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怨灵归来

大厅明亮泛白的灯光落在手中的照片,光滑的照片表面反光而看不清楚那些血印,夏忆眼中的血红消失不见,被抽离的思绪才回到现实中来。

“是这个把地面的血印拍下来的人,擦洗了地面吧?”夏忆扬着那些照片,想和澄空好好讨论。

见哥哥还一脸的惊慌失措蜷缩在角落,不禁上前跪坐在他面前,提高声音道:“哥!现在可不是慌神的时候。那天我平底鞋沾到的血真的在家里留下了血印,那个擦洗地面销毁足迹证据的人,拍下这些血印,说不定还看到我们从家里逃走!”

澄空承认,拆开信封,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吓得六神无主。但妹妹说的没错,现在他们的状况非常糟糕,不是害怕和慌张的时候。本以为按照妹妹完美的出逃计划,自己被犯人诬陷的危险已经消除,可以无所顾忌地去调查父母被杀的真相。这些被谁拍了照片的血印,现在送到他们面前来,是谁在告诉他们“你们所作的事情我都知道”。

“这是恐吓吧?看到地面的血印后,拍了照片又清洗干净,将我们的把柄握在手中。现在突然寄来照片,不正是在恐吓我们吗?”澄空一直认为后来回到现场清洗地面的犯人,是为了清除进入宋家犯案时留下的印记,顺便把妹妹不小心留下的血印擦掉了。收到这些照片后,澄空有了完全不同的想法。说不定,擦洗地面的人,从一开始,目的就是擦掉那些妹妹留下的血印。

夏忆和澄空的想法一致,点头猜测道:“如果拍下地面血印的照片后擦洗干净的人,并不是犯人,那这个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寄这些照片过来,来者不善。绝对不是为了帮我们才擦洗那些血印。相反的,一定是为了让我们的把柄落在他一个人手上,任他操控。”

澄空思索了半晌,皱着眉头否定道:“不能肯定拍照的人不是犯人。犯人本来就打算杀了爸妈后嫁祸给我,拍下这些照片,也可以理解为想掌握我们出逃的证据。小忆,不如我去警察局说清楚吧?照事实告诉警察,或许他们能帮我们找到犯人。”

哥哥突然提出要找警方坦白那天凌晨他们逃走的事情,夏忆激动地将照片“啪”一声拍落在玻璃茶几上,红着眼睛吼道:“不行!不能去!我们不仅破坏了杀人现场,还逃跑,制造不在场假证据,销毁对我们不利的证据。这些罪可不轻。”

妹妹莫名愤怒而泛红的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吓得澄空连连点头附和:“小忆你别激动,我是怕被拍照的人先报案,反而对我们更不利。”

“哥,更重要的是,我们逃走的时候,爸妈还活着……”夏忆压低声音,凑在澄空耳边所说的话,带着阵阵幽冷的气息直达澄空心脏。

用利刃刺伤父母的确实是犯人,但导致父母失血过多失救而死的是逃跑的他们兄妹。夏忆的话,照亮澄空努力想逃避的黑暗真相。

“哥,你看清楚这些照片,不像是手机拍摄。”夏忆从母亲书房那里,不止看过不少侦探小说,还看过不少报道的写真照片。夏忆将照片一张张分开摆放在茶几上,重新仔细端详起来,留神细看,不难发现这些照片从灯光效果和拍摄角度来看,都非常专业。

拍照的人,如果不是犯人,而是在他们从家里逃出去后来到现场的人。在看到杀人现场后,还能那么冷静地拍下地面血印的照片,独家占有地面血印这一证据后擦洗了地面。能做到这种程度,随身携带专业摄影设备,冷静拍下专业的现场照的人,夏忆脑海里,只浮现了那个人的名字!

