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哀悼者

宋绍峰和李芳的丧礼,按照澄空和夏忆的意思,由立扬联系寺庙、四处奔走,总算定下了时间和场地。由于报纸上刊发出了那样的消息和资料,到处商议和确认丧礼各项事宜的立扬,身上两部手机一直没停过地发出各种分类铃声。

公司里的职员来电询问丧礼的事宜顺便打探公司未来情况;宋绍峰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电唏嘘感叹他们痛失了商界精英;李芳文化界的朋友来电发表一通文绉绉的感伤悼辞。立扬到处奔走之间,还要忙于应对这些电话,根本连猜度他们真正心思的精力都没有了。

一直到几天后的下午,在位于环境宁静幽雅的山中的寺庙里确认第二天丧礼开始时间后,立扬才疲惫不堪地就着树下的石椅坐下。拧开瓶盖,大口灌下清亮的矿泉水,左边口袋的那部手机又响起催命似的铃声。立扬嫌地望一眼左边口袋,伸手抓出右边口袋里安静的手机,拨通刘小菲的号码。

“小菲,明天参加丧礼的人员名单,确认到位了吗?”听到男友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是无力,刘小菲简短肯定地告诉他都确认完毕了,明天一早她就会提前到寺庙外做好参加人员登记工作。

迅速汇报了公事后,小菲怕忙碌的立扬要挂断电话,抓紧时间追问道:“立扬,你这几天有没有准时吃饭?有没有好好睡觉?”平时在同家公司上班的小菲和立扬,见面时间多,这几天立扬却忙得连两人同居的家都没回过,小菲不禁担心起来。

听着女友焦急不安的声音,立扬嘴角不自觉便泛开笑意,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很好。虽说明天我们是在丧礼上见面,但至少能见面了。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小菲。”两人又说了几句,刘小菲那边有事务要办理,便匆匆道了别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和小菲的合影,立扬想,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比宋绍峰和李芳幸福多了。这些天打来电话询问关于宋绍峰和李芳死讯、丧礼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是真心为他们的死悲痛的。让立扬不禁思索,也许宋绍峰和李芳是死是活,其实对这些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宋绍峰公司的竞争对手,感叹着一颗耀眼的商界明星就此陨落的时候,内心说不定正为下一次竞投少了个强劲对手而窃喜。而自称和李芳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些报刊人们,对李芳的称赞不过是“厉害的女强人”、“很有个性的总编”,无法让人感受到他们对李芳的真心喜欢和尊敬。

和宋绍峰、李芳比起来,自己至少还有刘小菲的真心关怀和爱意。女友真诚纯粹的关心,如一送清风拂过立扬的心。天气虽热,心平气和的话,也能感受到山中树荫下阵阵清凉。近日来,立扬第一次感到如此放松,情不自禁地轻闭眼睛深呼吸口气。

直到庄严的钟声回响在空**的山里,立扬才猛地睁开眼睛,想起要给澄空打个电话。

自从父母的房间清理干净后,澄空和夏忆心里的那份惶恐不安和阴霾,仿佛也被一同清理掉了,和父母的房间一样空****。奔走的事情全部交给了立扬后,澄空和夏忆便在家中接待一些平时来往较为密切的长辈,一遍遍告诉他们父母被杀的基本情况,听他们如出一辙的安慰和鼓励。

“哥,他们总是说‘别难过’、‘坚强点’,真奇怪呢,我们又没在他们面前哭。对了,临走还要说‘加油’。爸妈死了,我们要加什么油?加油给他们做好吃的点心跑好茶吗?”夏忆瘫软在沙发里,给自己倒满一杯凉了的茶水,一口灌下。

“安慰人的话,差不多都是这样。小忆别太苛求别人了。”澄空送走今天第三批客人后,无奈地苦笑着劝说为招待一批批客人忙着做料理做点心泡茶水的妹妹。话虽如此,澄空对这些天的应付也感到虚无和疲惫。

