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另一件凶器

高辉在医院照看顾燕的时候,接到高贤的电话,得知他们所怀疑的宋夏忆并不是梁晨生送到孤儿院去的孩子。

江月琳和江汉城的女儿,腰部有月亮形状胎记的女子另有其人。但这个人是谁,夏忆却还不肯告诉高贤。

“宋夏忆似乎知道那个人是谁,说不定是我们也认识的人。不,应该说那女子已经知道所有当年对她父母犯下罪行的人。你和顾燕都要小心点。”虽然平日不过问堂哥和顾燕之间的关系,但作为记者的嗅觉,高贤大概猜到他们两人应该也和江汉城的死多少有些关系。

“恩,我知道了。宋夏忆那边,你多探探口风,让她尽快说出来。”高辉望着病**还在输液的顾燕,压低声音拜托高贤。

“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陪着就行。”病房门口传来江俊的声音,高辉忙挂断了电话。江俊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打电话,虽然是因为顾燕住院的事情,还是让高辉看到了一线希望。

说不定很快就能听到江俊喊自己一声“爸爸”?高辉这么想着的时候,心里此刻的担心和不安少了些,希望多了些,笑了笑道:“没事,还是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看着就好。你明天还要回学校吧?”

江俊看着对自己露出笑脸的高辉,心中有很多想宣泄出来的愤怒。想狠狠质问高辉是不是亲手弄坏了江汉城汽车的刹车装置;想揪住他衣领告诉他,犯下的罪无论过了多长时间都不会消磨掉;想告诉他,自己不会认一个不愿意为所犯的罪负责的父亲。

“你跟我出来一下。”江俊看了看病**脸色惨白的母亲,留下一句话便先走出病房。高辉疑惑地跟着江俊来到走廊,深夜的走廊依旧通亮,耀眼的白光从光滑的地砖反射上来,刺得人眼睛酸痛。

“小俊,今天你能打电话通知我,我很高兴。你妈身体越来越差,我真的很想陪在你们母子身边,尽父亲的责任。”高辉说着,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江俊倚在走廊另一边的墙壁上,冷冷望着高辉,许久才开口道:“在你尽父亲的责任之前,是不是应该尽罪人的责任?妈今天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说看见江月琳阴魂回来索命。因为,当年她让你在江汉城汽车刹车装置上动了手脚。无论他们坠崖的真正原因是殉情,还是刹车失灵,你们的恶意,本身就是看不见的杀人凶器!”

高辉想,自己前半辈子做了不少糊涂事,后半辈子要是能被儿子唤醒,好好赎罪当个好父亲,这辈子也不算白活。曾经以为自己才是江俊亲生父亲这个秘密必须带进棺材,这辈子都没机会听他喊自己一声“爸爸”,现在上天给予自己赎罪机会的同时,也宽容地赐予自己为人父的资格。

“我一定会坦白19年前的所作所为,诚心赎罪,直到配得上当你父亲的那一天。”高辉连连点头向江俊保证,不放心地朝顾燕病房望去,解释道,“你母亲只是一时冲昏头脑说了胡话,把她的气话当真,跑去弄坏江汉城汽车刹车装置的人是我。弄坏他的刹车装置,一心置他于死地,是因为我察觉到你母亲对江汉城动了真情,想和我彻底断绝关系。我不想失去你们母子,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江俊自然明白高辉这番话的用意,母亲现在详细的身体检查报告还没出来,精神方面也到达极限,身心都经不起折腾。高辉想把19年前破坏江汉城汽车刹车装置的事全部揽到身上,不想把母亲牵扯进去。

“最后,还有一点请求,你母亲的检查报告出来后,要告诉我一声。还有,我不在你们身边的日子,帮我好好照顾你母亲。”高辉轻声叮咛后,没有再次进入病房,便快步走向楼梯口。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看着高辉消失在楼梯口拐角处的背影,江俊心中如此感慨着。这个十多年来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的男人,因为自己的排斥,连他们家门都不敢随意踏入,时常受到亲生儿子的白眼和冷言冷语。

江俊回到母亲身边,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里轻柔摩挲着许下承诺:“妈,我答应你,等那个人为他所做的错事赎罪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就再也不分开,好好过日子。”江俊觉得泪眼朦胧之间,似乎看到母亲缺少血色的嘴唇泛开欣慰的笑意。

