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情款款渎伦纳新欢2

太宗见魏徵直斥他是小人,不觉勃然大怒说:“你说寡人逢迎取巧,有何凭证?快快说来!若有半点差池,休怨寡人手狠手辣。”魏徵不慌不忙地说道:“陛下杀死先太子后,深恐太上皇加罪,陛下在延德宫朝见太上皇时,正当盛暑,太上皇坐在东轩,开胸纳凉。陛下跪在太上皇膝前,太上皇说了句‘骨肉相残,可恨可悲’,陛下无言可对,只管用口吮着太上皇**,假作悲泣,这便是逢迎取巧之道,这件事情陛下犹记得否?”魏徵话才说完,宇文士及就说道:“先太子已无道伏诛,万岁圣聪神明,谁不敬服,你怎敢当殿无礼?”魏徵大声说道:“昔日管仲为子纠之臣,曾射中桓公,今臣仅为先太子分辩了几句,如何能说臣无礼呢?”太宗见魏徵如此刚直,转怒为喜,好言抚慰,并立即下旨,拜魏徵与王珪同领谏议大夫之职,以后如遇朕有不德之事,准许你尽言极谏。

太宗的心腹之臣侯君集查获了庐江王瑷寄与先太子建成的密书,信的内容是唆使李建成、李元吉二人速速谋害太宗。太宗看了大怒,发狠要除去庐江王,尽管他是太祖的孙子、高祖的从弟、太宗的从叔。

庐江王预感到大事不妙,不甘心坐以待毙,聚众起了事。又是一场流血成河的厮杀,庐江王事败被活活地绞死,太宗下旨,废庐江王为庶人,谏议大夫魏徵知道后,便去朝见太宗,说先太子初死,人心未靖,朝廷宜坦示大公,不再株求,方可免却大祸。太宗依奏,又召还先太子党羽王珪、韦珽、杜淹同为谏议大夫,下诏令冯翊立、薛万彻等都归京都里。一时间,人心大定,内外都安。同时,太宗还派魏徵去宣慰山东一带,许他便宜行事。

魏徵向山东进发的在半路上遇到先太子的千牛官李志安和先齐王的护军官李思行二人被打入囚笼,押送京师。魏徵当即吩咐放了二人,他对押解官说:“皇上已有诏书在此,所有前东宫和齐府的余党概不究问,如今若再将二李囚解入京,岂不是让赦书反成虚文了吗?”太宗听说魏徵处理的这件事后直夸他有见识会办事,并传旨奖许,同时再降谕旨,以后凡事连东宫、齐府及庐江王瑗的,一概不准告讦,违令者反坐。

巡到山东地界,魏徵行辕驻扎在荒凉的草桥驿,这里只住着二、三十家村人农户,魏徵原要访查民间疾苦,所以驻扎在冷僻荒凉的地方。

那天一清早,一个差官就从门外揪进一个乡妇来,乡妇手中抱着一个还在吃奶的小孩儿。差官手中捧着一袭衮衣,到魏徵前跪倒呈上,魏徵细细翻看,见衣领后面,有“齐王府督造”几个字样,就问差官,这衮衣是从何处得来的?

差官指着那个乡妇说:“小人清早从这乡妇家门口走过,见她家屋檐头,晒着这件衮衣。小人心想,衮衣只在京师地面的王府中才有,如何乡间也有呢?小人当即就进门去,这乡妇见小人查问她是何等人家、丈夫作何生意、这衮衣是何处得来的,立刻就露出慌张的样子来。小人再三追问,她总是不肯回答,正这时,忽听得隔壁房间里有小儿啼哭的声音,这妇人就更惊惶了,当即三脚两步跑过去,小人就在外房候着她。半晌不见这个妇人出来,那小孩儿的哭声却更厉害了,小人就隔着门缝往里一看,原来这妇人手中抱着小孩儿,正手忙脚乱地在屋子里四下里找地方藏起来。小人更加疑心,就闯进房去把小孩儿夺过来,又逼问她这小孩儿是否亲生儿子、你丈夫现在何处,这妇人实在躲不过才说这小孩儿不是她亲生的,她也没丈夫,她还是个没出阁的闺女呢。小人见案情离奇,便带她进府来,求大人亲自审问。”那差官说完,就后退了几步站着。

魏徵一看这个乡妇,虽说蓬头粗服,但皮肤白净,眉目秀丽,决非久住在乡间的女子。魏徵料定这里必有重大隐情,于是喝退左右,把这女子带进内书房,又和言悦色地询问这小孩和衮衣的来历。起初这女子死也不肯说。魏徵说自己是皇帝派下来的宣慰使,一切大小事宜均可替皇上做主,又说自己从前做过太子洗马,凡与先太子有关的案件,他总是帮着赦免的。

那妇人这才边哭边讲出了事情的原委:“我原是从前齐王府中杨妃身边的一个侍女,名唤采苹。这小孩儿是杨妃所生,自然也就是齐王的血脉了。可怜他生下地来不到三个月,齐王就遭了大祸,杨妃知道他将来小性命难保,当晚打发了一个内官,拿了路费,保护着婢子,带了这小孩儿逃到山东地界来,假扮成乡妇在草桥驿住下。这件衮衣是杨妃当时交给婢子裹着小王子的,当时杨妃还说:‘若老天见怜,俺母子有重见之日,便以这件衮衣为凭。’因此婢子不敢弄丢这件衮衣。如今住在这偏僻地方,料想是皇上耳目所不及的,婢子一时胆大,就拿出衮衣来,在太阳下晒晒。不想恰巧被大人府中的差官看见。如今案情已破,婢子罪该万死,只是当初杨妃把小王子托付给婢子的时候,曾给婢子下过跪,说不论千辛万苦,一定要保全小王子的性命,使齐王不至于绝后。如今婢子给大人叩头,大人只管拿婢子千刀万剐都是甘心的,只求大人看在杨妃的面上,保全这位小王子的性命吧!”

