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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第二天一早启程,继续沿着官道向孟县进发。屠赤文路上一言不发,他想不明白法师既然不是太师派来的,为什么太师不跟他说一声?宰相又是如何掺和进来的?既然想不明白,只能站在一旁先看。

到了孟县,屠赤文改变了主意,让兰多带着兵士们在郊外扎寨,不必兴师动众进到县城里面,这一队人马太过显眼。他只带了师爷和韦弘书一身便衣进了城。川地物产丰富,一个小小的县城虽然不大,百姓看起来日子过得倒也富足,街上人来人往一脸悠闲。屠赤文像是早有安排,直接走进一个小胡同,左右看了一下,抬手敲响了最里面一间屋的房门。

里面响起脚步声,听起来腿脚有些不便。门打开,一落魄中年汉子站在里面,上下打量几个人问道:“诸位是…”

“六子让吾等来的,在下是屠赤文。”

“啊,六子跟小的说过。诸位大人请进吧。”中年汉子把他们让了进来,关了屋门,去准备茶水。这人走路一瘸一拐,像是受过重伤。中年汉子给几个人斟了茶,自己也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屠赤文问道:“10年前,运粮队经过这里,是兄台亲眼所见?”

“他们没有进县城,只是路过。那日小的送娘子回娘家,与运粮队相遇,打了个照面而已。”中年汉子说道。

“兄台可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模样?”

“记得。娘子等他们过去后还同小的说,那骑在马上的大人一眼看过去就有官威。小的就又回头仔细看了一眼。那位大人只看了个背影,样貌记不清了,可是小的回头的时候,刚巧有个有个少年人也回头。那人长了个鹰钩鼻子。娘子跟小的说,真有意思,那位骑在马上的大人也长了个一模一样的鹰钩鼻子,不会是爷俩吧?小的还笑她胡说,哪有让儿子做普通兵士走在队伍里头吃苦的老子?这些小的跟六子都提过。”

屠赤文听了点点头。接着问道:“兄台腿脚是怎么回事?六子讲兄台也是那日受了伤?”

中年汉子叹了口气:“哎,小的那日跟娘子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一帮土匪,这帮人骑着马跑得飞快,见到小的和娘子二话不说上来就抢。小的为了保护娘子被马踢了一脚,摔倒在石头上弄伤了腿。财物虽然都被抢了,至少人活了下来。”

韦弘书抢过来话问道:“这里经常闹匪?”

汉子摇头道:“虽然山里也有匪,可从未大白天出来明抢。而且那帮人身材魁梧,脸色红黑,虽然穿了跟中原人差不多的衣物,看长相却不像中原人。小的说不出他们是哪里人,就是不像中原人。”

屠赤文点点头,给师爷一个眼色,师爷从钱袋里掏出一些银两放在桌上。屠赤文说:“多谢兄台,这些银子你留下。”

中年汉子忙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六子给小的钱了。”

“这是在下的一份。兄台腿脚不方便,用这些银子做个小生意吧。”屠赤文说完,带着韦弘书和师爷道声告辞就出了屋门。

走在路上,屠赤文说:“那应该就是本官义父没错。鹰钩鼻子。”

“那个鹰钩鼻子的少年又是谁?”韦弘书问道。

“义父家里的侍卫,王虎。问题出在了那帮劫匪身上。”屠赤文自言道。

师爷问:“刚才那人说劫匪身材魁梧脸色红黑,不像中原人?”屠赤文点点头道:“本官义父年轻时曾经被当作战俘留在北方几年。后来义父父亲刘将军亲自带兵缴平北方,把义父救了出来。应该是那个时候结下的愁。若是这样说来,义父恐怕凶多吉少。”

韦弘书劝慰道:“哪怕就是死了,运粮队这么多人应该有个尸首才对。若是有人活着,也该回家与家人团聚,怎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师爷问:“还要顺着官道再看看吗?”

