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夜晚降临,今日十六,月亮比昨夜更圆了一些。屠赤文一个人跪在灵前守灵,火盆里已经烧了不少纸钱。这几日休息不好,今日他又忙了一天,有些乏了,可还是强撑着守着义父的棺材。这时屠赤文听见院子里有些动静,像有人在走动。屠赤文叫道:“张大厨,张大厨。是你吗?”

外面传来张大厨的声音:“大人放心,小人到院子里看月亮。”

屠赤文听后放心了,这厨子何时也开始赏月了?今晚月光格外明亮,即使关着窗户,月光也能透进来。又过了些时候,院子里再次响起脚步声,那声音比前次沉了些许。

屠赤文这次不想再喊话,站起身来准备出门教训一下厨子。他打开门,只见张大厨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正在龇牙咧嘴。见到屠赤文,张大厨有些慌张。屠赤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张大厨含糊回答:“小的不小心摔倒了。”

屠赤文看了一下张大厨的腿,伤得不轻,像是被什么齿状利器伤到了。他简单查看了一下伤口,见伤口并排出现在张厨子腿的内外两侧,像是被兽夹所伤。屠赤文知道这厨子说谎了,拉下脸问道:“张大厨,跟本官说实话,你这腿是在何处所伤?这伤若是不及时救治,你这腿可就废了。”

张大厨已经疼得满脸是汗,知道瞒不了屠赤文,只能讲实话:“大人恕小的欺瞒。小的,小的去了那里。”张大厨指了指书房。屠赤文突然明白了,张大厨今夜留在此地护主是假,原来是想找机会去找长寿仙药。想到这里屠赤文喝到:“你这厨子,本官待你不薄,你把本官当傻子吗?”

“大人息怒。大人,小的真的只想要几朵给小的老娘服下。大人,小的再也不敢了。”张大厨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屠赤文看见张大厨手上占有一抹绿色,他拿起张大厨的手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张大厨看了手一眼,也觉得奇怪:“小的不知。”说着拿起把手放在衣裳上面蹭。这颜色说来奇怪,表面的一层被衣裳抹了去,手上的仍然留有一层淡淡绿色,像是长进了肉里,怎么擦也擦不掉。

“你再想想,这颜色是何时沾上的?”

张大厨想了想说:“晚膳的时候还没有呢。”

“你确定?”

“小的确定,小的今晚吃了樱落姑娘做的烤肘子,弄了一手油,晚膳后去好好洗过手了。”张大厨能记起细节,说明没说谎。

“你来,本官先帮你把伤口处理一下,待会儿再找你算账。”屠赤文心里有了打算。他仔细给张大厨处理伤口,上了药包扎起来。张大厨满脸悔意,不顾腿疼,跪了下来:“大人,小的错了。”

“你伤口刚刚包扎好,赶紧起来。你若真的知道错了,就把你如何受的伤一五一十告知本官,不许有任何欺瞒!”

“是大人。”张大厨站起身来,回忆起今晚受伤经过。张大厨见月亮升起,就打算去洞里偷花,路过灵堂的时候被屠赤文听到,问了他一声。张大厨慌说出来看月亮蒙骗了过去。他顺利进入书房,找到暗门,如昨夜一样,点燃蜡烛进了山洞。张厨子进洞后找到火把,点然后沿着河边找到那片圣地。今夜月光皎洁,月亮出现在头顶小洞口的时候,地上白花全部盛开了。张大厨不想耽误,赶忙去採花。可谁知刚一进去草间,就踩在了兽夹上。他吃疼把兽夹掰开,腿上一片血肉模糊了。被兽夹夹到不是件小事,张厨子不敢耽搁,随便摘了一朵白花藏进怀中赶紧回来了。出了书房,忍痛把画挂了回去,腿却越来越疼,走到院子里被屠赤文逮个正着。

屠赤文听了后,知道张厨子这次没有欺瞒他。张厨子说完,从怀中掏出那朵白花,双手捧着,眼睛尽是不舍。他果断一歪头,故意不再去瞧那花,双手往前一伸,说了句:“大人,小的不敢欺瞒,真的只有这一朵。”

屠赤文笑了笑:“本官知道你没有欺瞒。张厨子,本官念你一片孝心,也只是采摘这么一朵,并没贪心,这一朵你留着回家给你娘吧。”

张大厨一听,满心欢喜:“大人,当真?”

