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世多变红颜悲歌2

7、万寿

不多日子,在是年的十一月里,张太后过五十万寿。宣宗下谕,到万寿的那天,群臣都须锦衣入朝,叩贺皇太后万寿。群臣于是格外踊跃,文的由太师杨溥为首,武的以英国公张辅为首,各掏私囊去制奇珍异玩,准备在万寿的那天,在叩贺皇太后万寿时进呈,以讨得那只乌能高兴,于是其所栖及之大屋自然也就高兴了。大屋高兴了,安愁富贵与荣华?

这个时候的明朝正当盛世,各国及海外附属的岛国也纷纷进贡贺寿。在张皇太后万寿的三天之前,京中各著名使馆巨驿就都被各国使臣占得满坑满谷,而各省文武官员贡献寿仪的大车大马仍络绎道上,绵亘二百余里。

到了张太后万寿的正日,宣宗头戴冕冠,身衣衮龙袍,白圭朱舄,亲赴太庙致祭列祖列宗。祭祀已毕,銮驾仪卫直进东华门。同时宣宗谕命排起张太后的仪仗,于是龙旌、凤帜、白旄、赤节、红杖、青炉、金斧、银钺、立瓜、卧瓜、雉扇、曲盖、黄伞、赤伞、方伞、紫盖、骨朵、响节、团扇、锦幡、仪刀、金吾仗、金节、小雉扇、大雉扇、日月旌、六龙旗、北斗七星旗、五行旗、寿龙白虎旗、朱雀玄武旗、八卦真武旗,御前卫士、锦前卫士、锦衣卫、校卫、侍卫、御林军、禁军,白纛、大钺、银旄、女侍宫娥、绣衣卫、金踏脚、金盂、金壶、金交椅、金水罐、金炉、金脂盒、金香盒、拂子、方扇、黄麾、戟、纱灯、弓弩、班剑、掌扇、方扇、旌、地麾、锦幡、香柄、黄龙扇一对对地在前过去,后面才是张皇太后的凤舆,张太后这一天也头戴双凤翔龙冠、金绣龙凤锦披,身穿大袖龙凤真红绣袍、金龙霞帔,髻上龙凤饰,并金玉珠宝钏镯,还有翡翠大珮红罗长裙。

大服盛装的张太后端坐在辇中,脸上微露笑容,又特意把辇上的珠帘高卷,自乾清门起驾,直往东西华门游行了一周,然后由宣宗皇帝亲自迎接太后的凤舆,直上万岁山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在宣宗替太后称觞上寿,百官齐呼“万岁”、“皇太后万寿无疆”声中,域外各岛国的使臣以及各省进贡献仪的官吏,纷纷呈献贡物,什么珍珠宝玩,什么玉石金银,什么器具杂物,什么食品酒醴,种种奇花异样争胜斗丽,说不尽的五光十色万紫千红,看不完的绚丽缤纷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富极齐天下。

接下来,宣宗奉太后登皇极殿亲检寿仪,又传谕文武大臣在华盖殿赐宴,又命杨溥等接待外邦使臣在交泰殿赐宴,而各省来京贡仪和祝寿的官吏,则在宁安殿、仁寿殿、怀仁殿、育德殿四处领受赐宴。

8、繁华里的阑珊花主

皇极殿上,文人学士知道宣宗皇帝好风雅,于是就都咬文嚼字地撰了许多的寿文寿序诗词歌赋,一时间,寿屏、寿幛、寿联之类的堆积如山。果然宣宗高兴地传谕,凡献寿诗寿词的学士,不论优劣,一概赐寿绢一端。

在外邦贡献进来的珍玩中,有一样宝贝是一尊珍珠攒成的寿星,它长约四寸,朱履金寇,银髯如雪,装在楠木的小盒里。另一只小盒放置金禅杖一根,倘若把禅杖取出来,放在寿星的手里,这个寿星就能自由行走,前后七步,若把杖一拿开,它就不能走动了。所以禅杖要别用小盒装开,如放置在一起,恐怕这位老寿星会自己拄了禅杖逃遁仙去了。还有一样奇珍,那就是巴拉赛岛国进贡来的一只金狮子,高三寸许,长四寸余,金光灿烂,十分耀目,又有小金锣一面,金锤一个。那金锣不过铜钱般大小,拿金锤一击,声音竟尖锐清越赛大锣,而金狮一听锣声就会从金丝笼里直跳出来,依着锣声的缓急节奏疾徐有致地往来跳跃,锣声一停,狮子也就不舞,仍是走入金丝笼里去。据使臣说,曾经有小偷把金狮窃去,却没有偷得金锣,失主只拿了金锣一敲,这只金狮哪怕远在几千里以外,都会立刻就顺着锣声跳回来。