夏忆将自己的推测告诉澄空,澄空先是一愣,细细回想,父母被杀后,他们身边出现的人当中,高贤的确最可疑。高贤对一直欺压他,让他在报社不得志的母亲心怀怨恨,无端提出父母的死很可能跟十多年前的事有关。

兄妹两人正对着茶几上的照片犯愁,寻思要从哪里入手,揪出这个隐藏在黑暗中的人,门外传来按铃声。

立扬进入宋家大厅之前,夏忆已将照片连同信封藏好,回到厨房收拾被蛋清蛋黄弄脏的地板。

公司还有不少事情需要立扬的协助,澄空始终待他客气礼貌,亲自给立扬倒了茶。见立扬手上端着茶,眼睛却一直往各处张望,澄空便警惕地开口询问:“立扬哥特地过来,是公司有什么急事要商量处理吗?”

立扬收回四处游**的目光,有意往厨房望一眼,认真注视着澄空,告诉他:“公司的事固然重要,但总经理和夫人被杀的事,我始终有些在意。之前丧礼上出现的男人,还有十多年前的事,会不会真的和你父母的死有关呢?听说,最大嫌疑人是梁晨生的女儿吧?不过好像谁也不知道那女孩的真实姓名和样貌。搞不好近在咫尺啊,真是想想都让人害怕,对吧?”

澄空一脸茫然地望着表情神秘的立扬,淡淡一笑道:“是啊,说不定我和小忆也会被复仇女盯上。立扬哥最近还是别到我们家来,免得惹祸上身。”立扬琢磨着澄空的表情和话语,唯一能够肯定的是宋澄空和宋夏忆都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或许,这对兄妹真的如高贤所说,隐瞒了关于总经理和夫人被杀真相。

宋绍峰和李芳不在的家,没人欢迎自己,立扬心知肚明。从澄空和夏忆身上也看不出什么奇怪之处,只是好像比平时更急着赶自己离开,立扬便顺应他们的意思,起身道别。

一离开宋家,立扬迫不及待地给高贤打了电话。无法从立扬口中得到切实有用情报的高贤,提出让立扬确认宋夏忆腰间是否有月亮形状的胎记,并说服立扬:“只有完全确认宋夏忆就是18年前梁晨生送到孤儿院的女儿,我所掌握的关键证物才能对症下药。到时候再告诉你,今天我送了什么礼物给他们兄妹。”

立扬愤愤地按了按手机的停止通话键,被高贤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很不好。但利益权衡一下,高贤是为了一则能够轰动全城的独家新闻报道,自己可是为了整个宋氏公司,多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只要确定宋夏忆腰间有月亮形状的胎记,加上孤儿院退休的兰姨的口供,再加上高贤声称的关键证物,一定能证明宋夏忆并非宋家女儿,而是杀害宋绍峰夫妇的凶手。

可是,宋夏忆那么防备自己,平时就连靠近点说话都难,更别提要看她腰间有没有胎记这种事。正烦恼着,女友小菲打来电话询问立扬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立扬一口答应,心中有了最佳人选。

难得立扬回家陪自己吃饭,小菲一脸幸福笑容地把丰盛的饭菜端到饭桌上。一听男友提出的要求,马上为难地耸拉起脑袋:“你让我亲近宋夏忆,找机会看清她腰间有没有月亮形状的胎记?可是,你说她待人冷漠,我无缘无故找上她,肯定碰钉子吧……”

“小菲,你有充分的理由找她搭讪。就按事实说,觉得她眼熟,好像以前在孤儿院见过。如果她真的不是宋家亲生骨肉,真的是梁晨生送到孤儿院的女孩,肯定会心虚。”立扬拉住女友的手,信心十足地向小菲保证,由她试探宋夏忆最为合适。

“要是她坚决不承认呢?难道我能强行要求看她腰部有没有胎记?”小菲担心地摇摇头告诉立扬,自己恐怕做不到。

立扬了解小菲,只要自己耐心劝说,她一定会答应为自己做任何事,便将这件事放到一边,催促小菲先吃饭。

小菲为立扬夹了菜,自己却放下筷子,不安地望着津津有味吃饭的男友,提出心中的想法:“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宋夏忆是不是十多年前那些事故意外中丧生的人的女儿,是不是被宋家收养的,甚至是不是杀了宋绍峰夫妇的真凶,不如我们别追查了。”如果知道自己一句话会让立扬萌生调查宋夏忆身世,而在调查中又让立扬怀疑宋夏忆是杀人凶手,小菲宁愿当时什么也不要说。