“当真。”

“谢大人。”张大厨说完又要下跪,被屠赤文一把扶起来。

“今晚之事不可在与外人说。另外,本官要你去调查一件事。明日你去村里,查找一下还有哪个的手上或是衣衫上面沾有这绿色;另外有谁身上有新伤,然后一一告知于我。你可记下了?”屠赤文知道今夜过后,张大厨就是可以绝对信任之人,此人心思简单,孝顺又讲义气,这应该也是义父让张大厨昨夜一起探洞的原因。这些白花能把人心底欲望彻底激发出来,利用好了这些欲望,就能控制人心。屠赤文终于领会到了刘升的用意,决心定不辜负义父留给他的这份礼物。

屠赤文让张大厨去休息,自己又回到了灵堂。他决定天亮之后再去趟洞中,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线索。

这一夜相安,倒是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鸡鸣以后,屠赤文给灵堂长明灯里添了些油,然后进入书房,再次入洞。找到那片圣地,满地白花已经凋零。这里白天并不黑,不需要火把也能看清地上情况。屠赤文看见地上果然有带血的兽夹,而且不止一个。放眼看去,地上隐约能看见一些铁链,那些铁链定是连接了未被触动的兽夹。

屠赤文小心走上前去,小心摸了摸绿草,手指果然沾了绿色。他猜的没错。前夜义父让众人散去,定有人又回到洞中,那人手上沾了绿色,中了地上埋着的兽夹。回去院子之后,那人又不知道处于何种原因跟义父打了起来,重伤义父。看来张厨子若是认真办事,定能帮他揪出来这个人。可是义父为何不说那人是谁呢?

花婆婆忙了一夜这才休息。花樱落昨夜不知去了哪里,回到家中浑身脏兮兮的还呕吐不止。花婆婆给樱落把过脉,像是中毒了。因查不出所中何毒,只能慢慢对症下药。午后樱落终于能下床了,还是很虚弱。她知道母亲想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樱落跟花婆婆讲了她所知道的全部:“昨夜樱落跟着韦弘书出了院门,一直跟到刘升门前,然后随着韦弘书从围墙跳了进去,结果一落地就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晕了过去,再醒来四周一片安静。”

“捂住你口鼻那人,你可还记得他身高?或者其他特征?”花婆婆提示花樱落。

花樱落想了想,那人把她拽在胸前,下巴顶住她的后脑,可见身高不比自己高太多。被人捂住口鼻,下意识会用手去掰袭击自己的那只手,花樱落记得拿手上没有多少肉,能摸得到青筋,手上肌肤并不粗糙,想必不是个日常需要劳作之人。她把这些描述给了花婆婆。花婆婆点点头说:“这还真像是韦弘书。”

“母亲,樱落无能。”

“安全回来就好,这种事原本不应该你一个妇人家独自去涉险。”花婆婆又端来一碗药给花樱落:“这碗药之后,再休息一下,应该无恙了。老身去找村长商议对策,事情越发严重了。”

樱落点头答应,把药喝完回去躺下了。花婆婆来到村长家中,见村长正坐在桌前愁眉不展。花婆婆开口问道:“这几日村长辛苦了。”

“唉!辛苦也就罢了,老朽担心…唉!”村长无奈,一拳打在桌子上。

“老身也是担心,这不是找村长来商议对策了吗?”

村长刚想说话,听见院里闹哄哄的。他往外一看,见是花宁带了几个村中的年轻后生站在院子里。村长起身从屋里出来,花婆婆见状跟在后面也一起出来。

“尔等找老朽何事?”

“村长,花宁带领村民想来问问村长,可否愿意助屠大人一臂之力,献出碑神?”花宁一开口,就把村长气到讲不出话来。他用了好久才平复心情,指着花宁喝道:“尔等难道忘记祖训了吗?村中孩童都记得遵祖训,怎么尔等后生就把祖训全都抛到了九天云外?”

