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雄狮旗

我们大肆庆祝,美酒美食川流不息。宇文术非常开心,当初困守定西沼泽,踽踽独行孤立无援的回忆似乎都遗忘得一干二净。为了让战士们没有遗憾,美酒当然是源源不绝地供应。他们的确有权快乐,吃了这么多苦头之后,他们确实有资格得到回报。至于秦羡,我密切地观察他,想找出他这么爽快答应签订和平战书是否有什么阴谋。我一点也不信任他,因为我知道他只是迫于无奈。但我注意到,他也像我一样觉得自己的处境很尴尬。我看出他有些不同。他少了以前的意气风发,反而像落败的公鸡。宇文术会用快乐的目光注视他,而秦羡则低着头,露出愧意。宇文术为了他的投降而盛大地庆祝似乎让秦羡明白这位国王的确是一位宽宏大量、光明磊落的君主。我也逐渐相信这个狗东西真的受到了感动,甚至被宇文术的仁厚改变了。

几天之后,我正忙着准备离开,宇文术召唤我去见他。他的表情有些异样,跟我说昨天晚上有位隐士来见他,他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他的隐居地在圣水,也就是盘江王国一个古老的寺庙。“景一,这位隐士让我一见难忘。他告诉我他知道你在南苍这里,他请你再等一天再走,他有话和你说。”

“他会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我反问国王。

“他坚持说这次会面非常正要。我相信你应该跟他见个面。”

我觉得情形十分诡异,不过既然隐士隔天会来,我决定等他,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我还是不太高兴,因为我实在急着离开。在我看,来我已经耽搁太久了,我巴不得赶紧飞回凌都,和凌安团聚。虽然时序已经入春,隔天却吹起了不寻常的寒风。我把头没入大桶冷水里,搓洗头脸,因为睡得太足了。未来似乎是漫长的休息,而我已经开始休息了。我走到城边看地平线,反正现在生活悠哉游哉。我伸了伸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我的手下都睡得跟猪一样,我注意到虽然我得到了充足的睡眠,时间还是有点早。我在城池的城墙上欣赏美丽的南苍,这座神佑的岛屿上竟曾有这么多的争执,这么多的血腥。这是个祥和的早晨,寒风吹拂着我,惬意极了。

忽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人影,穿着白衣,可能是上了年纪的人。谁知道,搞不好是那位隐士什么的,反正就是宇文术昨天晚上提到的那个人。老实说,昨天宇文术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已经累坏了,虽然觉得情形相当怪异,但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听。那人愈走愈近,我忽然觉得有点害怕,看着他一个人过来,鬼魂似的。我看见他的白胡须和衣服颜色融合在一起,他穿着很大的兜帽,但看得出来他的年纪很大,胡须头发都很长,跟我在九域经那里看见的剃发和尚很不相同。而且他那身白色长衣也给他增添了一种鬼魅的气氛,跟我知道的黑色僧袍刚好相反。我就这么带着恐惧看着那神秘的人,那个......我纵情想像他是个迷失的灵魂,跑来这里要绑架我,把我带到某个地狱去。胡思乱想如果再配上晨雾或是夜晚的阴影那效果可真是十足,如果我们已经长大成人,具备了战士的力量,那就不一样了。我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把净乐岛里的祭司口中的飞禽走兽幻想成妖精怪物,吓得自己全身都起鸡皮疙瘩。我记得小时候把我父亲族人的故事和我母亲那边的传说编成游戏,跟朋友玩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胡思乱想实在很有趣,但没多久我的胡思乱想就让成人世界的残暴贪婪给粉碎了。我另一次和奥秘的世界有接触是在九域经的云顶天宫,只不过在那里的胡思乱想有另一层深意,而且持续不散。是一场美妙的体验,也给我未来的道路奠下了基础。尘世的残忍会在天堂得到补偿,我们可以根据我们的信仰保持这种想法。老人在城门前停住,但他仍裹在雾中,仿佛正看着我观察他,他就像我在心里描绘的鬼魂样站在那里。我决定打开城门去见他。不过我的忖忆剑可不能离身,.对....我打开了城门,盯着他想,勾魂死神似乎在召唤我走向死亡。我紧紧握住拳头,只要这个谜一样的东西往前动一下,我就会把他给送回地狱去。我朝他的方向走去。寒意愈来愈重,但他仍动也不动,僵尸似的等着我.....