高辉快步走出医院住院大楼,边启动汽车边给高贤打电话索取夏忆的联系方式。高贤提醒堂哥,夏忆是个倔强的女孩,说了现在还不愿意告诉他们腰间有月亮形状胎记的人是谁就肯定不会说。

“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在我离开之前,必须见一见那个很可能在为十多年前的事情复仇的女孩。”高辉下定决心,无论是要自己下跪还是磕头,都要劝服那女孩放过顾燕和小俊,同时也恳求她给自己主动坦白和赎罪的机会。

按高贤给自己的号码拨打后,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声音还带着睡意的夏忆总算接听了电话。高辉为半夜三更吵醒了夏忆的事道歉后,便诚恳地请求她告诉自己,那个腰间有月亮形状胎记,很可能是杀害她父母的犯人是谁。

“我连高记者都没透露,怎么可能告诉你。”夏忆的拒绝完全在高辉的意料之中。

为了劝服夏忆,高辉只好将自己的苦衷和打算都告诉她:“明天一早我打算去警察局坦白19年前的事情,江月琳和江汉城本来就想殉情,只是从江汉城出事前买了巨额保险来推测。但我弄坏了他的刹车装置,恐怕才是切实害死他们的原因。对于这件事,我想先对江月琳和江汉城的女儿道歉,求她放过无辜的小俊和顾燕。”

“好吧,我也不希望继我父母之后,还有更多人受害。19年前的恩恩怨怨,是时候结束了。江汉城和江月琳的女儿就算对十多年前的种种抱有怨恨,已经杀了我父母,也该泄愤了。”夏忆答应帮高辉约江月琳的女儿到地下酒吧见面。

“已经那么晚了,她肯出来见我吗?”高辉担心地望一眼时间,夏忆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告诉他:“我想她不会介意的,你在地下酒吧等我们吧。”

等待夏忆和江月琳女儿的时候,高辉转身取下吧台酒架上那瓶专属于他的酒。比任何时候都细细品味杯中酒的高辉,怀着满心希望,憧憬明天坦白罪行后,终有一天能听到儿子唤他一声“爸爸”的未来。

时针时慢时快地向前走,高辉一口一口喝下杯中酒,并未察觉自己正在走向永夜和绝望。

高辉的尸体,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人发现。

通宵一夜的高贤睡了整整一上午,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猛然觉得一盆冰水当头淋下。

在医院里陪着母亲吃完午饭的江俊,一手拼命抓紧手机,不让光滑的手机从满是冷汗的手里脱落;一手抓着刚刚从医生那里得到的,母亲癌症末期检查报告。

江俊记得,前一天母亲入院后,自己第一次给高辉打了电话。结果高辉就把自己的号码储存为“儿子”,警方在死去的高辉身上找到手机后,便根据亲疏关系通知他们协助调查。

这就是报应吧?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19年前,如果不是高辉犯事被抓,母亲就不会急着为即将出生的自己找父亲,就不会设计陷害江汉城。19年前,如果不是高辉真的对江汉城汽车的刹车装置动过手脚,就不会害无辜的梁晨生被怀疑。

19年前欠下的债,就算用生命偿还也不足够,所以高辉必须活着接受更漫长的惩罚,用尽他生命余下的所有时间向死去的人赎罪,向被他欺骗了那么多年的自己赎罪。

“爸……爸……”颓然倚着墙壁坐下地上的江俊,将已经满是泪水的脸埋进曲起的身体里,如和父亲走失而哭泣的孩子一样低声呜咽、呼唤着“爸爸”。

高贤蓬头乱发跑到地下酒吧的时候,警方还在现场收集证据,一位几乎下午都到地下酒吧打发时间的老酒友认出高贤,马上跑过来告诉他:“是我报警的哦。哎,人生真难预料,大前天还活生生的人,我一觉醒来,他就死了。”

“我堂哥,高辉他是怎么死的?你到地下酒吧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东西?”高贤对堂哥的死感到意外,但仔细一想,昨晚自己熬夜加班接到堂哥电话的时候,他确实说了些奇怪的话,什么离开之前一定要向江月琳的女儿谢罪,要求她放过顾燕和江俊。如果在那之后,宋夏忆把江月琳女儿的身份告诉了堂哥,甚至堂哥在这里见了江月琳的女儿,这场死亡一定和江月琳的女儿有关。

