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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赤文让张大厨和师爷把韦弘书送回去好好看管,自己一个人又细致回想了一遍韦弘书刚说过的话。一切合情合理,细想起来却让人感到有些寒意。屠赤文一生待人为善,现在看来竟是处处被人利用。韦弘书能够承认自己那晚在油灯里添了迷药,虽然可气,但毕竟讲了实话,只凭此一点,屠赤文也信了韦弘书说的大半证言。再回想在两当时二人相处的情景,屠赤文真心把韦弘书当成兄弟看待,韦弘书却藏了其他目的。

今日屠赤文又与韦弘书交好,不是因为他真的缺这样一个义弟,屠赤文这些日子隐隐感到村中有事要发生,他身边的人不能再出事了。

屠赤文正想着,院门被打开,花村长站在院子里喊道:“屠大人,屠大人在吗?”

屠赤文从灵堂走出来:“村长。”

“老朽来为刘大人上柱香。”

“村长有心了。”屠赤文引着村长进了灵堂。村长点了三柱香插进香炉,认真祭拜过刘升以后,屠赤文还礼道谢。

村长问屠赤文:“大人,明日出殡大人不必操心,老朽已经安排妥当,到时候让村里几个壮年过来抬棺材。大人对坟地可有要求?”

“谢过村长。本官不懂风水,这里山灵水秀想必定是风水不错。本官只有一个要求,可否让义父灵柩朝西北方向?那里是京城,既然回不去家乡,有个念想也好。”

“大人想得周到,老朽这人吩咐下去。大人,刘大人的 案子可有进展?”村长问道。

“有了一些。本官想在义父下葬之后全力办案,定会严惩真凶。”

“听大人这口气,韦公子不是凶手?”

“还待证据确凿。”

“是是,凡事要讲证据才是。”村长点点头。

“村长,本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讲。”

“本官想暂时住在这所院子里。一是办案方便,再就是本官一行人长居于花婆婆家中,给婆婆添麻烦了。”

“哈哈哈。”村长捋了捋胡子笑说道:“这个好说。其实诸位住在花婆婆那里事事有得花樱落和子恒照料,比住在此处要方便。大人若是真的想搬过来,老朽就给你安排些人手。”

“劳烦村长了。”屠赤文行过礼。

村长走后,屠赤文去义父房间打个盹。今夜最后一夜守灵,明日还要下葬,他需要养好精神才行。希望别再发生变故了。

王虎这日去了后山去给王宝上坟。他拿出一壶酒和两个碗,一个碗放在坟头上,一个放在自己跟前,然后分别在碗里斟满了酒。王虎端起自己的碗,对着坟堆说:“大哥,他死了。这坛酒还是多年前大哥埋于地下的。今日我把它挖了出来,与大哥一同享用。我原本以为他死后我会开心,可为何反而伤心了呢?”王虎说完以后一口喝完碗中酒,然后又倒满一碗。

王虎把王宝坟前的酒撒于地上继续说:“大哥,虎子这心里空****的。他活着虎子心中有恨,可以被这仇恨支撑好好活着。他这一死,你说我活下去还有何意?他死之前竟把蛇谷村长寿的秘密分享给了我和芊儿,我不知他有何居心,没忍住当夜去找他。他说他心中一直记挂额吉,记挂着你我兄弟,他不想让我失去这飞黄腾达的机会。大哥,我竟然信了他。”王虎说完流了眼泪出来,他用衣袖擦干眼泪,又把眼前的酒一口喝干了。

王虎再斟满一碗酒,张口时带了哭腔:“这几日我夜夜难眠。一直回想在部落里他是如何对我兄弟二人的,还有额吉。你我也是曾经有父有母之人。回到京城,他带我们去逛街,去买龙须糖,可是转眼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大哥,我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明日他就下葬了,就葬在这山里,与大哥相隔不远。我没能杀死他,为大哥报仇,却让他死在别人手里了。”王虎摸了一把眼泪,端起碗喝干眼前的酒。

此时王虎心中郁闷至极,一碗一碗喝酒已经嫌不过瘾,端起酒坛一饮而尽。等他站起身想走的时候,已是东倒西歪起来。

王虎自己也忘了是如何回到的家中。他隐约见到一人站在院门口,像是在等他。“王虎。”那人叫了一声,走过来搀着王虎进了院子。王虎依稀记得这人他认识,于是任由此人搀扶。这人搀着王虎进了屋子,让他躺在**。

“王虎,我今日来想问你一件事。”

“说。我王虎能办到的事,一定鼎力相助,为兄弟两肋插刀。”

“你当时是如何出的村子?”

“哈哈哈哈,是野人背我出去的。”

“王虎,你喝醉了。”那人不信,接着问:“你到底如何出去的?”

“哈哈哈哈,喝多了?我没喝多。区区一坛子酒而已,能奈我何?你,拿酒来,跟我继续喝。只要把老子喝倒了,老子把地图给你。”

那人听了后眼珠子一转,哄着王虎说:“你先睡一会儿,我去准备一些下酒菜,等你醒来我再与你对饮。如何?”