侍女采苹说罢,已是泪流满面,趴在地下不住地叩头。魏徵大为感动:“一个无知女子,尚知忠心故主,我枉为朝廷大臣,岂能不庇护住一个无辜小王子的性命?”于是他将侍女采苹和小王子收养在内宅里,又问那保护她出来的内官如今何处去了?侍女采苹说已在一个月前得急病亡故了。魏徵又吩咐那个差官,不许在外面胡说,如漏泄风声,当处以重刑。

失节的节妇:李元吉王妃

李元吉王妃杨氏体态风流,性情柔媚,面如出水芙蓉,腰似迎风杨柳,在众王妃中,要算她最为美艳,并且在李元吉所宠幸的二十多位妃子中,只有这位杨妃知书识字能吟诗长作赋,深得李元吉宠爱。进府第三年生下这个小王子,取名李承忠。李承忠面貌酷像他母亲,又美丽又聪明,王与妃两人都十分珍爱。

谁知霹雳一声,李元吉被杀死在玄武门。痛不欲生的杨妃在阖府慌张的时候,打发侍女和内官二人带着小王子,从后院爬墙逃出。这时府中鸦飞鹊乱,独有杨妃十分镇静,她胸中横着一死殉节的念头,孤凄凄的一个人守在房中,正要乘人不备寻个自尽,忽然黄门官传出一道皇后的懿旨,来接杨妃进宫。杨妃再三辞谢不肯去,黄门官却立逼着杨妃坐着宫中的香车,送进宫去。

长孙皇后见了面后,拉住杨妃的手再三抚慰。原来杨妃和长孙皇后本是亲戚,长孙皇后在秦王府中的时候,杨妃也常常进府中去宴乐交谈,两人好得亲姊妹一般。

自来好色为英雄所不讳,何况太宗皇帝一向以盖世英雄自许,而杨妃的美貌又是任凭铁石心肠也要动心的。当日杨妃到秦王府看望长孙皇后,李世民每回见了总是十分殷勤,可杨妃却总是凛凛的冷冷的,李世民虽然满心爱慕,无奈这美人儿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好似一树玫瑰花,香极艳极就是长着刺,亲近不得,弄得那时的秦王曾叹息说,这样一位绝色美女,他日不知落在谁人手中?

而在长孙皇后面前,她却有说有笑,妩媚又缠绵,娇憨可爱怜,长孙皇后十分欢喜,常常留她闺中说笑解闷。杨妃常对长孙皇后说:“天下最难得的是有情人多情人,一个女孩儿轻易不可失身在富贵公子手里,天下富贵人最是无情最不可取。”不料想后来齐王李元吉听说了她的美貌,便强娶去做妃子,长孙皇后便和她开玩笑,说妹妹不愿失身富贵公子,却如何又做了我们四王爷的妃子,况且这四王爷的面貌,又最是丑陋不过的。

谁也想不到的是,齐王自从得了杨妃后,便打叠起百种真情万般柔情,出奇地专宠专爱杨妃,从此不再到任何一房姬妾屋中过夜,并且他在外面荒**横暴的举动,也在杨妃这里统统改换掉了,竟然成了一位温柔多情的男子。

渐渐地,杨妃被齐王的钟情感动,把自己多年来藏在心底里的一片柔情和真情,也禁不住全部付与,两人真是千恩万爱。

失节报恩爱

齐王遭乱兵杀死后,太宗又要派兵到齐王府中去查抄,长孙皇后一听说,首先想到了杨妃,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悲痛到什么地步了,说不定寻了短见,追随齐王于地下了;再者娇柔如此的杨妃是养尊处优惯了,看兵士们到府中查抄,岂不是要惊坏了?因此忙打发黄门官,吩咐他务必把杨妃接进宫来。然后长孙皇后一面好言劝慰,又备了丰美筵席,邀宫中众妃嫔陪伴。那阴妃、王嫔、燕妃、韦妃、杨美人、杨婕妤都是太宗宠爱的妃嫔,大家轮流把盏,好言相劝。燕妃长着娇小的身材,说话儿甜甜蜜蜜的,甜得叫人爱听,听了消愁解闷。她和杨妃格外亲热,拉着杨妃到她屋子里去,同起同卧,又千般言万样语地来解劝她。

杨妃被解劝得果然悲伤减轻了几分,看看妃嫔们都和她亲热,她也不好意思冷淡了人家,少不得也要敷衍几句说话,因此渐渐地就把觅死的念头打消了;又牵挂自己还有一个小王子流落在外面不知生死,心想倘若寻了短见,他日就算是长大了的小王子得见天日,我母子二人不也是永无见面之日吗,岂不是害他成了一个无父又无母的孤儿。这样一想,她就打定了主意,暂抑悲怀,偷生人世,图一个母子的见面之日。然后和极力挽留她住在宫中的长孙皇后说明,若要她住在宫中,须得依她四件事:第一件是另外收拾一座宫院,拨八名宫娥,八名小黄门服侍着她;第二件是她虽住在宫中,但起居自由,并且无论喜庆事年节日,都不随妃嫔朝参皇帝;第三件是须在宫院中设一个齐王灵座,允许杨妃早晚拈香礼拜;第四件是不论何时,她都可以出宫。

