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卧薪尝苦胆

勾践显然是多想了,这个村子的人最终也没有出卖他。允礼派来搜寻勾践的杀手们,很快也离开了这个穷村子,他们甚至没有去搜查这个村子的任何一个地方,因为他们也不相信,这群穷鬼能够抵抗住十两金子的**,而去故意隐瞒他们什么。

从地窖出来后,勾践跟儒叁佰多要了一些钱财,想给这个村子的人以示感谢,却被这家家主严词拒绝道:“之前我给你们一碗饭,你们给我一枚刀币,这是买卖。但是,你们现在给我钱,那便是瞧不起我们了。我们庶民,虽然贫贱,但亦懂得知恩图报,你给我钱,便是藐视我们!”

勾践点了点头,对这些村民很钦佩,于是行了一个拜礼,然后转身而去,与此同时,儒叁佰几人缩在袖口内的手指,也悄悄离开了暗藏在袖子内的袖箭机关。离开这村子后,儒叁佰对勾践缓缓说出了,他从村子里打听到的一些事情:“这个村子的人,曾经都受到过范先生的恩惠,也从范先生那里学会了些许经商之道,后来范先生被俘到吴国后,当地的地方官便找借口,剥夺了他们经商累积的家财,并把他们的经商门路夺到了自己手里,所以他们现在才会这么穷的。”

半个月后,勾践有惊无险地返回会稽城,此时,雅鱼早已经回来多日,而范蠡却还迟迟没有任何消息,生死不明。两个月后,范蠡依然没有出现,勾践派人四处寻找也没有任何音信,结果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文种也通过一些手段,买通了一个允礼的亲信,据他所说,允礼派出去的杀手也根本就没有得手,范蠡从他们眼皮底下逃的无影无踪,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找不到范蠡,勾践每日很是烦闷且焦虑,雅鱼见状,安慰道:“范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你也不用太着急,关键急也没用。当前最紧要的,还是多想想怎么处理允礼意图谋反的事情吧,以防夜长梦多呀。”

勾践揉了揉脑袋,有些发愁的道:“哼!就凭允礼那个卑鄙小人,还不值得我大费周章地考虑怎么对付他,现在文种的建议,是不必急于清算允礼谋反的事情。”

雅鱼似乎明白了文种的意思,继而道:“文种是想利用允礼来迷惑吴王,让他以为我们越国内乱,一时无法平息从而消除他的戒心?”

勾践道:“文种的用意我自然明白,他也有办法控制住允礼,从允礼的儿子中扶植出一个傀儡来替代允礼的位置。可问题的关键是,允礼毕竟是有谋反之心的,就算是现在能控制得了他一时,但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啊。”

雅鱼叹气道:“是啊!可又能怎么办呢。”

勾践越想越烦,最后不由得抱怨道:“如果范先生在就好了,他必有良策帮我解决。”

雅鱼忽然明白了过来什么,问道:“你在质疑文种?”

勾践点了点头,然后反问道:“你知道文种和范蠡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雅鱼道:“他们的性格,以及行事方式,总之是处处不同,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他们俩人明明处处不同,为何又能成为知己好友。”

勾践摇了摇头道:“你说的只是表面上的不同,但是他们之间最大不同,就在于处事动机,文种行事的动机,在于实现他自己的政治抱负和个人能力,所以他尽忠的对象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允礼。而他当初选择来越国出仕,也不过是因为越国比起秦晋齐楚吴来说更为弱小,在越国更能展现他的才能罢了。”

雅鱼点头道:“分析得很对,文种确实给人这种感觉,那么范蠡呢?”

践没有马上回答雅鱼的问题,而是抬头望向夜空,眼角微微眯起,似乎是想透过面前无尽的虚空去看透宇宙的本质,也包括他想去剖析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范蠡。勾践呵呵一笑道:“实到现在,我还一直也不太能看得透他这个人。范蠡在经商时,虽然对钱财斤斤计较,但他又绝不是一个贪恋钱财的人。他也从来就不屑于个人的名声、威望,我也从来就没见过他贪恋美色,也许是因为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他真正动心。总之,在范蠡身上,我看不到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欲望,这样的人让我感觉到可怕。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绝对肯定,范蠡绝对不会背叛我,至少在击败吴王之前绝对不会。”

雅鱼很贤惠地劝道:“既然你如此相信范先生的忠心,那么你也该如此相信文种,文种实在是一个即沉稳又实诚的人,你真不该猜忌他的。”