“别说傻话了,小菲。就算是为了报答总经理对我们的恩情,我也想查清楚他和夫人被杀的真相啊。不揭穿宋夏忆的身份,少爷迟早也会遭遇不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魔女为所欲为。”立扬嘴巴上这么说,小菲比谁都清楚,男友重视的是宋绍峰信中的8成公司股份。

“我知道了,就由我去确认宋夏忆的身份,立扬你不要轻举妄动,等我消息就好。”宋夏忆是危险的源头,自己去靠近,总比立扬去冒险的好。出于这样的考虑,小菲最终还是答应了男友的要求。

立扬离开后,夏忆和澄空又商量了一番。澄空最后还是认同了夏忆的想法,两人觉得寄来照片的人很大可能就是高贤。要想弄清楚高贤那天是什么时间来到宋家,是不是只发现了那些血印,为什么要拍照后擦洗了现场的血印和足迹,必须主动找他出来谈谈。

“哥,照片就放在我这里,由我约高贤出来探探他口风。”夏忆觉得,高贤虽然拍下了血印的照片,现在还寄到他们家来,却未必看到自己和澄空从家里逃走的场景。全世界有那么多鞋尖形状相同的女式平底鞋,单凭这个血印,高贤并没有充分理由怀疑是自己留下的。

澄空觉得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加上自己口才没有妹妹好,要跟高贤那种伶牙俐齿又狡猾的记者打交道,恐怕输多赢少。万一说漏嘴,暴露了什么不利于自己和妹妹的情报给高贤,就麻烦了。

那些拍下血印的照片明明留在妹妹房间里,和高贤谈话的事情也交给了妹妹,澄空还是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那些血印便浮现在眼前,越来越清楚,那些血印上的鲜血仿佛还没凝固。

有人踩着那些血印朝自己走来!澄空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睁开,像受到诅咒般,没办法睁开眼睛。

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双冰冷纤长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臂!澄空手脚扑腾挣扎着,想求救却发不出声音,想睁眼看清楚是谁的手,眼睛却不听大脑指挥,依旧死死紧闭着。

“是你杀了我们,是你……记住,是你杀了我们……”一个如催眠般轻柔却坚定的声音在澄空脑海里回响着。

眼皮明明还是沉重地覆盖着,脑海里却开始闪现画面。

地面的血印移动起来,慢慢朝着父母房间而去,最终和父母身上流出的血液融合成血泊。

鲜红的血珠滴落在血泊中……

沉缓落入血泊的血珠溅起零星血点……

有的血点溅得很高……

飞溅起来的血点,高于那只握着刀的手,高于微微颤抖的肩膀,高于紧张吞咽口水的喉结……

殷红色的血点落在那张惨白的脸上,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是自己杀了父母?不可能的,这一定是恶梦!

澄空记得,心理咨询所的赵老师教过他,如何从恶梦中醒来。澄空努力回想赵老师用手指打出的响指声,那个响指声在澄空脑海中响起,那些声音消失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澄空发现枕巾已经被冷汗染湿。环顾房间,死寂黑暗的夜,只要再次闭上眼睛,好像又会被恶梦拽入可怕的世界。可是,那真的只是恶梦吗?真的如赵老师所说,是犯人对自己进行催眠下的暗示吗?