“死状挺惨的,眼睛圆睁着,一看就是死不瞑目啊。至于是怎么死的,还有可疑人物和东西,你问警察去吧,我哪懂。”酒友故意睁大眼睛,伸长舌头,装出高辉死去时的样子,恢复正常后,伸手指了指正围聚在吧台附近拍照取证的警察。

高贤默默将习惯性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取下,装进斜挎包里,跟着警方人员来到吧台前面。

确认死者正是堂哥高辉后,警方简单告诉高贤:“初步怀疑死者是喝了混入毒药的酒,毒性发作而死,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我们看过死者的手机通话记录,凌晨1点和你通过电话,凌晨1点15分和一个没有输入姓名的号码通过电话。接下来需要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另外那个号码的主人,是叫宋夏忆的女孩吧?”高贤当然记得,凌晨1点高辉打的那通电话,就是向自己索要夏忆的号码。高辉确实给夏忆打了电话,然后,他们之间,或高辉和江月琳女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警方有些不解地望着高贤,但还是照实回应道:“是的,刚才我们也给宋夏忆打过电话,请她稍后到警察局协助调查。”

趁着警方还在对现场进行拍照取证,堂哥的尸体则已经收拾好准备送去解剖验尸,高贤便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给夏忆打电话,想在警局见面之前弄清楚昨夜堂哥联系她后发生了什么事。

“高辉打电话来的时候,我睡得迷迷糊糊,不记得是几点。他缠着我问了很久,说哪怕把江月琳女儿的号码给他,让他在电话里向对方道歉请求宽恕也好。但我觉得不适合,最终还是没有告诉他。”江俊在医院照顾母亲,导师实验室的工作全都落到夏忆头上。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接到警方的电话,请她晚点到警察局回答几个问题。到警察局之前接到高贤的电话,在夏忆预料之中。

听完夏忆的话,高贤不禁有些怀疑地确认道:“后来你没有来地下酒?江月琳的女儿呢?有没有可能她早就知道我堂哥19年前做的事?”

高贤的话中的质疑,夏忆自然听得懂,不客气地提醒道:“呵,高记者,我们不是合作关系吗?难道你怀疑是我杀了高辉?我哥可以作证,昨晚我很早就睡了。”

“别误会。总之,今天你会告诉警方,江月琳的女儿——杀害你父母和我堂哥的嫌疑人是谁吧?”高贤知道,现在最清楚嫌疑人身份的是夏忆。夏忆似乎迟疑了下,没有回答高贤的问题,只匆匆告诉他实验室还有工作要完成,到警察局见了面再详谈便挂断电话。

收起手机回到现场里面,高贤看到被作为重要物证带走的酒和酒杯,一眼认出那瓶贴着高辉名字的酒。由于酒吧里很多老客户,每次开一瓶新酒,大家都习惯在酒瓶上贴字标明。

警方说混入酒中的毒药成分必须带回去交给鉴定人员检测,因为看起来是经过加工后混入的剧毒。按宋夏忆的说法,堂哥应该没有给江月琳的女儿打过电话,事实上警方也说了通话记录只有自己和宋夏忆两人的。

假设杀害高辉的犯人确实是江月琳的女儿。那么,她应该在更早之前就知道了高辉当年对江汉城的车做过手脚的事。趁高辉关了酒吧,到医院探望顾燕的时候,潜入酒吧来,往贴着他名字的酒里混入了毒药。

“等等,请不要在酒吧内随便走动,现场还在取证和保护中。”警察紧张地喊住边四处张望边走向酒吧后面的高贤。

“如果毒是犯人提前到酒吧里来混入酒里的,应该是在酒吧里没人在的时候进来。所以我想,犯人应该是从后面的巷子爬窗进来的,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高贤小心注意地面,不踩到可能是犯人留下的脚印,绕到酒吧后面那扇快坏掉而常年敞开的小窗前。

跟着高贤来到小窗前面的警察惊讶地询问道:“你也是警察?”

