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一次登门致谢之后，许静琴忙碌的重心就暂时转到了期中考试上，而风情让也专注于自己的设计工作，毕竟参赛作品的版型和配色都已经确定了，制作也不会耗费太多的时间。
于是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个月，就在书堆和画稿当中，悄悄地溜走了。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九日，期中考试的最后一天。
这门考完就得去买面料做衣服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找到合适的面料呢。开考前几分钟，许静琴望着面前的复习资料，可心思却早已不在考场了。
“考试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同学把复习资料和其他与考试无关的物品放到讲台上来。”千篇一律的监考台词，却是熟悉的温柔声调。
原本安静的考场突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
“哇！今天居然是林楚泽学长来给我们监考！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果然好帅气啊！”
“怎么能用‘帅气’这么俗的形容词呢！那应该叫‘有气质’！”
“你们还是不是学设计的，光顾着看帅哥，也不看看人家的服装和搭配！”
“……”
楚泽学长？！许静琴惊诧地抬头往讲台上看了一眼，正看到林楚泽冲自己温和微笑。
真巧。许静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一门是设计理论课考试，上课的老教授看起来古板严苛，重点倒是划得很准。一张卷子顺顺利利地做完，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多小时。
悄悄地四下看了看，发现已经有不少同学交卷离场，许静琴也不想继续坐在考场里浪费时间，收拾了一下纸笔，就准备交卷。
却没想到在把卷子递到林楚泽手里的时候，突然听到他轻声说了一句：“许静琴同学，交卷之后留一下。”
许静琴一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有些紧张——不知道楚泽学长找自己会是什么事呢？
拿了一本最近的时尚杂志坐在走廊上静静地翻着，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搭到了肩膀上，把她吓了一条。
“吓到你了吗？”
听到林楚泽温和歉疚的声音，许静琴连忙摇头否认。
“那还是得说声抱歉，让你留下来等我这么久。”
“楚泽学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事，只是感觉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正好今天监考碰上，想和你聊聊天。明天就是设计大赛初赛的截止日期，你的作品没什么问题吧？”
林楚泽这句话，让许静琴一下子懵了——明天就是设计大赛初赛的截止日期？！
“明、明天？”她勉强冷静下来，结结巴巴地反问，“不是、不是十五号吗？”
林楚泽皱了皱眉：“截止日期提前了，活动组的负责人应该有按照领取报名表时留下的联系方式一一短信通知啊，你不知道吗？”
“我没有收到什么通知短信……”这回惨了，本以为还有五天的时间绝对足够，但截止日期居然提前了？！明天就要上交的作品，可她现在连料子都没有买好……
“别急，你的款式和配色都已经确定了吧？”虽然是疑问的句式，却是冷静平稳的语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嗯。”
“那应该还来得及。”林楚泽说着迟疑了一下，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帮忙？！许静琴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两个字带给她的惊讶，甚至超过了截止日期提前了这个消息。
从最开始，楚泽学长就明确表示过他是评委组的总负责人、为了避嫌不能给她相关帮助。可是刚才……他竟然说……
“需要我帮忙吗？”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需要吗？肯定是的。可是她也不希望楚泽学长为了她，竟打破自己的原则。
空气一时间有些凝滞，在这不寻常的沉默之中，林楚泽看向她的目光竟也反常地透着些许殷切——或许是她的错觉，但她确实能感觉到，楚泽学长他……是希望自己寻求他的帮助的。
这不对。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心中流窜，她可以感觉得到，却又没法抓住它看个明白。
“会给楚泽学长添麻烦吧？我自己可以搞定的，不要太小看我哦！”她故作轻巧地说着，还向林楚泽眨了眨眼睛，试图掩饰自己不自然的情绪。
“是我唐突了……因为太希望看到你的汉服作品在比赛中崭露头角了……抱歉。”他的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温和，语气半是歉意半是鼓励，“我应该相信你可以凭自己的实力取得成绩的，加油！”
原来只是因为汉服的缘故。许静琴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突然感到有些释然、和莫名的失望。
她可能……把事情搞砸了……