而在各省的寿仪里面,也很有几样宝贵东西,如广西进献的一只大箱橱,橱高三丈,大门三十六,小门七十二,抽屉凡二百四十只,自冠裳服履,直到栉沐的杂物,一切妇女的用品,差不多都齐备的了。武昌进献的一顶珠冠,冠上一粒硕大无朋的珍珠,若戴珠冠在头上,人坐在黑暗中,那颗大珍珠发出的光芒,十步之内竟和白昼一般。还有各州县的特产,一样样地检点看来,要算四川的黄雾茶、山东的阿胶、吉林的人参、湖州的细锦、青州的银毫最为珍贵神奇。比如山东的阿胶,是用阿井的井水和着黑驴皮煎熬成胶质的滋补佳品。阿井在山东的东阿县,井水纯厚,水色碧绿如玉,一经把黑驴皮煎熬成胶,胶的颜色就变作了琥珀色。阿胶还有一样佳处,就是妇女若在经期时,煎一碗吃下去,两小时内便干干净净。从此皇宫里都为嫔妃们预备着,怕天癸来时,皇上忽然临幸,在勉强应命时,虽然身上还是不太洁净,可也不会弄出病来了。这几样土产从前没有作过贡品,自从张太后寿,宣宗见这些土仪不错,就下谕给各产地的地方官,限定要每岁进呈若干。

检过寿仪,宣宗皇帝又奉着张太后驾起御舟,环游三海,在万岁山那里停留片刻,又往太液池里游行一番,游兴尽阑后,才命太监们拢了御舟登岸,然后宣宗亲奉太后回宁清宫。第二天群臣又进宫替太后补寿,第三天各国使臣来辞行回国,第四天各省、府、州、县的官吏至乾清门谢恩辞行。这样一天天地直闹了一个多月,才总算安静了。

安静下来的宣宗忽然想起了胡皇后来,和张太后一说,就马上命内侍持节前往迎接。不到一刻功夫,胡皇后就来了,此时的她已是黄冠法衣,俨然一个女道士。张太后看了,忍不住悲伤泪下,宣宗也觉得很是感伤和惭愧,胡皇后自己更是哭得泪人儿一般。于是张太后命胡皇后更换了衣服,和宣宗一块儿回万安宫。

第二天,宣宗就下旨,仍令胡后复了后位,同时废去孙后名号,收回宝册,不用说,从此宣宗和胡后言归于好了。但宣宗对胡后仍是敬之有余,爱之不能,而眼前的六宫嫔妃也没一个能让他再有当年孙贵妃的感觉,于是常常心里很是不悦。司礼太监谭福窥透宣宗心事,就将也有五六分姿色的侄女罗妹献进宫来,宣宗在纳她为侍嫔的几天后,又晋为贵人,但罗妹仍不能占据他的整个心灵。

9、莲姑莲房莲妃

那天宣宗私行出宫,在西华门外,遇见一簇官眷,前往宝庆寺进香。宣宗在随着她们一块向前走着的时候,无意中看见一个妙龄少女,也是皓齿也是明眸也是芙蓉其面,甚至比之孙贵妃更显得妩媚娇艳,杂在众官眷里好似群星捧月,愈显得她的娇更娇、艳更艳、出色更出色了,宣宗不觉看出神了。直待官眷们烧好了香后,走出大雄宝殿,宣宗忘了所以竟走进官眷们堆里,直到被三四个健仆把皇帝陛下当成了捡便宜的市井无赖推出寺外。

宣宗回到宫中,马上就命内侍去打探,原来这个美貌出色的女子是锦衣卫王成的女儿莲姑。宣宗于是下谕纳王成女儿为妃。王成不敢违忤,立时将盛装的莲姑护送进宫,宣宗当即册封莲姑为贵妃。

王贵妃莲姑的为人也果然如当日的孙贵妃一样,也是非常善于献媚,也是一朵达标的解语花,而且她还能吹弹歌唱。值良辰美景,于绿杨庭院,檀板珠喉,莲姑轻歌一曲,不觉余音绕梁。而宫女们莺声呖呖地伴唱,更是分外悦耳赏心,宣宗皇帝听得心醉神迷,乐得手舞足蹈,于是宣宗对她也是怎么爱都感觉爱不够,圣眷之隆重到了把以前所眷宠的嫔妃都抛撇于脑后,那个也有五六分姿色的罗妹甚至连在他的闪念间出现的机会都没有;此时的皇帝宣宗天天都在西苑里赏鉴王贵妃莲姑的轻歌妙舞,有次一连足有五六天没有上朝理政。又因莲妃嫌宫中气闷,宣宗就命在西苑的南院,建起一座花房。

