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决胜千里外

好的计谋,不是用什么办法能够牵着敌人的鼻子走,而是敌人主动伸鼻子求着你来牵,毫无疑问,范蠡出的计策属于第二种。

范蠡越说越投入,不知不觉间又恢复了,他以往那一副世间万事尽在掌握的自信状态,范蠡笃定道:“除了能引起吴王的好奇,诱他主动钻进‘美人计’的圈套中来,我之所以这么做,还有另一层用意。”

勾践道:“哦?范先生赶快具体说说。”

范蠡道:“大王,你想啊,我们现在大张旗鼓地以一万两黄金为聘礼寻得俩位美人,此事定让越国百姓艳羡不已,现在越国百姓无不想生养女儿,期望将来有一天能够家凭女傍身、嫁入豪门,这将会极大地刺激越国百姓的生育意愿,可是生男生女又,岂是能够凭借主观臆想所能决定的呢?”

文种立刻恍然道:“如此一来,我们就能够不动声色的做到刺激百姓生育的目的,充足的人口储备,就是一个国家最大、最重要的军事战略储备。最关键的是,这种刺激生育的做法,没有明面上的政策,几乎是悄无声息,这就能够最大程度地避免引起敌国的戒心。”

勾践听了文种的解释,才明白范蠡出的计策的内涵,拍了一下大腿,兴奋不已,不过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道:“可是......范先生,这个刺激生育的做法妙则妙矣,但是成效收获的周期太长,至少需要十七八年才能初见成效,可是我们的灭吴计划只剩下了不到七年,在时间上,这恐怕有些来不及了吧?”

范蠡气定神闲道:“大王,来得及,肯定来得及!您请听我慢慢道来,战争是残酷的,若不是逼不得已,谁又何尝愿意舍身弃命的去参加战争呢?有了这个刺激生育的办法,七年后,越国每家百姓家里生养的孩子数量肯定会有一个大幅上涨,到时候仅仅依靠我们越国有限的资源,又如何能够养活这么多人口呢?那时候只需大王举国上下的振臂一呼,贩卖土地有限无法绵延子孙后代的焦虑,难以养活家人孩子的越国百姓们,立刻就会生起消灭吴国、夺吴国土地、掠吴国财富为己有的战争热情的。”

勾践道:“范先生,你这计策毒啊,你这是逼全国百姓进入战备状态啊。”

范蠡道:“是的,如果不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时刻保持要打仗的准备,那羸弱的越国谈何收并如日中天的吴国呢?”

文种道:“范先生说得对,此计定可让越国的百姓,把生存的压力化作战场上的拼杀动力。一个想复仇的国家或者个人,首先内心得攒足的复仇的果决。”

勾践道:“是的,要不然为什么寡人有宫殿不住,非要在这马厩受着委屈。”

对于范蠡的奇谋诡断,文种也是深为佩服,他总能从别人注意不到的某个方向,寻找到四两拨千斤的那个奇妙点。就如同他经商一般,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寻找到最关键的利益点。接着,勾践又问了一个已经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在文种所提的‘破吴九策’中挑拨吴齐矛盾也是一大重点,那范先生认为,又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挑拨吴国和齐国的矛盾呢?”

范蠡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子,按照各国所占方位依次摆好,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代表各国的石子,好让勾践能够更加直观地加深理解。

范蠡运筹帷幄道:“呵呵,挑拨吴齐矛盾这这件事,就更加不需要我们来操心了。鲁国夹于吴齐两大强国之间,终日担心会被这两国吞食,唯有吴齐两国两败俱伤,鲁国方才有崛起的机会,因此在这件事上,鲁国肯定会比我们越国更加上心。”

勾践点头道:“是的,你接着说下去。”

范蠡道:“大王,可还记得当年在吴国,想置我于死地的那个鲁国使臣子贡吗?此人既有野心,又有手段,如果让他找到好的机会,他定然会不遗余力地挑拨吴齐矛盾,我相信他肯定也能够成功。”

勾践道:“我当然记得这个人,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识得出。”

说这话时候,勾践恨得咬牙切齿,毕竟一想起那个鲁国的子贡,勾践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范蠡尽管也有些讨厌那个曾欲利用吴王之手置他于死地的子贡,但是范蠡却能够做到,不使自己的主观情绪影响他对每一个人的客观判断。

文种则抛出了,另一个他没办法解决的难题:“那范兄认为,我们越国又该施行什么政策才能迅速恢复国力呢?毕竟我们之前所定十年灭吴计划,只剩下了不到七年时间,这个时间还是太短了些。”

范蠡脸上依然是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一以贯之的微笑道:“这自古以来,一个国家休养生息,壮大国力至少需要一代人筚路蓝缕的努力,这个时间周期是二十年,我们现在的时间确实是有些紧张。在这段有限的时间周期内,我们可以凭借一些经商手段以和平的手段积攒一些钱粮资本。不过这个方法不能太招摇,否则也会引起吴王的注意,因其他对我们的打压,需要不动声色地闷声发财。当然这个任务我范蠡是当仁不让要承揽到自己身上。”

勾践笑着道:“哈哈哈,这是自然,这事你要推给别人去做,寡人还不答应呢!”