“你是谁?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年轻的战士....,....季天一!黄昏的时候到巨石柱那里去!”

我不喜欢他的语气,几乎像在对我下令。

“去,季天一!非常重要!”

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在他背对我的时候,我不禁打了个冷颤。同时我又觉得他很奇怪,我察觉到一种睿智的气息。他的态度非常强势,而且他的目光十分严厉。

他消失在地平线外,像个幽灵。

我和宇文术讨论这场谜一样的事件。我自问,既然我从来没在见过他,那他如何会知道我。宇文术说黄昏时他会陪我块到巨石柱去。我们带了一小队的人马随行,尽管我们已经赢得了胜利,但还是小心为上。骑了一小段路之后,我们抵达了那些壮观的石柱群,对我来说,这些石柱就好像天然的祭坛,也可能是巨人休息用的小板凳。

我们下马来,眼前景色十分壮丽,天空是一片橘红,着火似的,在石柱周遭形成一一个圆圈,国王和我看见了一大群的和尚,货真价实的和尚。

那名隐士也在,就在那个神秘地点的中央,匍匐在地上,头贴着地面。国王和我互看了一眼, 满心好奇,又很惊讶会有这么多和尚在场, 他们似乎都在静静诵经。

隐士亲吻了地面,再次注视我。

“到这里来,季天一!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宇文术跟着我到隐士那里。和尚们继续祈祷,显然是用南苍的朝暮语言,宇文术听得懂。我注视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看这些祈祷文是什么意思,我又为什么会牵涉在其中。这是无比庄严神秘的一刻。我走向老隐士。

“说,老人!你要我干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我对谜团一点耐性也没有,也不喜欢这种悬疑。对我来说,人生就应该像水一样清澈见底。九域经就是我这辈子见过最直来直往的人,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我更靠近他,看见他拿着柄剑,光芒耀眼,似乎要隐没在他的白袍里,而且那柄剑非常长,虽然他很高,剑高举在胸前,但剑尖还是碰到地面。

“这柄剑是你的,季天一。”他对我说,这时和尚们诵经的声音变大。

我凝视那把神奇的剑,现在能比较清楚地看见老人的眼睛。那是一双狂野的眼睛,眼神严厉,让我有点惊骇,恍如我面前的人比国王还要重要,我应该加倍谨慎。

“这柄剑,季天一,”他开始解释眼前的情形及渊源,“是三百年前锻造的,那时整个南苍仍然是恶魔的天下。当时,有一位叫做断亮的人来到这里,他的使命就是把平安散播给这里的人民。他让所有的种族、所有的国王都顺服了,他看见了天使,接受了一项任务,也就是打造一把圣剑。因为南苍自古就有造剑的技术,他就找德山的铁匠打造了这柄圣剑,以备将来需要。”

我仔细打量这柄剑。剑很大,剑柄是黄金打造的,整柄剑都有刻纹。“这柄剑叫觉奕,正义之剑,季天一。从今天开始,就归你和你的子孙使用。”

这时,所有的和尚都跪下来。宇文术出于尊敬也跟着跪了下来,而仍然惊讶万分的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是该接下剑,还是该跪在老人面前?隐士开始用朝暮语言诵经,宇文术看出我需要有人指点这场仪式的意义,就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向我解释他听见的经文。他开始翻译。

这柄剑,就如大帝的皇冠,现在转交给一位将抵抗邪恶及不公不义之人。在天使、是神位的协助之下,他会揭发所有的狡诈,击败黑暗之善的伎俩,让它终结人类、陷人类于黑暗的野心无法得逞。我现在要告诉各位的故事非常不凡,请仔细听。

有天,我在圣水附近的山洞静修,就在我被时间巨浪吞没的时候,我知道了这柄圣剑的秘密。一阵狂风扫过我的心灵, 我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公元五百四十五年,而后我就会遇见一位英雄,断亮。

