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太师第二天下了早朝,带了韦弘书去见皇上。皇上正在批奏折,太师少有参与朝政,很久没有进过御书房了。见了皇上太师跪下,恭敬行礼道:“老臣参见圣上。”

“太师免礼。”皇上手中的笔没有停下,通常太师找他都是为了新奇玩意儿来,少有正事。今日跑来御书房,皇上心里竟然有些不待见他。“太师又找来什么稀奇玩意了?”

“皇上了解老臣,定不会为了重要的国事来找皇上。可是今日,老臣前来正是为了国事。”

“哦?太师说来听听。”

“皇上请看。”太师说完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精美玉匣,太监接过来呈给了皇上。皇上盯着玉匣,并不急于打开,他知道太师还要继续卖关子。

“皇上,这里面有两朵白花,是长寿之药。”太师说完后,皇上打开玉匣,看见了两朵即将枯萎的白花在里面。

“太师如何知道这花能让人长寿?”

“回禀皇上,皇上可还记得邛崃山?”太师说完后,皇上终于放下手中的笔,点点头说:“记得。这难道是邛崃山之物?”

“正是。”

“太师如何得到的?”

“屠赤文要出发去邛崃山的时候,正巧他的义弟在两当。说来也巧,屠赤文这位义弟,正是京城第一药商韦家的大公子韦弘书。屠赤文就带上了这位义弟。邛崃山草药丰富,有韦家公子在,若是真遇见了难得的药材,定不会走了眼。昨日韦公子回京,带回来邛崃山村民长寿的秘密,还有一位长寿老者。老臣不敢耽搁,今日就来禀告皇上了。”

皇上听了太师的话之后,饶有兴趣,问道:“韦弘书你也一并带进宫了?”

“是,他就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进来吧。”

太监把韦弘书传进来,韦弘书规规矩矩跪地行礼,连头都没敢抬起来。“你与屠赤文怎会结识?”皇上问道。

“回皇上的话,草民父亲派草民去两当买间铺子,作为川甘陕三地药材周转的中转站,草民在两当的时候治好了屠夫人的病,屠大人因曾在京城为官,对京城甚为熟悉,与草民很谈得来,一来二去就以兄弟相称了。”

皇上点点头又问:“你们此去邛崃可遇见什么危险?”

韦弘书装作很难过的样子道:“邛崃密林处处凶险,皇上派去的队伍,除了屠大人、法师、张厨子、屠大人的师爷,还有小人,其他人都…”

“刚巧活了你们几个?”

“回皇上,草民一行人林中遇见毒瘴,一点准备都没有。草民身上带了些韦家独门解毒药,可是只有几粒,除了救下几位大人,草民,草民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死去,无能为力。”

“朕听说,你们查到了当年刘升的行踪?”皇上问完后,韦弘书心里想:“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皇上。”他干脆回答道:“是,刘升当年曾经在孟县出现过,可是被一群貌似北部部落来的山贼一路追赶,被逼进了邛崃山。草民在邛崃山深处一个禹王留下守护碑神的村子里遇见了刘升。”

皇上一听脸上严肃了下来:“他竟然还活着?”

“草民出村的时候,刘升被杀死了。”

“谁杀的?”

“屠大人正在调查中。”

“这么说禹王碑是真的?”

“真的。且与张大厨形容近乎完全一样。”

“你出村就是为了给朕看这花?”皇上一句疑问,韦弘书知道皇上怀疑他了。好在他早就预料到了,于是从容应对:“草民出村一是希望皇上放心,草民随屠大人一切安好。另外,也想请皇上再派些人马。既然碑神确实是真,上次进山的人都折了,需要多些人护送碑神进京。”

皇上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把玉匣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白花,又问道:“这花,邛崃山有多少?”

“回皇上,那村里有个地洞,洞中生长了一些不起眼的草,每到夜里,月光洒下,这花就会伴着月光开放。那些草的数目并不多,可是夜夜有花开,若是都采摘下来,数目不少。”

“好,好。韦弘书,朕就多派些人给你。你在京中休息几日,等人马齐了就出发。事情办成后,朕定会论功行赏。”

终于得到皇上首肯,韦弘书的目的达到了。太师喜上眉梢,对皇上说:“老臣提前恭喜皇上了。”

“太师,你也有功。今日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与朕分享?”

“老臣今日在家中宴请那长寿老者,向他仔细打听一下这长寿花究竟该如何服用。提前给皇上做些预备。”

“那就劳烦太师了。”皇上讲完,太师退出了御书房。皇上一个人把玩手上的玉匣,眉头微蹙。这些人他并不完全相信。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韦弘书,连一封屠赤文或者法师的亲笔书信都没有,只凭他一张嘴,就要调用更多的人进山,这人未免太天真了些。

皇上想了想,让太监去传宰相觐见,他倒要问个明白才行。

皇上接见宰相,宰相不敢怠慢。去了御书房后,皇上把盛了白花的玉匣子给宰相看。宰相一脸茫然,不知道这是何物。皇上哈哈哈大笑起来:“爱卿啊,你被人算计了!”皇上简单把韦弘书跟自己所讲的与宰相说了一遍。宰相的脸越听越白。讲完后皇上问他:“宰相意下如何?”