“村长,村民遵照祖训已经住在这村子里与世隔绝四千年了。这几千年来外界的变化吾等一无所知,好容易在这世上走一遭,难道真的就为了几千年的一句话,死守在这个笼子里吗?蛇谷村民对得起祖宗。”花宁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出来这样的话,气到村长拿起身旁一根木棍就要打他。其他村民见状,纷纷上前阻挠,有人抱住村长胳膊,有人抢夺木棍,花宁站在原地面不改色,也没有劝说村民住手。

花婆婆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声:“住手!尔等是要造反吗?”

“花婆婆,花宁恳请花婆婆考量一下村民所想。”花宁继续说。

“尔等想出去,没有人阻拦,尽管出去便是。能不能出得去也要看有没有本事才行。外面林子里有多凶险,不需要老身讲了吧?”

“王虎10年前先跟随刘老伯进村,后自己跑了出去,这些日子又跟着屠大人进来了。可见这林子凶险归凶险,也没有传说中可怕。”一个年轻村民忍不住插嘴。

“是啊,吾等自幼时起就被爹娘教育恪守祖训守禹王碑,林中凶险,有去无回,从未有过出去的想法。如今看王虎竟能来去自由,现在想来,说不准林子里的故事都是祖先编出来吓人用的。他们就是担心村民想出去,才编了些故事出来。”另一个村民这么一说,马上得到其他的人地回应,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是啊,花婆婆。婆婆和村长不想出去,可是吾等想出去。有何不可呢?”花宁看准时机趁众人意见一致的时候再进一步逼紧。

“老身现在明白刘升昨日让你去他那里的用意了。花宁啊花宁,老身看着你长大,竟不如刘升那老狐狸认识你。”花婆婆看着花宁,满脸失望。

“花宁让婆婆失望了,可这不是花宁一人的主意,是吾等众人商议出来共同的决定。”

花婆婆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对着这群后生说:“尔等想出村,尽管出去,无人阻拦你们。只是这祖训,老身要守,村长要守。只是尔等莫要想打碑神的主意。”花婆婆讲完,转身扶着已经气到气虚的村长,一同回屋了。

“婆婆,村长。”任身后后生们再叫喊,花婆婆和村长也没有停留。进到屋里头,花婆婆关了门,把村长扶到椅子上坐好,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然后劝说道:“想走的,拦不住。”

“婆婆,这些后生变化怎会如此之快?”村长不解。

“村长有所不知,十五月圆那夜,刘升曾邀屠大人一行人还有王虎、阿克丹、花宁、花樱落一同下洞了。想必洞中曾经说了些鼓动人心的话。”花婆婆说完,村长一脸疑惑:“为何是十五?婆婆知道的,这花夜夜开放,有长寿之用的只在初九。”

花婆婆笑笑说:“原本老身也不明白,今日看了花宁带众人来闹,老身就懂了。刘升之意不在分享蛇谷村的长寿秘密,而在蛊惑人心。富贵荣华,长寿享乐,谁人能在这种**前不动心?想要控制人心,用一个“欲”字最有用不过。刘升也是留了一手,老身想来他没有把长寿花开在每月初九这件事讲给众人听,不然刘升也不会死在那夜了。”

村长又问:“刘升之死与这长寿花有关?”

“樱落跟着韦弘书又回去了刘升院子。一进去就被人迷晕过去,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樱落并不知晓,但是这急匆匆的当夜再去探院,不是心急为了这花还能有什么?”

村长点点头:“婆婆所言极是。刘升隐藏10年,在村子里本本分分,骗取了村中人的信任,不然老朽不可能把蛇谷村这么重要的圣地交予他来看管。老朽的错,终是托付错了人,才会有今日花宁的反叛。”

“老身倒是有个主意。”

“婆婆请讲。”

“既然刘升没讲长寿花的秘密,这村子里知道这一秘密的人也就村长跟老身二人。你我死守秘密,任他们去闹吧。反正这花每日都开,只要不是连根给拔了,这花始终都是属于蛇谷村。”花婆婆想明白之后,坦然许多,有些事情与其堵,不如疏。

村长一边听婆婆讲,一边点头:“老朽听婆婆的。但是涉及到碑神之事不能妥协。”

“大不了鱼死网破。”花婆婆语气坚决道。

“婆婆舍得?”

“到时候还能容得老身选择舍与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