森林很潮...在这神奇的一刻,每天下午都欢唱鼓噪的小鸟就像没有风吹的树叶一样寂静。那天下午唯一的声音就是风声, 像音符一样在古老的橡树林里演奏。橡树是森林里庇护一切的老领主, 是大地的支柱,是人间的祭台。

我可以闻到草药的香味,这香味邀请我在草原上坐下,观察即将在草原上上演的一幕,既神秘又自然。

见左手边,可以看见峡谷直延伸到大海,好似地标,天然的屏障,未来统治者的城池,他们会在这里建立强大的王国。他们会在这里祝福来往船只一路顺风,在这里嘲笑他们的敌人,因为这面峭整太险峻,根本无法攀正。我的右手边,可以看见另一个天然屏障,是片古老的橡树林,浓密阴森。我就在这里等了一天. 为过去早已发生过的事忏悔,就在我坐的地方,未来还不可知,总是掌握在那些不是很有道德的人手中。我重见月亮愈来愈大,爬上了天空,有如银色珠宝闪耀,追求着一身夜色的大地,在攀上了最高点之后,月亮自杀似的坠向那不断挑战山壁的漆黑怒海。月亮并没有白白牺牲,因为它照亮了整个天空,给了群星新生命在那明亮的晚上,一切都镇定宁静的发生...我抬头看天,又低下头陷入这一片玄妙,祈祷了一整夜。

第一道曙光抚过我所坐之处的柔软青草,就在此地,神要我来看的伟大奥秘就要揭开。我看见边缘有黄眼草和委陵菜装饰成一顶金冠。浪潮拍打山壁的隆隆声逐渐远去,愈来愈听不清楚,黑暗的海洋似乎也因为尊敬这特殊的一天而安静了下来。一条小溪潺潺流过灌木丛,水晶似的溪水流过鹅卵石,琤琮地唱着。古橡树、冬青、紫杉、松树、栗树、白杨的黄叶、椴树的铜红叶、山樗微红的叶子、香杉、山毛榉、桦树、柳树,各种植物的芳香欢迎着新的一页,欢迎着明天的到来,而明天果真祥和地到来,宣示着新的时代。就是这些树木邀请了南苍和太已的智者从四面八方而来。五花八门的树木聚集一堂 就表示天堂的大门出现,古老年代的巫师借此可以展现他们传奇的本领。

首先靠近大门的是动物。小山猪跑进森林深处,接着麦林放开套者绳索的红鹿。他走向前,就在我身边经过,骑着他的白色骏马,我这才明白没有人看得见我,因为我属于另一个时空,我虽然人在这里却不能干扰,只能旁观。

麦林是一位智者,备着长胡须,他是一位典型的隐士,只不过他的衣衫并不褴褛,而是一身白色。 他还做了一条很粗的金项链,绕着脖子好几圆,尾端还有两个孩子拳头大小的球,非常显眼, 单是看到这条金项链就可知道这次的会面不同凡响。麦林也深入了森林。

另一个人到达,不过他骑着黑色的小马,剃发蓄须,年纪和麦林相当,他是“圣臂” 芷艮,又一位知名的武器巫师,是太已岛上最伟大的大师。他带着皮囊袋,里面装着他的神秘工具,他用这些工具为历代的君王打造过许许多多的利器。他的服饰比麦林的简单,而且身材也比较高瘦,不过我看得出来两人是一样苦行修道之人。这里时间花得挺多的,不过风在我耳边低语要我耐住性子。

第三名巫师走来,一面走一面已经大声和同修问候。他是“呼啸的风”适格,深受敬畏。他比另外两个人要活泼,看得出来他们三人是老朋友。麦林的声音很快从森林深处传来,告诉他别惊散了动物。

第四名,紧接着第五名抵达。两人都是骑马来,穿着白色长袍。一个是“血云”詹俊;另一个是妲亢,还带了他的宠物蛇。

来自大信的湖玄是最后一个抵达圣地的巫师,而且这次会面就是由他召开的,把消息传递给他的兄弟。湖玄是归顺了神的巫师,在归顺之前,他是一位真正的先知,经常为想要知道未来以及征伐结果的国王卜卦释疑。五位最重要的德山大师都很重视他的召唤。

