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胜利会师2

6月27日,史迪威给新38师发来贺电:“贵师健儿攻占孟拱,战绩辉煌,达于顶峰。”

英军第三师师长蓝敦少将也发来贺电:“孟拱大捷,谨致贺忱,并敬谢协助敝师77旅的美意,此致孙兼师长李团长及阁下之英勇部队。”

田中新一逃走了,而手下的虾兵蟹将可就倒霉了。他们化整为零,窜入密林中,等待死亡。

新38师曾有两名传令兵,在路上遇到三十多名日军,一个叫张广坤的战士,只用冲锋枪打了两个弹匣,日军便狼狈逃窜,地上丢弃了 1挺机关枪,10杆步枪,15具尸体。

孟拱战役结束后,在缴获的战利品中,有一封牟田口廉也写给田中新一的书信。牟田口廉也是前任第18师团师团长,现任15军军长,也就是英帕尔战役的指挥官。牟田口廉也在信件中说,要击灭中国驻印军,“唯有菊兵团能行之。”菊兵团,就是第18师团。

所有日军都没有想到,不但第18师团无法击败新一军,而且加上第5师团、第二师团、第56师团等等部队,还照样被中国军队打得满地找牙,被中国军队打得狼奔豕突。

经过中国军队的连续痛击,缅北日军,尤其是第18师团,还有多少战斗力?

在孟拱战役后,中国军队缴获的战利品中,还有一份第55联队写给第18师团的健康报告。里面有这样的文字:

“因战斗持续,始终不能得到休养,部队半年以来之辛苦加剧,连续一周间阴雨,距敌数十米之第一线战壕里,满浸泥水,不得睡眠,体力之低下推想而可知……增强战力之方策,尚无具体实施办法,但为补助兵员营养之不足,应利用余暇采取野生植物——芭蕉芯、山芋、缅甸新菌——等努力维护体力。”

这份报告里还有“战力日趋低下,实已不堪重压”的话。自从中国军队全力反攻至今,已经过了8个月时间。在这8个月里,中国军队几乎没有一天停歇过,总是在进攻,进攻,不断地进攻。在中国军队雨点一样不间断的进攻中,日军早就苦不堪言,早就面临崩溃的边缘,他们只是依靠最后一点武士道精神在强撑着,没有倒下去。

在新38师114团攻打孟拱的日军守卫部队中,第18师团只有第56联队和第114联队的残兵败将;在新38师第112团进行西通阻击战的时候,第18师团只派出了第 114联队一部。第18师团有三个步兵联队:第55联队、第56联队、第114联队。那么,第55联队在哪里?

第55联队有三个大队,第一大队在加迈战役中,被新22师和新38师11团全歼,剩下的两个大队,也没有多少兵力了。

一份《55联队兵员健康状况报告表》显示,第55联队此时仅有两个大队,就是第二大队和第三大队,没有统计第一大队,很可能是第一大队被消灭殆尽。

第一大队在加迈全军覆灭,即使偶尔有漏网之鱼,想要回到田中新一和第18师团司令部所在的孟拱,先要穿过西通,而西通当时已经被中国军队占领,而且这是孟拱河谷唯一的通道,所以,日军只能迂回奔逃。

缅北那是什么环境?那是地球上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地方,日军要走进这些原始森林,就像掉进了汪洋大海里。当年中国远征军在野人山中遭受什么苦痛,现在加倍还在了日军身上。

剩下的两个大队,人数加起来才577人。日军一个大队1100人,两个大队 2200人,而现在两个大队仅剩下577人,剩下的1600人去了哪里?都死了。

即使这577人,也大多都是些死老汉病娃,受伤的不算——估计没有几个不带伤的,患有脚气的142人,患有疟疾的4人,患有其他疾病的28人,还剩多少健康的?还剩62人。缅北的脚气病,不是普通的脚气病,这种疾病很容易就引起死亡。

两个大队总计2200人,仅剩下62人还能战斗,兵力还不到编制的六分之一。整整一个第55联队,剩下的健康人数仅有565人,一个联队800人,兵力也是不到联队编制的六分之一。

日军的报告中这样形容第18师团残存的士兵:“第18师团在长时间作战和撤退中,官兵已极度疲劳。上衣破烂,衬衣撕碎,露出背脊;裤子已不成形,大腿、膝盖露在外面,拖着透底的皮鞋,满脚上长着一层‘丛林疮’。因战伤、战病后撤的一群官兵姿态,让人不堪入目。身体枯瘦如柴,仅仅脸上尚残留着一丝九州男儿的不屈气概。战场缺乏卫生材料,连代替患者破旧衣服的大衣毛毯都不够用。第一线中队的官兵,包括中队长在内,一般不超过30人。甚至只有军曹以下十数人者,几乎都是半病员状态,可以说全部患有疾病和脚气病,因此无不诉苦行走困难。每人每天配给大米150克,补给正处于中断状态。”

这就是日军的“丛林战之王”,这就是日军王牌第18师团,这就是参与过南京大屠杀的刽子手师团,这就是在淞沪会战中与新一军的前身税警总团交手的常胜师团,居然被中国军队打成了这副熊样。

第三节“二战”最大胆的奔袭

攻占孟拱河谷后,下一站就是缅北最大城市密支那。

从新平洋到孟拱,中国军队的进军路线几乎都是从南向北。这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茂密丛林;而从孟拱到密支那,进攻线路改成了从西向东。密支那位于一个略有起伏的小平原上,周围也没有高山峡谷。

来到了密支那,就算来到了缅北平原。从密支那向东200里,就是中国云南的腾冲。

打回老家,近在咫尺。

当时,守卫密支那的,包括第18师团第114联队一部,第56师团第146联队一部,工兵12联队一部,共约5000人,最高指挥官是第56师团步兵指挥官水上源藏少将,但是实际上的指挥权在丸山房安大佐手中。因为丸山房安所在的第 114联队,人数多于水上源藏带来增援的第146联队。日本人也喜欢窝里斗。

