,但摸清楚了未来岳丈的喜好,等下次登门送礼,我也清楚该送什么啊!”

“老大的这招高明啊!”

唐仕桪挂断电话,这才启动了引擎,驾驶着汽车离开。

与此同时,眼见长安便车离去,小区正门口的门框边闪出两个身影,宋鸢的双亲便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宋鸢的母亲面现和善的怀疑:“老宋,你觉得这个男人可靠吗?”

宋鸢的父亲淡淡一笑:“还是主要看鸢鸢自己的意思,但我瞧得出来——这个男人对我们家鸢鸢是真心的。”

“我看啊!——”宋鸢的母亲嗔怪地望向丈夫:“你多半是看上人家了。”

宋鸢的父亲倒也并不否认:“如果这小子真能除去鸢鸢的心病,我这个岳丈看上了又如何?”

“那好!”宋鸢的母亲也对这个准女婿颇感兴趣:“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真本事!”

两人相视一笑,妻子挽搂住丈夫,走入进小区大门,一起朝往回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