他们知道他们经历的是关键时刻,而由湖玄这位众王的导师来召开会议更预告了新世纪即将来临。他们都在等候第七位抵达,除了湖玄之外,谁也不知道第七位是谁。

湖玄建议大家要有心理准备,此次会面与其他几次都不同。巫师们布满皱纹的脸上流露出顽强又好奇的神情。他们]的沉默与森林的寂静融为一体。

远处微微可辨识脚步声,微风带着足声穿过树叶。第七名接近了。湖玄神秘的朝圆圈中其他几名同伴微笑。他们浑然不解其中的奥秘,全都朝那个接近的高个子那里望。他比他们都年轻,服装的颜色是可以播种的泥土色,他是在这些岛上如野火燎原般扩散的人。

他们都转头看湖玄,每一个都一脸惊愕,似乎要从他的眼神里找出客案。这些天然的守庙是为特定的人保留的,不是什么人都来得了。为什么湖玄会带一个陌生人到他们神圣的森林里来?和凡人分享巫教仪式还算有道理,但是梵徒?那像什么话,梵徒绝对不许用孩童来祭祀神祗。虽然机会也不多,但凡人和巫教在祭品上的看法一致, 但这个新的梵徒却是这些神袛的大敌。他们五人面面相觑,心里的问题不用说出来,这些巫师之间的古老情谊就已经像遭受地震般动摇了。

文百色,这名朴实的梵徒,手里就带着答案。他坚定地走近,有力的步伐好似将军,因为他知道他正进人古老的权力圈,但他仍散发出祥和及容忍的气息。他也知道自已此次会面的重要,更知道这次会面对未来有多大的意义。他知道他正带着对抗大邪魔的希望,这邪恶不在眼前,而是一种永恒的邪恶,会根植于弱者心中,会给无事之人带来羞辱死亡,是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有先知预言的罪恶, 对整体人类为患不断的罪恶。而这位梵徒带来的武器则会在正义苏醒之际耀武扬威。

梵徒慢下脚步,戒慎恐惧地接近圆圈,深深凝视众位巫师的眼睛。

“这太不成体统了!”麦林高呼道,提醒其他人他们的义务。“没错!你好大的胆子,湖玄,身为众国王的导师,你居然叫我们来参加一场骗局!难道我们也要把自己当成给梵徒的祭品吗?适格大喊道,他讲话向来就是用喊的。

“我们大老远赶来参加你所谓的“极其重要,攸关天上群星存亡’的仪式,湖玄!我对你十分敬重,但现在你却逾越了分寸!莫忘了我们是受法规约束的!”妲亢怒喝道。

“放尊重点,各位!”湖玄爆出大喝,比适格的嗓门还要大,而且威吓地看着众人。“在你们面前的可是凯恩来的坤图。”说着,他比着文百色。

恐饰弥漫空中,像一道冷锋,巫师们倒退了两步:睁大眼睛看看文百色。时间似乎就在这个巫师圈子里冻结了。

“凯恩来的坤图?他会杀掉我们!我们落入陷阱了!湖玄设计的陷阱!”芷艮大吼,走向其他巫师,提摆出防卫的架势。

“稍安勿躁,我的兄弟们”湖玄说想要让大家镇定下来,忙着用手势安抚,同时凝视同伴的眼睛。

“凯恩来的坤图!这人凭他一己之力击败了太已大王的军队!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芷艮继续警告其他人。

“我来到此地完全没有恶意。其实正好相反,我是来请各位帮忙的。”文百色一面靠近一面平静地说。

“退后,坤图!否则我们就在你身上施咒,让你从此不能用两条腿走路,而是像虫蛇样在地上爬!”适格失声喊道。“不!”詹俊举起拐杖,仿佛牧羊人在牧羊。“坤图的魔法十分高明,适格!我亲眼看见太已的大王主宰强大的军队从帕劳出发去攻击凯恩北方的坤图族人,结果全军陷人大雾,最后兵败如山倒。坤图已经有个梵徒名字叫文百色,不知道从哪里得到力量,他自己变成人人害怕的战争王子。千万别低估了坤图,适格,别忘了一位伟大的国王和他的军队曾经败在他的手下。”