进攻密支那的部队,有美军加拉哈德一个团,中国军队第30师88团、89团、90团,中国军队第530师149团、150团,中国军队第14师42团,总兵力约有 11500人。这七个团不是一次性进行攻击的,而是渐次加入,最初攻击的,仅有美军一个团和中国两个团。

从部队番号中能够看出来,中国军队都是刚刚从国内运来的战士。尽管他们在中国战场也屡有斩获,但是缅北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战场,完全不同的环境。所以,攻方军队伤亡较为严重。

密支那战役历时三个月,中国军队损失6670人,美军损失2207人,击毙日

军200人。其中,美军有980名是因病离开了战场。经此一役,美军加拉哈德团元气大伤,再也无力战斗,此后退出了缅北战场。

密支那战役是整个缅甸战役中,中国军队以多打少,却伤亡远大于日军的战役。这也是第二次缅甸战役中,唯一的一次中国军队伤亡超过日军的战役。

中国军队中作战经验丰富的新38师和新22师都没有参战。没有参战的原因是,史迪威认为他依靠手中的美军一个团和中国军队刚刚空运来的六个团,足以攻占密支那。

在本章刚开始就写到了,在1944年4月下旬和5月上旬,中国驻印军派出了三支部队:第一支是攻打加迈的新22师,第二支是攻打孟拱的新38师,第三支就是攻打密支那的中美混合先遣突击队。

现在,加迈和孟拱都被占领了,密支那这边情况如何?

第一次人缅作战中,因为日军第56师团千里奔袭,抢占了密支那,切断了中国远征军的回国之路,10万远征军被迫进入野人山,结果4万战士再也没有从荒蛮的大山中走出来。

这次,还是中国远征军,还是日军第56师团,再搭上第18师团一部分,还是在密支那,中日双方要展开一场血战。中国军队,要雪第一次缅甸战役之耻;日本军队,要雪胡康河谷和孟拱河谷之耻。

孟拱河谷激战正酣,密支那的日军明白中国军队早晚会来,他们深沟高垒,等待着新一军出现在他们暸望的视线里。

然而,新一军没有出现,曾经杀声震天的缅北战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寂静预示着更大的血战在酝酿。

日军不知道就在他们视线之外,就在阳光无法穿透的密密层层的密林里,中国军队和美国一支名叫“劫掠者”的特种部队,在悄然靠近密支那。

攻击密支那的先遣部队分作三路纵队,悄然向密支那进发。之所以要兵分三路,是担心有哪一路在迂回穿插中与敌人遭遇,被击溃或者被剿灭。这样即使有两路遭遇不测,还是有第三路赶到了目的地。

资料中记载,中美混合先遣突击队于1944年4月28日从胡康河谷的大克里向密支那秘密进发,一路披荆斩棘,爬山涉水,所走的线路是自古荒蛮、完全没有人类生活足迹的原始丛林。他们人手一把砍刀,在密密的丛林中开路

而行。遇到江河拦路,全体人员又要凫水过去。为了避免日军飞机发现,他们白天潜伏,夜晚出行,而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方式又全部中断。他们就像一群野人,彻底消失在了缅北原始森林里,也与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

这一路上,因为路途艰险,这三路先遣队又不得不用双手和膝盖在热带雨林中爬行,每天仅能行走8公里,而且,在途中的雷班和丁克路高还与日军发生了激战。

日方的资料和后来的战事证明,日军一直不知道有中美军队在偷袭密支那,所以在雷班和丁克路高与中美激战的日军,估计是全部阵亡。

中美混合先遣突击队出发后,史迪威一直在焦急地等待。奇袭密支那,应该算是史迪威在缅北战场上直接指挥的第一次战役,也是史迪威一直看重的加拉哈德团第一次参战史迪威很想证明自己,也想让这支美军证明自己。

16天后,焦急不安的史迪威终于等到了突击队发来的信号,告诉史迪威说他们距离密支那仅有两天路程,然后信号又中断了。两天后,突击队接近了密支那以西约1公里的飞机场,史迪威又收到了时间短暂的信号。

最先到达密支那机场附近的,是第二纵队的第530师150团,团长黄春城带着全团战士,切断了密支那和孟拱之间的公路,然后,率领战士们向机场纵深秘密进击。

第二天凌晨,美军飞机出现在了密支那上空,对着这座缅北最大的城市狂轰滥炸。三小时后,第530师150团和第30师88团的战士们跃身而起,向完全不明就里的日军发起凶猛一击。当时,机场的日军茫然失措,惊惶万状,他们正在吃早餐,完全不知道中国军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仅仅过了四个小时,密支那飞机场就被占领。

清理机场,共计击毙日军48人,俘虏丨人,缴获重机枪4挺,步枪11支,而攻方阵亡21人。

随后,美军满载着武器、弹药、给养和增援部队的运输机和滑翔机,在密支那机场不停地降落。密支那的日军望着天空中蝗虫一样的巨型飞机,目瞪口呆,他们又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原来仗还可以这样打!

中美联合先遣突击队兵临城下,中国驻印军乘着飞机跨越战争尚未结束的孟拱河谷和暗无天日的原始丛林,源源不断地来到了密支那城外。日军苦心经营了两年的防线此刻形同虚设,**然无存。面对突然伸至胸口的刺刀,日军连伸手阻挡的机会也没有了:他们只能退缩在密支那城中防守。

先后空运来密支那的中国军队有:

5月17日下午,第30师89团大部。此前,89团在英帕尔一带布防。

5月18日,89团剩余部队也空运至密支那。

5月19日,第14师42团运至密支那。

7月25日,第30师90团也空运至密支那,这是一个刚刚组建起来的新军。

密支那机场被攻占几小时后,史迪威带着第30师师长胡素、530师师长潘裕昆飞抵密支那机场,同行的还有12名战地记者。第二天,世界各大报纸的头条都是“盟军奇袭密支那”。

英国一直骄傲地认为,没有大英帝国的帮助,中国人和美国人是无法占领密支那的。缅甸是大英帝国的属地,没有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大英帝国的军队参与,仅有几万人的中国人和美国人是无法攻占缅甸的任何一座城市的。而现在,中国人和美国人居然兵临密支那,丘吉尔大为光火,他怒气冲冲地致电责问英国东南亚战区司令蒙巴顿:“他们是怎样在密支那从天而降的?你对此有何解释?”

