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明南之地

一共有四十艘龙船，坐满了南北仓而来的人，大伙推举我为领袖，因为是我把自由还给了他们。我们的队伍虽然牺牲不少，但这些新近重获自由的奴隶却让我们能够把需要的船只驶回初始地。我特别建议他们选择龙船因为龙船又长又快。除了我们停在河口的十三艘龙船之外，我们又多了二十七艘。

这些人现在都叫我少帅，因为大部分人都是南苍人，他们能够完全信服于我。而那些来自涪城的将士主要的心情并不是伤亡悼逝，虽然从涪城出发的部队有半数牺牲，但他们的心里却在高唱凯歌，因为和还炀这样的君王、和那种规模的舰队抗战，即便是计划周全，仍是极其危险的任务，就算不是自杀任务，也得冒着生命危险。所以大家都非常开心，高章享受着杀戮流血，而我则满怀骄傲，我的生命圆满了，我心里的喜乐好像要溢出来一样。不仅是因为我杀了还炀，更因为我还宰了他儿子，就仿佛加之在我父亲身上的不公也消除了。

尽管我知道那些毒蛇猛兽的邪恶暴虐仍未终止，但看见那些重获自由的家庭脸上焕发着喜悦，我仍旧非常开心，他们很清楚自己不必再承受沦为奴隶的厄运。

看见这些人满足的模样实在是叫人欣慰，母亲与孩子团聚，父亲扯断了绑住幼儿的锁链，他们曾身无片缕，如今都由同伴给他们穿上了衣服。所有的忍耐，虽然衣衫褴褛却欢天喜地，捡回了岌岌可危的生命，虽然还炀跟他的儿子一手粉碎了他们的人生，他们此刻却喜极而泣。没错，他们非常高兴，因为这些刚刚建造完成的船只，还有已经修复的船只，原本打算几个月内就要把他们运送到更大的奴隶市场去贩卖。他们会像牲口一样给卖掉，女人变成妓女，儿童会遭受鞭打，男人会像马一样劳作致死。

我心里突然闪过一种景象，我又想起了有一次我曾对火沉吟，把还炀的一生比拟成火焰，注定会吞噬掉自己。

看见太已诸王受到如此**，我突然有个想法。我觉得我可能是个不错的领袖，一个明智的领袖，因为在我看来，和玛娜的康氏王族、蒙内的普妥王、庐江的鼎王、新围的石刻比起来，还炀更像是傲慢自大的傻子，而不像是老谋深算的谋略家。我忍不住暗自沉吟，换做我是他，我会很快就明白在太已烧杀抢掠是一回事，想吞掉太已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他的错误就在于他的傲慢和过度的自信，他的贪婪导致了毁灭，太已可以让他烧杀抢掠，却永远无法让他统治土地。我把手从下巴上拿开，眼睛朝前看，看着船首切开汹涌的灰色海面。

我们就这样返航，这次是回到泾阳北部。杨舒离想要求明隐大帝保护涪城，毕竟他在攻击还炀的时候失去了不少人手。这次虽然是要求保护，同时也是提议无条件的军事支持。无论敌人是谁，涪城都会全国动员，站在明隐大帝这一边，只要他一声令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明南之地，盛午领土内。盛午的明南之地和大信的楼兰之都两块土地组成了明隐大帝最重要的两个王国，我们的选择有利也有弊，因为我们是高速前进，难保不会给当成入侵者所以我们和杨舒离协商，由德山的人先登陆，事先通知明隐大帝我们来此是为了缔结同盟。在此同时，我们会在船上等候消息，有可能的话，我们会在海滩扎营。我看出自己是在一个处处烽烟的南苍，不论何处都不可能会有短暂的安全宁静。我开始觉得我受的训练因腹部连这么多战争，应付不了这么多的外交手腕，我是在一个淳朴的岛上出生长大的，对我来说，生命应该更简单才对，可是就连我母亲都曾说过我是战争的果实，所以或许我就是为战争而生的。而且，如果我是一颗好果实，她会说我必须要在我自己的战役中寻找正义和安稳，就好像她预先知道了九域经对我的指导。想到这里，我不禁思念我的良师现在可好。

我们很早就抵达了明南之地，大老远就看见海滩上有部队，他们从城楼上看见了我们，当然是来跟我们接战的。所以杨舒离给我们打信号，要我们暂停等待，他一个人朝山坡走去。

我也和大家一样提高警觉，在历经了那么多的人生转折之后，我早就习惯了别想得太如意。不过，我也得去体会别人的反应，毕竟他们有责任保家卫国，特别是在他们饱经战乱的期间，也难怪他们会把我们当成是一支羽士团舰队。就连我们的衣服武器都是从战死的羽士身上夺来的，其中还包括了还炀的亲卫队佩戴的的铠甲，还有他们那些华丽的行头。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从东方来的，和东苑亲卫队的装备一样威风。

我们的船停在大老远，看着杨舒离的龙船接近......所幸他没有白走一遭，他特别带了一面龙旗，是泾阳的象征，距离很远就看得见。龙旗在主桅杆上飞扬，意味着善意，起码是企图意味着来者是友非敌。

船只一入港，立刻就遭到包围，我看见更多骑兵朝船只奔驰而来，像是一道巨浪。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因为高章也跟了去，所以看见一打接一打的士兵给摔了出去，我们一点也不吃惊 。