太宗只要杨妃肯住在宫中,一经听长孙皇后汇报了这四个条件,立时满口一一答应,当时便拨迎紫宫给杨妃住下。

杨妃住在迎紫宫里面,整天淡妆素服,早晚在齐王灵前焚香祝祷,祷告齐王有神有灵,千万默佑着小王子在外面无灾无难,母子得早日相见。

太宗虽不得和杨妃见面,但心中却念念不忘,每日打发宫娥送名花异果到迎紫宫,在齐王灵座前供奉。杨妃跪在灵座前,代已死的齐王叩谢圣恩。

每遇到春秋佳节,杨妃虽不出宫来朝贺,但太宗赏赐给妃嫔们的花粉珍宝,也照样赏赐杨妃一份,并且赏赐杨妃的一份礼,并且差不多是与赏赐皇后的一样丰厚。杨妃得了这份礼却谢也不谢,只是淡淡地吩咐宫娥收下了。每次皇帝赏赐她的衣服珍玩,她连正眼也不看一眼,只冷冷地丢在一旁,从不穿戴。杨妃穿的用的,依旧是从前在齐王府中穿过的几件旧衣,用过的几件旧物,虽然破旧也不肯丢,非得皇后和妃嫔们给她的物件才肯用。太宗听说后,叹息说:“难得美人如此贞洁多情!齐王一生**暴,如今反得了这样的一个美人替他守节,这真是各有缘法,让人羡慕啊。”

看看又到了春节,宫中大小妃嫔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到皇帝皇后跟前去朝贺。独有杨妃依旧一步不出宫门,守着齐王的灵座,淌眼抹泪,比平日更伤心。她只在第二天悄悄地到皇后宫中拜年,略坐了一坐,便回宫去。

元宵节那天,日本国遣使臣来朝贡,有四百六十件贡品,其中两顶鲛绡宫帐,是用南海中鲛鱼吐的丝织成的,薄得和蛛网一般,拿在手中不满一握,抖开来却大得遮住一间屋,挂在**,里外光明,异香扑鼻。太宗皇帝看了喜欢,就吩咐一顶赐与皇后,一顶赐与杨妃。从来宫中赏赐,没有人敢与皇后完全相同的,如今杨妃得了与皇后一样的鲛绡帐,满迎紫宫中人都替杨妃欢喜。鲛绡帐一送进迎紫宫,那些宫娥们就都撺掇她挂起来,说万岁爷屡次赏赐娘娘贵重物品,可总不见王妃使用。如今这鲛绡帐是希世之宝,除正宫外单赏赐娘娘一人,这真是万岁的深恩,王妃娘娘若再不把这顶鲛绡帐挂起,让万岁爷知道了,王妃娘娘不领万岁爷的情,岂不要触怒圣上。万岁爷动了怒,王妃娘娘也是当不起的。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把个杨妃说得没了主意。大家见杨妃心思活了,就七手八脚地替她把这顶鲛绡帐挂起来了。

看看又到了齐王的忌日,头着几天杨妃就在齐王灵座前痛哭过几次。到了那一天,太宗下诏,由八十一个高僧高道在太极殿追荐齐王,又送进一桌丰富的素席来,在齐王灵座前祭奠。这样一来,杨妃心里好受多了,她一清早起来,全身素妆,由宫娥扶着到太极殿去拜过神;又回宫来哭拜了齐王的灵座,然后孤凄凄一个人守在灵座前,直到深夜。

正伤心的时候,忽见小黄门飞似地抢进宫来,报说万岁驾到。宫娥忙扶着杨妃在灵帏里面跪着接驾。灵帏里面跪着接驾的杨妃听院子里一阵靴声橐橐,走到灵座前停住,满屋子静悄悄的,只有礼官在唱着赞礼,皇上拈过香,就放大声痛哭起来。这一哭引得杨妃也忍不住在灵帏中嘤嘤啜泣。

太宗皇帝哭了好半天,左右侍从上前来劝住,宫娥上去服侍洗脸漱口已毕,太宗便退出外室,传谕请杨妃出见。

杨妃当初因齐王死在太宗手里,对他恨之切骨,如今住在宫中,见太宗柔情密意地待她,任凭如何冷得象块冰,那太宗总是一盆火似热辣辣地向着她。这一年来,不由得杨妃的心肠不慢慢地变软了;如今又见这位万岁爷,在齐王灵座前口口声声唤着皇弟,哭得如此凄凉,杨妃心想,真不料皇上如此看重手足之情,又暗怨齐王在世时,太无兄弟之情,一味结党营私和皇上作对,如今虽说死得可怜,却也咎由自取,只是害得她伤心肠断骨肉分离终日以泪洗面。这时的杨妃对齐王的悲伤之念,渐渐化作怨恨齐王之心。

因杨妃声明在先,见了皇帝不朝参的,所以到了前殿,她只是对着太宗低低裣衽,太宗吩咐赐坐,又关心了一下她近来身体如何?杨妃答谢过后,接着太宗又说:“当初齐王在日,俺们弟兄在一起东征西杀,本来是十分和睦的,只是后来因为受了先太子的哄骗,竟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当时朕奉了父皇之命捕捉齐王,朕原打算放他一条生路的,却不料被尉迟将军在乱兵中杀死了,朕至今想起还十分痛心!”太宗说到这里,不住地拿龙袖抹着眼泪。杨妃的粉腮上,早也止不住挂下串串泪珠来。左右站着的宫监宫娥,见皇上和杨妃对泣,便送上手绢来,请皇上和杨妃擦眼泪。太宗继续又说道,“我这皇弟,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把和王妃的千恩万爱轻易地丢开,倒去做叛逆之事,自取杀身之祸。如今丢下王妃一个人,冷清清地守着节,王妃太对得起皇弟;而俺皇弟丢下了你一人过着这样孤苦的岁月,实在是太对不起王妃呀。”

太宗这几句话,句句都打动了杨妃的愁肠和痛处,杨妃顿时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成了个泪人儿。太宗又体贴柔情地劝慰了半天,才起身出宫去了。

杨妃回进房去,一遍一遍不住地细细咀嚼太宗的话,越觉得太宗多情,越觉得他是真怜惜自己,就对齐王越是怨恨。每到清夜梦醒,那鲛绡帐上果然飘浮出一缕一缕的幽香,暗香幽幽,杨妃禁不住就想到了太宗的柔情体贴,本来已是死水一潭波澜不起的心头竟然止不住微微地波动起来。一个青春孀妇,当此良夜怀恩,锦衾中辗转反侧,寸心何堪。而那位多情天子从此更加怜惜起她来,频赐恩义,一向矜持的杨妃也开始一件一件接受使用了。