奇袭密支那,被后世称为战争史上最大胆的行动之一。

密支那机场丢失后,孟拱河谷的战役还正在进行,缅甸方面军司令河边正三急忙命令缅北的日军驰援密支那,前来驰援的日军第56师团第128联队、第 18师团第114联队和炮兵第5联队、工兵第12联队,还没有走出孟拱河谷,就被新38师和新22师消灭大部。仅有当时新一军尚未占领的东北方向两个大队的日军进入了密支那,密支那的日军从000人增加到了5000人。这两个大队的日军,就是由水上源藏少将率领。

第14师一个团、第30师三个团、第530师两个团,还有美军一个团,对密支那形成了合围之势。

一场攻坚战就这样打响了。

日军在密支那城里和外围修建了上千个掩体,每个掩体里有一个日军。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时候,日军是不能走出掩体的。在一些重要地段,掩体与掩体之间还挖掘有壕沟,可以互相增援在每一道十字路口,日军都用钢筋水泥修建有工事,工事下连有长长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掩蔽部。工事外有交叉火力,除了配置机枪外,还配置有狙击手。远征军没有攻到近前时,工事上只有一个瞭望哨。而远征军冲到距离工事仅有几十米的地方时,掩蔽部里的日军才会冲到射击位置。

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所编写的《缅甸作战》中记载:因为第18师闭官兵多为北九州的矿工出身,他们在密支那建成了两处地下指挥所,能够经受飞机重磅炸弹的轰炸。在第一线构筑了很多单兵掩体,并在其上覆盖铁板,防止火焰攻击,而每个士兵必须携带竹筒和管子进人掩体,以防轰炸时被埋在土内窒息。

想来,这两处指挥所,应该是水上源藏少将和丸山房安大佐的。

守卫密支那的日军最高指挥官是水上源藏少将,他接到的是“死守密支那”的命令。而给他下了这道命令的,则是日军第军的“豺狼参谋”辻政信。辻政信,这是一个以残暴和冷酷而著称的日军参谋,也是“二战”时期最有名的日军参谋,他生吃战俘的器官,极度膨胀自负。他是诺门罕战役的实际指挥者,也是巴丹死亡行军的实际操纵者,还是畅销书作家。他写的丛林战小册子《只要读了就能赢》是日军在东南亚作战的“圣经”,他在战后写的战争纪实《潜行三千里》和《十五对一》曾经风靡一时。这个人看起来似乎很了不起,实际如何?他的上级东条英机认为他“言过其实,不可大用。”而山本五十六更直接称他是“上蹿下跳的小丑”。

水上源藏在带着增援部队进入了密支那后,就一次次向第军司令官本多政材建议:“放弃密支那,保存实力。”可是,辻政信却认为密支那必须坚守,并一次次越俎代庖,向水上源藏下达死守的命令。其实,水上源藏是清醒的,他明白,面对中美军队上万人的进攻,面对每天头顶上蝗虫一样的飞机和动辄就像冰雹一样轰击的炸弹,死守密支那徒劳无益,只有死亡一种结局。

然而,既然第军司令部让坚守,那么水上源藏也只能坚守,他别无选择。

密支那是中国远征军这一路上最难打的一场战役。

当时恰逢雨季,阴雨连绵,密支那成为了水乡泽国,日军以逸待劳,躲在干燥的掩体里等待远征军,而远征军踩着泥泞的道路向前强攻,有时一天仅能推进几百米,而且很多时候,进攻的部队在齐膝深的泥泞中爬行。到了夜晚,日军又爬出掩体抢夺白天丢失的阵地。

战争处于胶着状态,双方都死伤惨重。郭建新当年是530师150团的上尉军需官,他后来回忆说,在密支那战役中,担任主攻的150团牺牲的高达三分之二,一个营牺牲的就有00人。150团有14个连长参战,最后只剩下了5个,9个都牺牲了。

据资料记载,530师150团在进攻火车站的时候,“由于补给不济,通讯为敌炮摧毁,联络中断,又无空中与炮火支援,致使第二营和第三营伤亡各级军官46人,士兵62人,少校团副宋公侠也在指挥战斗中阵亡。尽管粮弹已尽,但官兵们仍坚持与日军肉搏厮杀,最后只得突出重围退守火车站附近,火车站得而复失。日军伤亡亦在500人以上,战斗相当激烈。来不及突围的150团剩余官兵,被日军围困于火车站附近,拼死与日军白刃格斗,与进攻日军相持达旦。”

当时,指挥攻打密支那战役的是麦里尔准将。因为久攻不下,史迪威又用鲍特纳替换了麦里尔。然而,鲍特纳还不如麦里尔呢,他专横跋扈,对中国军官极不信任,不去前线,坐在后方的指挥部里,坐听前方的情报,随意指挥,一意孤行,使攻城部队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史迪威无奈,发布了一道更加错误的命令:前线的中国军队分別由各师师长直接指挥,尽快攻下密支那。

这样的一道命令,让攻城的各部队缺少协作,各自为战,更难以形成攻击力。

鲍特纳给攻城部队造成了极大伤亡,史迪威又让一个名叫维塞尔的美国人指挥,但是依旧打不开局面。这时候,史迪威环顾左右,已无美国人能够胜任这一攻城任务,只好把指挥权交给郑洞国。

