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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弘书带着老人出川以后雇了一个车夫,日夜兼程,走了几日总算到了京城。到了韦家,韦弘书母亲见了儿子不顾身体抱恙,就忙着指挥下人收拾房间做吃的,再派人去药铺给韦老板报信,然后自己紧紧握住韦弘书的手再也不愿意放开。那百岁老伯从未见过这般豪华的府邸,眼睛四处张望,嘴里一直惊讶不断。

韦夫人差人打了热水让两个人先洗个热水澡,然后再用膳。老人被几个丫鬟驾着来到木桶前,死活不肯让丫鬟伺候:“我一个老头子,洗澡还要让两个丫头在一旁,这要是传出去,我这老脸还往哪里搁?”

韦弘书笑笑,散去了丫鬟,任由老伯自由自在泡个澡。老者从未在木桶中这般享受过,一直泡在盆里不肯出来,直到饭菜做好了,丫鬟在外喊他,他才依依不舍从木桶里出来。外面放着干净的衣裳,老者更衣后就被带去了餐桌。

韦老板一听家里的下人来报信说是公子回来了,马上从铺子里回到家。韦老板对儿子从小严格管教,很少对韦弘书流露真实情感,听到儿子回来的消息,他心中难掩高兴,没让下人准备马车,自己骑了马赶回家中。韦弘书刚刚沐浴更衣过,已经恢复了昔日翩翩公子的模样。见父亲回来,忙过去给父亲行礼。韦老板满心欢喜,这时候竟不知应该如何表达。他只双手扶住儿子的胳膊,仔细瞧着儿子的脸,再看看身上,没有受伤,也没瘦,终是放心了一些。

这时候下人端上来一桌子美食,韦老板赶紧拉着儿子入座,这才张口问道:“一路辛苦了,一切都好?怎么回来也不提前送封信呢?”

“儿子让父亲母亲担忧了。父亲放心一切都好。”

“好,好,你先用膳,吃完我们再说。”韦老板说完,让下人去取一坛酒来,今天定要跟儿子好好喝几口。

这时老者进来,韦弘书为父亲介绍:“父亲,这位老者是儿子从邛崃山带回的百岁老人。老者食用过仙药后,至今已经120岁有余,身体健康。”

“哦?”听韦弘书一说,韦家父母都惊叹不已。韦老板上前扶着老者入座:“老人家请入座,不知这些吃的是否和老人家胃口?”

老者看着桌上饭菜,盘盘精美,他那里见过这个!再看一个盘子里盛了红薯,这个他倒是认得,这红薯被整齐排放在盘中,竟然也显得如此精美。老人家摇摇头道:“老朽不曾见过这么多的美食,今日跟着韦公子见世面了。”

“老伯切勿与晚辈客套,别客气,快些尝尝。这些日子跟着晚辈赶路,都没吃上顿正经饭。”韦弘书在父母面前永远比在外面懂客套。

老者不贪美食,还是拿起了他熟悉的红薯吃了起来。韦弘书大口吃饭,很久没有吃过这些京中美食,今日在父母面前倒可以大快朵颐,不再讲究吃相二字。一家人在老者面前,像是约好了一般,只字不提其他事情。一顿饭吃完,丫鬟把老者送去了客房,韦家人这才谈起了正事。

“你一路可还顺利?”韦老板问道。

“父亲放心。太师的担忧果真没错。屠赤文此人虽不至于愚笨,可是担不起重任。”韦弘书把他们如何进去的邛崃山,如何发现的刘升,他又是如何跑出来的,简单向父亲说了一下。韦老板听后,心疼儿子,拍了拍韦弘书肩膀道:“你这一路辛苦了。”

韦弘书掏出一个盒子,承于父亲面前:“一切都值了。”

韦老板打开盒子,见里面几朵白花,顿时一惊:“这真是那长寿花?”