正如妹妹所说,这些来安慰他们兄妹的人,最终到底能为他们做什么呢?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真相,不可能懂得自己和妹妹的心情。倒是那句“加油”,不妨理解为“加油找出真相和犯人”,兴许倒是一句有意义的话。

“不过啊,这些人也真厉害,由始至终都没有一丝丝笑意。就算大口咀嚼我端上来的食物,明明一副很满足的样子,却还是紧锁眉头,哭丧着脸。这点比我们死者家属表现得还好,丧礼上真该让他们代我们去哭丧还礼。”夏忆这么说着的时候,澄空像是被沙发里暗藏的针刺到似的,全身一颤。

父母被杀了,真相还未查明,犯人还没抓到。在这些天,只有自己和妹妹独处的时候,自己却常常因为前所未有的自由而不自觉地微笑。父母死了,自己是不应该露出笑容的吧?澄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在接待客人们期间,是否也曾经不经意地笑过?那在始终坚持装出一脸悲痛欲绝表情的客人们看来,自己一定是不孝子。

“哥,以后要是我死了,你给我置办丧礼的时候,一定要给我办一个充满欢笑声的丧礼。”夏忆咬着一块水果饼,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一定让敏感的哥哥多想了,便调皮地告诉一脸神色肃穆的澄空眨巴眼睛。

澄空惊愕地看着夏忆,反应过来,明白妹妹是故意打趣,便只能轻叹口气,摸了摸她脑袋道:“谁说你会先死,我可是哥哥,应该是你帮我置办丧礼的时候别哭。因为看到你哭,哥会走的不安心。”

澄空那么认真温柔地说这种话,就像是叮咛一样,倒让夏忆有些愣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厅的电话响起,澄空便转身去接。

握着话筒的掌心微微渗出湿漉漉的手汗,自从那个凌晨之后,再也不曾见到的父母的尸体,又必须去面对了。

当张立扬在电话那头一直说着“遗体告别”的事项时,澄空脑海里却一遍遍浮现父母身上不断涌出鲜血的惨状。而且,那时候,自己所看到的父母,还不是尸体,那天凌晨4点钟的时候,他们还没有死。

被自己和妹妹丢弃不管后,父母才渐渐变成了尸体。对尸体的强烈恐惧感远胜于对遗体的敬畏感,但是父母的遗体告别仪式,是无法逃避的。

“张立扬让我们今晚过去守夜,可能陆续有人会到殡仪馆临时设的遗体告别处和爸妈告别,我们作为家属要去谢礼。”澄空放下手中沉重的话筒,没有回头看妹妹,声音也像加了铅似的沉。

“我们当然要去!”夏忆从沙发里跳起来,恢复干劲地提醒担心无法面对父母遗体的哥哥,“我明白哥的心情,毕竟爸妈在我们眼前死去的,对别人来说,那是遗体;对我们来说,那是被残酷杀害的尸体。但是,如果犯人来和爸妈作遗体告别,说不定会露出破绽!这可是不能错过的寻找犯人的机会!”

“夏忆说的很对呢,没有被逮捕的杀人犯一般都有这样的心理,会回到犯案现场或去看被杀害的人的遗体。仔细观察向遗体告别的人和参加丧礼的人,很可能其中就有犯罪嫌疑人。”径直从敞开的大门走进大厅的悦音听到夏忆的话,马上专业病发作,一口气地发表肯定的点评。

看悦音说完一副“我说的没错吧”的样子望着自己,夏忆想吐槽她和江俊不请自来的话到了嘴里又咽下去,又见澄空一脸不解地望着悦音,便解说道:“悦音和我不是一个专业的,她是心理科的。加上喜欢看心理犯罪类的小说,对犯人的心理剖析,应该不会错得太离谱。”