转眼三年的丧服已满,迎紫宫中撤去了齐王的灵座,杨妃换上了吉服,越发显得娇艳美丽。太宗皇帝也越看越爱,一有空儿就进宫来找杨妃嘘寒问暖谈笑不停。终日寂处深宫的杨妃的一寸芳心此时也被太宗的音容笑貌占据了,这位多情天子一天不来迎紫宫,杨妃就坐也不定,食也无味,魂梦也不安,一待到听宫外小黄门喝道的声儿,杨妃便不自觉地柳眉轻舒,桃腮凝笑。她宫中的宫娥和小黄门没有一个不抿着嘴在背地里偷着笑她的。杨妃是奉旨不朝参皇上的,因此太宗进宫来,只有宫娥出来迎接。

那天,正当壮年的太宗龙行虎步,直走进内院去才见杨妃倚在软帘下,一手抚着云鬓,含着笑,在房门口迎候着。太宗抢步上前,两人低低地说笑着,肩并着肩儿,进屋去了。随侍的宫娥每每一见这个情形,便一齐退到廊下去守候。只听得屋内人语细细,半晌半晌,听得屋中当的一声金钟响,两个宫娥揭开绣帘,走进屋子献上茶汤,皇上和杨妃对饮着,两人每天就这样静悄悄地对坐着,互相凝视,有时什么也不说,直到东窗日落,杨妃再三催促,太宗才依依不舍地出宫去。

那一天晚上,夜漏将半,杨妃已经脱衣睡下了,忽有侍女报皇上驾到,杨妃慌忙起床,略略整了下衣裳,便迎了出去,此时正值仲秋天气,皓月正圆,清辉入户,更兼银烛高烧,明亮如同白昼。越是浅妆的美女,越觉好看;越是睡起的美女,越觉好看;越是从灯光月下看美女,越觉好看。于是太宗就在灯月下,定睛细瞧杨妃,但见她云鬟半卷,星眼微饧,穿一套缟素罗裳,不妆不扮,更显出花容明媚,玉骨轻柔。

杨妃见太宗直直着双眼,禁不住朝他莞尔一笑,这笑立刻就怂恿太宗转头看着明月说:“中秋将至,想嫦娥在广寒宫里,也正盼望着花好月圆呢。”杨妃凄凄然地回答道:“原来天上也有残缺,令嫦娥长此寡居,寂寥时光,何时是尽头。”这是凄寂语,也是勾引语,留了太多的余地给太宗,他自然识趣,微笑道:“嫦娥又团圆了。我因步月至此,王妃可否陪我赏月?”

杨妃还没来得及回答,侍女就已在一旁凑趣:“厨下还有酒肴,待奴婢们摆设好筵席,就可赏月了。”

杨妃刚一入席时,还有三分腼腆,及至酒过数巡,渐渐把羞涩撇到了脑后,且抬头看那风流倜傥的皇帝陛下,英姿洒脱,眉宇清扬,巫峡襄王未必有此仪表,洛川魏胄几曾得此丰神,再回忆齐王元吉,与李世民本是同胞,可面庞儿一俊一丑,大不相同,毕竟才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杨妃禁不住意马心猿起来,太宗几次借故靠近她的肉体温存温存,她都装痴作聋,任凭他为所欲为,惹得席旁侍女吃吃暗笑,杨妃不由的两颊桃红,羞答答地低头弄带,那情态更是可人。太宗哪里还有心里吃酒,吩咐道:“夜已深了,撤席吧。”

接下来里面的卧室,朱扉双掩,绣幕四垂,估计这一对壁人已同去演龙凤配了。直到第二天清早,太宗才去了。

太宗在杨妃身上,足足用了三年的苦心,才得到今日的深怜热爱,看看怀抱中千娇百媚的杨妃,益觉春山脉脉秋水依依,早已把六宫粉黛,弃如粪土。但既为弟妇,就是再艳丽动人,纳为嫔御,就是普通山野村民也犹知不可,可太宗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但杨妃终究非寻常女子,不是苟且图欢就可以的。于是太宗件件事都依了杨妃的意思做,一面给齐王隆重发丧,改葬在高陵,下诏追封齐王为海陵郡王。杨妃也在早几天,迁出宫去,寄住在母家。再由太宗下诏,纳杨妃为淑妃,并打扫起延庆宫,做杨妃的寝宫。

杨妃进宫的这一天,满朝文武,齐集太极殿朝贺,又在西偏殿赐百官喜筵。杨妃进宫,按着大礼,朝参过皇上皇后,口称臣妾,愿吾皇万岁皇后千岁千秋万岁。太宗坐在殿上见杨妃袅袅婷婷地拜下丹墀去,止不住心中的万分欢悦,大赏内外臣工宫中妃嫔黄金彩缎。妃嫔得了赏,都到杨妃跟前来谢恩,当下宫里宫外,挂着灯彩,照耀得内外通明,宫中排起七日七夜的歌舞,大大地庆贺了一番。

长孙皇后素性温和,事翁尽孝,相夫无违,惟有见元吉妃杨氏居然纳为妃嫔,日加宠眷,心里酸酸的,后悔自己无意间铸成大错,让皇帝纳弟妇受世人诽议,但对待杨妃,依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好,只不过换了称呼。杨妃开始一听也自惭不已,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太宗每天坐朝一下来,到正宫里去略坐一下,就往延庆宫中一钻,任那三千宫娃,从早望到晚,从晚望到早,休想万岁临幸,千恩万爱,都是杨妃一个人承受。杨妃虽受太宗如此宠爱,却不露半点轻狂,依旧恭恭敬敬地侍奉着皇后,和和气气地对待着宫嫔。