宰相想了想跟皇上说:“韦家为御药房提供药材,本就是太师搭的线,屠赤文是太师门生,此事是老臣大意了。既然韦弘书能提前出来,也是带来了有用的消息,臣量他不敢欺骗皇上。以臣之意,不如皇上就如了他的愿,只是这一次,臣定会想法子让人看好了韦弘书。那禹王碑果然成神,韦弘书只是个普通人,他办不成事。此事非法师不可。”

“韦弘书如此狡猾,让你的人提醒法师,防着他一些。此人不是不能用,但要提防。日后论功行赏少不了韦家的好处,商贾之人,把心思放在牟利上无可厚非,若是想要太多…”皇上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宰相领会了皇上的意思,连忙说道:“臣明白。”

“你下去吧,朕已经答应让他回去休息几日再动身,你这几日加紧安排吧。”

“是。”宰相退出御书房,气到脸色发白。

韦弘书这边与太师正为目的得逞而高兴着呢,太师设宴专门请来了张老伯,他想从老伯嘴里亲耳听听韦弘书讲的那些事。张老伯这几日在韦家被照料得十分周全,脸色红扑扑的看起来很精神,打眼看过去还真是有些像个仙翁。

太师请了一些民间的朋友上门,还有府里的门客,一场几十人的宴会就这么热热闹闹在太师府举办开来。席间不断有人向老伯敬酒,询问长寿秘诀,又有文人题诗赞美老伯为人间仙翁。太师专门请了乐师和艺妓来助兴,席间觥筹交错,乐舞不停,老伯恍惚间似是到了天庭之上。桌上的美食怎么吃也吃不完;杯中的美酒怎么饮都饮不尽;一众仙女水袖清扬,舞姿曼妙;几位乐师揉弦击鼓,音律绕梁。怪不得贵人们都想长生,若是在人世间每天都能这般享受,怕是连神仙都要羡慕了吧!

老伯今日痛快,对敬酒和赞美之词全部笑纳。这些年的冷清让他对热闹有了些期盼,老伯的酒越喝越多,人越喝越高兴。今天是他最高兴的一天,这辈子只为这么一天都值了。恍惚之间老伯仿佛看见万道霞光从天而降,老伯以为太师又要玩什么新花样来取悦宾客,微微闭上眼睛,只等着接下来出现奇景。周围安静了下来,一丝声响都没有了。老伯张开双眼,耳中又传来声声丝竹,那声音似来自远方,听到后让人静下心来。他见自己行于云端之上,正向天边彩霞飞去,那丝竹声竟是从彩霞尽头传来的。

老伯死了!

韦弘书见老伯趴在桌上,手中还拿着一杯酒,他嘴角挂着笑,眼睛闭起来像是在享受一个美梦。韦弘书试了一下老伯鼻息,知道他仙游了。韦弘书没有惊动其他宾客,悄悄告诉父亲。父亲又悄悄告诉了太师。韦老板以老伯年事已高需要休息为由,差人将老伯抬上马车拉去了乱坟岗。活了120多岁的老伯,在生命最后一天过上了好日子,尸首被人丢弃喂了野狗。谁死还不是一抔土呢?

韦家人回家后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如果不是这么一场宴会,他们不知道老伯还能活多久,也许还能再活几十年也说不定。韦老板心里有些怕,长寿仙药能让人长寿,可是终究还是要死的,谁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被人扔进乱坟岗喂狗?

老伯就像在这个世界上不曾存在过一般。韦弘书第二日一大早就出门了。回来京城在家憋了几日,皇上那关已经过了,现在正是得意轻松的时候,不能辜负了光阴。他约了一帮公子哥,先是去醉仙楼吃了一顿酒,晚上去了兰音阁。仙岳姑娘今晚上正在表演刚编的曲目,人群中望见韦公子的身影,娇嗔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到了韦弘书的心里,让他**漾起来。

表演完毕,仙岳姑娘推了所有邀约,回房备好了酒菜等着韦弘书。韦弘书与仙岳姑娘相识已久,这女子唱功极好,弹得一手好琵琶,在这京城中,算得上艳冠群芳的角色了。韦弘书一直想为仙岳赎身,这姑娘颇有性格,竟然拒绝了。仙岳清楚,去富贵人家做妾,被人关进金丝笼中,还不如在这兰音阁里面待着自在舒坦。