这座花房共分大小屋宇四十几楹,有楼十八座,什么烟霞楼、听雨楼、琴楼、凤楼、落虹楼、夕照楼、清旷楼、醉香楼、风月无边楼、飞虹楼、醉仙楼、鱼跃楼、芭芳楼、烟月清真楼、玉屑楼、望月楼、赏雪楼、九九消寒楼等;为阁凡八所,如寻芳阁、稼云阁、月阁、映水阁、藏春阁、水云阁、飞絮阁、桃园阁等;又有兰亭、芰荷亭、秀云亭、观鱼亭、岚镜亭、碧云精舍、香稻轩、涵秋墅、印月池、九曲池、天宇空明轩、映水榭、柳浪轩、钓鱼矶、石亭、桃花坞、拥翠轩、玉春池,等等。正中一座大楼,宣宗亲题“蓬壶佳镜”四个大字,下面一方小匾,题着“莲房”两个大字,这就是莲妃居住的所在。对面是一带的石堤,堤边种着桃柳,西边砌着假山,东边凿着鱼池,题名叫“柳林”。池的正面也是一座高楼,题名“翠微”,供宣宗和莲妃游宴。总计这许多楼阁亭台,有胜景二十四处,建得画栋雕梁,堂皇富丽,金碧辉煌,豪华又壮观。工程虽是浩大,完成得却极其迅速,由内监汪超一手承办,花去国帑多至七百五十余万两。

宣宗游着胜景,对着美色,越发徘徊不忍去。满朝大臣见宣宗沉湎酒色,荒废朝政,都带着惶惶不安来谒见太傅杨士奇和相国杨溥、杨荣,要求他们上疏入谏。于是由三杨领衔,六卿署名,连夜上了一本。谁知却如大海中抛进了块石头,最多也不过如一只泥牛入了海。

都御史兰台直谏徐弼一见大伙再就没了行动,不禁非常气恼,说:“满朝文武,一个个尸位素餐贪生怕死,皇上这样纵情声色,必然国亡无日,却竟然没一个大臣叩宫苦谏,都在坐视着国事日堕。我身为台官,怎可哑口不言?”

于是他就捧着奏疏来西苑叩宫直谏。宫门侍卫不肯放徐弼进去,却被徐弼以“国家大事须面奏皇上,你敢耽误吗”为由喝住。徐弼进了西苑,刚到拥翠轩前,又被内监拦住,结果照样被徐弼叱退,可在“莲壶佳境”楼下,皇帝就是不见,但答应可以看看他的奏疏。徐弼在献疏的同时,叩头大哭,痛说自己为国为民冒死进谏的忠心。宣宗在外面的痛哭声中,从内侍手中接过奏疏,展开来一看,见上面写着:

臣闻尧舜之君,不事宴乐。圣德之主,远佞辟邪。昔仪狄献佳酿,帝禹喻为亡国祸水。世民游隋苑,魏公叱为堕政**巢。周有褒氏之宠,纣因妲已之嬖。越进西子而吴国殄灭,唐爱杨氏而胡虏猖狂,夫酒色之害,帝王嗜之则亡国,臣民好之则破家。汉武建柏梁,三月不朝,灾象迭见,魏主修铜雀,六政未备,肘腋祸生。今吾皇上,仁德聪明,英毅图治,伏祈寰衷独断,即日临朝,以释群臣惶惑之心,安朝野人民之念。臣愚昧无知,冒死陈辞,终粉身碎骨,但得国家安宁,虽支体亦所不惜。惶恐待命之至!

宣宗还没有读罢,就将徐弼的奏疏往地上一掷,怒不可遏:“徐弼老贼,胆敢将朕比做魏主和唐明皇!?朕若不念他是开国功勋的后裔,立时就将他正法,以儆谤诽君上!”内侍即刻奉旨来驱逐徐弼,徐弼却就是不肯出宫,两名侍卫上前拖了徐弼就往外走,任他大哭大叫,谁也不去睬他。徐弼又大哭了一场后,次日便挂冠回故里去了。

三杨和黄淮、蹇义等一看徐弼的下场,知道苦谏无益,于是去谒见张太后,果然深居宁清宫的张太后并不知情,张太后马上就命杨士奇等去宝华殿撞钟,不到一刻百官纷纷齐集。

这边宣宗犹在莲房里观赏歌舞,忽听景阳钟叮叮当当响,不觉非常诧异:“谁在那里上朝?”内侍正要出去探问,张太后就已驾到,慌得莲妃忙整襟来迎,张太后气冲冲地一坐下,宣宗也忙来请安,张太后劈面就质问他这几天为什么不设早朝,看宣宗吱唔难以回答,张太后泣泪交流地痛说道:“祖宗创业艰难,子孙应该好好地保守才是。朱氏自开国到现在,不过五朝,不及百年,政事就败坏到这样,休说世代相传,看来你自己也未必能把这江山坐到头了。”