澄空无助地抓起枕边的手机,选择拨打久久停留在悦音的号码上,悦音温柔甜美的笑容让他浮躁不安的心平复不少,想了想,还是颤颤巍巍地按下拨打键。

已是深夜,但悦音并没有切断手机电源,电话一下就接通。

刚熬夜看完催眠术专业书的悦音,一看到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澄空的号码,便紧张地抓起电话来。开始通话后,澄空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悦音担心的追问下,澄空才将梦中所见告诉悦音。

“我记得赵老师说过,澄空你很可能在半睡眠状态下被犯人下了暗示,所以就算现在看到梦中杀人犯的脸,也不要相信那是真相。你说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我觉得那就是犯人的催眠暗示你的目的!”悦音的解释,让澄空稍微冷静下来。

虽然悦音不知道自己那天醒来时,手中确实握着被犯人栽赃的凶器,但这个解释却和自己手中拿着杀害父母的凶器这件事相吻合。也就是说,这名懂得催眠术的犯人,在杀害父母后,让处于半睡眠状态的自己接受了暗示催眠。在自己脑海中留下“你就是杀害父母的凶手”的暗示后,将凶器放到自己手中,让一切顺理成章。

只是犯人怎么也没想到,妹妹夏忆会帮自己想出那么完美的办法,完全洗脱了杀害父母的嫌疑。

“悦音,你说我继续接受赵老师更深层的催眠,有没有可能想起那个对我进行催眠的犯人的样子?”对于澄空的疑问,悦音觉得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便跟澄空约定第二天到心理咨询所找赵老师商量。

“犯人自作聪明,想对你下暗示,制造错误记忆,说不定,反而给你提供了追踪犯人的线索。所以,别想太多,真相是不会被扭曲的。”悦音虽然努力用平常的声音安慰自己,但澄空听得出来她已经很疲惫,确认第二天到心理咨询所的时间后,便匆忙道了晚安。

第二天清晨,澄空如往常般准时离家去上班。为了不让妹妹担心,澄空便没有告诉她昨夜恶梦中所看到的场景,也没有告诉她要去心理咨询所进行深层催眠的事。更重要的是,澄空害怕,如果说出梦中看到的杀害父母的犯人是自己,妹妹会不会怀疑自己?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马上报案,而是陪自己一起伪造现场一起逃跑一起销毁证物?

一早便来到宋家附近的刘小菲,确认澄空离开后,便按响了宋家门铃。夏忆准备早饭后才给高贤打电话,约他出来谈谈,这会送走了哥哥,便匆匆吃着早饭。

嘴里咬着三文治的夏忆,眉头微微蹙着,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站在门外对她微笑的小菲。

“宋小姐忘记了?我们在总经理和夫人的守夜、丧礼上都见过的,我是公司职员刘小菲啊。”小菲见夏忆似乎对她没什么印象,便重新自我介绍起来。

夏忆听完小菲的自我介绍,便把小菲重新由上而下地审视了一遍,拿出嘴里的三文治,略带不屑地笑道:“想起来了,张立扬的女朋友吧?”

小菲没料到夏忆会提起自己和立扬的关系,愣了愣,最终还是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挡在门口的夏忆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仿佛质问着“张立扬的女友来我们家有何贵干”。小菲忙切入主题,认真地望着夏忆,压低声音:“其实那两天的碰面,我越看越觉得你很眼熟。终于想起我们在哪里见过。恕我冒昧,我们好像在孤儿院见过。那时候,你应该是2岁大的幼儿,不记得我是很正常的。不过当年已经8岁的我,记得很清楚。没记错的话,你腰间有很特别的胎记?”

小菲知道,夏忆绝不会承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睛便眨也不眨地死盯着夏忆的脸,努力想从她脸上得出答案。就算嘴巴上如何撒谎,人们脸上的眼神和不经意露出的表情却不会说谎。能够将伪善和虚假的人看清楚,这一点能力,是小菲在孤儿院、在社会工作的时候学会的。

正如刘小菲所说,自己根本不记得她。

夏忆冷冷一笑,简短回答“你认错人了”便关上家门,让小菲吃了闭门羹。望着面前紧闭的门,小菲回过神来,反复推敲刚才夏忆的表情,竟然没有半点破绽。当自己说出她们在孤儿院见过的时候,夏忆眼神淡然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波澜起伏。