远远地看到自家熟悉的暖黄色灯光，许静琴却丝毫没有终于快到家了的喜悦，步伐愈发沉重迟缓了起来。
早上和林楚泽聊完之后，她马上赶到了布艺店挑选合适的面料，然而奔波了三四家大大小小的布料市场、布艺店，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面料——不是颜色和她的预想有出入，就是质感不那么符合她的要求。
时间紧迫，她没能赶在关门之前跑遍所有的布料市场、找到心仪的面料。可如果没有可用的面料，那再绚丽的设计稿也不过只是一张废纸。这个原以为很容易的环节，如今却成了难以克服的绊脚石。
虽然最后勉强挑了几块面料，但说实话……她对这几块面料的制作效果很没有信心。
一回到家，许静琴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准备一块块面料进行实验。
第一块面料，是真丝雪纺纱。打版、剪裁、缝制，制作倒是一气呵成，可成衣的效果……却是非常的不尽如人意——布料太过软薄，一来直接导致了衣服毫无骨架、只能有气无力地贴在身上，二来容易在缝纫机的拉扯中轻微变形、更是影响最终效果。
第二块面料是真丝欧根纱，与雪纺纱相反，它的骨架感太足，成衣缺乏轻软的线条感，依然不是她所想要的效果。
有些颓然地把实验品扔到一边，正准备尝试下一块面料的时候，许静琴突然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
走错了吧？大半夜的，谁会到她家来呢？她决定不去理会，然而半分钟后门铃再一次响起，紧接着响起的还有开门声和她老妈大惊小怪的呼声：“小琴！小琴！快出来！有帅哥找你！”
许静琴一愣，然而身体的反应却远远快过大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跑了出去……
然后结结实实地，撞入了某人怀里。
这实在算不上一个舒服的怀抱——肌肤泛着微微的凉，清瘦的锁骨也有些咯人；然而那近在咫尺的心跳声，却让人不由地有些失神。
等等！她撞进了风清让怀里，还居然感到有些失神？！许静琴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好不容易重启成功的大脑差点再次当机。
她试图和风清让拉开距离，却因为重心不稳踉跄了一下，以一种更为暧昧的姿势趴在了风清让的胸口。
“没想到会受到如此热情的迎接，也不枉费我大半夜赶过来啊。”耳畔传来悠悠的调侃声，似乎是对这一暧昧的意外毫不尴尬，甚至带着意味不明的轻笑。
许静琴被风清让的调侃一激，终于勉强捡回了几分冷静，扶住一旁的墙壁稳稳地向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回应：“只是赶衣服赶得太投入，一下子没回过神而已。没想到几个礼拜没见，风学长自作多情的功力又见长了啊？”
就知道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调侃戏弄自己的机会，但她也不能那么轻易就如了他的意。
然而许静琴毕竟还有几分不好意思，这么想着、说着的时候，并没有抬头去看风清让，自然就没有发现，他的耳根边，也隐隐透着一抹可疑的绯红。
“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啊。”风清让一脸遗憾，“既然你这么不欢迎我，那我还是先告辞吧，就不打扰你赶衣服了。”他把“赶衣服”这三个字咬得尤其的重，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这简直是**裸的威胁！
她知道风清让是来帮忙的。下午在布料市场间奔波的途中，她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给风清让发了短信，倒不是为了求助，只是觉得毕竟在名义上他是她的特别指导、而实际上他也确实给过她帮助，现在出了这样的状况，怎么说也得告诉他一下。至于那条短信迟迟没有回音，她也没有太在意，却没想到他会深夜来访——在她颓然无助，只能机械地进行实验的时候。
许静琴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道该继续赌气，还是该退步挽留。
“小琴，怎么这么和人说话？”一直站在边上默默看戏的许妈妈突然开口了，语气略带不满责备之余，竟还透着浓浓的八卦气息，“我看这位……呃……‘风学长’，也不比你那个林楚泽差啊，你不争取一下……”
“妈！你乱说什么啊！”许静琴被自家老妈的满嘴跑火车吓了一跳，赶紧大声打断。
但她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已经快走到门口的风清让显然是听到了这段话，停住脚步回过身来，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林楚泽？”
许静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脸颊的滚烫和绯红程度远胜于刚才不小心撞到风清让怀里的时候。
“这个……那个……”她结结巴巴地试图转移话题，“风学长我们来讨论下……呃，讨论下设计大赛的事吧！”