所有的巫师都凶狠地盯着文百色,但奇怪的是,除了湖玄之外,现在连芷艮都忙着安抚众人。

不过,适格还是开始吟唱咒语,麦林和妲亢随即加人,吟唱出几乎已在时间的洪流里遭人遗忘的古老咒语。

文百色的耐性有点快磨光了,他用手杖在地上画了一条线, 地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鸿沟,像是地震震开的一道裂缝。

几名巫师都吓呆了,他们的巫术像给神迹重重地打了一鞭。“看这里!”文百色命令道。“看哪! ”他仿佛是在命令士兵。三名巫师拖着脚步,其他三名也跟上来,窥探裂缝里:看来是无底的深渊。

“看!”文百色又命令道。“仔细地看!”

裂缝看来很像无底洞,不过巫师们渐渐看出了一点轮廓。他们看见人类在里面全身着火,还有人面朝下躺着,正在吃士颤抖,同时还有恶魔在鞭答他们。接着出现一颗巨大的铁球,球面上到处是红热的尖刺,恶魔不断把人往上地抛,人的四肢黏着在上面,铁球急速运转,尖刺射出火花,人人都痛苦得哭号呻吟,心里充满了仇恨,而恶魔则不断地鞭答,把同等的仇恨鞭入他们的灵魂中。

死亡之门的锁打开了,死亡伸展枯槁的手臂,穗状的黑色羽翼包围了临终所卧的床。迷失的灵魂在妻凉的痛苦中呼号,坠落的呢喃所发出的虚幻之光更加深了迷失灵魂的痛苦:他们从噩梦中哭醒,喉咙因为泪水而哽住。有一座骄傲的凉亭,许多人躺在下面,淹没在活死人的永恒梦魇中。在这个雌雄同体的黑暗中充满了胆汁,在与爱相反的乌云中,人喝着自己的血液,酩酊大醉,坠落的星辰大声喝彩。

忽然问,随落天使从深湖里抬头看着文百色。

“这些巫师是我们的,是奴隶,他们向来是服侍我们的,他们是我们的,你拯救不了他们!”

巫师们既绝望又恐惧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是你们的,除非他们自甘堕落,你们这些地狱的狗!只有拒绝神才会让他们落人你们污秽的窠巢里,街乱的仆役!”然后文百色抬头看天,说:“四苍之主,天之子,拯救在我面前的这些属于你的子民吧。”

大地立刻震动,裂缝合了起来,像一道疤痕。

接着是庄严的沉默....有一名巫师跌坐在地上,额头不断冒冷汗,同伴协助他站起来。

“我们刚才看见了什么?”

“不知感恩的人、卑鄙的人、叛徒、懦夫的巢穴。可是,还有一个更大的邪恶,一旦发生了,这块土地会一片荒芜,还有每块人类居住的土地都一样。” 文百色说,疲态毕露,就像个打了场硬仗的人。 “请各位听我说,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文百色用和蔼的态度恳求道。

“刚才那一幕有什么含意?”麦林追问道。

“刚才那一幕是地狱,所有和冥作对的人都会沦落地狱。”湖玄答道。“冥?”

“不错,死后他们就在地狱里永世不得翻身。

“受那样的折磨?”

“没错,那是他们自作自受,他们想要仇恨,也想要被别人仇恨。地狱是那些骄傲纷乱的灵魂的混乱天堂。”湖玄指出。“在谴责灵魂之前还有些考量,湖玄,”文百色插嘴道。

一阵冰冷的微风包围住巫师——这些话像把利剑刺穿他们,伤了他们的心。湖玄十分感动,陷入了沉思。

“诸位,你们必须听我说,”文百色再次开口,用温和慈善的眼神望着巫师们。

整座森林都静下来倾听他说话。湖玄朝其他人警告地瞅了一眼,要他们安静,但他的眼神却柔和了下来,仿佛前面有什么阴影。他对其他巫师感到同情。他叹口气,知道大概会从他的新朋友那里听到什么,文百色碰了适格和妲亢的肩膀,请他们在草地上坐下。其他人也纷纷坐下,然后他继续说他的故事。