“正是。蛇谷村人也是因为服用这花,整村老人都是些寿星。”

韦老板看着这些白花,仔细数了数一共5朵。脸上露出来一些难色。韦弘书看出来父亲心中所想,开口道:“父亲,这花,该留下2朵给父亲和母亲食用。一朵给太师,另外两朵给皇上。日后弘书定会带回来成倍于此的仙药,韦家能分得多少不好说。”

韦老板也知道,一旦大队人跟着回来,不论多少,数量都是明着的,到时候即使再多,宫里不给,自己也是一朵拿不到。他点点头,留下两朵,把其余放进一个玉匣子里,锁了起来。“你是个孝顺孩子,为父没有白疼你。”

“父亲有何打算?”

“今晚你随我去趟太师府。我已经派人把你回来的消息送去太师那里了。”

“是。”

韦弘书母亲手里拿起白花看了又看:“世人都想求长寿,这仙药竟然就摆在了面前,怎么像是做梦一般?”

“哈哈,你我二人一同做这人间寿星。”韦老板说完,把自己手里的白花放入嘴里嚼了。夫人看了看,也吃下白花。韦弘书站在一旁咧嘴笑着,这一趟他差点把命丢了,如今父母若是真的能得长寿,一切都值了。

到了晚上,韦弘书跟着父亲一起去了太师府上。太师早就等着了,见到韦弘书一脸高兴的样子,简直像是见到了亲儿子。

“坐下来讲话,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客套。”等下人上了茶,太师把屋子里的侍卫和丫鬟都遣了出去。

“韦公子一路辛苦了。”

“太师,这都是他应当做的,不必跟他客套。”韦老板抢了话头过来。

“哎,哪有你这样的父亲。”太师说了一句韦老板,知道韦老板也是谦虚,天底下怎么会有不心疼儿子的父亲?

“那些人怎么样?”

韦弘书简单叙述了一下他们在邛崃山遇见的险情,然后才讲那些人的情况:“秉太师,法师几乎每日都在林子里查碑神的事,什么也不告诉小人,他查到了什么小人无从知道。而且一路相处下来,小人竟然连法师法术到底有多高深都摸不清楚,实在是愚笨。刘升当年被匪人逼进邛崃山最后跟他入了村子的人所剩无几。他府中侍卫王虎竟是刘升与异族女子所生的亲生儿子。刘升将王虎母子带到京城,就把他们抛弃在了京城别院中。刘升后来生有一女,也不受他待见。小人有些糊涂,刘升对待亲生子女尚且如此薄情,怎会看得上一个屠赤文?”

“刘升这个人心思非常人所能比。他的心思老夫有时也猜不透。”太师说完喝完一口茶,看着韦弘书有所期待。

韦老板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匣子,放在桌上,神秘对太师说:“这是弘书带回来的。”

太师打开玉匣子,见里面躺了3朵几近干枯的白花。韦弘书解释道:“蛇谷村民老者皆长寿健康,原因就在于此花。小人从村外带回来一位偶然食用这白花的老者,老者120岁有余,除了眼睛有些看不清,身体健康。”

“哦?”太师听后饶有兴趣。然后问韦弘书:“你可知你这次立了大功?老夫明日就会禀告皇上,你可愿意到时候随老夫进宫?”

“小人愿意。”

太师听了高兴点点头,接着问了韦弘书一句:“为何只有这几朵?”

“回太师,刘升取得了村民信任,负责看守长寿花,他在洞中下了兽夹,小人不敢多取。日后得了皇上的圣旨再回蛇谷村,这长寿花,便是要多少有多少。”韦弘书回答倒也合理。太师听后又问他一句:“你这次摘了几朵?”

韦弘书眼珠子一转说:“两朵。小人冒死摘下两朵,一朵献皇上,一朵献太后。”

太师满意点点头,拿出来一朵,只留了两朵白花在玉匣子里。

屠赤文这边一点进展都没有,闲来无事只能整理义父遗物。刘升自来到蛇谷村以后,生活颇为节俭,屋中东西并不多。从外面带进来的东西,经过这么多年了,他都保存完好,一样没舍得扔。刘升把义父的东西集中在义父床头的一个箱子里,准备搬回去花婆婆家。刚把箱子举起来,屠赤文看见箱子底下压了一张契。屠赤文放下箱子,拿起契约看了一下,上面写道:

立过继约人:刘升 ,今因蛇谷村祭祀花婆婆无后, 死后无人继承祭祀之位 ,将女儿刘芊儿过继于花婆婆, 行赡养送终并于花婆婆死后继承祭祀之位, 立此为据永无反悔。

刘升将女儿过继给了花婆婆,那么花樱落是刘升的女儿刘芊儿?屠赤文把契约收起来,抱着箱子回了花婆婆家中。他没敢耽搁,直接去了花婆婆屋中,把契约放在花婆婆眼前。

“婆婆,这可是真的?”屠赤文问道。

花婆婆看了一眼契约,平静回答:“是真的。”

“花樱落就是刘芊儿?”