勾践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这不一样,范蠡和文种还是不一样的。范蠡陪我们在吴国为奴受辱整整三年,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但他既然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那么他就断然不会选择背叛我,否则这三年来他为我所受的屈辱和牺牲,不就白废了吗?范蠡不会背叛我的,他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勾践笃定地说着,此时的勾践仿佛又回到了吴国马厩,在他身边能够帮助他也能够被他所信任的人只有雅鱼和范蠡。勾践直直地看向雅鱼,希望雅鱼能够认可他的话,但是他等到的不是雅鱼的肯定与否定,而是一句冷冷的“你变了”三个字。

雅鱼称自己有些累了,回寝休息了,其实就是懒得再和勾践讨论了,雅鱼走后,勾践还是独自喃喃自语道:“范蠡呀范蠡,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其实这个问题,勾践早就问过范蠡,范蠡也曾特别真诚地回答过他,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吾所求者,乃是以弱胜强之道,尝以寻找世间的强弱平衡之道,让人道亦如天道一般公平!

等到范蠡失踪后的第三个月,勾践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他选择听从文种的意见,依靠文种的力量,出手控制住了意图谋反的允礼,并暗中扶植了允礼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作为傀儡代替了允礼的位置,这个傀儡按照文种的指示,在表面上跟勾践作对做样子给吴国看,实际上又对勾践唯命是从。除了允礼外,勾践还捕杀了一大批,这三年来在越国别有用心的人。这些人有的是跟允礼一样有意图谋反之心,有的其实并没有任何谋反之心,他们只是对勾践兵败被俘入吴为奴一事对勾践这个越王十分失望,因而对勾践多有怨言,并期望越国王室中有能人取而代之越王之位。

对于第一种人文种和勾践都毫无怜悯之心,但是对于第二种人文种却与勾践产生了一些不同意见。文种认为这些人虽然做法有些不妥,但毕竟对整个越国的本意是好的,因此只需将这些人关押起来略施惩治即可,不必大开杀戒。勾践却认为,凡是不忠者,都是越国的不安定因素,皆要杀之以震慑所有人。

俩人为此事争议了数天时间,最后各让一步,决定杀一批人,再关一批人。经此一事后,勾践对文种的猜忌之心,减少了很多,因为自从少了范蠡辅佐之后,文种是他现在唯一能够依仗的重臣。文种也不负勾践厚望,很快就为勾践拟定出了“破吴九术”:一,尊天地事鬼神以承天道;二,以钱财贿赂其君臣,即能败坏其朝纲又能去其防越之心;三,以商道手段抬高吴国物价,使其国内百姓怨声载道;四,献美女使吴王迷恋美色,腐蚀其斗志;五,献能工巧匠诱使吴王大兴土木掏空其府库;六,挑拨吴齐矛盾,促使吴王讨伐齐国耗其国力;七,用离间计逼其能臣自杀;八,广积钱财粮草,备足兵器;九,培养善战之兵卒,静待时机。

听完文种所献“破吴九术”,勾践不禁抚掌大笑:“好好好!得此良策,寡人何愁吴国不灭啊!”

勾践刚刚笑了没几声,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就止住了自己得意的笑声,然后走到石屋的门口,舔了一口悬挂于门框上的苦胆。苦涩的滋味瞬间,填满了勾践的整个口腔,因为苦涩难忍,勾践的整个面孔都有些扭曲。过了好一会儿,勾践才从苦涩的滋味中缓过来,欣慰道:“文种卿的计策实在太好,寡人一时激动有些得意忘形了。须知,一切计策在没有成功之前也只是空谈,不能因此而娇狂啊。”

文种跪拜道:“大王所言极是。”

文种十分欣慰勾践现在的样子,自从吴国归来后,他真的是越来越沉稳了。只是有时候表现的甚至于有些癫狂,文种看了看石屋内简陋的摆设,以及石板**硌人的薪草,眉头拧了拧然后劝道:“大王灭吴之志气,已然如此坚决,其实也大可不必如此苛待自己呀!”

勾践说着又去舔了一口苦胆,继续道:“还有七年,还有七年......当年范先生对寡人起誓,十年助我灭吴,这才过去了三年,还有七年时间呐,仇恨与志气难道就不会被漫长的七年时间渐渐磨灭吗?寡人对吴王的仇恨,哪怕被磨灭一丁点儿都不行!”

听了勾践的话,文种也不好说什么,看到勾践现在卧薪尝苦胆的样子,文种除了欣慰,更多的是钦佩。

勾践摆了摆手,示意文种不要再劝自己,然后又问道:“说正事吧,你的这个‘破吴九术’的确不错,可是具体执行起来,又不能打草惊蛇让吴王和吴国上下有所警觉,这需要很高的手段才行呀。”

文种也皱起了眉头道:“臣擅长大局谋划,却不擅长因形就势,随机应变的奇谋手段。唉,要是范蠡兄在就好了。”

勾践也跟着叹了口气道:“唉,是呀,要是范先生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