宣宗听了这话也惊得颜色大变,而莲妃更是呆呆地侍立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张太后回头向她喝骂道:“你这个无耻的贱婢,狐媚着皇帝终日酒色歌舞,抛荒朝政,如今还有什么脸见我!?”莲妃忙噗地跪倒,张太后吩咐宫侍拿家法来。宣宗忙来求情:“母后请息怒,这事都是儿的不好,只求饶恕了她,儿这就去上朝理政视事。”说着真的出了莲房,令仪卫排驾,匆匆地赶往宝华殿。

这里张太后又把莲妃训斥一顿,并传懿旨削去她的封号降为宫嫔,收回了莲妃的宝册,同时命她退出莲房,由内侍那这座华美奢靡的建筑群封锁起来。

从此以后,宣宗只得勉强天天临朝。一天,御史王铉送上张御状,说是有奇冤待雪。

10、合色鞋招惹风流命案

浙江杭州府的风流少年李荩,出身大富之家,因父母早丧,没人拘管,每日里把书本抛开,专与那些浮浪子弟往来,学就了一身的风月场中卖弄、烟花阵里钻研的本领。妻子怎么劝谏怎么拦阻也不起作用。

正值西湖桃花盛开的春好之日,李荩头戴一顶时髦的绉纱巾,身穿银红吴绫道袍,里边是绣花白绫袄儿,脚下白绫袜,大红鞋,手中一柄书画扇子,后面跟一个垂髫小厮,正往钱塘门摇摆而来,不想在路过十官子巷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看见一家临街楼上,有个娇艳妙龄的女孩子揭开帘儿,在泼梳妆残水。

风流少年李荩一见,不觉神痴意迷,身子酥了半边,呆呆地立住脚,直直地看个不休,还特意响亮地咳嗽了一声。这个女孩子泼了水,正待要放下帘,果然被这一声响亮的咳嗽声引导着向下观看,一眼正瞧见了英俊美少年李荩,当时两人面面对觑,四目相视,这个女孩子不觉微微一笑,李荩越发魂不附体。

正这时,这个女孩子家楼下的门里忽然走出个中年汉子来,吓得李荩慌忙回避。等那人走远了,李荩又转回来看时,这个女孩子早已放下帘子进屋去了。李荩空站了半天,只好让那个垂髫小厮记下了这个女孩子家的地址,以备打听。临行时,李荩犹几次回头。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久李荩就打听了个明白,原来这个女孩子姓王,是一对中年夫妻的独生女,今年才十六岁,芳名欣儿。李荩更为功夫所不负的是,在他差不多天天到妙龄美女王欣儿的楼下徘徊的努力之下,那天,李荩恰好又撞见妙龄美女王欣儿开帘,不过这次她不是泼梳妆残水,而是凭窗远望。

再次邂逅,把两人初次偶遇的美好印象骤然升温,两人由对视而为眉目送情了。自此以后,徘徊在妙龄美女王欣儿楼下的李荩就以咳嗽为号,欣儿如果方便就总是会掀起帘来,眉来眼又去,两情越传越浓。

于是在一个皓月当空的清夜,李荩又独步到王家楼下,见四下没有人,于是又轻轻咳嗽一声,马上妙龄美女王欣儿就卷起帘儿,装作倚窗望月,其实却是低头看看心上人。

李荩大着胆子,从袖中摸出一条红绫汗巾,结个同心结,然后团做一团就往上掷来。欣儿忙双手来接,然后她含羞答答地在月色下仔细看了看,塞进袖中,就脱下一只香香的合色小绣鞋儿投了下来。李荩也忙双手承受,但他不仅是仔细地看了看这轻罗色绣花香喷喷的金莲一瓣,而且还亲了再亲吻了再吻,羞得欣儿放下帘子就跑进屋了。李荩只好把这只合色鞋也纳入袖中。

有了这只合色小绣鞋后,李荩再也不能满足于眉目传情了,于是一个明代版的王婆就应运而上场了,只不过这个明代版的王婆姓陆,她是一个做小买卖的,每日里提着个小竹篮到家家户户,卖女子用的绣花样子、香粉胭脂一类的东西,而不是开茶水小店的。但这个明代版的王婆也是一个专业标准极高的马泊六,虽然她姓陆,人称陆婆;并且她也不是个单身孤婆子,而是有一个儿子叫陆五汉,平日里杀猪为生,酗酒撒泼,连陆婆都不时地要领教一下他的拳脚。