“正是。契约为证,刘升死前后悔了?”花婆婆反问道。

“那倒不是,本官今日见到契约,有些诧异罢了。”

“我老婆子一生未婚,祭祀一职转女不传男,刘大人进来村子的时候樱落还小,老身见这孩子实在可爱,就把她过继过来,日后继承祭祀之位。”

“义父中年得女,竟也舍得。”屠赤文只是感叹了一句。

“哼!他有什么舍不得。”

“婆婆,本官想找樱落姑娘一叙,不知方便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樱落那时虽然年幼,可是到了有记忆的年纪,她什么都记得。大人尽管去找她问就好。也能多了解一些屠大人口中那个至仁至义之人另一幅嘴脸。”花婆婆说完,屠赤文愣了一下。他早就听说义父对自己那个好容易得来的女儿不太待见,却从未多做打听,没想自己这个没怎么见过的妹妹竟然就是花樱落。

屠赤文转身出去,正巧遇见了花樱落站在门口,听到了刚才他和花婆婆的对话。“樱落姑娘,容本官称姑娘一声义妹。”

“屠大人不敢当。樱落已经过继给了花婆婆就是花婆婆之女,连姓都改了,与刘家早就没了牵扯。大人若想知道什么,尽管询问便是。”花樱落不领情,让屠赤文有些尴尬。

“本官一直听到传言说义父与姑娘关系不是十分好。”

“不是传言,此事全因为道士的一句胡话,他就信了。”

“姑娘说来听听。”

“樱落也是听刘家下人嚼舌根听来的,无从印证。据说樱落出生那夜,月明如昼,父亲大喜,以为是吉兆。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算命道士,为樱落断命。那道士掐指闭眼,口中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竟然皱起了眉,只说了八个字:命带寡宿,财星入墓。父亲听了脸色深沉,让乳母把樱落带去,再无亲进。后来樱落听教书先生说,这八个字的意思就是:命带孤星,刑克父母。他把樱落当成了扫把星。娘亲在林子里遇险,来到蛇谷村后母亲提出来想要收养樱落,他巴不得呢。”花樱落一口气道出原委,屠赤文心中升起一阵同情之意。

“老身从不信那些道士胡言,这么好的女儿,便宜了老身。”花婆婆听了花樱落和屠赤文的谈话,大声说了一句。花樱落听后满眼感动说道:“幸亏遇见母亲,樱落之后总算又有了家。”

“你可知道王虎是你同父异母的胞弟?”屠赤文追问。

花樱落点点头:“樱落与王虎和王宝自幼关系不错。只因道士一句话,刘家上下界视樱落为不吉,只有两位哥哥一直善待樱落。王宝哥哥一有空就给樱落讲北方部落里的故事,那里草原辽阔,人人都大口吃肉大声唱歌,住在可以移动的房子里。不像京城,整日只能规矩待在方方正正的屋子里,像个活棺材。”

“樱落姑娘,本官也没想到…”屠赤文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其实所有人都想不通,他抛弃妻子,刻薄女儿,怎么就会对屠大人一个义子这般好?他死后,樱落见屠大人亲自守灵三日,又披麻戴孝为他送葬,也是敬佩大人。”

“姑娘可以不认本官这个兄长,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义父欠姑娘的,本官愿意为义父补偿姑娘。”

花樱落满怀感激看了一眼屠赤文,然后笑着答道:“谢过大人。樱落无所求。有慈母在,有子恒在,又有小豆子在,樱落此生已经知足。”

屠赤文知道花樱落所说是真心话,一个从小没有感受过亲情的人,成年后找到亲情,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恐怕不是富贵也非长生,而是亲人围绕,享受天伦。屠赤文对花樱落产生了一些敬佩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