风清让但笑不语。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许静琴瞪了他一眼，却实在不愿意回应“林楚泽”这个话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扯设计大赛：“你……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吧？初赛的截止日期提前了，今晚必须把衣服做完，才能赶上明天拍照上交。但我跑了一下午布料市场，却没有找到合适的面料……”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本以为这段话说完之后，又会陷入尴尬的沉默，却没想到风清让居然接过了她的话题：“所以我把合适的面料带来了。”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对许静琴而言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喂喂！剧情转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风清让从门口的袋子里取出三卷面料，正是她所需要的三个颜色——葱绿、桃红、浅杏，在灯光下透出隐隐的丝光，明艳夺目却丝毫不觉刺眼。
“你再怎么瞪大了眼睛盯着料子看，它们也不会自己变成衣服的。还是说——你不准备参加‘校园之星’了？”
于是，十分钟前还在为没有合适面料而头疼、五分钟前还在为不小心撞到风清让怀里而窘迫、一分钟前还在为倾慕对象被曝光而尴尬的许静琴，就这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地，抱着三卷料子、带着风清让，走进房间开始了新一轮的赶工。
风清让挑选面料的眼光确实精准独到，颜色合适不说，微有骨架的手感也恰符合她的要求，加上极佳的光泽质地，成衣效果应该会远好于她的预期。
这种料子她在市场上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这家伙是从哪里淘来的，肯定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吧？许静琴一边裁着衣料，一边这样猜想着。
虽然看起来有些傲慢疏离和自以为是，虽然总是这样那样的调侃她、惹得她很想炸毛跳脚，但也确实一直在帮助着她，不遗余力地。
她悄悄抬了抬眼，望向一旁正帮她裁剪裙料的风清让。他的脸色和唇色都有些苍白，双眉微蹙，眼角也隐隐透着疲惫；然而他的眼神却是专注的，并没有因为剪裁是普通单调的工作而掉以轻心。
“谢谢。”她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
风清让的手一顿，似乎是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谢我？”
看到许静琴点头，又继续说：“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用谢我，我可不是为了帮你，只是不希望我指导的选手连初赛都过不了——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可是……”
“少说废话，专心做衣服，别丢我的脸。组委会真是烦死了，怎么丢给我这么一个小白菜鸟！”
风清让抱怨着，许静琴却少有地没有因为他的没好气而不高兴，反而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微笑了起来。
明明就是费心尽力地在帮她，偏偏就是不承认，说什么只是为了自己不丢脸。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傲娇呢？
不过既然他这么说了，她当然也会全力以赴，一定不会给他丢脸！
“晓玲，帮我看一下嘛！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我已经听过最起码五遍‘最后一次’了……”
“那……那我帮你画速写……拜托了！”
“都跟你说了初赛结果要明天才会公布，你不相信我的消息可信度就算了，敢不敢自己看公告栏啊？！”
在好友没完没了地碎碎念下，乔晓玲终于忍不住发飙了。自从一周前上交了‘校园之星’初赛的设计作品之后，许静琴每天都要拉着她往学校的公告栏跑好几遍，这还不止，但这家伙居然连自己看一眼结果都不敢！认识她这么多年，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
乔晓玲看了看闭着眼睛不敢看公告栏、却又一脸焦急的好友，又看了看公告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结果还没公布，你放心睁开眼睛看吧。”
许静琴这才犹疑着睁开眼睛，匆匆瞟了一眼公告栏，发现晓玲所言属实，才有些失望地松了一口气。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神经质，可就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结果、却又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看到的结果，就是这样情不自禁地矛盾纠结着。
正失神着，突然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许静琴很自然地以为那是乔晓玲，于是头也没回地敷衍道：“好啦，帮你画速写，还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却没想到身后那人低低地笑了笑，熟悉的语调里难得地多了几分轻快愉悦：“速写不必，奶茶倒是可以——有好消息，是该请客庆祝一下的。”
“楚……楚泽学长……”许静琴看着笑容朗朗的林楚泽，半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遮掩自己的尴尬。