“准备战斗！”我下令，人人都卖力地朝海湾划去。

等我们靠近一点，才看出混乱不是打斗造成的，杨舒离一定已经解释清楚了，他们似乎很能理解，看得我们也松了口气，等我们更接近，我命令浆手放慢划桨的速度，以免看起来敌意太重，我看到，越来越多的骑兵举着长矛驰近，而杨舒离、高章站在他们之中，朝我们招手，很笃定的模样。我们继续前进，缓慢谨慎。

等我们的龙船停泊好，我看见枪骑兵退后了一些，但更多部队从杨舒离和高章站的山后下来。

我们都下了船，我决定做一件既冒险又果断的举动，我们一踏上明南之地的土地，我就要那些宣誓服膺我领导的战士都把剑插进沙里，手无寸铁地走向杨舒离和明南部队，一举解决掉他们的疑虑。

全部人都遵命照办，然后我们一起前进，我看着两边人马，思索着当时并未全盘体会到的感受，我拥有了一支军队，一支强大的劲旅，我们现在是声势浩大的武力代表，我注意到这一点，也又一次体会到那些明南之地的人绝对有很好的理由不信任我们。这一刻，我恍然领悟到自己拥有了军队，而且因为命运的眷顾，这些曾经沦为奴隶的人如今成了我的士兵，而我则成了他们的首脑。

我们脚步很轻，很小心地走着，像猫一样。对于必须如此小心翼翼，我已经有点恼火了。杨舒离说了些什么，但距离太远我听不见，不过我看得出杨舒离的人和明南部队的人可以沟通。好吧，起码他们的语言一样，我心里暗忖。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然后杨舒离走过来，高章和明南部队的首领也一起走过来，看来他们似乎终于相信我们不是敌人了，于是我们开始解释，告诉他们我们在太已的战绩，还有我们共同的敌人还炀是如何送命。

他们当然听说了太已诸王的联合攻击，也很兴奋听见了战胜的消息，在这纷乱的时候带给他们光明和喜悦。

于是信差前往觐见明隐大帝，我们受邀进入城内，不过我的部下还是在城外扎营，对他们这些不久之前还是奴隶的人来说，能够扎营已经是莫大的喜悦，因为他们有足够的水和食物，或许还能来一些美酒。

我这边和明南部队都派出了哨兵，在我们停泊的地方站岗，我们在城池附近的草原上扎营，城池虽小，但防御周全，营地旁边有涓涓小溪，可供清洗。营地环境很美，比泾阳南部要来的幽静，泾阳南部总让我有大军临近的压迫感。但是这块营地似乎不见人烟，仿佛北苍人不曾觊觎过。这就是我的印象。至于为什么会有那种祥和的感觉，为什么祥和的感觉会弥漫整个地区，尤其是泾阳的两大国都，我的解释是那是因为在明隐大帝的治理下，臣民绝对服从，而他的英明果断也让辖区内各个王国团结统一。后来我才了解，很久以前，这位国王曾率军抵抗一支史上前所未有的庞大舰队，而且击退了北苍人，杀掉了首脑，驱散了敌军。从此虞隐明声名远播，连东西苍都知道他的大名。

我跟我的部下都留在城外扎营，有部下听从我的指挥对我还是新鲜事，我需要习惯，我的统御法必须要慎重，因为我以前并没有指挥的经验。就跟个好士兵一样，或者说跟个好领导人一样，我觉得和部下一起扎营才是上上之策。所以我婉拒了进去城内的邀请，不去参加城内统领为杨舒离和高章他们所举办的宴会。我会名入贵宾之列多少是因为我是这些人的首脑。

夜晚吹来了一阵清凉的微风。我的心境太祥和，不适合欢闹的场合。这份静谧连我都觉得奇怪，好像不属于我。我尽力去解读引起这种奇妙感觉的原因，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杀了还炀跟他那个比老子还要作恶多端的儿子，但，不是，我的平静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我想到我的自由，我和南苍人的联盟，也不是这个原因.....接着我又不由得纳闷是否是因为我有了一支军队，毕竟这是最足以让我有自信的理由了，现在我在那些头目的面前地位不同了，以前我习惯带着孺慕之情来看他们，现在我不必再匍匐在他们的脚下，我跟他们平起平坐了，现在我可是少帅了。

不过，也不是这个原因。

从灵魂深处，我感觉到这份安详来自于我置身 的地方，那是一种奇妙的祥和，就像在风中飞翔，在海面走路，在云端驰骋，在面对威胁时毫不犹豫。“狼”这就对了，我继承了我父亲的特质，我在自己的战役中毕竟有了相当的表现，我恢复了他的声誉。不错，这个原因非常好，甚至非常奇妙，不过我所感受到的和平主要还是来自于我的置身之处，这是我解不开的迷，这个地方会给我什么样的奇异历险，什么样的丰功伟绩呢？

我吃个不停，因为我们获得了很多美食供应，我饿坏的属下嘴巴不停地吃，眼神也闪亮起来。我观察了他们好一阵子。观察他们在烤肉面前的快乐脸庞，他们是我的人，我想。

忠心善良的士兵.....所以我要他们吃得好，吃得多，穿得暖，还要美酒来温暖他们受创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