郑洞国改变战术,步步推进,不急于求成,而且注意步炮的协同作战,让伤亡大大减少。

郑洞国在《中国驻印军始末》中这样写道:“此次战役,前后换了三个美国指挥官,他们既不了解中国士兵的特性,又不信任中国军官;命令时常变更,任务指示也不明确,下达命令之前,对实施所做的时间不作考虑,且常陷入分割使用兵力的错误。”

郑洞国在抗日战场上征战多年,对于作战很有一套。在反攻缅北中,一直是新一军的军长,但是他一直被史迪威边缘化,不给指挥军队的权力。

《密支攻防战》是当年被报刊广为转载的一篇文章,里面有这样一段文字:“新编30师参谋主任唐泊三上校认为,以血肉之躯去硬拼不是办法,于是创造了一种活动的堑壕战。报载我军开凿地道,进行隧道战,其实不是,而是沿密支那城周围挖掘无数三条平行的蛇形堑壕,向敌阵前延伸。在每条深达五尺堑壕的前端三面堆放活动沙袋,一面向前推动沙袋,一面挖出泥土,掩护前进;在堑壕里设有若干轻机枪射击点,每点布置射击手、弹药手、预备射手各一人。这三条平行的堑壕火力可以互相支援,逐渐向前推进,等到接近敌阵时,将手榴弹捆在长约两丈的竹竿前端,安装导火线。使用时先点燃导火线,待手榴弹将爆炸时,就送进敌阵地的枪孔里,消灭敌人。这时活动堑壕继续向前延伸,逐战逐进,由点的攻击进而到面的占领”

看了这段文字,让人感觉到攻打密支那真难啊。

攻城战士像拔钉子一样,一个一个消灭掩体和工事里的日军,一寸一寸地向前进攻。7月18日,终于攻进了密支那市区,双方开始了逐巷、逐屋的争夺。8月2日,日军被压缩到了城北最后的阵地,但是,水上源藏少将带着1200名日军还在负隅顽抗,据险死守。

当天晚上,530师师长潘裕昆组织敢死队夜袭,老华侨寸世祖主动来到530师师部,他说他熟悉密支那的街巷,愿意冒死带着敢死队前去。

成立敢死队的消息传出后,530师仅存的将士们纷纷请战,就连师部的伙夫、马夫、勤务兵也请求一战。150团少尉排长崔复生从外面回来,得知敢死队人员已经大大超额,放声大哭,坚决要求把自己算进去。最终,敢死队由 104名战士组成,由师部参谋处副处长李大同中校担任队长。

这支敢死队的装备是,每人一把冲锋枪,手榴弹十余枚,分为15组,每组一挺轻机枪,掷弹筒多个。

凌晨时,敢死队在老华侨寸世祖的带领下,避开日军的1:事和掩体,直插日军后方。当时,由于激战多日,日军疲惫不堪,即使敢死队从距离敌人仅有一二十米的巷道通过,日军也毫无知觉。两小时后,敢死队来到了设伏地点,剪断了日军电话线,躲藏在残垣断壁后,李大同中校向530师师部发出信号。

几分钟后,埋伏在前沿阵地的530师枪炮齐鸣,杀声震天,日军从睡梦中惊醒,仓皇抵抗。敢死队突然从后方杀出,手榴弹和爆破筒雨点一般地掷向日军,全心全意正面迎战的日军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纷纷倒下:

在中国军队的两面夹击下,日军无险可守,只得弃城逃跑。围攻密支那的各路军队穷追猛打,一直把残留日军追到了伊洛瓦底江边。一部分日军被远征军击毙,一部分日军抱着竹子和木头跳进了江水中,身体藏在竹子木头下面,企图逃命远征军战士对着竹子和木头的下面扫射,水面立刻就胃出了一股血水,一股股血水汇集在一起,染红了伊洛瓦底江面。这样的射击,日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要还手,就会被淹死;不想被淹死,就无法还手。

中午,远征军打扫战场时,在一棵树下看到了水上源藏少将,他面朝东方,跪在地上,手中拿着一把手枪,太阳穴被洞穿。而丸山房安大佐得以逃脱,他们是如何逃离密支那的?日本《缅甸作战》对密支那战役最后的场景是这样写的:连续8月1日到3日,在炮火掩护下,在水上少将和丸山大佐指挥下,主动乘木筏将妇孺、重伤员生存有望者,渡至伊洛瓦底江东岸热带丛林中。到伊洛瓦底江东岸后,水上少将拔枪自戕。

水上源藏和丸山房安撤走后,城北还有一股日军,负隅顽抗。这股日军,就是掩护水上少将和丸山大佐撤退的那股日军。中国军队组织敢死队,乘雨夜摸上高地,猛攻这股日军,终于全歼该敌。

至此,长达85天的密支那战役终于结束。

此刻,远在锡兰的史迪威将军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密支那来电一一终于攻克,谢天谢地,这个世界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此役过后,史迪威被提升为美军四星上将,达到他职业生涯的最高峰,与著名的巴顿将军比肩。

写到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中美军队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绝对优势的武器,为什么没有全歼密支那的日军?

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进攻的一方“围师必阙”,在围攻密支那的时候,故意给日军留条后路,让日军能够沿着伊洛瓦底江的方向撤退,减轻进攻一方的伤亡。可是,日军一直坚守密支那85天,到了最后的关头,才决定使用这条逃生之路而当水上少将和丸山大佐已经带着伤兵撤到了伊洛瓦底江东岸,中国军队才发现守城日军逃跑了。

奇袭密支那,本来是史迪威设计的一步绝妙的好棋,可是由于三任美军指挥官的瞎指挥,把奇袭战打成了持久战,造成了密支那战役中,进攻一方的重大伤亡。

密支那战役后,中国远征军趁着雨季进行整编,新一军一分为二,分为了新一军和新六军,新一军下辖新38师、第30师,军长孙立人;新六军下辖新22师、14师、530师,军长廖耀湘。