这回丢人可丢大了，这话本来是想说给乔晓玲听的，却没想到那人竟是林楚泽。帮楚泽学长画速写？别闹了，林楚泽自幼学习服装设计，他练习速写的时候，她可能还不认识字呢。
“啊！小琴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急事要办，先走一步了，你们慢慢聊哦！”许静琴还支支吾吾着，乔晓玲却迅速反应了过来，朝许静琴挤眉弄眼一番，就飞快地消失了，那一副“我才不要当电灯泡呢小琴你加油哦！”的表情让许静琴忍不住再次感慨自己真是交友不慎……
公告栏前一下子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渐斜的阳光被未凋的银杏树叶筛成细碎的光点，轻柔地在他们身边洒下片片暖金。
“刚好路过这里，看到你就过来打个招呼。你刚才——应该是想和你朋友说话吧？”林楚泽当然不会点破她的窘迫，甚至很体贴地为她解围。
“对对，晓玲老让我帮她画速写，快被她烦死啦！”许静琴赶紧顺着林楚泽的话说下去，“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楚泽学长，真巧。”
她忙着解释自己刚才的失言，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林楚泽听她说到最后，竟微微地苦笑了一下。
其实并不是“偶遇”，所以也说不上“真巧”。只是急切地想告诉她某个消息，却又担心自己会不会太过唐突，才把特意的找寻说为刚好的遇见。
“对了，你来这里，是想看‘校园之星’的初赛结果的吧？”
“嗯，不过晓玲说她打听到初赛结果要明天才……”许静琴说到一半，脑海中突然闪过林楚泽刚才说的那句话——“有好消息，是该请客庆祝一下的。”，林楚泽知道的、关于她的好消息……明天就会公布的初赛结果……这些零散的信息一点点连结成线，让她不由地缓缓睁大眼睛，结结巴巴地求证：“学长你、你刚才说的好消息……是、是指……？”
“恭喜。”林楚泽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他知道许静琴可以听明白的。
“真的吗？！学长你没骗我吧？！”许静琴当然听懂了，却依然有些不敢相信，激动地连连追问。
他微笑着点头，眸光里也漾出了欣喜。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满满的成就感了，连获得国际性的大奖也已经是习惯——这毕竟是他坚持多年却始终没有勇气带入时装界的梦想，即使是通过别人的作品受到肯定，对他也是莫大的鼓舞！更何况……这作品的创作者，是那个他看着长大、会涨红着脸喊“楚泽学长”的女孩子……
许静琴看到林楚泽点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回了原位，却又立刻被狂喜激得砰砰乱跳。她成功了，她离那个流光溢彩的梦中T台……终于又进了一步。
“明天初赛的结果就会正式公布，同时还会公布决赛的设计主题。这次的主题挺有挑战性的，而且还有走秀展示的环节——希望能在T台上看到你更加优秀的作品。还有……”林楚泽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大赛组委会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证比赛公平公正的进行，但……你自己也要多小心。”
“咦？”林楚泽这句话说得含蓄委婉，许静琴一下子没听明白，只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你之前不是没有收到截止日期提前的通知短信么？但我事后找相关工作人员查证过，他们发送通知的时候，是注明了收到请回复的，如果没有确认收到会再行通知，所以基本是不可能有疏漏的。但……他们收到了你的回复短信，表示通知已收到……至少，是从你的手机发出的回复短信。”林楚泽斟酌着字句，依然尽可能委婉，却终于把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明了。
她这回听懂了，但听懂和理解，又是两回事……
林楚泽的意思是——有人为了不让她知道初赛截止日期提前这件事，恶意回复并删除了那条通知短信！
这怎么可能？！
她的手机一直随身带着，能第一时间接触到她手机的只可能是她的家人或者同学。她家老爸老妈虽然不太靠谱、又爱八卦，偷看她手机短信是有可能的，但陷害自己女儿却是怎么也不可能的；至于同学……也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不，有一个人……是有理由的……
许静琴被自己这个猜想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会不会是哪里有些误会，谁会跟我一个一年级的小透明设计师过不去呢。”许静琴连忙否认，“不过我会多注意的，让楚泽学长担心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没有半点证据，怎么能那么无端端地猜测怀疑自己的同学呢？不会的不会的，说不定只是一个误会。她努力掐灭了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那你一定要多注意，没事的话就多来看看公告栏有没有新消息。如果再有类似情况的发生，一定要马上告诉我。”她的神色变化林楚泽都看在眼里，他看得出她心里有想法瞒着他，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很认真地叮嘱。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也最好告诉一下你的特别指导，他好像对这件事挺上心的。”