韦弘书许久未见仙岳,再见的时候脑子里竟然不自觉拿仙岳与花樱落比较了起来。花樱落身上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脸上不涂脂粉,只穿粗布衣裳,可是即便如此,哪怕站在仙岳身边也丝毫不会被比下去。仙岳在风尘中历练,眼中虽带柔情,却充满警惕,对人有防备之心还又极力遮掩;花樱落眼神清澈,她对万事都不喜遮掩,即便是对韦弘书的不喜欢也毫不避讳。就是这种不遮掩,和断然的拒绝,反而更让韦弘书欲罢不能。

韦弘书享受着仙岳喂到嘴里的美食美酒,他今天来还有别的目的。这兰音阁的老板娘名叫兰音,以前在刘家做过事,刘家散了以后,她留恋京城,不愿意回去家乡,依仗着在刘家见了些世面,竟然在京城烟尘之地混出了名堂。后来自己开了兰音阁,收了几个漂亮有才情的姑娘,生意越做越红火。韦弘书今日来就是想从兰音口中打听一些昔日刘家的事情。

韦弘书吃的差不多了,他支仙岳去找兰音,仙岳有些不高兴:“怎得?这才多一会儿,公子就看仙岳看厌烦了?”

“怎会厌烦?本公子今日找兰音真的有正事。”

“哼。”仙岳假装生气,还是去喊了兰音来。兰音来到仙岳房中,韦弘书为她倒了一杯酒,然后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来,对兰音说:“兰音姐,今日本公子有事想找你打听。”

兰音看了看银子,没拿:“这京城想找兰音打听事的人太多了,兰音对客人的事,不听、不问,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

“我想打听的是刘家。”

“那就更不知道了。”

“兰音姐可能还不知道,皇上过几日就要派本公子去办件重要的事,事成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本公子定不会忘掉兰音姐姐今日帮忙。这件差事与刘家有些关系,出发前,我想调查一下。”

仙岳在一旁摇着扇子,帮着韦弘书说:“韦公子来日真的要是发达了,到时候可就不是吾等能高攀得上的了。”

兰音犹豫一下,看了一眼桌上的银子,继续不说话。韦弘书又拿出一锭银子来,兰音笑着收下,这才张口道:“刘家的事,奴家怕说多了说错了再受连累。”

“兰音姐姐放心。”

“公子问吧,想知道什么?”

“你可知刘升除去女儿还有儿子?”韦弘书直截了当,想知道这些事在刘家究竟是不是秘密。

“呵呵,虽说刘家只有一女,可是那侍卫营中有个小侍卫,是刘升亲自塞进的侍卫营,长得跟刘升可是十分相像。那个鼻子啊,简直天下难找第三个一模一样的。这个还用着明说吗?大家都说那是刘升做俘虏的时候与一部落女子所生。”

韦弘书问这个问题就是想提前试探一下看兰音会不会骗他,如今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他知道兰音虽然事故,可是收了钱就不会撒谎。韦弘书放下心来,继续问道兰音:“姐姐可知刘升到底为何要收屠赤文为义子吗?”

“表面上是说那屠赤文为人厚道,又是刚中了进士。可是以刘升为人断然不会那般简单。应该是为了与唐家结亲吧?唐家只剩下一个女儿了,结亲自然会挑剔一些。”

“姐姐说什么?唐家只剩一个女儿了?为何用剩这个字?”

“那时候公子还在天上做神仙吧?”兰音说罢捂嘴笑了笑:“奴家那时也是刚进刘府。唐家大公子被人绑架了,后不知所踪。夫人后来又怀上一男胎,生下来就死了。唐家小姐实际排行老二,上有哥哥失踪,下有弟弟夭折,成了唐家独女。”

“啊?还有此事?本公子从未听说过。”

“唐将军一生立下赫赫军功,最后全家都没得了善终,只剩一女。刘家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奴家觉得,这人活着啊,谁也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活一天乐呵一天就成了。”

韦弘书的银子没白花,他竟然从一个刘家旧人口中打听出这些事来。兰音说完后,又交代了几句,让仙岳好好伺候公子,然后就高兴拿着银子出门了。

韦弘书拉着仙岳的手说:“等我回来替你赎身吧。那时候韦家就不仅仅是商贾之家了。”

仙岳说:“不去。”

“你到底为何不愿赎身呢?这世上想嫁本公子的姑娘有多少你可知道?”

“奴家知道。可是大家族里面女人勾心斗角起来,活得兴许更累。这烟花之地,看似薄凉,可是各种心思都不会藏着掖着,反倒是简单。仙岳自在惯了,实在不能看别人的眼色生活。公子难不成能让仙岳做正房?”仙岳说完用扇子点了一下韦弘书的额头。

“我倒是想,爹爹不会答应。”

“那不就好了?公子若是能自己做主明媒正娶仙岳做正房太太,仙岳明日就跟公子走,哪怕浪迹天涯。”

韦弘书听后笑了一下,他是断不会为了一个烟尘女子放弃韦家长公子的地位的,更何况这次回来后等着他的还有更加远大的前程。韦弘书不再与仙岳谈这些没意思的话,她让仙岳再为他唱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