“我看见了可怕的景象,在我看见的时候大邪魔的力量几乎所向无敌。在未来,会有一个强大的秩序兴起,有权有势的人会和恶魔结盟,奴役全人类。我看见一波又一波的向往啃蚀了人类的灵魂,害他们盲目,令他们看不见星辰。我看见硫磺河上漂着各式各样的动物死尸:大地上到处都是爆发的火焰,人类的尸体堆积成山。这强大的秩序有如饿狼般向前扑,带来这片神圣森林的毁灭,牺牲掉灌木丛,灼伤了动物。那些在顶端的领导人物会用尽手段粉碎公义,让虚伪的偶像诞生。谎言会变成真理,真理则会被当成谎言。”

“这一切什么时候会发生,坤图?”妲亢问。

“大邪魔已经混进我们里面了,”文百色接着说:“他的根慢慢地伸展,毫不起眼,现在还是嫩芽,但时间会让他茁壮成长...人类没有力量来和这种邪恶对抗,而必须要用到,天的正义’。在我看见的景象里,有一把武器,十分锐利,能够阻止大邪魔。这把武器就在一 圈石狮子中央闪耀。剑身上发出光芒,形成一个大光圈,扩及到整个圈子。它是人类之子的牺牲所创造出的铁锻炼的,剑柄让剑身神圣,散发出力量。”“这柄剑在哪里?”詹俊问道。

“还没有打造出来!”文百色回答道,吓坏了众人。“所以我才请各位前来。我需要各位的力量,现在就打造出这柄剑!正义之剑必须要今天就打造出来!

湖玄让可怕的沉默吞没他们。他的眼睛缓缓检查每一个人的手,他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想找出答案。随即恍然大悟,他们每个人都有一种力量。

麦林长满老茧的手挤捏一根铁条,这是从大地的深处挖掘出来的,带着土壤的力量。适格带着一皮囊的水,那是来自一处圣泉。詹俊也了解何以会选上他,因为他带来了他的风箱及大锅,而“圣臂”芷艮早已知道为何需要他来此,已经把皮囊袋里的工具拿出来了。妲亢也了解了湖玄用眼睛说的话,升起了重生的圣坛,镕化金属的大锅,专门锻炼武器用的。

他们都看着文百色。他们这些打造武器所需要的元素都已经到齐了,那他算是什么角色?文百色镇定地摊开双手。逐渐要落在森林外的最后一抹阳光照亮了那小小的一块金属,揭示了要灌注在这把剑上的力量。湖玄站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起立。金色阳光照耀他们的袍子,让他们全身都沐浴在金光中。凉风把即将降临的夜晚空气一起吹进圆圈中央。第一颗星沿着地平线出现, 窥视着锻炼的过程,观察着即将展开的古老仪式。

湖玄占住了圈子北边,站着,面对其他人。他的眼睛反映出第一抹火光,那是詹俊敲出的第一击,召唤变形的元素。他之所以叫做“血云”就是因为他总是制造最炽热的热度,可以熔化金属,形成血红的河流,鲜红闪亮,摇身一变就是长剑的冰冷钢铁。火焰很快就冲天,巫师们虔敬地欢迎它。文百色,惊愕与尊重之情交织,仔细地观察每个步骤,研究每一个动作。

接着,麦林走向大锅,把带来的铁条放进去。铁条似乎晓得遵从他的意志,很快变成红色,迅速熔化,钢硬的金属向火的力量臣服。

镕铁沸腾,仿佛在召唤文百色加入仪式。文百色走近大锅,把神圣的大钉高举向天,召请神圣的力量。然后慢慢的让大钉落人炽热的熔浆里。大钉落下的时候,文百色的心中闪过一连串的影像,形成了一个意象的风暴。他看见了冥,头戴荆棘皇冠,一枚正落入沸腾的大锅里,把力量散布到熔化的金属里,合而为一。“呼啸的风”适格走向一个格外平坦的石头,和圆圈有一段距离,吟唱着文百色听不懂的语言。他把水囊里的水洒在石头上,仿佛在给石头加持。然后把囊里的水全部倒人石头上蚀刻的凹洞里,为了唤起水元素的力量。