太奇怪了,难道,真的是认错人?小菲第一时间将情报转告立扬,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道歉。立扬最清楚夏忆有多难应付,便也不再为难女友,如实告诉高贤,没办法确认宋夏忆腰间有没有月亮形状胎记。

接到立扬电话之前,高贤已经接到了夏忆的电话。为了确保这次谈话能一步到位,成功确认宋夏忆的身份,高贤把地点约在堂哥高辉当主管的酒吧。

高贤提前到达酒吧,和高辉打了声招呼,希望他帮忙,哪怕要用点强硬的手段,也不能放过这个确认宋夏忆身份的机会。一旦确认宋夏忆腰间有月亮形状的胎记,证实她就是梁晨生送到孤儿院去的女孩,加上自己拍到的那些女式平底鞋血印,就能证明她有杀害宋绍峰和李芳的动机和嫌疑。

高辉想着早点把杀害了李芳和宋绍峰的犯人抓起来,顾燕和自己的性命就不会受到威胁,便一口答应协助堂弟。顾燕近来已经因为小俊知道了当年的事,伤心不已,连公司都没怎么去打理。必须早点让江月琳和江汉城的女儿远离他们,最好不要出现在顾燕面前,再给她带来任何精神上的打击。

夏忆按高贤通过手机短信息发送来的地址,在旧市区小巷里转了半天,才找到那家不入流的地下酒吧。要是被哥哥知道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一定会夸张地教育自己没有警戒心,夏忆倒不觉得害怕,毫不迟疑地顺着阴湿的石梯往下走去。

酒吧里面充斥着难闻的烟味和酒气,夏忆轻捂着鼻子和嘴巴,径直走到已经坐在吧台旁的高贤身边。高贤喝了口酒,冲夏忆笑了笑便算是打了招呼,还没开口,夏忆便从包里取出装着照片的信封放到吧台上。

“这是高记者寄到我们家的吧?这是犯人留下的印迹吧?高记者看到犯人了吗?只要你能帮我和哥哥找到杀害父母的真凶,我们兄妹愿意接受你的独家专访。”夏忆边抽出信封里的照片伸到高贤眼皮底下,边指着上面的血印追问起来。

在吧台里面假装忙着整理酒瓶的高辉,下意识望向高贤。记得刚才堂弟明明说他拍到的那些血印是宋夏忆留下的,杀了宋绍峰和李芳的人应该就是宋夏忆。

高贤并没有理会高辉疑惑不解的目光,而是冷冷盯着夏忆看了半天,随即拍桌大笑起来:“演技不错啊,可是,这些血印是你留下的吧,宋夏忆?如果你觉得这是犯人留下的印迹,是不是说明,你就是犯人!”

“高记者的想象力,看来不比我母亲差嘛。被杀的那两个是我的父母,我怎么可能亲手杀死自己的父母?”面对高贤的冷嘲热讽,夏忆丝毫不逊色地回击道,“要说杀人动机,高记者你也有嫌疑吧?”

夏忆的讽刺非常凑效,自认追求真相的高贤,一听到夏忆将他和捏造假报道害死人的李芳相提并论,马上收敛笑容,一脸阴沉。

“宋夏忆,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绝对不会这么说的。你并不是李芳和宋绍峰的亲生女儿,是李芳为了赎罪,从孤儿院领养了梁晨生送到那去的女儿。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不肯定。但你的真实身份,加上这些那天清晨我给李芳送资料时看到的血印,足以证明你是杀害了李芳的犯人。”高贤这番话压低了声音,却是一字一字坚定地道出,表明他心中已经认定这个“真相”。

“无论你怎么说,宋夏忆的父母由始至终都是宋绍峰和李芳。关于杀害我们父母的犯人,我和哥哥会追查,高记者还是别插手了。”夏忆将照片丢在高贤面前,抓起书包就走,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警告道,“高记者,我明白你拍下现场血印的照片后,故意擦洗地面,是为了得到连警方也不知道的一手情报,写出连警方也查不到的真相。但是,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是记者,不是侦探。”

反应过来的高贤粗鲁地一把拽住转身要走的夏忆,冰冷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腰间,凑到神情惊讶又愤怒的夏忆耳边挑衅道:“那你敢不敢让我看看你腰间有没有月亮形状的胎记?就算你现在不承认,等我们找来那名孤儿院工作人员对质,就不到你狡辩!”