“风清让？”楚泽学长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你们关系好像很不错的样子？他因为你没有收到通知这件事特地跑去找组委会相关负责人……呃，谈了一下午心……”
许静琴是第一次看到林楚泽露出这种无奈却又想笑的表情，以她对风清让的了解，这估计是一场毫不留情面、直戳人爆点的……好吧，“谈心”。
虽然对风清让已经不再有成见，可是听到林楚泽问及他们俩的关系，她还是莫名地有些不自在，也就不由地有些没好气：“他只是怕我过不了初赛，丢他那个特别指导的脸啦。”
“是吗？不过我听组委会的负责老师说，这个特别指导是风清让自己坚持要求来当的。”
“什么？！”许静琴终于吃惊得忍不住脱口低呼了出来。
风清让从一开始就反反复复地强调着组委会的老师非要让他出任这个特别指导、他自己是觉得特别烦人特别不想干的，于是她也自然而然地认为事实就是如此。
但如果是楚泽学长说的那样呢……是风清让自己，坚持要求来出任她的特别指导的！
“其实你不用谢我，那是我欠你的——道歉。”
“是我误会了……所以才会想帮你点什么，作为弥补道歉。对不起。”
她想起那天风清让跟她说的话，想起蒸腾的雾气后那双认真的眼睛。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这样才更合情合理不是吗？风清让想要帮助她作为弥补道歉，所以要求组委会安排他作为她的特别指导，却别扭着始终不承认，甚至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真是骄傲的笨蛋。
“我是不是问太多了？”看到许静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林楚泽才意识过来自己在风清让这件事上……似乎说得太多了一些。不应该的……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犯过这种错误了。他一贯明净温和的眸子里，隐隐笼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薄雾。
“没事没事，只是有些吃惊。对了学长你不是说要我请客庆祝么，我知道学校隔壁有一家店的奶茶做得超赞，不然我请你喝奶茶吧？”
许静琴隐约地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连忙扯开了话题，然而她一边这么说，心里却依然走着神，想着关于风清让的种种。
“校园之星”果然是森诺欧尼每年一度的盛会，第二天初赛的结果一公布，公告栏就立刻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住，有些爱八卦爱凑热闹的，看完了结果也不离开，就站在那里开起了茶话会。
而议论纷纷中，竟有很多是关于并没有参与这次比赛的某个人的。
“今年也有好几个一年级的新生晋级决赛唉！不知道会不会再出现一个风清让那样的设计天才。”
“我看悬，‘校园之星’办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出了一个风清让，他夺冠之前，一年级新生的最好成绩也不过是第四名，连前三都没进过呢。何况……”
“何况什么？”
“你没看到去年排名前列的那几位大神也在晋级名单上么？他们去年被一个新生抢走了风头，一个个闭关的闭关、进修的进修，每一个都说今年势必夺冠呢。”
许静琴是一听说结果公布就立刻赶来的，却还是被挤在了人山人海之外，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那些议论，一边踮着脚努力想看清公告栏上写着什么——虽然已经在林楚泽那里知道了自己的初赛结果，但她还是很想亲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晋级名单上，也很急切地想知道决赛的题目和自己所要面对的对手。
“有时间八卦扯淡，却不去多画两张设计图，森诺欧尼的学风真是越来越差了。”耳畔突然传来一个略带着轻蔑嘲讽的声音——正是被众人议论着的那个上届冠军、天才少年设计师，风清让。
他的声音并不算高，却很有力，一下子盖过了那些嘈杂的议论，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的注意力都从公告栏转到了风清让的身上。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穿了件白衬衣，双手闲闲地环在胸前，唇角挂着优雅又疏离的浅笑，阳光落在他的身侧，衬得他耀眼异常，又似乎给他笼上了一层无法靠近的屏障。
这家伙，一定要一出场就那么拉风么？许静琴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头。这毒舌的打击面也太广了一些，真的就不怕被群起而攻之么？
然而她显然是低估了风清让在学院的人气，何况他这话说得虽然不客气、却也有理有据，于是片刻的安静之后，人群又**了起来，只是从之前的高声议论变成了窃窃私语，而内容也无外乎自我反省和对风清让的花痴。
“可以麻烦借过一下么？”风清让再次开口，话说得客气，语气却还是带着几分冷。
人群哗啦啦地向两侧散开，给风清让空出了一条过道，一方面是因为风清让的高人气，另一方面也是好奇这个并没有参加比赛的上届冠军来看晋级名单是为了什么。风清让如同万众瞩目的王者一般走到公告栏前，然后缓缓回过头，目光在人群中巡视一周后，落在了许静琴的身上：“不来看结果么？”
这是在和她说话？！许静琴一脸不敢相信，但风清让的的确确是看着她没错，甚至众人的目光也跟随着他聚焦在她身上。