杨妃最爱的是吹笙,她进宫来时,随身带着一支玉笙,平日里,低低地吹着,婉转悠扬,令人心怡意远。太宗最爱听杨妃吹笙,两人常常焚香静坐,月下听笙,又选善歌的宫女,依着声调唱去。每到动听的时候,太宗和杨妃便相视一笑,这情形脱却宫廷排场,宛似民间夫妇。

藏在深宫里的秘密

又一个中秋良夜,杨妃坐在太宗肩下,又对着一轮明月吹起笙来,太宗正听到出神,忽见杨妃丢下了笙,柔垂粉颈在那里拭泪。太宗看了诧异,忙上去搂着杨妃的纤腰,温存慰问。太宗认为杨妃是见景怀人又在那里想念齐王了,哪知杨妃心中想念的是她的儿子逃亡在外的小王子李承忠。

李承忠因为长得象他母亲,所以一小就如同个小玉人一般,杨妃一烦闷了,就把李承忠抱在怀里逗弄,才不过两三个月的小承忠就知道对着他母亲,憨孜孜地笑。有时哭闹了,只须他母亲拿着玉笙吹这么两三声,那小王子便住了哭,睁大了眼睛,撑大了嘴,怔怔地听着。如今杨妃吹玉笙,吹着吹着便猛然想起当年她怀抱中的孩儿来。

想当年这个二尺长的小孩飘流在外,小小孩儿便冒着风霜雨雪,一别三载,到如今音讯息杳无,不知道这条小性命还能不能保住在人间,一想到这儿,伤心的泪止也止不住,任太宗皇帝百般慰问着,杨妃到底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她真说不准太宗会不会斩草除根,把李承忠去搜出来,也如同他那几个哥哥一样杀死,那样倒是绝了齐王之后,可也挖去了杨妃的心头肉。

杨妃哪里知道她这块心头肉,早在丞相魏徵的相府中两三年了。这小王子虽然只有四岁年纪,却跟着魏徵的公子学些礼节,有模有样的,本来就可怜他是一个无父的孤儿的魏徵夫人裴氏更是喜爱。后来太宗皇帝明诏纳杨妃为淑妃后,魏丞相便上了一道奏章,说丞相夫人求入宫觐见新贵妃。皇上下手诏,准于三月三日觐见。

杨淑妃在延庆宫正屋中延见,裴氏行过大礼。杨妃命宫娥引导着魏丞相夫人内院看座。裴氏坐定后,说:“小儿随来觐见,只因年幼怕羞,请娘娘屏去左右。”

待宫娥一齐退出后,只见一个丫鬟抱着一位小公子,走进屋来。杨妃一见了这丫鬟,顿时怔住,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抱小公子的,正是当年保护李承忠从齐王府中逃出去的侍女采苹,再一看那裹着孩子的一件衣服,正是当年的衮衣,而衮衣中裹的小孩儿白净秀美,酷似杨妃她自己。杨妃喜出望外,忙离开座儿,一把就将小孩儿抢在怀里,低低地说道:“我的心肝,几乎把你娘想死了!”说罢喜泪直流,泣不成声,采苹伏在杨妃的膝下,细细地把别后的情形说了一遍,杨妃忙向裴氏行大礼感谢,慌得裴氏忙忙还礼不迭。

延庆宫地方甚大,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藏着一个四岁的小孩也还是容易的,况且宫中上上下下的人都是杨妃的心腹,因此杨妃在太宗皇帝跟前,依旧瞒得铁桶一般。

不久,杨妃也为太宗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王子来,取名明。太宗为讨杨妃欢心,这个还在吃奶的小孩儿就被封作了曹王。乳母抱着他在宫中来来去去,都用王爷的仪仗,前后簇拥着。

谁知杨妃刚新生了一个儿子,心中正欢喜,而藏在宫中的另一个儿子李承忠却忽然出了一身痘子死了。杨妃心痛如刀割,背地里哭得死去活来,不久就病倒了,太宗亲侍汤药,关怀备至,无奈杨妃病在心里,哪能治得好。

长孙皇后忽得重病,太宗虽然也关怀备至,却并没有亲侍汤药;任凭太医院天天诊脉调治,到底还是在三十六岁这一年的冬天死了,葬在昭陵。太宗虽宠爱杨妃,但和皇后是患难夫妻,一旦分手,心中自是万分悲痛。

长孙皇后是史书上浓墨记载的一位贤德的女子,虽贵为皇后,却一向服饰简朴,虽然太宗很不喜欢。皇后梳头洗脸时,也手中捧着书本儿不肯放,可太宗一跟皇后问起朝廷大事如何处置时,她却说牝鸡司晨,是国家的大忌。

杨妃见太宗思念长孙皇后想得厉害,百般劝慰也不管用,就假装怨佯怒,流着泪说:“如今娘娘去世,使万岁如此想念,这全是娘娘在世时候,贤德贞淑,去世后叫人忘却不得。如贱妾辈命薄早寡,故主死后,又不能矢志守贞。莫说死后风光,便是活在世上,也多得被人轻贱;臣妾愿陛下早赐一死,免得在世使故主蒙羞。”这几句话说得太宗皇帝顾不上为贤德的长孙皇后伤心,忙怜惜不已地把杨妃揽在怀里,百般劝慰,直到杨妃回嗔作喜。

而太宗为更博美人欢心,便要把杨妃升入正宫,可他把这意思对魏徵一说,魏徵却坚决不同意,说杨妃有辱妇节,陛下须为万世立家法,万不可使失节妇人母仪天下,让天下人笑陛下为荒**之主。太宗也只好死了这个心,因杨妃常常提起齐王尚未有后人,便下诏把杨妃的亲子曹王明,立作海陵郡王元吉的嗣子,又把海陵郡王追封作巢刺王。