高贤敏锐地察觉到,刚才自己提到“腰间月亮形状的胎记”时,宋夏忆身体明显僵住了。在她记忆里,分明就有“月亮形状胎记”的印象存在,身体才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凭什么我要证明自己不是梁晨生送去孤儿院的女儿?我是宋夏忆!是宋绍峰和李芳的女儿!”夏忆生气地提高声音尖声大喊起来,高贤示意高辉帮忙,高辉边答应着边从吧台里跑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放开夏忆!”从石梯上跑下来的江俊,冲过来一把推开高贤,高辉则已经吓得缩回要去拉住夏忆的手。

江俊将夏忆护在身后,放射怒火的目光从跌坐在地的高贤身上,转移到张着嘴巴想解释什么的高辉身上。江俊咬了咬嘴唇,把本来想对高辉说的话全数吞进肚子里,拉起夏忆冲出地下酒吧。

“呼……呼……你怎么,会到那去?”夏忆气喘吁吁地询问拉着她拼命跑了老长一段路的江俊。江俊回头的时候,夏忆才意识到两人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忙挣脱开来,顺便往后退了几步,和江俊保持距离。

江俊不解地望着夏忆,虽然对夏忆的冷淡和回避态度有些不悦,现在重要的问题不是追究夏忆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夏忆怎么会和高辉扯上关系的。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怎么跑到高辉的地下酒吧去了?那个是上次在丧礼出现的记者吧?他们想对你做什么?”江俊紧张地逼近几步追问夏忆,夏忆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几步保持距离。

夏忆摇摇头告诉江俊,她今天到地下酒吧,是关于父母被杀的案子有事要问高贤,并没想到高辉就是江俊曾经提过的亲生父亲。

江俊见夏忆脸色有些难看,觉得自己大概吓到她了,便转身到离她远一点的石椅坐下,猜测道:“高辉和高贤,那两人大概有什么亲戚关系吧。不过你别一个人到那种地方去,很危险的。”

“那你呢?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会去那家地下酒吧?别跟我说,你感应到我在那里,赶去救我。”夏忆把江俊唯一可能拿来当借口的理由提前否定了,江俊只好叹口气,老老实实告诉她:“母亲最近精神很不好,夜里常做恶梦,还……还说见到江月琳了。我想让高辉多陪着她,那是他们两人必须一起去面对的罪过。”

“其实,高贤和高辉好像都在追查江月琳和江汉城女儿的下落。你也知道,高贤一直怀疑被梁晨生送去孤儿院的幼女,是杀害我父母的凶手。高辉大概怕那女孩也知道了你母亲当年所做的事,会心怀恨意,所以想尽快找到那女孩,阻止她伤害你母亲。”

“希望如此吧,本来我母亲当年会做了那些错事,都因他而起。事到如今,他如果不好好保护母亲,我这辈子是不会原谅他的。”江俊知道母亲需要高辉,尤其在这种精神脆弱的时候。这也是他今天内心挣扎了许久后,决定来找高辉的原因。

“不过,我始终觉得,由你自己查出真相,会不会感觉比较好?就像,我和哥哥一直希望由我们兄妹两人亲自抓住犯人。”夏忆认真地注视着江俊,让他一下愣了神,正开口想回应,口袋里的手机传来急促的铃声。

“妈?您怎么了?别哭,我马上回去!”江俊手里还紧抓着手机,从石椅上站起来,拔腿就跑,背包还落在石椅上。夏忆轻叹口气,抓起江俊的书包一路追上去,在江俊关上出租车车门之前也钻进了车里。