她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这家伙自己爱拉风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她拖下水？她最近没有得罪他吧？然而虽然很想拔腿就跑，却还是考虑到这么做可能引发无端的议论和猜测，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去，也不敢多看一眼风清让，只是迅速地扫了一眼公告栏。
晋级名单是按年级排列的，一年级新生都排在最末，倒是很好找。而她的名字边上，“叶瑾瑶”三个字也赫然在列。看到这个昔日搭档、今日对手的名字，许静琴的心也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却又不敢多想，只是继续往下看。
晋级名单之后，便是决赛的主题，只是很普通的两个字，却让许静琴不由地一懵。
那两个字是——宇宙。
决赛要求以“宇宙”为主题，设计男女服装各一套，并且进行完整的造型塑造，最后以走秀形式展示出来。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林楚泽会说这是一个很有挑战性的主题。
这个题目很明确，也有很多可以运用的元素，可是……似乎很难和汉服结合在一起。
“晋级了？”一旁的风清让这时也看完了名单，却明知故问了一句。
“嗯。”许静琴随口应。
“很好。”风清让打了一个响指，语气喜怒莫辨，“不过只是初赛，不要高兴地太早，决赛的要求更高、竞争也更激烈——有空的话我们讨论一下设计方案？”
他的话音一落，周围那些注视着许静琴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好奇，如果不是碍着风清让在场，估计已经激烈地议论了起来了。
许静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赶紧应了下来，然后拽着风清让就走。
还没走出十步，身后的围观人群就炸开了锅——
“这是谁啊？为什么风清让要和她讨论设计方案？”
“听说风清让是这次比赛的特别指导，这个估计就是他指导的对象。”
“什么？！谁运气那么好？”
“应该是一年级的新生，只有新生是可以申请特别指导的，我去打听一下是谁。”
“有风清让的指导成绩肯定差不了！赌一顿夜宵她能进前三！”
许静琴终于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风清让你搞什么鬼？”
“提前让你感受一下知名设计师的感觉。”风清让耸耸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怎么？这点注目和议论就受不了了吗？”
“可以接受和故意招惹是两回事。”被他这么一激，许静琴当然也不能轻易露怯，只能故作镇定地反击。
但不得不承认，风清让的话虽然总是不客气却也总是很精准犀利。她确实有些畏惧那些注视——原本只有亲近的几个人观看的舞台，突然涌入了许许多多新观众，好奇或是期待的目光无处不在，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关注着，似乎连一次呼吸、一个眨眼也无法逃过，成功或是失败，都将会被百倍的放大。
虽然她知道，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早晚都要面对这些目光，却还是忍不住地想要转身逃离。
“既然已经被注目了，何不好好享受呢？”
风清让却依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许静琴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没好气地瞪着他，却又听到风清让这样说：“只要你做得足够好，万众瞩目就会是一种荣耀而非负累。”
许静琴怔了怔，以她现在对风清让的了解，他这是……在拐弯抹角的鼓励她吧？
“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那么好吧，我会努力让这些万众瞩目成为一种荣耀的！”
明明不想让她看出来他是想激她好好努力，可她看出来的时候，他居然又隐隐地有些高兴。风清让的唇角不易察觉地扬了扬，却又立刻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随口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叶瑾瑶也晋级决赛了。”
一直不愿意面对的话题，却又这样被推到了面前，许静琴叹了口气，有些含糊了应了一句：“我做好我的就是了。”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叶瑾瑶一较高下或者别的什么，也许一开始就不应该和她搭档，也不至于弄到现在这么僵。
“可叶瑾瑶不一定这样想。”
风清让这话太一针见血和毫不留情，许静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不语。
“告诉你初赛结果的人应该也告诉你短信的事了吧？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自己多留心。”见她不说话，风清让便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你……你怎么知道？！”许静琴被他那句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昨天得知初赛结果之后，她原本是想第一时间告诉风清让的，但毕竟不是正规途径得到的消息，怕引起误会，最后还是没说。可风清让……他、他怎么会知道有人提前告诉过她初赛结果？