文种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认真,不懂得开玩笑道:“然后.......还需要怎么做呢?”

范蠡拿起代表越国的那枚石子,在地上先画了一个小圈子,然后又在小圈子下方画了一个大圈子,解释道:“这个小圈子是我们越国现在所直接管理的地方,这个大圈子是我们越国东南外围那一片贫穷的山区地带,那里的百越百夷各个族群,虽然名以上也归附于我们越国,但是那里实在是太穷,也太偏远了,没有什么利益可图,因此我们对那里的控制和管理,一直以来也很不到位。但是现在,我们需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发掘一切可发掘的潜力,将我们的内部潜能,全部激发才能迅速壮大国力,而那里就是我们接下来的发展重点。”

勾践有些怀疑道:“道理是没错,可是实施起来却是很难,毕竟东南山区那一代不但土地贫瘠,偏僻难行,那里的百越百夷各个族群,更是几乎未经开化,他们真的能起到范先生所说的那么重要的作用吗?”

范蠡望着勾践,再次笃定道:“这普天之下最多的人群就是贫穷的庶民,如果能够善于利用这数量庞大的庶民群体,那么这普天之下最大的力量也必将是庶民的力量!大王难道忘了,我原本就是庶民出身吗?”

勾践叹气道:“范先生莫怪,寡人刚才说错话了。”

勾践对着范蠡拱手致歉,这就是勾践此人最大的优点,不但知人善任,而且还特别能够做到知错能改,尤其是能够放下自己越王的架子跟人认错。

范蠡也连忙冲着勾践拱手回礼:“大王言重了。大王想要调动国内全部庶民的力量,那么大王就应该站在他们的角度,来看待我们越国现在面临的种种问题,站在他们的立场去制定我们越国的施政策略。只有真正能和庶民站在同一立场,才能得到他们真心的支持。”

范蠡的话让勾践想起了,他回越国途中经过的那个贫穷的村子,想起了那个为了一枚刀币而全家饿肚子,却又能够为了报恩而无视十两黄金**的那个贫穷的庶民一家人。想起这些往事后,勾践自然又跟范蠡提起了那个护送他的儒叁佰:“范先生,寡人想从你手里要一个人出来?”

范蠡道:“是儒叁佰吧,这人倒也算个难得的人才。儒叁佰也是大王的臣子,归大王差遣调度自然也是应该。不过我不能违背了先王的遗诏,所以以后儒叁佰跟了大王以后,他只能代表他自己,他不能再调动‘百越军’的力量了,他自己以后也就脱离‘百越军’了,这点还望大王理解。”范蠡其实早就猜到了勾践的心思,他更知道儒叁佰的小心思,甚至还有意促成此事。

勾践道:“寡人自然理解,而且寡人也不会去违抗我父王的遗诏。”

勾践嘴上谦虚地说着,但心中已经窃喜不已,这是他开始能够逐渐控制“百越军”的第一步。君臣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各自的想法,原本只有一个大概方向的“破吴九策”,被他们逐渐完善了其中每一条计策的具体实施路径和方式。尤其是范蠡,他提出的完善实施建议最多也最精妙,在大部分时候都是范蠡在讲,勾践和文种在细心地听着。不知不觉间,这一番君臣谈话,竟已过去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他们不但忘记了时间,甚至也忘记了饥渴。后来,勾践感觉到一丝困意时,为了不放过范蠡话中的每一个细节,他就会跑到一旁的石屋门口,舔一口挂在门框上的苦胆,苦涩无比的滋味会瞬间让勾践提起精神来。

范蠡有些困意的时候,也学着勾践的样子去石屋门口,想要去舔一舔这个能让人瞬间提神的东西,问道:“大王,这是什么东西呢?”

文种不动声色地回答道:“要不范先生先试试?能让人提神醒脑的好东西,这段时间大王批阅国事太累了,就去舔一口醒醒神,效果很好的。”

范蠡道:“什么东西我怎么没见过,这么神奇吗?”边说着,边上前好奇地舔了一口那个挂在门框上的苦胆。

勾践嘿嘿一笑,低头不语,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范蠡道:“咳咳咳......咳咳......好苦啊!”

勾践与文种哈哈大笑,雅鱼虽是妇道人家,需要注意矜持,也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范蠡道:“这是苦胆呀!大王,你,你太厉害了......”

勾践大笑道:“哈哈哈,寡人舔了这苦胆已有三月有余,也是刚刚才稍微习惯一些能忍住不反胃呕吐而已。”

就连文种也难得的开怀大笑道:“哈哈哈,范兄呀范兄,谁让你好奇心那么重呢!”

范蠡一边漱口,一边对着文种抛去一个幽怨的眼神:“文种兄,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变坏了呢!”

勾践道:“我们君臣同心,定可其利断金。此番运筹帷幄中,必能决胜千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