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人在屋檐下

勾践不仅回忆起,第一次在余姚城认识范蠡的情景,范蠡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是在勾践刚进余姚城的时候,还未见到范蠡,就已经着了他的“道”,被这个他眼中的“奸商”所设的各种手段,给“骗”去了好几枚刀币。余姚城靠山临海,那里的土地不是山地,就是盐碱地,十分不适合种植粮食,那里的人只能靠着单薄的小船、简陋的鱼叉,以及麻绳编织的粗糙渔网,赶海捕鱼勉强维持生计,是一个穷山恶水的穷地方。

在赶去余姚城的路上,勾践至少问了文种十几遍同一个疑问:“那个范蠡,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吗?”

文种的回答当然是肯定的,可是勾践却不置可否,心中仍然对那个靠着买官上位的家伙心存芥蒂,对他的能力更是深感怀疑。

文种十分自信道:“公子不必怀疑,等你见到了范蠡,自然就会相信我的评价。”

文种带着勾践、雅鱼,三人一路马不停蹄的就来到余姚城,此时已是正午时分,他们三人进城时,守城门的官兵竟然向他们索要每匹马一枚刀币的“管理费”。

勾践大怒道:“这是什么道理?就连会稽城里,都没有人敢设这样的规定?”

守城的官兵丝毫不惧,理直气壮道:“笑话,会稽城没有的规矩,就不允许我们余姚城有么?你们的马匹进城后不会拉屎撒尿吗?你们这些贵族公子、老爷,以及家眷们会亲自去铲马粪吗?到时候,不还得我们这些平民去打扫马粪吗?雇人打扫马粪,维持整个余姚城的清洁不得花钱吗?你说这钱你们不该出吗?”

守城官兵的一连串反问,直怼的勾践一脸茫然、哑口无言,雅鱼交了三枚刀币后,拽了拽勾践的衣袖,示意不要和一个小小士兵浪费无用的口舌,毕竟这次来余姚城是要见见范蠡的庐山真面目的。勾践虽然应承了,依然有些怨怼地对雅鱼道:“依我看,这钱咱们就不该交,这帮人说的倒是挺好,怕只怕这钱最后不知道是被谁给贪墨了呢!”

守城的官兵听到这话立刻愤愤不平,指着城墙上贴着的一张布告,道:“说什么呢你!你瞪大眼睛瞧好了,这是我们余姚令范大人亲自写的布告,有能耐你去找我们范大人理论去!”

勾践大声训斥道:“哼!我来这找的就是他!”刚要亮明自己的身份,却被文种三步并两步上前给拦下。

文种小声道:“公子莫急,且先看看到底什么情况,若其中真有猫腻,到时候见到余姚令了一并与范蠡算账不迟。”

勾践压低声音,继续忿忿不平道:“奸商!就是一个十足的奸商。这个靠买官上位的商人范少伯,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市侩作派!我看这范蠡借巧设名目为假,借机为自己敛财是真哇。”

文种只能安慰道:“莫生气,莫生气,待见面与他细细纠缠。”

勾践憋了一肚子气进城后,本想直接去找那个化名范少伯的余姚令的晦气,却被雅鱼拉着他,非要先吃饭填饱肚子再说。三人又在就近寻了一家客栈,点了几个这家饭庄里的招牌菜后。

客栈的店家撺掇道:“三位贵客,吃饭怎能不喝酒呢,要不再点一壶我们余姚特产的杨梅酒吧?”

文种笑眯眯问道:“这杨梅酒好喝否?”

店家自信十足道:“不能说是琼浆玉液,但是不逊于杨枝甘露,入口即化、酒香四溢。”

勾践道:“这越地竟然如此之美酒,我竟然不知道,且点上一壶尝尝鲜儿。”

这杨梅酒确实好喝,刚喝完一壶,经不住饭庄店家的撺掇,三人决定有点上一壶,喝得可谓尽兴。酒足饭饱之后,文种结了酒饭钱,才发现这酒比越地世面客栈上的好酒还要贵上三倍,可是这酒毕竟是真好喝,好东西自然贵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欣然付了款,可是文种刚要扶着有些醉醺醺的勾践离开之时,却又被店家给拦下了,非缠着他们要再付钱把马匹寄养在这里。

勾践不悦道:“你这店家好生无理,我等已把酒饭钱给你结清了对吗?我们还要骑马赶路呢,不需要寄样在你们这里,难不成你们还要强买强卖吗?”

店家解释道:“贵客莫误会,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根据我们余姚城的规定,因城内人口众多,为避免事故饮酒后不得骑马,若有违者,即便没有引起事故,也要处罚一百刀币。每匹马在我这里寄养一天,也才只需一枚刀币,几位算算这账呢?”

经店家这么一讲,勾践火气更大了:“什么!之前就是你撺掇着我们买酒的,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店家尴尬地一笑,厚着脸皮道:“刚才不是也忘了这茬了吗?这不现在跟您解释着吗?”