“刚在门外就听到澄空哥说今晚要去守夜吧?我和悦音陪你们一起吧。悦音刚好能发挥下心理科专长,说不定能抓住嫌疑人。”江俊莫名激动地握紧拳头,提高声音信誓旦旦宣言要帮夏忆和澄空找出杀害叔叔阿姨的犯人。

夏忆和澄空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知道劝说阻拦是没用的,江俊和悦音已经坚定了要一起守夜,一起寻找嫌疑人的决心。

“不过,犯人真的会那么笨,自投罗网吗?”澄空始终觉得要在遗体告别仪式和丧礼上遇到犯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被澄空这么一质疑,悦音便弯起眉头,有些不自信起来,但还是坚持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杀人犯对被害人动杀机有很多种可能性,一旦真的实行了杀人行为,那种杀了人的强烈视觉触感就会一直缠绕着犯人的大脑。犯人当然清楚再次出现在犯罪现场或和被害人有关的场面的危险性,但可以说是那种‘杀人的回味’驱使着他们,让他们无法控制地想去靠近杀人的罪迹,重新感受那种刺激。”

江俊本想提醒悦音不要对澄空说那么深奥的心理剖析,就算是医学专业的他听着也觉得晕,却意外发现澄空听得格外专注,似乎很感兴趣,甚至开始追问悦音其他心理分析的问题。

“悦音,你知道梦游的人,有什么办法能记起梦游的时候做过的事情吗?”悦音好奇地望着一脸紧张又认真的表情提出这个问题的澄空,也不禁认真寻思起来,半晌才不确定地点头道:“也许擅长催眠的心理医师能帮助患者想起梦游时做过的事,如果梦游者是睁着眼睛梦游的,说不定也能通过残留在视觉神经里的画面碎片组合出记忆来。”

“澄空哥大学读什么专业的?看起来好像对悦音的心理学很有兴趣,真难得。”江俊见悦音和澄空聊得不错,便转身来到在厨房里收拾东西的夏忆身边。

顺着江俊的目光望去,平时对事物都表现平淡的哥哥,看起来确实难得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全神贯注地竖起耳朵听悦音的解说。夏忆将眼光从哥哥和悦音身上收回,又不觉落在身边的江俊脸上,故意挑衅道:“我哥读的是金融业。我看他不是对心理学有兴趣,恐怕是对悦音有兴趣。早提醒你赶紧出手了,我可不想喊悦音‘嫂子’。”

“咦?”江俊像是被爆竹吓到般睁圆眼睛,转向突然抛出这种话题的夏忆。见夏忆不再看自己,低着头认真刷洗碗盘和杯具,便轻轻笑道:“真是的,这种时候,拿你哥哥看这种玩笑,不大合适吧。”

夏忆将洗好的盘子放进消毒柜里,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俊一眼,不再说什么。夏忆这种扯出让人在意的话题后又开始让人介意的沉默,常常让江俊不知所措。

或者说,每次夏忆这样,江俊就很不安,完全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刚升入大学的时候,江俊觉得向夏忆表明心意的时机已经成熟,还没来得及开口,夏忆却抛出一个让他尴尬的话题:“像悦音那么完美的女生,可是很多人虎视眈眈的。你再不盖上专属印,迟早被人捷足先登。”

时至今日,夏忆还是认定自己喜欢的人是悦音吗?江俊觉得苦涩的**淌过咽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两年前刚进大学的时候,夏忆那种说法,一方面可以理解为误会了自己的感情对象,另一方面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她并不喜欢自己呢。

每次想到这里,江俊就不敢再尝试开口表白感情。何况夏忆是一个不容易接受朋友、脾气倔强的人,好不容易向自己和悦音敞开心扉,也许三人暂时就这样当最好的朋友,也不错。

“江俊?江俊!”夏忆喊了两声,见江俊还在神游着,便用手上的柠檬味泡沫喷了他一脸。看他慌慌张张擦溅到眼睛里的泡沫,夏忆低头继续刷洗,提醒道,“你和悦音说要陪我们守夜,可你们身上穿的衣服太休闲,不适合。”