李荩知道陆婆与王家最熟,于是先给了她十两白花花的东西,约定事成后再给十两。两个大锭银子是陆婆非常满足的了,不过她又轻轻松松地敲了太渴望欣儿的李荩两匹缎子。

其实妙龄美女王欣儿自从见了李荩后,人就精神恍惚,茶饭懒得沾,那条红汗巾日夜随在她的身边。于是以卖绣花样子、香粉胭脂为名的陆婆,就同样轻轻松松地达到了目的。

陆婆手提小竹篮上楼来后,见四下没人,就说:“欣姐儿,我昨日得了好几种新鲜花样,你快自己到小竹篮儿里来拿吧。”当欣儿从那个小竹篮里取出了一只藏在众多花朵中的她前夜赠人的合色小绣鞋时,欣儿自己是太意外了,而这一切都是陆婆精心安排好了的。

在接下来陆婆更精心的安排中,欣儿欣然同意明晚深夜仍以咳嗽为号,然后她就把几匹布接长垂下楼来,这样欣儿的心上人就可以从缘布攀上楼来。到五更时分,他再照原样下楼。如此就可躲避得过欣儿那厉害非常的父母了;见面时是以一对的合色鞋为凭。

陆婆的水能到得那么顺利,主要还是因为欣儿自己这边的渠先成了,陆婆于是兴冲冲地去找那个风流浪**子了。可是不巧的是,陆婆来李荩家却没找到他,只好推说来卖花。回到家中,她那个凶巴巴的儿子陆五汉正要杀一口猪,更不巧的是帮工又出去了,陆五汉等得焦躁,一见他母亲陆婆回家来,就叫她来帮着缚一缚猪。

陆婆平日是让儿子给吓出来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上前动手干活了。不想就在陆婆一低身的时候,一个红绸包儿就掉到了地上,陆五汉只当是包银子,连忙拾起来,不想打开一看却双合色女鞋,顿时戏笑着:“谁家女子有这么娇小的一双脚,想必她人也会有几分姿色,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光棍一条,就是不能得她做个媳妇,抱在怀里睡一夜也不枉此生!”

陆婆闻言吓得声也不敢吭,到底在儿子的逼迫下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陆五汉听罢,却跳脚说此事万万不可,因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万一事发,陆婆就老命难保了!陆婆果然害怕了,只是又怕李荩来问回音,那可怎么回复呢?陆五汉说:“这个容易得很,只说王家的门户紧,一时没有机会,这样连着回他数次,他自然也就不来问了。”陆婆本不想依儿子,可又不能从他手里要出来那双合色鞋,又怕真的弄出事来,于是就也没敢去约李荩。

陆五汉用李荩这十两银子,也买来几件华丽衣服和一顶绉纱头巾儿。晚上等陆婆睡了,他就穿戴起来,反锁了家门,来到了王家楼下。更更不巧的是,这天晚上微云笼月,朦朦胧胧,陆五汉轻轻咳嗽了一声,果然上面的窗臼发出呀的一声,欣儿果然将布的一头紧紧缚在柱上,一头垂了下来。陆五汉撩衣上前,双手挽住布儿,顷刻间就已攀到了楼上。

陆五汉一语不发,抱住欣儿就火热地亲热起来,欣儿只看了一眼自己的那双合色鞋,舌头就被陆五汉含在口中,根本来不及说点什么,于是黑暗之中,不辨真假的欣儿就在相偎相抱中,把自己珍贵的**给这个粗鲁的陆五汉。

这以后除非雨夜月明,否则陆五汉几乎无夜不来。恩爱温情中不觉时光已过去了半年,欣儿的父亲王老汉夫妻看着女儿不应那么丰的乳和不该那么肥的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强,可王欣儿任凭如何盘问,就是咬定牙根,一字不吐。

于是王老汉夫妇决定和女儿换房睡,因为他们料定奸夫要想与王欣儿成欢其事,除了窗子再没第二条路,所以他们就决定夫妇俩搬到楼上来住,并且夜里虚窗以待。于是欣儿的卧房被迫迁到了楼下,迁得王欣儿暗暗叫苦,却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通知给那个用她心目中的李荩的面貌来和她暗夜里疯狂地肌肤相亲的陆五汉。

第二天晚上恰恰又是一个微云笼月的朦胧夜晚,陆五汉在王家楼下咳嗽一声,等候一会儿,结果楼上毫无动静,陆五汉以为欣儿没听见,就又咳嗽了两声,依旧毫无回音,陆五汉疑心是欣儿睡着了,却不料想欣儿正被她的父母反锁在楼下的房间里干着急,也无法与他搭上腔,因为楼下的卧房不临街。

陆五汉等到四更天,只得先回家。可在又一个夜晚,依旧还是这样,陆五汉越等越不耐烦,心中对王欣儿的思念就成了醋意,吃起那个真正的王欣儿思念的家伙的醋来,他暗想,莫不是我母亲把实情告诉了她,所以她就不肯理我了,又和那个姓李的小白脸勾搭上了?这个可杀的小贱货!