现在回头来看中国驻印军作战史,觉得有很多极富戏剧性的因素。有人说,历史是由很多偶然造成的,这话很有道理。

当中国驻印军在蓝姆珈训练丛林作战的时候,日军认为缅北暂无战事,就准备回头对付滇西的抗日力量。当时,中国军队第54军6师等部队在滇西从事游击战,让日军第56师团顾此失彼,屡剿不绝,日本南方军决定派遣驻扎在缅北的第18师团增援滇西的第56师团,一举肃清这些游击部队。

1943年10月1日,日军精心准备的对腾冲北部的扫**行动开始了。而此前,第18师团第114联队被调到了滇西战场。

第二天,也就是1943年10月14日,筹划良久的新一军突然大举反攻。新38师率先杀人野人山,日军一路溃逃。

所以,在中国驻印军早期的于邦战役等一系列战事中,只有日军第18师团的第55联队和第56联队在抵挡,没有见到第114联队。此时的第114联队,还远在滇西。要去增援第18师团另外两个被打得满头疙瘩的联队,极不容易,山高水长,行动不便。

没有任何资料证明,当时新一军得知了第18师团因为抽调兵力去滇西围剿6师等游击部队,而致使防线空虚,才进行反攻的。10月14日大举反攻的日期,是蒋介石、史迪威和孙立人等人反复斟酌而最后敲定的日子,他们确定这个日期的时候,并不知道日军会提前一天,抽调兵力往滇西围剿。10月1日的围剿日期,也是日本大本营和南方军反复斟酌而最后确定的日期,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们翘起屁股围剿滇西的时候,新一军会在他们的屁股上捅了一刀。

日军派往滇西的第114联队在得知第18师团遇袭后,又千里回援,疲于奔命,结果,不但没有挽救第18师团,而且自己也在孟拱河谷被新一军吃掉了。

第114联队失误,导致第18师团覆灭;第18师团覆灭,导致缅北战场失败;缅北战场失败,导致滇缅公路和史迪威公路连成一线;中国抗战的生命线恢复,战斗力就增强。

决定战争进程的,几乎都是这些偶然事件。

欧洲有一段歌谣,说的就是偶然事件对历史进程的决定作用:“少了一个铁钉,丢了一只马掌;丢了一只马掌,倒了一匹战马;倒了一匹战马,败了一场战争;败了一场战争,失了一个国家。”

这首歌谣说的是一件真实的事情。在15世纪的英国,两个家族争夺王权,结果,一个家族的首领,因为少钉一个铁钉,而导致马掌脱落,自己摔下马被俘,对手登上了英格兰王位的宝座。

第四节腾冲之战

就在中美联合突击支队潜入缅北的原始丛林,秘密向密支那进发的时候, 1944年5月11日,滇西远征军第20集团军兵分七路,强渡怒江,翻越高黎贡山,进逼腾冲;20天后,滇西远征军的另一路11集团军从下游百公里处也渡过怒江,进逼龙陵和松山。

腾冲、龙陵、松山,组成铁三角,牢牢控制着滇缅公路。滇缅公路进入云南界,先穿过龙陵,然后进人松山,松山之后就是惠通桥,惠通桥过后,就能够直达昆明。而腾冲则在龙陵和松山的北面,可以直接向两地增援,只需一个小时,就能够赶到。所以,只有将这三处完全攻占,才能保障滇缅公路的畅通。

首先渡过怒江发起反击的是20集团军,他们的战略意图是翻越高黎贡山,进攻腾冲。这是当时进攻腾冲的唯一一条道路、

高耸入云的高黎贡山是横亘在远征军面前的第一道障碍。这里山势陡峭、云雾缭绕、奇寒无比,有的地方更是终年积雪,从无人迹。高黎贡山是“二战”时期海拔最高的战场。

腾冲日军首领藏重康美很早就知道中国军队会来反攻,所以他在高黎贡山设下种种关卡,每一个隘口都重兵布防、居高临下、据险阻击。

山势太过陡峭了,中国军队只能仰攻。仰攻则就要付出极大的牺牲。

在高黎贡山上,中国军队至少有000人长眠于此。

董觉民当年是第54军198师594团团长,他在《腾冲歼敌记》中这样写道:“当时南国是多雨季节,高山之上和山谷之间,温差很大。渡怒江时,我们穿单军衣还汗流浃背,可是攻上高黎贡山山顶时,如临严冬。加之单衣被雨打湿,深夜寒风狂吹,气温在零下十几度,真让人冻得难受。但为了消灭敌人,收复失地,全团官兵忍受着寒冷,没有一个叫苦的。”

董觉民是接替覃子斌担任594团团长的。覃子斌在高黎贡山的战斗中牺牲。

20集团军攻占了高黎贡山后,开赴腾冲。

腾冲是一座石头城,异常坚固,这是明代两位侍郎奉旨动用15000名将士历时三年才修筑而成。城墙全是当地出产的火山条石垒摞而成,厚达6米,高达8米,即使炮弹落在城墙上,也仅能炸出一个浅坑。日军两年前占据了腾冲后,在城墙上和城内各处要道上修筑了很多永久性工事。

在这座城市里,日军第56师团第148联队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带领着3000名日军坚守。

腾冲四周是山,向南两公里为来凤山,向西4公里为宝凤山,向北4公里为高良山,向东两公里为飞凤山。四座山峰构成了天然屏障,并有地下坑道与城内守军沟通要攻占腾冲,先要攻占这四座山峰。

激战多日,三座山峰都相继被拿下,唯独最高的来凤山还在日军手中。日军在此山上构筑工事,派遣了 600名士兵,居高临下阻击远征军。

攻打来凤山的是预备二师。

黎宁当年是54军198师594团机枪连的排长。他说,因为攻打高黎贡山的时候,198师伤亡太大,一个团剩下的人数还编不成一个营,20集团军就让54军 198师在高黎贡山下休整,准备参加攻打腾冲的战斗。54军是陈诚非常倚重的嫡系部队,原下辖14师、530师、198师,后来,14师和530师被调往缅北战场,编入了新一军;国内战场仅仅剩下了 198师,198师就作为了20集团军的先锋部队。