“这么多年了,若是有踪迹也不会留到现在。本官派人在这四周打听多时,除了刚才那人所讲,一点其他的消息都没有。走吧,别再把皇命耽误了。一会儿看看集市上有什么可以带去林子里的东西买一些带上。”屠赤文不想再浪费时间。

晚上他们几个回去营寨,看见张厨子四周围了很多兵士。他今天带了几个人去林子里打猎收获不少,晚上又能犒劳大家了。

到了夜晚,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余人都睡下了。行了一天的路,晚上又吃了一顿丰盛晚餐,所有人都睡得很熟。夜深了,山林中跑出来几个蒙面人,手里拿着亮铖铖的刀,悄悄向营地靠近。

几个守夜的兵士正在巡逻,黑衣人趁兵士落单的时候从他们身后迅速出刀,一刀封喉致命。人都来不及喊出声,鲜血从脖颈中泵出,一道血痕喷溅而出,就断了气。兰多虽然已经睡下,可是行伍之人,刀剑从不离身。一个兵士就在他帐前被杀,血液喷溅到了他的帐篷上,发出清脆的“噗”一声,这么一声响竟然就把兰多吵醒了。他坐起身细听,隐约听见外面有碎步声,那不是巡逻的脚步声。兰多拔出剑,躲到帐篷门口,用剑挑开一个缝隙看向外面。之间几个黑衣人在帐篷之间悄声穿梭,还在寻着巡逻的兵士。兰多冲出帐篷,大喊一声:“来人哪,有人偷袭。”边说着,手中剑向前一挥,一个黑衣人已经死于他的剑下。其他帐篷的人闻声起床,拿出兵器冲出帐篷,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屠赤文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听着外面厮杀声有些害怕。这时帐篷被人掀开,一个黑衣人手中握着刀就闯了进来,屠赤文无处躲闪,慌忙中把桌上的书籍和笔墨都一齐扔向黑衣人。黑衣人左右躲闪,也看得出这位官爷是个软柿子,一步步向着屠赤文逼紧。就在危险之际,兰多持剑闯进来,一剑刺向黑衣人。屠赤文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人,小人护送大人去法师帐篷,快跟小人走。”兰多说完钻出帐篷。屠赤文不敢怠慢,赶紧跟了出去,一路躲在兰多身后终于安全到了法师的帐篷。他走进去看见师爷已经在里面了。师爷见到屠赤文赶紧起身相迎:“大人,可安好?”

屠赤文摆摆手道:“无恙,无恙。”说完跟师爷一起坐到席子上。屠赤文看向法师,法师一脸平静竟然在看书,仿佛外面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

张大厨拿了砍刀从营帐跑出来,使出打野兽的蛮力左右狠劈,手起刀落总是能砍下些东西来。前面一个黑衣人正背身与一兵士对打,张大厨走上前去只是斜劈一刀,把那人的头颅连着一半肩膀硬生生砍了下来。对面兵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张大厨一把把他从地上揪起来,又去找黑衣人继续砍。

韦弘书坐在帐子里,面前摆了些药瓶等人前来送死。一个黑衣人闯进来,见是一书生打扮的人坐在桌前手里没有兵器,紧握了一下手里的刀冲着韦弘书跑过来,只见韦弘书手中一扬,一瓶粉末撒向黑衣人脸上。“啊!啊!”黑衣人双手捂脸,痛苦到大叫起来。韦弘书走上前去跟那人说:“啊呀呀,好惨啊。撒多了,撒多了,原本只是想给你些教训,这下子皮啊肉啊都没了,阎王都认不出你是谁了。”黑衣人倒地,只见脸上血红一片,皮肉都不见了,只留两个大眼珠子还牢牢嵌在颅骨中。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黑衣人被斩尽杀绝。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几个没上过战场的年轻兵士躲在一旁呕吐。屠赤文用手捂着鼻子,皱起眉头硬撑着站在那里。兰多把黑衣人脸上蒙的黑布揭开,都是些生面孔。他又搜了几个人的身,什么也没找到。

法师从账中出来,兰多双手抱拳行李后说:“法师,这些人身份不明。”

韦弘书看着屠大人说:“都是中原面孔。”屠赤文点点头。

这时候树林里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啊”一声有人从树上掉了下来。兰多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兵士冲进树林,押出来一个人。这人一身平民打扮,一边挣扎一边喊:“大人,大人冤枉。小的不是坏人,小的是好人。”