以婶为妾

这年大旱,十个月不曾下雨,京师一带田稻枯死,太宗也曾几次驾临天坛求雨,可雨就是不至。有司天台右丞李百药奏称,说原因是宫中阴气郁结,宫女太多,足以致旱;宜多放宫女,宣泄其阴气,则甘雨可至。太宗依奏下诏,宫女年在二十五岁以上者,从优资给,放出宫去自由婚嫁,内宫奚官局常侍奉旨简出三千多宫女。

太宗又考虑到或许有冤狱,致使上违天和,便亲御太和宫审囚。刑部尚书奉旨,把御监内的男女犯人一齐提进宫去,听候太宗皇帝复审。

这一天,武库中把大鼓移设在宫门外,待天色微明,内侍上鼓楼,挝鼓一千声,宫门大开,男女囚徒从两廓鱼贯而行,俯伏进宫,排列在丹墀下。太宗全身朝服,升上宝座,由刑部左右仆射喝名,犯人一一上去叩见天颜,遇有可疑的形迹,太宗便详细审问,从辰牌时审起,直审到午牌,男囚已审完,便开审女囚。

第一个女囚崔氏,铁索郎当地由内常侍牵引着上殿来,匍匐在龙座下面。太宗打开案卷,见上面写着“犯妇李庶人瑗姬人崔氏”,李瑗原是庐江王,因谋反事败而被废为庶人,王妃崔氏至今还拘囚在御监中。

当下太宗令犯妇抬起头来,太宗一看,不由得心中一动,原来太宗以为崔氏是他的叔母,年纪至少半百,且在狱中幽禁多年,必定憔悴不堪。可崔氏竟是一个少年美妇人,丰容盛鬋,秀丽娇娜,于是忙下旨说崔氏是宗室犯妇,不宜当堂对质,然后吩咐送进后宫,由宫娥看守着。

挨到黄昏时候,太宗在宣华宫中传崔氏去问话。崔氏是何等的聪明,她一见太宗把她单独送入后廷,就知皇上已动了怜惜之念,进得宫来又沐浴薰香百般修饰,也就更让她肯定了这一点。太宗这时灯下相看,已是一个容光媚媚香泽微微的明丽女子了。

崔氏乖巧已极温柔已极地在太宗的膝前跪倒,可爱得让人无法拒绝。太宗问她多大年妃,崔氏低声回奏说二十六岁;又问她在狱中多长时间了,她回答说被囚三年。太宗再往下问到庐江王李瑗谋反的事时,她就开始了嘤嘤啜泣,一句也不答,问得急了,就只说薄命女子,求皇上开恩,早赐一死!娇滴滴脆嫩嫩的声音,好似笙簧,再伴以凄绝悲伤的调子,叫太宗如何忍心再审问她这个问题,自然斥退侍卫,亲自近前把崔氏扶起,温存抚慰说这三年牢狱,委屈美人了!

崔氏这时不问却自己说开了:“妾原是士人黄源的妻子,被庐江王强劫了去,又把妾的前夫杀死,奸占了妾身,如今反因庐江王之事,反使妾无辜遭受三年牢狱之苦,妾身好苦命啊!”

大宗一听,果然万分高兴,说:“朕起初只当美人是朕的叔母,心中正恨咱们二人缘分浅薄,如今才知道美人原来是黄氏之妇,这样说来你也不是婶婶,朕也不是侄儿了!”边说边亲自拿袍袖替崔氏拭泪,这一举动让崔氏心如明镜,于是一任太宗抚弄着,听他边抚弄边柔声细语,“好可人心的美人儿,朕现在就封你为德妃,因为你原是黄家妇,想来也不致于关碍到朕与庐江王的叔侄名分了。”

崔氏忙不迭地跪下谢恩。这一夜,德妃崔氏便伴着太宗,留宿宣华宫。第三天太宗下诏,正式册立崔氏为德妃,居宣华宫。

德妃崔氏可不比杨妃,她生性**,尤能惑主,太宗迷恋她一连五天不去早朝,谁让春宵苦短,只得借用一下上午的好时光来补足睡眠了。魏丞相、房玄龄、杜如晦等大臣交章谏劝,太宗却置之不理,后来还是杨妃入宫劝谏,说陛下不宜以私废公,太宗才勉强坐朝,可不一会儿又宣布退朝,一退朝就往宣华宫中一钻,再就一天一夜也不肯离崔氏一步。朝廷大臣有要事要面见圣上的,太宗便召进宣华宫去。君臣谈论国家大事,崔氏也寸步不离地随侍在皇帝身后。大臣们见了德妃崔氏,都免不了要行个臣礼,崔氏小小的虚荣心被大大地满足了,于是常常拿珍玩赏赐大臣,自然有些趋炎附势的臣子,都赶着崔妃献殷勤,杨妃宫中反而渐渐地冷落下来。

谏议大夫王珪为人忠直,太宗也很敬重,杨妃便背地里对王珪说,太宗如此迷恋崔妃的声色,只怕误了国家大事,希望他能多行劝谏以使主上醒悟。

杨妃这话说得正义凛凛,一点点酸味都没流露出来,以至于这位正直的谏议大夫都被她的深明大义感动了。受了杨妃忠义之付的王珪马上就去宣华宫朝见皇上,在君臣谈论军国大事时,崔妃果然又随侍身旁,于是王珪故意指着崔妃说:“这是何人?”

太宗说:“是朕新立的德妃崔氏。”王珪故作诧异:“臣也听传说主上新册立的妃子原是庐江王的故妃,在名义上讲起来,和万岁还有婶侄之称呢。”

太宗的尴尬顿时就从眼中脸上止不住地露了出来,忙分辩道:“崔妃原是士人黄源的妻子,是被庐江王霸占的。朕娶的本是黄家寡妇,根本谈不上什么名分之嫌。”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以开脱一下刚才的尴尬,“庐江王杀人之夫而纳其妻,如此荒**,是自招灭亡之道啊!”