来凤山一面是腾冲县城,一面是和顺乡,和顺乡有一户姓寸的大户人家,他家最小的儿子叫做寸希廉,当年只有12岁。寸希廉记得,有一天,远征军预备二师一位姓骆的营长把营部安在他家。骆营长很和气,营部的士兵们也帮着他们家干了很多活。

有一天晚上,骆营长把营部的12个人喊在一起讲话,寸希廉躲在门后听,他听见骆营长对士兵们说:“我是个穷人,没有积蓄。今天发饷了,我把钱分给大家,你们拿着钱去外面吃东西,吃饱吃好,我们天亮就要出发了。”骆营长给每人分了五毛五分钱,叮咛他们今晚一定要花掉。

寸希廉当年不懂骆营长为什么要让营部的士兵都把钱花掉。很多年后,他在回想骆营长那些话时,才明白了:骆营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上战场,而此去战况惨烈,营部可能很少有人能够活着,他想让士兵们临死前都吃顿好饭

攻打来凤山的是5军116师较为精锐的46团,还有54军6师一个团作为预备队,两团人数多达4000人。而日军防守来凤山的只有600人。

日军为了防守方便,视野开阔,把来凤山上的树木全部砍光了,这样发起冲锋的远征军就全部暴露在日军的视线内。一个营上去了,全部倒下;又一个营上去,全部倒下。当时守卫在山上的卫生兵吉野孝公,后来在他的书籍中写道:“此前,我们曾得到指示:敌人不到近旁,决不要开火。”

远征军面对小小的来凤山,无可奈何。

白天不能攻上去,远征军就采取了夜战。在《腾冲玉碎记》中有这样一段话:“队长传来命令:今夜可能有敌袭,全体官兵务必严加警戒。”那天夜晚,远征军果然组织敢死队进行偷袭,而日军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可惜没有奏效。

《腾冲玉碎记》中还有这样一段话:“根据我们获取的情报,明天是7月7日,敌军会在一早发起攻击”事实上那天早晨,20集团军司令霍揆章就命令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发起攻击,以告慰七年前牺牲的29军抗日烈士。这天的攻击照样没有奏效。

谁给日军提供情报?是不是国民政府的高层里出现了内奸?

20集团军在来凤山下停滞了二十多天,因为山峰太过狭小,兵力无法展开,进攻的远征军只能采取添油战术,一个营一个营依次向上进攻。这是兵家大忌。然而,除了这种方法,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战法?

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章在山下观察了几天后,认为这种打法徒劳无益,应该用重炮狠狠地轰击来凤山日军阵地。负责攻击来凤山的54军军长方天手中有美国援助的火炮,可是炮兵们不会使用。霍揆章非常生气,恰逢54军副军长阙汉骞建议用炮火覆盖来凤山,摧毁日军明暗工事,再派步兵上去,可以减少伤亡,并能够达到预期效果。霍揆章大为赞赏,就临阵换将,任命阙汉骞为54军军长,全权负责来凤山的攻击战。

与此同时,美国的飞机又空投了六把火焰喷射器,这种新型武器第一次在中国战场上使用。

这些情报也全部被日军知道了,吉野孝公在他的《腾冲玉碎记》中写道:“敌人可能在今夜夜半时分,用火焰喷射器攻击……”

为什么远征军的每一步行动,都能被日军事先知道?究竟是谁把情报泄露出去的?

然而这次日军尽管提前知道了情报,并做好了预备,还是不顶用。陈纳德14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从距离最近的保山机场起飞,把一颗颗重磅炸弹扔在了日军的工事前,小小的来凤山在巨大的机翼下颤抖。飞机过后,美国产火炮喷吐着长长的火舌,准确无误地在日军工事前爆炸日军的工事被全部摧毁。

炮弹过后,远征军出发了,他们手持火焰喷射器,遇到日军暗堡的洞口,不管有人没有,就将长长的火舌喷人暗堡里。高温将钢板也能融化,何况日军的肉体。一些日军循着暗道跑回了腾冲城内,没有来得及跑的,就被提前火化了。

攻占了来凤山的部队,继续向前进攻腾冲,后面因为伤亡惨重而休整的54军198师594团,负责打扫战场。董觉民继续写道:“我团用了三天时间,清除了十五华里沿路两侧所有据堡顽抗的残敌。留下的是遍地敌尸、死马,那人血、马血混合的血浆与雨后林间小道上的泥土拌和着,结成一种臭不可闻的殷黑色的泥巴。”

在炎热的季节,尸体放一两天就会腐烂发臭,而这么多的日军尸体和残体,密集腐烂,那种气味确实令人欲呕。听老兵说,当年缅北于邦大捷之后,因为日军尸体太多,而且断臂残肢四散飞溅,后面的工兵团修路的时候,因为忍受不了这种气味,专门拉了好几卡车香水,洒在路上。

中国军队包围了腾冲城。

腾冲城里还有2800名日军,其中伤兵800名。当时,城里只剩下了日军和慰安妇,中国百姓在开战之初都全部离开了。

时任20集团军参谋的谭延煦说,攻打腾冲,远征军伤亡得非常厉害。四个师从四座城门攻打。战后,四个师仅仅剩下一个师的兵力。

霍揆章的指挥部就在距离腾冲很近的地方,指挥部里的谭延煦能够听到不绝于耳的枪炮声。攻打腾冲的战役和我们理解的传统意义上的战争不一样。谭延煦说,每天早晨五更天,枪炮声就响起来,到了早晨10点钟就停止了;下午 6点左右,枪炮声再次响起,夜晚9点钟停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白天打仗,容易暴露自己;夜晚打仗,看不清目标,所以中午和夜晚一般都不打仗。