“这你不用担心,我和悦音来的时候,顺便带上明天参加丧礼的衣服了。”江俊说着,还得意地用进了柠檬味洗洁精水的眼睛冲夏忆使眼色。

既然江俊和悦音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夏忆和澄空换好衣服,带齐东西后,两辆汽车便朝小区外驶去。

澄空、夏忆、江俊和悦音抵达殡仪馆的时候,专为宋绍峰和李芳设的遗体告别点外面,已经高高挂起了白灯笼。

夜色正好降临,有些凉意的夜风吹过,白灯笼轻轻摇曳,让人不由得心生悲凉。

澄空突然有种扑过去紧紧抱住母亲的身体哭喊的冲动,母亲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自己。这种永远失去的强烈悲痛,让澄空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当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母亲还是很疼自己的,就算是严厉的父亲,对自己也没有过多的苛求。

随着回忆的黑白画面不断闪现,澄空对父母死去的身体的恐惧突然消失不见,快步冲到内堂,跑到已经整理好遗容的父母面前。

父母紧闭着眼睛,脸上抹了太厚的粉,白得有些过分,加上涂抹鲜艳唇色的嘴唇,硬被拉开微笑的弧度,看上去很滑稽。明明那么悲惨地被杀了,怎么可能笑得那么慈祥和幸福?澄空看着父母的遗容,觉得揪心,难过得溢出了泪水。猛然想起,这还是父母死后,自己第一次由衷悲痛地落泪。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生养了自己,陪伴自己走过20几年人生道路,无可替代的人。如果自己是处于清醒和理智的状态,是绝对不会做出杀害父母的事情,犯人一定另有其人,今晚和明天,必须从出现的可疑人物中发现犯人!

“你们来得比我想象中早些,我刚走开去吃了点东西。需要给你们买点吃的吗?”立扬远远看到站在门口的夏忆、江俊和悦音,便大声朝他们喊起来。夏忆担心突然跑到内堂的哥哥,只看了立扬一眼,便转身径直跑了进去。

熟知夏忆个性的江俊,怕夏忆的态度会让立扬误解她,忙解释道:“澄空哥看起来很难过,夏忆担心他了。我们刚才在家里都吃了点东西,晚点他们饿了,我再开车去买吃的就好。”擅于待人接物的江俊,从第一次见面就给立扬留下了印象,这会一听他说话,立扬马上认出面前这两人就是上次在宋家门口匆匆碰到的夏忆的朋友。

“没想到你们连守夜都陪着,少爷和小姐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陪着,我就放心了。”悦音见江俊和张立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客套话,怕他们再说下去就没玩没了,着急地皱了皱眉头,轻轻拉扯江俊手臂提醒:“我们还是赶紧去看看澄空哥和夏忆吧,澄空哥看起来有点奇怪。”

立扬告诉悦音和江俊,今晚他会在外面负责接待来向遗体告别的人,内堂的事情就拜托给澄空和夏忆,江俊便随着悦音一起跑进内堂。

江俊和悦音跑到里面一看,虽然是临时设的点,里面却布置得十分到位,无论是遗照、鲜花还是供放遗体的地方。烛光倒映下,白色布帘之后,是澄空趴在遗体旁边恸哭的颤抖的身影。

悦音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想去安慰,或至少陪着那个悲伤痛哭的人,却被江俊一把拉住:“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着吧,夏忆会陪着澄空哥的。”经江俊这么一说,悦音醒觉过来,就算是朋友的身份,自己也不过是夏忆的朋友,怎么会想着陪在澄空哥身边呢?