王珪却马上就接过话茬,义正辞严地说:“陛下看庐江王的行为,是耶?非耶?”太宗很是诧异地说:“杀人而奸其妻,绝对不可取的呀,哪还有还什么是非可言。”王珪道:“未必吧,今庐江王所奸占的妇人,尚留在陛下左右,看来陛下心中还是以为庐江王的行为是对的,否则,那个妇人就不应该在陛下左右了。”

太宗听了默然无语。从此以后,太宗每逢召见臣下,崔妃就不敢随侍在左右了。杨妃趁此也劝谏说:“陛下宜常常接见大臣,谈论国家得失,不宜溺爱声色,致亏龙体。”太宗也明知道杨妃说的是好话,但崔妃的美貌又实在让他爱得厉害,虽不好意思夜夜临幸,却依旧频繁留宿宣华宫,直到查抄得了侯君集家中的两个美人,才把太宗的宠爱移了过来。

太子承乾:李建成与李元吉的集大成者

李承乾是太宗长子,且又是长孙皇后所生,因生在承乾殿中,所以取名承乾。自幼聪明识大体,成年后太宗遇有国家大政,常交由太子裁决。太宗见他办得事事妥当,每次出狩行幸,便放心地留太子临国。

外貌忠厚的太子一见父皇不在跟前,就常逼着近侍,同他微服出宫,夜入百姓家,强奸民妇,见谁家有绝色的女子,少少给点银钱,就算把那女子买回府来,强逼着她作姬为妾。

百姓们忍无可忍,纷纷到有司衙门控告太子荒**无道,可哪个官员敢收这样的状子。孔颖达、令狐德棻、于志宁、张玄素、赵弘智、王仁表、崔知机全是些忠义大臣,便去劝谏太子,谁知承乾在众大臣面前,却正襟危坐,高谈阔论,尽是大道大义大理,大臣们都十分敬服太子果真是忠厚君子,那些不德之事可能是百姓们谎告的,于是反帮着太子在太宗跟前分辩。

太子妃嫔共有二百余人,长歌善舞,太子终日在府中声色犬马,每到酒醉时,便逼着众妃嫔赤身露体地在大庭中供他白昼**,而宫女还得在一旁鼓乐歌唱。

太子还有一种怪僻,他在府中让奴婢数百人,演奏胡人的音乐,结发成锥形,剪彩为舞衣,跳剑打鼓,歌声鸣鸣,通宵达旦。他的后苑中排列着胡人的毡帐,让诸姬妾扮成胡姬,与奴仆夹居在穹庐中,承乾太子自己则扮作可汗,腰佩短刀,割生肉大嚼。有时他还装死,姬妾奴婢们必须得围着他跳脚号哭,这个时候,太子就会来了性趣,突然跃起,拍手大笑着随意搂住一个姬妾,进帐**嬉调乐去了。

东宫有个娈童叫俳儿,面貌娇媚动人,又能歌舞又会调笑,承乾太子宠爱他胜过诸妃嫔,行动坐卧都带着俳儿,谈笑无忌,行乐不避。俳儿一身白净皮肉,太子常令俳儿脱得赤条条地与众妃嫔比肌肤。有时俳儿便夹睡在众妃嫔中间,私下里勾勾搭搭,把个东宫弄得污秽不堪。

太子妃颖氏虽然长得秀丽美艳,举止却持重端庄,承乾太子很不喜欢,唆使俳儿暗地里去勾引颖妃,谁知颖妃根本不上圈套,太子急了,就让俳儿当面去调戏颖妃,看颖妃的惶急又羞不可当的样子,太子在一旁开怀大笑。颖妃羞愤至极,就入宫去奏知太宗。太宗大怒,立刻着内侍到东宫去,把俳儿擒来缢杀在殿柱上。

为此,太子深恨颖妃,吓得颖妃甚至不敢与疯狂的太子同住东宫,常在太宗的贵妃宫中躲避。如同深恨颖妃一样,太子与太宗的关系也很紧张,太宗杀死俳儿后,他一连三个月没去朝见父皇。太子叔父汉王李元昌闻出了其中的味道,那天悄悄对太子说:“你没看见皇上近来非常宠爱四王子吗?我从燕妃那里得来消息,皇帝早晚要立四王子做太子,你须得小心些。”

好色之徒汉王李元昌的表情中丝毫好色的意思都没有,完全是同舟共济和深为忧虑,果然让承乾太子既感动不已又暴跳如雷:“这老悖!看我早晚把他从皇帝位子上推翻下来,待我做了皇帝,再取他性命!”

好色之徒李元昌一听到这满合心愿的话,忙凑近太子耳边,欢喜地摊了牌:“你倘若做了皇帝,休忘了把宫里那个弹琵琶的宫娥小燕赏给我!”太子的头点得毫不困难。

原来那天朝廷大庆,汉王随着众亲王进宫去朝贺,太宗见都是自己的子弟,便在内宫赐宴。汉王喝得酩酊大醉,就溜出席来。

御苑中鸟语花香,绿荫如幕,汉王一路玩赏着园中的景色,不知不觉中汉王就走到了沉香亭畔,忽听弦索琤瑽之声,悠扬悦耳,更兼那一带的艳丽欲滴的大红海棠花密密地围在亭子四周。汉王从花枝桠杈中望去,只见六七个宫女,围着一个穿绿衣宫娥打扮的女子在那里弹琵琶。此刻她正云鬟低敛,杏靥含娇,在琴韵弦扬之中更显现出尘绝世的美丽。

一曲很快终了,看她们曲终人欲散,汉王情不自禁地大声喊道:“快弹一曲与小王听听!”说着,就大步往亭子里闯,那一群宫女蓦地惊得四散奔逃。汉王正要追那位穿绿衣的女子,忽见小径上走来两个内监,把汉王扶回席去。从此,汉王心里念念不忘这个弹琵琶的宫娥,只恨平日无故不能进宫去。