腾冲城外有一条护城河,远征军强渡的时候,日军城墙上的机枪就扫射,战士们一排排倒下,护城河的水被染成了红色。黎宁所在的部队没有参加渡河,他们掩护渡河,与城墙上的日军对射,压制火力。黎宁说,他们连有四挺机枪,都是水冷式的。这种机枪打两个小时就要加水,很麻烦,否则机枪就会炸开。

水冷机枪,是美军早就退役了的机枪。此时的美军,装备的是风冷式机枪,散热性能好,无须加水降温。

城墙里的日军非常狡猾,他们藏在城墙后,一声不响,而等到攻城部队集结完毕,发起攻城时,日军才突然从城墙后冒出来,登上城墙,用手榴弹、小炮、机枪,向攻城部队投掷和扫射。中国军队发起一次次攻击,都失败了。

日军的机枪没有了子弹,远征军顺利接近了城墙。

过了护城河,来到城墙下,远征军战士们竖起了云梯,也有的用“甩勾”,用铁锚连着长长的绳子,一甩就勾住了城墙上的垛口,然后抓着绳索爬上去。日军站在城墙上,用长长的叉子向外猛推,掀翻云梯;用大刀砍断“甩勾”上的绳索。

黎宁他们用机枪扫射着城墙上鬼子露出的人头,掩护攀越城墙的人。

连续激战数日,双方互有死伤,但坚固的腾冲城墙依然阻挡了中国远征军的步伐。霍揆章没有办法,就呼叫陈纳德帮忙。

7月28日,谭延煦跟着司令部搬到了来凤山上,站在山顶,腾冲城的一切

尽收眼底。

8月2日,陈纳德14航空队的重型轰炸机出动了,隆隆轰鸣着掠过来凤山。

重型轰炸机携带的每颗炸弹重达500磅,它可以将十几座房子瞬间夷为平地。即使这样,这些炸弹仍然无法轰开城墙,用石头垒砌的腾冲城墙实在太坚固了。

飞机无法攻破城墙,攻城的战士们采用巷道作业,他们把地道挖到了西南城角,放置炸药,一声巨响,西南城角的工事飞上天空,但是纷纷扬扬落下来的石雨又堵住了缺口,潮水一样涌来的日军又挡住了远征军攻城的脚步。

远征军决定采用炮击。

吉野孝公在《腾冲玉碎记》中写道:“以后几天里,敌人一直没有发动任何攻击,据密探侦察的情报,敌人攻破城墙失败后,正加紧在来凤山和其他阵地上布置重炮等武器,守备队也急忙加固修补各阵地工事,等待着敌人的下一轮炮击。”

是谁在给日军传送情报?

8月7日,腾冲城外的各种美式火炮对着城墙轰炸,火炮旁的炮筒堆积如山;陈纳德的飞机一架接着一架向4平方公里的腾冲城投掷炸弹。腾冲城燃起了冲天大火,能够燃烧的东西全在燃烧,能够炸碎的东西全部被炸碎。谭延煦说,腾冲城被攻打了很多天,石头城墙上是密密麻麻的枪眼,炮兵们就将炮弹对准这些枪眼猛轰,将缺口轰大。当天连发000发炮弹,飞虎队助攻的有60架飞机。大约是在午后,南面的城墙被炸出了几个缺口,远征军们端着刺刀,齐声呐喊着冲向缺口,有一队守卫的日军冲出来,企图阻拦潮水一样的远征军,结果被远征军捅倒后,踩成了肉泥。后来的日军看到城墙被攻破了,急忙缩进了掩体里。

日军占据腾冲两年来,在城里修筑了无数座明堡和暗堡,每一座房屋下都修建有射击孔,每座房屋下都有暗道相连,日军已经在腾冲城的地下挖掘出四通八道密如蛛网的地道。射击孔只有砖头那么大一小块,远征军在搜索的过程中,根本留意不到,而日军总是等到远征军全部进入了射击区域里,多个射击孔后的机枪才一齐扫射。而当这个射击孔被摧毁后,他们又通过地道转人下一个射击孔,继续阻击。

远征军不得不逐巷争夺,逐屋推进,付出了极大的牺牲,每天仅能前进几米。

8月1日,飞虎队24架飞机继续轰炸,腾冲日军指挥官第148联队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正在东门门洞里全神贯注地指挥战斗。他的身边是环伺的2名指挥官,按照官阶大小,呈降序排列。飞虎队一发又一发炮弹冰雹一样落在东门上方,将条石垒成的东门炸塌了。藏重康美大佐没有来得及喊一声,就被成百上千块沉重的条石压扁了。不过,黄泉路上他一点也不孤单,因为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直伴随着他的下属。

藏重康美后来被追授为少将。

太田正人大尉继任,继续组织日军抵抗。

藏重康美死亡后,日军在腾冲城里又抵抗了一个月。远征军像挖老鼠洞一样,一间房屋一间房屋进行清理,火焰喷射器再次发挥了极好的作用。吉野孝公在《腾冲玉碎记》中恐怖地写道:“从战壕里跳起的士兵,全身被火包着,像火人一样到处乱窜,身体不到十秒'钟就被烧尽了。城内满目尽是这样的尸体残骸,一派火焰地狱的景象。战争可怕,可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残忍至极的武器。”

9月7日,与腾冲战役一同进行的松山战役结束了。松山战役是第11集团军宋希濂的部队参与的。第20集团军司令部参谋谭延煦还没有知道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时,被围困在腾冲城地道里的吉野孝公却已经知道了。

9月1日,大雨如注。包括吉野孝公在内的残余日军被压缩在李家巷的几处民宅里。

谭延煦说,司令部开进了腾冲城,曾经在围攻来凤山中伤亡惨重的预备第二师也开进了腾冲城里,接替攻城部队。因为攻城部队伤亡太大了,已经无法再组织攻击。黎宁所在的198师在攻打高黎贡山的时候,照样伤亡惨重,此时作为后续部队,也开进了城中围攻敌人。