高贤微微一愣,尴尬地澄清道:“不,我是记者,接触过不少杀人事件的现场拍照工作,也算是一点经验吧。”

调查事件的真相是警察的工作,按警方的调查结果撰写报道才是记者该做的事情。高贤却总是幻想比警方更早查明真相,写出一篇能够震惊各界,轰动一时的纪实报道。正是抱着这种想法,那天早晨6点钟将彻夜加班准备的材料送到宋家,发现宋家地面的血印,才会神推鬼使地拍下照片后擦洗了地面。

那些血印,无疑是犯人留下的。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擦洗了血印,切断警方的线索,说不定杀害宋绍峰和李芳的犯人早已落入法网。同样和19年前事件有关的堂哥高辉就能逃过被杀的命运。

“你和我妈其实是一样的。”宋夏忆不止说过一次的话,此时莫名在高辉耳旁回响起来,而他竟然无法反驳。或许宋夏忆说的对,李芳不择手段想写出轰动的独家新闻害死了梁晨生,自己也隐藏证据、破坏现场、私下调查害死了堂哥。

高贤正望着那扇连下午的阳光都照不到的残破窗户出神,身后传来警察的声音,向他走来的警察手中还拿着用袋子装着的证物:“高先生?其实我们已经在这附近仔细搜查过。如你所说,犯人应该是趁着高辉不在酒吧,酒吧没有营业的时候从这里爬进来。这支钢笔就是从窗边找到,看起来尘土都是不久才沾染的,不是一直丢在这里的东西。”

警方收集现场证物后,便带着高贤一起离开地下酒吧。

夏忆将实验室的培养皿收拾完毕,抬头看了眼时间,到导师办公室交代一声,也匆匆准备赶去警察局。刚到校门口,看到澄空的车在不远处路口拐了弯,副驾驶座上坐着一名长发女子,夏忆心中大概猜到那女子是悦音。

近来哥哥和悦音走得很近,两人似乎彼此也有好感。就性格而言,哥哥和悦音倒是很相配。只是,爱情从来不是两厢情愿便能圆满,这一点,早在19年前,江汉城和江月琳的悲剧就是最好的说明。

夏忆到达警察局的时候,高贤的询问早已开始。

由于不久前才因为父母的死来过警察局,为等候着的夏忆送来茶水的女警记性很好地想起了她。

“现在是和哥哥一起生活吧?看你气色不错,这样就对了,要和你哥哥一起更努力地生活下去。”女警笑容美好地鼓励夏忆,夏忆低头望着那杯没有热气的冷水,轻声说道:“我父母不是被入室抢劫的小偷杀死,是被人寻仇,残忍地杀害。”

女警一下愣了神,只低声呢喃着:“怎么会……”夏忆抬起漂亮的眼睛,笑了笑告诉她:“不过没关系,很快就能抓到犯人了,他们总算能安息。”女警恍然大悟地追问夏忆,今天来警察局是不是就为了抓犯人的事,待夏忆点点头,女警又恢复了笑容,真诚地替夏忆高兴。

询问室里气氛紧张,面对擅长追根究底的记者,警察也展开毫不逊色的紧凑提问。

“高先生,对于高辉被杀案,你有什么头绪吗?高辉生前和什么人结怨?”

“只有一个人嫌疑最大,你们在现场发现的那支钢笔,很可能就是犯人不小心掉落的。”

“能告诉我们,这个嫌疑人是谁吗?”

“宋夏忆知道,只有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凌晨1点,堂哥,也就是高辉打电话给我,是为了打听宋夏忆的号码,想询问她这个人的身份。”

“那么说,高辉很可能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所以才被杀?”

“不,我觉得应该是这个人知道了高辉19年前所做的事,对高辉起了杀意。”

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嫌疑人有杀害高辉的动机,高贤将高辉19年前对江汉城和江月琳乘坐的汽车刹车装置动了手脚,很可能害两人坠崖身亡的事;19年前李芳将矛头指向梁晨生,主观报道误导社会舆论间接害死梁晨生的事;19年后宋绍峰和李芳很可能因为梁晨生的自杀而被杀的事;全部相关的事件逐一告诉警方。

听完高贤的话,询问室内的几名警察互相对望一眼,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两名警察参与调查过宋绍峰和李芳被杀的案子,曾作为入室抢劫杀人案调查,现在却得知两人的死很可能和19年前的事有关,是犯人以复仇为目的杀害了他们。

警方同意高贤的说法,认为江汉城和江月琳的女儿,即被梁晨生送去孤儿院的孩子嫌疑最大,很可能为了19年前发生的事杀害李芳夫妇和高辉。

夏忆进入询问室的时候,和从里面出来的高贤擦肩而过,高贤只用坚定的目光望着她低声说了句“全靠你了”。

“宋夏忆小姐,请你告诉我们,高贤提到的最有可能杀害了高辉的嫌疑人是谁?”