夏忆把书包塞到目瞪口呆的江俊怀里说道:“我陪你回去看看阿姨吧,必要时,送阿姨去心理咨询所看看吧。一直对往事心有愧疚,被阴影缠绕着,久而久之会熬出病来的。”

“最近她心理压力一定很大,加上她可能也察觉你父母的死和十多年前的事有关,就一直说看到江月琳回来找她。看到母亲这样子,我心里真的不怨她了,甚至对高辉也不再排斥,更希望他能帮母亲,让母亲变回以前那样。”江俊知道自己应该为母亲和高辉做过的事生气,但眼见母亲身心受到这种折磨,又忍不住想让那些缠绕她的怨灵都消失不见。

“是啊,没办法放手不管,就算心里有难以消除的怨恨,对重要的人,还是没办法彻底离弃重要的人。”夏忆理解江俊的心情,因为自己对江俊、对哥哥,都是这样的心情。

出租车还没停稳,江俊匆匆给司机递了张百元钞票便跳下车。

夏忆紧跟着又把书包落在座位的江俊进了家里,一眼看到江俊紧张地搀扶起跌倒在楼梯下的顾燕。

“我先送您去医院!”江俊看着母亲红肿的脚,焦急要送她去治疗。满脸泪水的顾燕却死死拽住儿子手臂拼命摇头道:“妈不把这条命还给江月琳,她是不会安息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自欺欺人,想忘记过去。原来做过的错事,不彻底偿还,是不会结束的。”

江俊不忍见母亲自责到要以命赎罪,紧紧抱住母亲劝说道:“当年您欺骗父亲,拆散了他和江月琳,害江月琳怀着父亲的骨肉嫁给别人,造成两个家庭的伦理悲剧,是错了。但是,父亲决定和江月琳殉情,是他们两人选择了死亡,不能全怪你啊。”

然而江俊的话并未起到安慰的效果,顾燕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一味拖住想扶她起来的儿子,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顾燕的这一声声“对不起”,既是对还没知道全部真相的江俊说的,更是对的的确确被她害死的江月琳和江汉城说的。

“19年前,我知道你父亲要和江月琳一起离开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他们打算殉情。我是个自私又残酷的女人,不但欺骗你父亲,逼他和我结婚,还在他得知真相后,不肯和他离婚。”顾燕将当年所做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江俊。包括,误以为丈夫江汉城要抛弃她和江俊后,抱着“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的自私想法,让高辉弄坏了江汉城汽车的刹车装置这件事。

正因如此,当顾燕知道江汉城和江月琳其实一开始就打算殉情,还给自己和江俊买了巨额保险的时候,悔恨不已,十多年来一直遭受良心的责备。

“我以为可以瞒下去,可是,江月琳他们的怨灵不散,最近还一直出现在我身边。我知道,是时候把命还给他们了。所以,小俊你别管我了,让妈妈自生自灭吧……”顾燕说着便想推开江俊,江俊却坚持扶起母亲,目光坚定地告诉她:“我们先去医院,再去警察局,还有高辉。你们真心想赎罪,就把19年前江月琳和父亲交通事故的真相公开。”

江俊心中满是苦涩和悲伤,从未想过19年前江月琳和父亲的死,隐藏了那么多的阴谋、悲痛、无奈、无辜和爱。父亲对自己和母亲的责任,对江月琳的爱,母亲对他们的残酷,梁晨生的无辜。

这张19年来编织的网,也将年轻、无奈的他们绊住,却也让他们不得不成长起来。江俊知道,往后的日子,无论是父母被杀的夏忆和澄空,还是和母亲一起面对所犯罪行的自己,他们都要努力去扫清这张灰暗的网,重织一片纯净的天空。

江俊背起走不动的母亲,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本该跟着自己进了家门的夏忆,不知何时离开了。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照落进来,铺洒在地板上,笼罩着被丢在地上的孤零零的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