清澈的水流出来让文百色又回到梵徒最痛苦的一刻。脸上斗大的汗珠,那是他承受的苦难。从他身体滴下的水是他的生命力量,被那些他必须去爱的人鞭打出来的。他慷慨地举杯邀请人类进入永生,会见人类之父;却换来人类的折磨和不负责任。文百色痛哭失声,这名霸主在很久之前就向人类的牧者降服了。

遵循着圆圈仪式的同步步骤,那是这些人在许多年之前就确立下来的仪式。芷艮站好位置,加入圆圈中央的麦林,跟着星辰的节奏行动,他们接近冶剑的石头,两个人握住大锅的锅把。

每一步步伐都有一定,两人吟诵,要低喃的风噤声。文百色听得出神,完全融入了这壮观的一幕。 他闭上眼睛,由音乐来指引他体险这一刻。等他睁开眼睛,只见麦林和芷艮已经把剑的模型放到了铸形石上,把锅里的熔浆倒出来。红色的熔浆仍不断佛腾。缓缓填满了模型,有了自己的生命,想要填充一个空间。它的高热遇上了赋予它形状的冷铁,立刻降服,想要成为一柄剑。

文百色对这强而有力的一刻完全慑服, 他跪下来,心头狂喜,高举双手向天致谢。在圆形石阵中央闪耀的火转化成梵徒的血。

芷艮敲打剑身,这节奏让文百色想起那个近黄昏的午后,那些陪同人类之子去目睹他的燔祭的人发出了痛苦的尖叫。纯洁的剑身放入水里的嘶嘶声侵入了文百色的影像,在淹没了剑身的清液中,他看见妇女流下的眼泪。文百色的心也涌出同样的眼泪,缓缓从眼中落下,淹没了喉头的怜悯。在芷艮正打造的剑柄上,文百色看见了救世主。

月亮也出来目睹新武器诞生,月光和芷艮举起来的银色剑身互相辉映,把长剑奉为天地两大力量的结合。“你是觉奕,四苍冷风,正义的使者。”

长剑在巫师手中闪耀,领会了自己的使命。月光似乎更亮,好似要照清楚剑柄上所铸的狮子。

这只动物芷艮没见过,却在文百色的影像中出现了好几年,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的显灵。狮子把爪子放在大地上,代表的就是主宰。

文百色整个人沉浸在心头燃烧的幻象中。那些从开天辟地以来就一直在等候, 等候他扯下死亡的大门,逼迫死亡吐出它吞噬的那些灵魂。同样的救赎又出现在这里,在他伸出的双手中,在觉奕中。梵徒的眼睛揭露了将会铲除大邪魔的力量,指引参加这场战役的战士的勇气,以及会让满目疮痍的大地恢复平静的正义。

如今,正义之力已经融人了沐浴在月光下的长剑,寻找着会带着它完成使命的战士,打一场“抵抗邪恶的无惧战役”。

“收下!当成传家之宝收藏它。”

我服从他的命令,站起来用双手把剑接过来。然后所有人都起身祝福我。向我寒暄,个个都是谦和的人,跟我在九域经的云顶天宫见过的人一样。

“一条毒蛇,头是三角形,正中央有一只眼睛。这只眼睛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可以穿透,人类内心都逃不过它的视线。”隐士的话像是谜语,但他告诉我,我的子孙会接受这个考验,所以他们必须要让责任根植在心中,才能投人这场艰苦的抗战。他还说他看见过许多景象,跟我有关,也跟我的未来、我氏族的未来有关。“我看见你的子孙穿着黑色的盔甲,威风凛凛。就从今天起,你的图徽,也是你子孙的图徽,就是那只称之为狮子的猛兽。将来,你应该制造一面旗帜,上面绣着一头雄狮。”

“恭喜你,景一。”宇文术附和道。

老隐上要求我隔天再来一趟,他有些重要的话要跟我一个人说,只准宇文术一个人陪我来。说完就带着众人一起离开了。

我留在原地,手里握着长剑,如陷五里雾中,心里将信将疑。宇文术碰了碰我的肩膀,说我们该离开了。老隐上说明天要他陪我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