“好,我睡一会儿,睡…”话还没讲完,王虎睡了过去。

见王虎睡去,那人趁机到处翻了起来。王虎住处简陋,基本没什么家具,一眼看过去没什么能藏东西的地方,若是真有地图,最妥当还是藏在身上。那人轻手轻脚翻遍了王虎全身,什么都没找到。他爬到**去,干脆把王虎的衣裳一层层解开了。当他解开里衣的时候,果然见到衣服上面有幅地图,是用针线秀了上去的。那人一用力,把绣着地图的那一片布扯了下来。王虎翻了一个身,没醒。

那人仔细看了看地图,上面果然绣了一个野人。他来不及多想,把地图揣进怀里,赶紧离开了王虎的房间。

屠赤文一觉醒来已经是晌午。这些日子日夜颠倒然他身体有些吃不消。简单洗漱一下,屠赤文赶紧给长明灯填了一些油,点上三柱香拜了拜义父。花樱落送饭来的时候张大厨一人守在灵堂,这是最后一日守灵,张大厨心疼屠赤文,见屠大人与自己一样也是孝子,心生敬佩,做起事来尽心尽力。

屠赤文正要用膳,这时跑进来一个村民,慌慌张张说:“屠大人,不好了。韦弘书不见了。”

“什么?”屠赤文放下手中筷子,对那村民说:“莫要慌张,你快细细说来,怎么回事?”

“今日小人看守韦弘书,早上大人唤他去问话,回来后小人见他满脸伤怀。张大厨与韦弘书二人聊了一会儿,小人也不是要偷听,这二位讲话实在太大声,讲到动情之处韦弘书还哭了起来。小人听着好像是韦弘书对大人感恩戴德,没想到大人还是如此信任他,认他这个兄弟。张大厨走的时候也叮嘱小人,韦弘书只是嫌疑,而非犯人,日后冤屈洗脱之后还是屠大人的好兄弟。小人听出张大厨的意思,应该也是让小人别对韦弘书太过严厉了。过了没多久韦弘书说想去村子里走走,小人原本不答应,可他说这村子原本就是个牢笼,谁也出不去,难不成还能跑了?小人觉得也是,于是就答应了。原本小人是想跟他一起出去,可是,可是想偷懒回家去看看刚出生的儿子,就让他别在外面呆久了。韦弘书出去以后,到现在也没回来。小人到处找他,竟无人见过他。都几个时辰了,小人不敢耽搁,赶紧过来禀报。”村民一口气说完了韦弘书失踪经过,屠赤文听后,跟他说:“你先回去,若是韦弘书回去了,马上过来禀报。”

村民抱拳行礼道:“是,大人。”说完有些不放心,问道屠赤文:“大人,这韦弘书要是跑了该如何?”

“你放心,本官不会治罪于你。去吧。”

“谢大人。”

屠赤文实在是饿了,他把面前的吃食大口吃完,想出门,又回头看看灵堂。“张大厨,张大厨。”屠赤文喊道。

“大人,找小人何事?”

“你今早送韦弘书回去的时候他可有何异样?”

张大厨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他对大人感恩戴德,恨不得做牛做马了。”

“唉!”屠赤文叹了一口气:“韦弘书又把本官给骗了!”

“大人,发生何事了?”张大厨问。

“方才看守他的村民来报,韦弘书不见了。”

张大厨先是惊讶,后来笑道:“大人,难不成他还能出去这村子?那才是不想活了吧。”

“你到处去找找,快去。这个韦弘书,让本官逮到他,再也不会轻饶了他!”屠赤文愤恨道。张大厨走后,屠赤文关了院门去了村长家。

“村长,花村长。”一进院门屠赤文就急声喊道。

村长推门出来,见屠赤文满脸焦急,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

“村长本官且问你,这村子究竟有没有路能出去?”屠赤文连礼数也不要了,直接开口问。

“这个老朽真不知。大人也看见这几日村里的后生们多想出去了,实不相瞒,村里总是有人待不住想出去,也经常有人尝试,多数人连尸首都找不到。”村长回答。

“那王虎是如何做到的?”

“这个老朽是真不知道啊,兴许运气好吧。”村长见屠赤文这么着急,追问一句:“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

“韦弘书找不到了。本官再到处去找找。”

“大人回去给刘大人守灵吧,老朽让村民找,这样快些。”

“也好,谢过村长了。若是发现韦弘书不论死活,定要带他回来。”屠赤文说完,向村长行礼转身出了院门。

村民们都被发动了起来,可就是到处不见韦弘书的踪影。这时候王虎被外面吵闹声吵醒,醒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那片绣着出村地图的里衣不见了。王虎急了,赶紧穿好衣裳出门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是谁这般大胆,竟然趁自己酒醉进到屋里来把他的衣裳给扯了。

一出门遇见一个行色匆忙的村民。王虎叫住那人询问:“村里发生何事了?怎么到处都是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地里干活吗?”

“韦弘书不见了。你可见过他?”村民问。

王虎摇摇头。他慢慢清醒过来,记忆中好像见过一个人站在门口等自己,那人像极了韦弘书,可他记忆模糊,什么也记不起来。王虎打了自己脑袋几下,叹口气:“唉!吃酒误事!吃酒误事啊!”

天渐渐黑了下来,依然没有韦弘书的踪影。屠赤文放弃了,天黑之后林子里不安全,韦弘书是否还活着已经不重要,不能再搭进去几条性命。

屠赤文跪在义父灵前,深深忏悔:为什么义父短短几日能看通透之人,赤文还在一直被蒙骗?到底是哪里不对?今日一早韦弘书的说辞明明无懈可击。屠赤文抱住灵柩,深深忏悔,义父用性命换得的韦弘书的罪名,终究还是破在了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