“高辉打电话给我,希望我告诉他,我和高贤初步调查的那个人的身份。本来我已经和高贤约定,等进一步确认后再报警处理。因为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杀害我父母——宋绍峰和李芳的凶手。”

“最后,你告诉他了?那个很可能因为十多年前的旧事找你父母、找高辉报仇的人的身份?”夏忆摇了摇头,警方便继续追问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们吧,因为犯人很可能还会继续杀人。例如同样和19年前的事有关的顾燕。”

夏忆低垂眼睛,长长的往上微卷的黑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下定决心,抬起闪动光彩的眼睛:“我一直希望不是真的,但是,这世上,会在腰部有月亮形状胎记的满20周岁的女孩,恐怕就只有一个吧。”

“孙悦音”三个字从夏忆口中说出后,警方又向夏忆确认她和嫌疑人悦音的关系;为什么知道悦音腰部有月亮形状胎记;更将在酒吧后窗找到的钢笔拿出来让夏忆辨认是不是悦音的东西。

夏忆看到那支钢笔的时候,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过了半晌才点头确定是属于悦音所有的。因为帽子盖上有特别的徽记,夏忆记得悦音使用过。

“没想到真的是悦音杀了高辉,这件事恐怕证据确凿了。但是,我父母被杀的那件事,至今还没有找到凶器,很难断定也是悦音做的吧?”夏忆双手紧紧交叉相握,手指上长长的指甲纷纷陷入手背上苍白的肉里。

警察明白夏忆的心情,最好的朋友很可能是杀害了她父母的凶手,她内心一定感到痛苦而纠结。

“宋小姐,接下来我们警方会申请搜查令,彻底搜查孙悦音的住处,还有她在心理学院和心理咨询所的所有物品。有新的消息,会通知你。届时,也需要你和兄长过来继续协助调查。”警察将夏忆送出询问室的时候,不忘提醒她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事情。

警方马上出动,分头行事,一队人马赶去悦音家;一队人马前往心理学院;还有两名警察朝着心理咨询所而去。

夏忆和高贤站在警察局门外,看着几辆警车分别朝不同方向飞驰而去。

“你没有把那些血印的照片交出来吧?我提到父母被杀的事情,警察没有说到已经掌握了这个证据。”夏忆用质问的目光望着她身边的高贤。到这个时候,还不肯将拍了照片后又擦洗掉的血印照交出来,夏忆不得不怀疑高贤心里到底还在打什么算盘。

“那些血印是犯人留下的,但到底是不是孙悦音,还不能百分百肯定吧?我想等警方找到更有力的证据,例如杀害你父母的凶器之类的东西,再作判断。”江月琳的女儿竟然是宋夏忆的好友,难怪宋夏忆会知道她腰间有月亮形状的胎记。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高贤向来不喜欢凭直觉下定论,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高贤的小心谨慎让夏忆佩服,和这样的人打交道,自己的言行都必须严谨细密,一旦出现什么漏洞,必定引来怀疑。

夏忆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走下阶梯,在路边挡下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到医院去看看江俊的情况。高贤站在阶梯上,朝夏忆喊道:“希望下一次见面,你和宋澄空可以作为受害人家属接受我的独家专访,谈谈父母被好友杀害的心情!”

虽说是在警察局门前,但高贤大声喊出的话,还是招来了不少怪异的目光,连出租车司机都忍不住回头用惊奇的眼光打量夏忆。

城市里某处的交通灯系统出现问题,出租车司机把广播开得大声些,抱怨这会还没修好,导致严重塞车。

夏忆乘坐的出租车被挤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汽车中间。在开着冷气的出租车里,夏忆却仿佛还能感受到车身外面大量灼人的热气,灼烧着她的心。

很快,一切就能结束。不,一切早该结束。

可惜深陷其中的人已经无法逃脱,无论是混沌的恶梦中,还是这进退两难的车队里。

警察从悦音父母口中确认,悦音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是18年前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孩子。当被问及悦音前一天的行踪时,孙军和刘晓青只是摇了摇头,告诉警察他们直到晚上才见到悦音。

心理学院就在医学院旁边,要拿到一些普通人不容易到手的有毒化学药物并不难。警察询问了多个实验室,让实验室的负责人检查确认近来有没有带毒性的化学药物丢失。同时,警方撬开了悦音的储物柜,从里面找到了一个厚实的牛皮信封,边沿上还沾着血迹。