在第三个夜晚,咳嗽之后楼上依旧毫无动静,这时陆五汉的醋意变成了怒气,而且还是十足的怒气,他疾急转身回到自己家中,扛了一张梯子就来到了王家楼下,同时还顺手操起他平日杀猪的尖刀,带在身边。然后他也不打暗号,直接就爬到了楼窗边,那古老而脆弱的木质窗根本就没有关,他只轻轻的一推,窗子就呀的一声就开了,陆五汉跳身就进屋去了。

而睡在欣儿**的王老汉夫妇因为连续几夜不眨眼地等着有什么奸夫之类人破窗而入,因为他们估计女儿的奸夫除了窗子再没别的途径可能来与欣儿私通了。可一连两个晚上都不见一点动静,加上王欣儿的嘴硬,夫妇俩甚至疑心是他们太多心,女儿那么丰的乳和那么肥的臀都只是自行发育的结果,禁不住因为这份疑心,他们都感觉到了宽心。于是他们夫妇甚至打算仍让王欣儿再搬到楼上来住,于是就在提防懈怠且宽心安慰中,晚饭时王老汉夫妻甚至还喝了几杯酒,带着酒兴,这两个并不老的老俩口儿又好好地忙活了一阵子他们已经在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中干常了的老活儿,**过后两人感觉身子困倦,于是紧紧抱在一处睡得香又熟,以至于陆五汉开窗都一点也没听见。

陆五汉轻车熟路,进了王欣儿的屋后就直接摸到了床边,才要叫他的小欣儿,却听见**有男人的齁声,就着朦胧的月光,陆五汉隐约看清在王欣儿的**果然是两个人,并且这两个人还是十分亲密地搂抱在一处睡的。陆五汉心想,怪不得这两夜咳嗽,她就是不理我,原来到底是这么回事!

本来就粗野凶狠的陆五汉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嗖的一下子就拨出了尖刀。杀人当然比杀猪容易,而陆五汉杀猪都轻而易举,何况是杀人,他这次的活也同样干得非常利索非常漂亮。一转眼,王欣儿的父母就见了阎王,然后陆五汉仍从原路,飞奔回家了。

王欣儿直直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还不见父母起来,就只好叫喊他们,可是任凭如何呼唤也不见回音,到底还是叫来了邻居,大家先打开了王欣儿的门锁,然后他们一同上楼,可是推开房门,只见满床都是血,血泊里的两个尸首早就硬了。王欣儿此刻除了抚床大哭外,就赶快求邻居去报官。

马上地方总甲就来看了,他发现这楼临街,上面虽有楼窗,下面却是包檐墙,根本无处可以攀援上来。况且大家又亲眼看见门户都是锁好的,于是他马上就把这件蹊跷的命案报到上头。马上这件惨案就哄动了半个杭城,陆五汉这才知道杀错了人,心中懊悔不及,烦躁难安,于是就在家中寻畔和他老娘作闹以发泄。

杭州府前,太守高坐堂上,唤王欣儿来问道:“你且细说说,你父母昨晚什么时候睡下的?睡在何处?”王欣儿说:“昨夜黄昏以后,把门户锁好,双双上楼睡的。奴家今天迟迟不见爹妈起身,不得已才叫人来。”太守又问道:“可曾丢失什么东西?”王欣儿道:“件件俱在。”

太守皱着眉头说:“岂有门户不开,却杀了人?东西又一件不丢失,此事确实可疑。”想了一想,又问道:“你家中还有何人?”王欣儿道:“止有嫡亲三口,并无别人。”太守道:“你父亲平昔可有仇家吗?”王欣儿说:“并没有什么仇家。”

太守沉吟了半晌,脑子转了几转,他感觉到了什么,于是就叫王欣儿抬起头来,果然是非常艳丽。太守问她道:“你今年几岁了?”王欣儿也自知自己的丰和肥,于是就故意往大里说:“十七岁了。”太守又问道:“可曾许配人家吗?”王欣儿低低地回答:“未曾。”太守道:“你的睡处在那里?”王欣儿道:“睡在楼下。”太守道:“怎么你倒住在下边,父母反居楼上?”王欣儿道:“一向是奴家睡在楼上,半月前才换下来的。”太守道:“为什么换了下来?”