“你是何人,大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兰多不客气,把剑架到了那人脖子上。

“大人饶命,饶命啊。”来人吓得哭了起来。兰多见状把剑收起来,让那人冷静一下。

“大人,小的就是一百姓。小的在这树上睡觉,不小心摔下来了。”

“你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屠赤文问道。

那人慌忙摆手:“不,绝对不是。”

“那你可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屠赤文问道。

“因该是附近山匪。这里附近经常闹匪,但是他们一般白天不会出来明抢,到了夜里专门打劫路过商队。这帮人白天就盯上诸位了。诸位大人这队人马目标太明显了。小的白天看见了诸位大人,于是躲在了这树上,倒不是有歹心,只是想离诸位大人近些,万一遇见危险,有人能救小的。嘿嘿,嘿嘿。”那人说完,兰多听了有些生气。

“你真聪明啊,让这么多人给你当保镖?”韦弘书被他逗笑了。

“小的不敢,就是一个人出门在外,不想死太快。”

“听你口音像是京城人氏。”屠赤文对京城一切事物皆敏感。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带着警惕看向那人。

“大人听出来了。”他还挺高兴:“小的的确是京城人,叫王北。”

“往北?还往东呢。”韦弘书调侃一句。

“小的大哥叫王东,大人如何知道?”王北兴奋说道。

“你别贫,继续说。你是从京城一路跟来的?”法师开了口,眼中带了杀气。王北看了之后不敢再耍贫,他认真说:“小的听说皇上要派人到邛崃山请碑神,所以就跟来了。小的在京城欠了人家钱,是来邛崃山寻宝的。早就听说邛崃山古怪,怕一个人来有去无回,所以就跟在大人队伍后面一路尾随来了。小的是真没有办法,但是绝对没有歹心,小的只想找自己的宝物,对那碑神绝无任何非分之想。”

“邛崃山有宝贝?什么宝贝?”张厨子问道。

“小的家里有张地图,也不知道家人从哪里得来的,那是张寻宝图。标记邛崃山里一处宝藏。小的欠人钱,那人说如果再不还钱就打死小的。反正也是死,还不如来试试运气,万一真有宝贝,还了钱以后就安稳娶房媳妇,好好过日子。”王北竟然一点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你把地图拿出来看看。”韦弘书很好奇。

“这…”王北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这已经是死罪了,拿出来说不定能有条活路。”韦弘书吓唬他。

王北不情愿掏出一张兽皮,交给韦弘书,说道:“如果真有宝贝,小的愿意献出来,但是能不能给小的把欠人的钱还上?”

韦弘书看了一眼地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啊,是被人骗了。”

屠赤文和师爷凑上来看了一眼地图,只见那地图上写有邛崃二字,然后画了几座山和一条河,河边一棵枯树,枯树枝头有个太阳,旁边写了一个“申”字。河滩上离树不远的地方写了个“宝”字。师爷也觉得有些可笑,跟王北说:“你见谁家藏宝图上直接写“宝”字的?而且你这地图,根本什么也找不到。”

“那,那怎么办?大人,小的爹把这地图藏宝贝似地藏着,万一这地图就是一高人所绘呢?”

“你是说除了你没人能看懂地图是吗?”师爷有些恼了。

屠赤文见这人实在有些可怜,询问法师:“法师,不如带上他入邛崃山也好让他死心?不带他,他还是会偷偷跟在后面。这么多人在,量他不敢有非分之想。”法师说了一句:“大人看着办吧。”

兰多摆手,让手下人把王北放了。“谢过大人。”王北向屠赤文行了礼。

“你小心,若是让本官发现有什么企图,你方才也见到了这些人的本事。”屠赤文吓唬王北。

“不敢,小的绝对不敢。”

屠赤文回去了帐篷,王北缠着张大厨:“这位大人好身手,一刀劈下那些黑衣人就脑袋搬家了。有空教教小的吧。”

“你莫喊我大人,我就是个厨子,以前在这邛崃山中是个猎户。”张大厨有些不好意了。

“啊,怪不得身手这么好。小的没地方睡觉,兄台若是不嫌弃,愿意收留小的吗?”王北看准了这里面就这厨子好说话。

“你若不嫌我打呼噜响,就来我营帐吧。”

“好嘞!终于不用睡树上了。”王北背着行囊跑去了张大厨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