参加了这次战役的王理寰在《卫立煌率师反攻滇西》中写道:“每攻取一墙或一个院落,需先用炸药爆破,将墙垣房屋炸倒,否则不能前进……腾冲城的收复,一尺墙,一'间房,一'个院落都是官兵的血和生命换来的。”

由于日军把腾冲城的地下挖空了、打通了,尽管地面上的阵地只剩下了李家巷的几座院子,但是日军的狙击手通过地道转向了别的地方,继续负隅顽抗。

是远征军在攻打高黎贡山和腾冲中,11集团军阵亡的最高指挥官。

也是在这一天,接替藏重康美指挥的太田正人大尉,下令焚毁第148联队军旗,向上级发电报告最后的战况后,砸毁无线电台。此前,他曾经向第56师团请求带队突围,遭到拒绝,现在只能选择全体玉碎。

第二天,沦陷了两年四个月零四天的腾冲光复。

董觉民在《腾冲歼敌记》中写道:

“腾冲城里,已无一间完好房屋,尽是断垣残壁。敌人仍在利用断壁构筑工事,企图顽抗到底,我军喊话‘缴枪不杀’仍不奏效。次日,我们用战防炮和平射炮,把所有墙壁摧毁,敌人多葬身于墙土之下。经过一日夜的巷战,残余顽敌,被迫集结于城南二百米方圆的地区内。此时,我又喊话‘缴枪不杀’,穷途末路的日军只有乖乖地立起白旗,五十三个日军,一律低着头,跪在地上投降了。”

关于腾冲战役最后的结果,董觉民的说法和一些资料有出入。吉野孝公在他的《腾越玉碎记》中说,最后只有六名日军逃出了腾冲,包括他。第六军预二师第6团团长方诚在《巧取来凤山,强攻腾冲城》中记载:“守敌除了二三百人乘雨夜潜逃外,全部被我歼灭。我们进人敌军指挥部时,看到敌军已把全部文件销毁的痕迹,还看到随军妓女二三十名朝鲜姑娘的尸体**裸地被抛弃在瓦砾堆中,令人惨不忍睹。”而据我釆访过的黎宁讲,城破后,仅仅抓到一名日本男兵,另外还有6名女兵和46名慰安妇。

董觉民的回忆文章和黎宁的讲述惊人的一致。最后活捉到的都是5人。所不同的只是,董觉民所写这些人全是日军,而黎宁回忆这些人中有女兵有慰安妇,还有一名男兵,而这些人加起来,刚好就是5人。

写作《腾冲玉碎记》的吉野孝公是在腾冲城外的逃亡路上被活捉的,战后遣返回了日本。

黎宁说,这六名日本女兵中,有一个以后嫁给了 54军14师一个叫张贵的士兵,两人定居在广西柳州。

日军在腾冲修建了 10处慰安所,慰安妇多达百人,直至今日,有人返修房屋的时候,还能在地面下和夹墙里挖出日本女人才会使用的木屐和簪子。

此役,中国军队伤亡官兵18000余名,而阵亡就高达9000名。日军被歼灭 2800名。是为“惨胜”。

战后,在腾冲来凤山西麓修建了大型阵亡将士公墓,谓之“国殇墓园”。

“文革”中,墓园惨遭毁坏。20世纪80年代,重修墓园,至今,该墓园成为游客必去凭吊之所。

谭延煦来到战后的腾冲,他的视线之内满目疮痍,空气中飘**着死尸腐烂的恶臭,这是9月中旬,炙热的空气在腾冲城里挥散不去。远处,高耸人云的高黎贡山阻挡了北方的凉爽。

黎宁在腾冲城里打扫战场。他们在搜索前进到孔庙附近时,远方突然落下了一发炮弹,将黎宁的脚踝炸伤了。后来,黎宁被运往了楚雄112医院,直到日本投降。

滇西小城腾冲曾经富甲一方,它在抗战前的繁荣程度,是我们无法想象的这个“马帮驮来的翡翠城”,曾经集散并加工了占全世界90%的翡翠。听人说,聚集在这里的巨贾富商,比上海的还多。而民国时期,腾冲的经济更是达到了鼎盛时期。

然而,两年前日军的人侵和两年后一场长达42天的战争,让这座滇西小城的繁华变成了遍地的华丽碎片,曾经参与过轰炸腾冲的美国陆军航空队中校刘易斯伯韦尔普勒在他的书籍《死亡的日本人和牵牛花》中写道:

“跨越了千年人类智慧所创造的现代科学技术正在摧毁着这座古老城池,它是几百年前马可波罗进入东方所途经的重要驿站。一天又一天,战斗机和轰炸机有系统地在城防工事上撕出一道道裂口。一日又一日,军需空运中队的飞机沿着古城墙垣盘旋,空投食物和弹药,也就是为进攻作战的中国人泵入生命的血浆。日本人的洞穴挖得很深,偶然他们从中钻出来骚扰一下逐渐拉紧的包围圈、向没有武装的运输机打上几枪——然后再消失,以此躲避来自地面和空中的猛烈攻击……每一幢建筑,每一个生物都遭到了空前彻底的毁灭。死亡的波涛冲刷洗礼着这座古城,拍打着城北、城西的墙垣。腾冲死了。”

一直到腾冲战役结束后,20集团军司令霍揆章才知道,远征军与日军殊死战斗的时候,他所发出的每一封电报,重庆方面回复的每一封电报,都被日军破译。整个滇西战役中,日军一直在暗处,而远征军在明处,远征军的每一步

汁划每一步行动,日军都了如指掌,而远征军却浑然不知。

远征军翻越高黎贡山的时候,日军将重兵调往高黎贡山防守;远征军攻打腾冲的时候,日军的重兵布置在腾冲城里;远征军攻打龙陵的时候,日军又从腾冲分兵龙陵;远征军攻打松山的时候,松山、龙陵互为策应……远征军无论攻打日军防守的哪一个点,都会遭遇日军重兵防守,都要付出极大的牺牲。

为什么会这样?

谜底的揭开已经到了 196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