见王欣儿吱吱唔唔,对答不上来,太守怒喝一声:“你父母就是你杀的!”王欣儿这下子不吱唔了,当即就急哭了说:“青天大老爷,冤枉啊,对生身父母,奴家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太守道:“我晓得不是你亲手杀的,一定是你的心上人杀的,快些说出他的名字来!”王欣儿慌慌张张地抵赖说:“奴家足不出户,哪有这样勾当!老爷不信,问问邻里,邻里们都是知道奴家平昔的为人。”太守笑道:“杀了人,邻里尚不晓得,这等事邻里如何晓得?此是明明你与奸夫往来,父母知觉了,故此半月前换你到下边去睡,因为绝了奸夫的门路,他就忿怒杀了你父母。不然,你父母为什么换你到楼下去睡!?”

王欣儿做贼心虚,况且被太守句句道着心病,不禁那张如花的小脸儿上一回红一回白,哑口难言。这个太守一见王欣儿这个情景,知道是说对了症,于是喝令左右上拶刑。几个皂隶飞奔上前,毫不怜香更没惜玉,一下子就扯出了王欣儿的纤纤素手。

拶子才套到指头上,王欣儿就疼痛难忍,招供了奸夫名叫李荩。然后把前前后后的事,包括两人以咳嗽为号、攀布上楼的细节都说了。太守于是喝令放了拶子,马上就起签差四个皂隶速拿李荩来审。

李荩当日自从相托了陆婆后,果然也到她那里去问过几回消息,但陆婆因为被儿子吓住了,且又没了合色鞋,那双合色小绣鞋早让陆五汉拿去骗美纵欲行乐了;就只好说:“鞋子是欣姐儿收了,她叫转告说,她父亲为人利害,家中门户甚紧,无处可入。再过些日子,她父亲就要出趟远门,大约得有半年才能回来,到那时再尽情约会。”

李荩把这都当成了真话,不时到陆婆那里探问消息,并且他又如以往那样到王欣儿家楼下,同样的卷帘后佳人无语倩笑,她心中是就着夜晚两人甜蜜缠绵的情深而依依,但李荩却只当王欣儿对他果然有意因此见了就喜笑颜开。两下里都这样以错就错,一错再错。所以当四个公差候在外面,书房中的李荩根本没害怕,他很坦然地跟着皂隶到了杭城府大堂。

李荩一来到公厅,杭城府太守见果然是个标致少年,不怪王欣儿对他动情,怪的倒是这个李荩温文尔雅,不像个能杀人的凶徒,于是问道:“李荩,你如何奸骗了王欣儿,又将她父母杀死?”

还没等李荩答言,王欣儿一见这个与自己眉目传了许久情、又在黑夜里暗中往来了半年多、把自己的女儿身女儿心全部占有、却居然无情狠毒地杀死了她的生身父母、让她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人就在眼前,当即也顾不得杭城府太守还没有让她去指认,就自行上前打了跪在地上的李荩两个耳光,痛哭道:“我今日也不打算活了!我爹妈都死了,我还有什么脸活着?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你、你怎么能这样无情又无义地害我!?”

李荩不禁大声喊冤说自己绝对没有杀人,甚至他连两人暗夜中来往的事都不肯认了,只说虽然两下有意,却并没有机会动真格的,他是一次也没有到王家楼上的,所以杀人事就更是与他无关了。

王欣儿一看李荩居然能绝情负义到如此地步,于是她恨不能上去一口咬死他,杭城府太守本来尚存的一点疑心再也没有了,当即愤怒地喝令:“夹起来!”两旁皂隶一声吆喝,蜂拥上前,扯脚拽腿,李荩从小是在绫罗堆里滚大的标准纨绔子弟,也是同样不过夹棍刚套上脚,没几下子就杀猪般嘶喊大叫说愿招。

杭城府太守叫放下夹棍,快写供状上来。李荩痛哭着说:“我实实在在并不知情,叫我写什么呀?!”又向王欣儿说,“你不知被哪个奸骗了,我如今就是死了也是个冤死鬼!好吧,但凭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写怎么招就是了。”王欣儿狠啐了他一口,说:“你这是自作自受,有什么冤枉,冤枉的是我爹妈!难道你不曾在楼下调戏我?难道你不曾把红汗巾子团成同心结丢上来给我?难道你不曾接受我的合色绣鞋!?”李荩道:“这些倒都是真的,只是我没有上楼与你相会,更没有杀你爹妈呀。”杭城府太守在上面斥喝李荩道:“一事真,百事真。再要多罗嗦,还给你上夹棍!快快供招画押!”