呆呆伫立在江俊身边的悦音,忍不住自我剖析刚才那一瞬间萌生的心理。如果不是这次夏忆父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和夏忆成为朋友那么多年,自己都没有机会认识她的家人。所以仔细算算,自己和宋澄空相识不过一周不到的时间。

而宋澄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说话声音低柔,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却又常常表现出一种纠结的忧愁气质,让人想更深地走进他的内心,帮助他。悦音尝试告诉自己,心底不知不觉产生对澄空的关注和亲近感,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和自己接触过的心理病患者相似之处。虽然这种想法,对澄空来说很失礼,但悦音觉得这特殊的时期,只有这个解释能让自己坦然接受。

夏忆好不容易劝停了澄空的泪水,外面已经陆续有人来和父母遗体告别。澄空在夏忆的陪伴下,回到白色布帘的外面,并肩站在遗照前面,向上前鞠躬的人回礼。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中老年男人跟着前面的人进入内堂的时候,澄空的目光直直落在他身上,打量了半天,表情错愕地低头凑到妹妹耳旁说道:“小忆,就是那个腿脚不好的男人,爸之前开除的一名老员工!”

“啊!就是我们在书房里排查爸妈身边对他们有恨意的可疑人物时,你提到的那个老员工?”夏忆低声嘀咕着,目光也转移到那个男人身上。

澄空后来还向公司里爱八卦的职员打听过,得知这个男人的腿脚是因为一次代表公司外出谈业务时受伤的,后来就一直留在公司处理后勤工作。本来大家还称赞父亲有道义,没有开除腿脚不好的男人,前不久父亲却突然给他下了辞退令。

男人走近的时候,澄空和夏忆看清了他的模样,本来就干瘦的脸显得非常难看:两道稀疏的眉毛扭拧紧蹙着,大鼻孔急促出气而更大地扩张着,干瘪的嘴巴抿得皱巴巴,像被针线缝起来一样。

“少,少爷……小姐……怎么会这样呢?总经理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了呢?”澄空和夏忆几乎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这名被开除的老员工扭曲的脸,期待从他口中对父亲的谩骂话语里得到一丝线索,听到的却是这种让他们目瞪口呆的话。

“老蒋,不是父亲开除了你吗?你不恨他吗?”澄空顾不上旁边还有其他来鞠躬的人,声音有些颤抖地追问微微驼背的老男人。

老蒋伸出枯柴似的手指抹了抹迷蒙他细小眼睛的泪花,不解地望着澄空,突然恍然大悟,使劲拍澄空的手解释道:“少爷一定是听信了公司里的流言蜚语,误会总经理了。没错,总经理是让我别在公司做事了。那是因为我身体不好,总经理给了我一大笔退休金和补偿金,让我好好休养。”

老蒋说完,又擦着眼角的泪,拖着不灵活的脚走向布帘后面的遗体。澄空和夏忆呆愣地望着已经空了的地面,心里也空空的。澄空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了解那个每天都在一起生活的父亲吗?

或许,自己就和那些事不关己,擅长装出同情悲愁表情的虚伪悼念者一样,并没有真心为自己所敬爱的父亲的死悲痛。

当听到老蒋用苍老嘶哑的声音,真诚悲恸地为父亲死去这件事哭喊时,澄空更自我寒心地肯定,就算刚才趴在父亲身边哭泣的自己,也并没有真正为彻底失去父亲而感到痛苦不堪。

在场的悼念者们,都被老蒋那深切悲痛,撕心裂肺般的哭喊声感染,纷纷红了眼眶。全场只有夏忆没有泛红眼眶,更没有落下泪水。在她看来,此时的场面,恍如一场悲情戏,这些悼念者不过是被传染了,没有自我意识地悲伤。当他们擦干泪水,回到家中,或许会为刚才的莫名举动感到滑稽可笑。

“人为什么要哭呢?”夏忆记得曾经这么问过老师,老师惊讶地圆张着嘴巴喊道:“因为悲伤、难过啊,当然,也有人喜极而泣。”

难道没有哭不出来,却比任何人都悲伤难过,或者都更加极其喜悦高兴的人存在吗?那时候,夏忆在心里暗暗反驳着老师。而现在,夏忆可以肯定地告诉所有人,有这样的人存在,那个人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