前往心理学院和悦音家的警方取证完毕,便通知早已等候在心理咨询所外面的警察采取行动。

两名警察神色严肃地推开心理咨询室的门,径直来到正陪澄空说话的悦音面前,向一脸茫然的悦音出示逮捕令:“孙悦音,现在怀疑你和宋绍峰、李芳、高辉三人的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澄空白天就向公司请了假,想集中精神接受深层催眠。因为和悦音呆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格外的放松,所以白天离开公司后,澄空就一直和悦音在一起,陪她一起回了趟学校,又一起到心理咨询所来等赵老师。澄空甚至在心里暗自打算,等这件事完结后,找出杀害父母的真凶后,就向悦音表白心意。

此时两名警察所说的话,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虚浮不真实。澄空难以置信,不停摇头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的……”悦音杀害了父母,向自己施加了暗示性的催眠,因为和夏忆是好朋友,所以没有陷害她,而选择嫁祸给自己吗?澄空觉得脑海里像打翻了好多瓶浆糊般,搅成黏黏糊糊、理不清弄不明的一团。

澄空并不知道,在他承受着悦音很可能是杀害父母的凶手这个冲击时,悦音已经同时被多个沉重的打击击沉。

懂事以来所拥有和记得的一切,家庭、父母、亲情,突然被告知这些美好的东西都不属于自己。自己竟然是梁晨生自杀之前送去孤儿院的孩子,而真正的亲生父母江汉城和江月琳更双双坠落山崖而死。

这些第一次听到的事情都是真相,只是一直被平静的假面虚掩着,都是既定的事实,是自己必须接受的存在。但是,自己杀害了澄空和夏忆的父母?杀害了江俊的亲生父亲高辉?不对,这些是不存在的事情!

一下子被太多事情冲击得头脑不清楚的悦音,回过神来的时候,忙使劲摇头否认:“我没有杀人!在你们告诉我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怎么会为了死去的父母或梁晨生杀人?不是我!”

极力向警察澄清的悦音,被警察劝说道:“孙悦音,现在找到了很多对你不利的物证,所以需要带你回去调查。你只要说出实话就行,法律是公正的,不会冤枉好人的。”

悦音被带走的时候,回头对上一直呆呆伫立在不远处的澄空的目光,难过地向他喊道:“相信我,澄空!”

澄空的目光,慢慢转移到拼命向他解释的悦音脸上,透着失望的悲凉气息,幽幽说道:“赵老师曾经说过,犯人很可能在嫁祸我之前,对我进行催眠暗示。所以,犯人是懂得催眠术的人。”澄空不相信自己,悦音从他的眼神和话语中得到了这个信息。澄空不信任的目光,犹如一把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在悦音心上划开道道血红口子。

一名警察带着悦音离开了心理咨询室,另一名曾经负责调查宋绍峰和李芳被杀案的警察留在澄空身边,告诉他确认孙悦音嫌疑的过程。

“是夏忆提供的线索?”澄空惊讶地向警察确认。妹妹明明说好和自己一起调查父母被杀的事,为什么妹妹是提供线索的人,自己却变成最后知道真相的人?难道聪敏的妹妹察觉到自己对悦音产生了感情,怕告诉自己后会打草惊蛇?

“准确来说,是一名叫高贤的记者和你妹妹宋夏忆携手调查出来的。他们找到18年前在孤儿院接收和送出梁晨生送去的幼女的工作人员,从那名工作人员口中得知梁晨生送去的幼女腰部有特殊形状的胎记。高辉被毒死的现场,发现了一支属于孙悦音的钢笔,刚才我们的同事又在孙悦音学校个人储物柜里找到怀疑是杀害你父母的凶器。”

警察边匆匆告诉澄空边向外走去,另一名先带悦音上警车的同事已经在催促他。快步离开的警察,并没有发现他提及从悦音储物柜里找到杀害宋绍峰和李芳的凶器时,澄空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悦音的储物柜里藏着杀害父母的凶器,被自己扔进深海中的那把刀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两件杀害父母的凶器存在?

赵老师外出回来,看着悦音坐在警车里被带走,惊慌失措地跑进心理咨询所追问澄空:“发生了什么事?悦音怎么会被警察带走了?澄空?”

被赵老师摇晃几下,澄空总算回过神来,没有回答赵老师的问题,反而紧紧拉住赵老师请求道:“赵老师!请您快点帮我进行深层催眠,我必须赶快想起爸妈被杀的真相!”真的是悦音吗?澄空想看清楚被埋葬在黑暗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