“我猜的。”风清让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解释给她听，“你刚才在公告栏前太淡定了，完全没有平时的一惊一乍。所以应该是在这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吧？”
这都能猜到？未免也太彪悍了吧？他真的不考虑改名叫清让·福尔摩斯么？
然而风清让接下来的话，就让许静琴见识了什么叫没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
其实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飘飘的三个字——“林楚泽？”
“不、不是！”她脱口否认，然而结结巴巴的语气和震惊紧张的表情已经把她卖了个彻彻底底。
果然是丝毫不会掩饰的笨丫头，要看穿她的心思真的太容易了。风清让微微低了低头，掩饰住自己上扬得有些过度的唇角，继续逗她：“不是？”
“是是是。”许静琴知道自己瞒不过风清让，干脆破罐破摔地承认了，“只是因为汉服的原因，所以楚泽学长对我稍稍多照顾了一些——你别误会啊，只是提前告诉了我结果，没有做过什么破坏比赛公平的事情。”
“汉服？”风清让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少有的有些吃惊和疑惑，片刻后才露出明了的表情，“原来是汉服啊。”
“原来？”许静琴有些听不懂风清让话里的意思。
“你应该看过林楚泽的作品吧？简单形容一下他作品的感觉。”
“简单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完美吧？”这并不是因为她对林楚泽本人有特殊感情或者别的什么，林楚泽的作品确实相当完美，从结构到色彩都几乎无可挑剔。但这和汉服有什么关系？楚泽学长从来没有在时装设计作品中涉及过汉服，连传统元素都不曾出现，他的作品风格与他的祖父Alexander林一脉相承，充满了反叛与新潮的意味。
“确实如此。”风清让一提到服装设计，眼神里便满是专注和投入，格外的光彩熠熠，“他的作品……太完美了，每个环节都如同教科书般精准，让人挑不出毛病，却看不到丝毫热情。虽然在风格上沿袭了Lin品牌一贯的新潮反叛，却似乎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教条——所以我总是觉得，他的热情似乎并不在那些作品上，至少不全在那些作品上。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汉服。”
许静琴听得有些晕，一方面是她知道服装设计作品里可以看出很多东西、却没想到居然能看出这么多；另一方面是，她没想到风清让之前居然不知道林楚泽对汉服的爱和热情，她是不是……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之前不知道林楚泽喜欢汉服这件事吗？”迟疑了一下，许静琴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从来没听说过，林楚泽本人和他的设计作品一样，克制而完美，大概是还不太愿意让学院内和设计圈内的人知道他的爱好吧——毕竟LIN品牌的理念是与传统服饰截然相反的反叛与新潮，他又被当作品牌的下任首席设计师进行培养，说起来也是挺矛盾和纠结的。”风清让说着，突然挑眉看向许静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虽然不太喜欢他这种性格，但他的为人和才华还是值得尊重的，我也没有那么无聊。”
之后一路，他们又聊了聊关于“校园之星”决赛的事，却一时也没能理出头绪，只能说各自回去继续想，有灵感了再做交流。
然而回到家打开搜索引擎想要搜索相关资料的时候，许静琴却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林楚泽”三个字，找到了林楚泽的作品图集。
果然如风清让所说……克制而完美，无可挑剔；却没有当年他提及汉服、对她说“我希望我们也能有，而不是只能遗憾与羡慕。”时那种炫目迷人的热情和光彩。许静琴叹了一口气，楚泽学长应该有许多她不了解的秘密吧？她偷偷地喜欢了他那么多年，却似乎……并不怎么了解他啊……
关掉林楚泽的作品图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在搜索框里输入了风清让的名字。
她之前也看过风清让的作品，却看得并不怎么仔细，今天他的那一席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让她突然想仔细看看——风清让的设计作品里，又透着些什么？
网页打开，一袭素白曳地长裙闯入了她的视线，让她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条裙子了，却依然在瞬间被吸引、被打动。每个女性的梦里，大概都会有那么一条长裙，没有繁复的设计，但流畅细腻的线条和泛着珍珠般光泽的纯白丝缎却无处不透着优雅高贵。
整条裙子唯一的装饰便是腰间缠绕的那一支玫瑰，然而这支玫瑰却并不如裙子的主体那样柔软梦幻，花茎上遍布着尖锐的针刺，连花朵都是由硬纱挽成、隐隐透着硬朗。
果然很风清让。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独特的气质，只想到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