勾践心道,不光这范蠡是奸商,他把这本该民风朴实的余姚城里的小贩都变成了奸商的嘴脸,真是又生气又心痛。尽管看不惯店家的这副嘴脸,但是看到饭庄外,来回巡逻维持余姚城治安的官兵,勾践在不亮明身份的情况下,也只好给这店家交了寄养马匹的钱。

文种上前安慰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还请公子再忍耐克制下。”

勾践没有搭理文种,雅鱼自然明白自己心高气傲的男人的想法,于是小声对文种道:“他还是很信任你的,你就按照你的想法应对即可。”

文种领了命后,笑呵呵的给店家付了钱,然后三人徒步走出饭庄,勾践又气呼呼地,把在饭庄受的窝囊气迁怒到了范蠡身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也就只有在这个奸商城主的治下,才能生出这样的一群奸商店家来!文种,你说是也不是。”

一向情商高的文种,又怎么冒进回答这个问题,只能笑而不语,一路紧跟其后,默默听着勾践发着牢骚。其实在文种心里,也一直认为范蠡就是一个奸商,不过范蠡虽然在经商一途上有些奸猾,但是在国家民族大义前还是很有格局与担当的,关于这一点,文种从来深信不疑的。又向前走了一段后,三人很快又被街头广场,一大堆围拢着不知在做什么的热闹人群给吸引了过去。

雅鱼听到人群的议论声,意识到他们似乎是在下注,悄声道:“难道他们在赌博吗?”

声音虽小,但是还是让旁边的外人听到了,名余姚本地人闻言后,呵呵笑道:“听几位的口音是从外地来的吧?怎么说呢,这的确也算是一种赌博吧。不过这个赌局是由官家做的,虽然也是有输有赢,但绝对的公平公正,不存在出千使诈。各位要是有兴趣,不妨也玩上一局,正好再有一炷香时间就要开盘了。”

接着这人又跟他们详细讲了其中的规则:用一枚刀币按照顺序买三个数字,若是开盘后所买的三个数字完全正确,则会得到一百枚刀币的奖金,比如你买的是三六九,开盘的数字也是369,就会得到一百枚刀币的奖金。而如果开盘是三六九,你买的却是三六九、六九三或九三六等,这三个数字虽然都有,但顺序不正确的话,则会得到五十枚刀币的奖金。听完这人的讲解后,雅鱼立刻便来了兴致,非要拉着勾践去买数字下注试试手气。

勾践嘴上说着,这个赌局就是范少伯那个奸商挖的坑,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去上他的当。但是一来架不住雅鱼的软磨硬泡,二来他自己当时毕竟也是少年心性,对这种新奇的东西多少都带有一些好奇,三来则是他天生就有一种赌徒心性,此事经过周围人的情绪渲染,他也是实在按捺不住想要一赌手气了。挤进人群最里面后,勾践和雅鱼付了两枚刀币后,一人选了一组数字,买完数字后,会得到一枚刻着自己所买数字的木牌,开盘后若,是中奖了拿着木牌去兑换即可。

买了一组数字后,勾践本来还想再多买几组不同的数字,以此增加自己中奖的概率,但是却被拒绝了,发给他木牌的人说道:“我家范大人说了,小赌怡情,大赌伤财,因此每人每天只能买一组数字。”

不一会儿封盘时间一到,刚才那些负责发放木牌的人,便把剩下的木牌收进箱子里并锁上,锁眼内还被灌入了封蜡。接着只见他们又拉来了一个大木盘,这个木盘被平均分成了十个区域,分别写着零到九共十个数字,在木盘的正中位置,还有一个可以旋转的大指针。看到这些后,即便不用别人解释勾践也明白了这个赌局是如何开奖的。果然如勾践所料,大木盘被平放在地上后,一个健壮的男人用力拨动了木盘中间的指针,只见指针迅速旋转了几十圈后,在场下众人砰砰砰的心跳声中,平稳地指向了其中的一个数字。如此这般反复三次后,最终的得奖数字也就出来了。这时,也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而且也必然是欢喜者寥寥,叹息者众众。毫无意外的,勾践自然也是运气平平的叹息者之一。这让他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差劲了,于是自然而然地他又把这股怒气迁怒到了赌局的组织者范蠡身上。

勾践依旧再次发着牢骚:“范蠡就是一个奸商,我竟然又中了他设下的圈套,哎,悔之晚矣啊。”

雅鱼的运气倒是不错,她虽然没有中到一百刀币的最大奖,却得到了五十刀币的奖金。因此她现在心情十分畅快,忍不住对勾践打趣道:“你刚才想多买几组数字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人家是奸商呢?依我看,你口里的这个奸商范大人其实还不错呢,人家规定每人只能买一组数字,才没让你多赔进去几枚刀币。”

勾践生气道:“你侥幸中了五十刀币,就开始向着那个奸商说话了?那你知不知道就这一个赌局,这个余姚令会从百姓身上搜刮多少钱财装进自己口袋?”

勾践的话刚一说完立刻便引来了四周余姚百姓的一致声讨。

“你这外地人怎么说话呢!”

“谁说我们范大人搜刮我们钱财了?”

“谁又告诉你,我们范大人把这些钱财装进自己口袋里了?”

“无凭无据的你就在这里大放厥词?”

“敢再污蔑我们范大人一句不好,小心我揍你!”

勾践的一句话惹了众怒,这你一句、我一句、他一句的,搞得勾践头都大了,同时被很多讨伐之声袭来,有些手足无措。面对着四周余姚百姓的群情激奋,勾践彻底傻眼了,心道,什么情况这是?那个奸商怎么控制当地百姓的?难道他懂得蛊惑人心的巫术?

文种连忙上前解围,替勾践去向这些激动的余姚百姓连连赔罪,他的心中也极为奇怪,这个范蠡蛊惑人心的本事见长啊。

这时,从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耄耋老翁,老翁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用力地扯住勾践的衣服,激动道:“来来来,年轻人,你跟我走,我让你亲眼瞧瞧我们范大人把开赌局挣的钱都用到哪里去了,让你好好认识认识我们范大人到底是奸商还是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