此后回夷慑服,万国来朝,国家承平无事。太宗便在御苑中建造一座凌烟阁,当朝文武中有功之人的画像都在阁上,然后在阁中大宴群臣,侯君集见自己的像也画在阁上,不由得心骄气傲起来,处处欺凌同僚。满朝官员因他是有功之臣,也不敢和他计较。侯君集就更加骄横,愈闹愈大。

侯君集统兵出征西域,自恃平乱有功,得了许多奇珍异宝,都私自没收在府中,自己玩赏。后被部下将士告发,于是侯君集因贪赃罪,被囚禁了三十日,直到中书侍郎岑文本上折子,以功臣大将不可轻加屈辱为由替他求情,太宗也念君集前功,就下诏放出,但削去官职。君集闲居府中,心中怀怨抱恨,汉王乘机拉拢,于是与太子承乾结成死党,并在太子密室中,拿佩刀割臂出血,沥在酒中,饮血酒立誓结盟,然后约定齐王祐,在齐州起兵,打进京师;太子亲率御林军,攻入西宫响应。

谁知事机不密,齐王在齐州被李勣擒住,送进京师来,严刑之下招认出太子和侯君集、汉王元昌一伙人来。太宗震怒,一齐捉住,把承乾太子废为庶人,发配黔州;太子死在发配的路上。其余人犯,一概赐死,惟独把侯君集提上殿来,亲自审问的太宗对侯君集说:“朕不欲使刀笔吏辱公,所以亲自审问。如今谋反一事证据确凿,卿还什么话说吗?”侯君集只是叩头乞死,太宗回头问左右大臣,“回想昔时,国家未安,君集转战万里,实有大功;今虽有罪,朕实在不忍置之于法。朕今为君集向诸公乞情,求免其性命,不知卿等肯否?”

太宗话未说完,左右大臣齐声说道:“君集今日之罪,天地难容,请陛下明正典刑,以维国家之大法。”太宗于是再次擦着哭老鼠的真诚眼泪,对君集说:“众怒难犯,非朕不赦卿!而今与卿长诀,以后也只能在凌烟阁上再见卿的遗像了!”

侯君集也感动得泪流满面,虽死却无怨这只仁慈的大猫,只是哭着叩头求皇帝保护他的家小。满朝文武也被这只擅长哭鼠的大猫感动得热泪盈眶,为这样的仁君义主,虽肝脑涂地也心甘情愿。在这样感人和氛围里,太宗下诏,送侯君集往京师大街十字路口斩首示众,同时查抄侯君集府第,所有男妇都押入宫,只留一子回乡看守侯君集田墓。一桩天大的乱事,被政坛高手老油条扫除得烟消云散天晴日朗。

那天,太宗忽然在御苑中的那座凌烟阁上,看见侯君集的画像,顿时想起了侯君集这个人和他的大大功绩,以及他在临死前犹被他这个仁君感动得泪流满面,虽死却无怨,只是哭着叩头求皇帝保护他的家小。于是这只仁慈的大猫便想起侯君集的家眷,就着便衣步行到下宫去,侯君集的家小正在那里得到皇帝陛下的最好关照。

下宫在御苑西墙外,一带平屋,很是狭小,是容留犯官妻小的所在。太宗到下宫中一看,小儿妇人十分嘈杂凌乱,一阵一阵的秽味臭气呛人鼻喉,真让人片刻难待。

太宗以袖掩鼻,正回身要走,忽然瞥见从小窗里伸出两只白玉似的纤洁玉手,正在卷着帘子,太宗不觉怔了一怔,心想这样污秽的地方,哪来这样干净的女子?再看时,那帘子已高高卷起,露出了那女子的脸儿来。虽说是蓬发素面粗服糙衣,可那十足的妩媚却是欲盖弥彰,那粉颈儿越发显得雪也似地白、玉也似地润。

太宗忙唤管宫侍卫,一问才知是侯君集的姬人,而且还是姊妹二人,最最重要的她们姐妹二人同是一对姊妹花。太宗一回到清心院,就吩咐把这姊妹二人带来,不一会儿,一对璧人就肩并肩儿地跪在了太宗跟前,太宗笑道:“你姊妹二人真好似一朵并头莲花,出污泥而不染。”年长一些的女子便忙乖笑着说:“那就请陛下赐我名儿叫莲花吧!”伶俐的口齿让太宗的欢喜更增添了十分,于是便把她们姊妹二人留住在清心院里,一连临幸了十多天。此刻早在冰冷黑暗的冥冥中的侯君集完全可以放心这只仁慈的大猫会保护他的家小,至少对于这两朵出污泥而不染的并头美莲花。这只仁慈的大猫不仅会有效有力地保护好她们,而且还左拥右抱,送暖依香,总算是也如此这般地替侯君集尽足了保护之责。

这姊妹二人浑身肌肤洁白连一点瑕疵都没有,尤其在帐中看,真好似玉雕的一般,太宗在十分欢喜之外又加上了十分怜惜,于是年长的赐名琼,年幼的赐名玖,都封作美人。那天,太宗问二美人肌肤何以如此洁白?琼美人说自嫁得侯公,有幸得侯公十分怜爱,长年喝人乳,少吃烟火之食,因此肌肤如此洁白。

太宗当然比那个侯公更摆得起谱,当即就传谕在清心院中,长年雇用乳母二十人,每日挤乳供二位美人食用。侯君集如果地下有知,知道他的爱姬得到了那只仁慈的大猫,这样的呵护一定会再次感动得泪流满面,他的家小中那两朵出污泥而不染的并头美莲花比在他的羽翼下享受到了更好的优待。

后来那些王府中的妃子和大臣们的姬人也都学着样儿,家里雇用起乳母来。顿时四乡八方的乳母都一齐赶赴京师来享用这样的一份丰厚俸钱,全不顾丢下家中那尚在嗷嗷待哺的小孩子。可怜这些生在贫穷人家的小孩子,因为没有了母亲营养丰富的甘甜乳汁,病的病,死的死,一时间也不知枉送了多少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