李荩吓得忙低头画供,于是他就被杭城府太守当堂问了斩罪;而王欣儿也拟定斩罪。并且各责三十,上了枷锁,李荩押赴死囚牢,王欣儿则关入女监收管。

真是做鬼也冤的李荩幸而是个有钞的主儿,狱卒们一见他来入狱,分明是看见了一担银子进了监,哪个不欢喜,哪个不来奉承?听得李荩声声叫冤,哪个能不来安慰出主意,果然他们也得了李荩主动给价的十两银子,然后狱卒头儿又讨价还价,又加了五两,这还不行,就在加到了二十两时才算达成。于是就有了一张叫冤状子层层上递,直到最高权力阶层,于是得到了宣宗御批,令日后千古有名的清官兼神探的于谦复审此案。于谦在仔细翻阅了全部案宗后,发现此案几乎是无懈可击,只好提审王欣儿,让她再仔细辩认一下李荩,可是任凭李荩就是再怎么乔装,王欣儿总能一眼认出。

于谦没法,经过几天甚至几夜的再三思考后,于谦又提来王欣儿,问她关于李荩的体征,王欣儿非常明确地说:“记得他左腰间有个疮痕肿起,大如铜钱。这个是我在黑暗中摸索到的,是说什么也不会错的。”李荩立时满心欢喜地把衣服褪下,配合皂隶们的检查,果然皂隶李荩遍身如玉,腰间那有什么疮痕?王欣儿直到亲眼见了,这才信了,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于谦马上就提审陆婆,他先也不问什么,只管命人先打她四十,然后在陆婆的哭泣声中,于谦怒斥痛喝道:“当初李荩求你与王欣儿通信,约了明晚相会,你如何又哄骗李荩不让他去,却把鞋子给了别人,冒名去奸骗王欣儿?从实说来,饶你性命!若半句虚了,立时就打死你在大堂上。”

早被这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的陆婆哪敢有半字虚妄,于是就把那卖花为由、定策约期、连寻李荩不遇、回家来帮儿子杀猪、落掉了合色绣鞋并儿子恐吓的说都一一细诉,但对于王欣儿被人奸骗并父母遭惨杀这些事,却是真的不清楚。

至此陆五汉才因为浑水尽落,而劣石呈现,于谦同样不和他多罗嗦,只管让皂隶剥下衣服,一看果然在左腰间有块铜钱大的疮痕肿起,于是于谦再次也不问陆五汉什么,喝令先打他六十大板,然后陆五汉一一招供,被问成斩罪,并搜出行凶的尖刀入上库存档。陆婆说诱良家女子行奸情,依律问斩。李荩存心不良,虽未成奸,实为祸本,也问了罪,只是允许这个大大有钞的主儿召保纳赎。

还没到发落王欣儿,她却因为父母已大仇得报、沉冤得雪而自己既害死了父母又当众出乖露丑,在懊悔不及中,她认定无颜再活,于是木然地立起身来,猛然往丹墀阶沿的青石上一头撞去,顿时脑浆迸出,死于非命。可怜妙龄如花女,化作含冤带血魂。

于谦一见王欣儿当堂撞死,心中非常不忍,于是在旁听的众愤中,再一次喝令重责陆五汉四十大板,凑成一百,然后下在死囚牢里,秋后处决。然后于谦又委派王欣儿的邻里,把王家不菲的家私房产尽皆变卖,所得的钱用来买棺盛殓这已化作三尸的一家三口,余下的银两都入官上库。

亲眼目睹王欣儿花落玉碎的李荩心中更是难受十分,这种难受当然不仅仅是怜惜,更多的是内疚的折磨,在这种痛苦的折磨中,李荩用银子脱了罪后,就到僧房道院礼经忏悔超度王家三口人,他自己也从此吃长斋,立誓再不起不良之心,连花柳之地也绝足不至。

这事对于谦来说,倒还只是一个小案,最奇的是他曾破获的一桩宫妃外通的大案。

11、庭院深深孤帏寂寂

柳色初浓,余寒似水,纤雨如尘。一阵东风,縠纹微皱,碧波粼粼。仙娥花月精神,奏凤管鸾箫。九霞杯内,万岁长醉芳春。昔日不好酒也不好色的仁宗在位时,最受宠幸的是谭妃娘娘,其妆阁之华丽也同样是与宠冠六宫同步地居于大内之第一位的,金铺锦绣,玉槛玲珑,映彻辉煌。

韩妃一到杨府中,杨夫人忙将一宅分为两院,韩妃住的西园平日里门上长锁,只许太医及太监等人役往来,杨杰夫妻二人每天来候安一次。韩妃在这里住了两个月后,因为少受宫的闲气,失宠与得宠也没什么两样,她也渐渐容颜如旧,毕竟她才只是十七八岁的妙龄芳华。杨杰夫妇非常高兴,正打算上报皇帝送韩妃回宫时,突然晴天霹雳,仁宗皇帝暴病而亡了。

本来就不愿意再回宫的韩妃以此为借口说什么也不肯回宫了,但这也不能拖得太久,于是那天韩妃主动对杨杰夫妇说,她之所以不肯回宫,还有一个隐事,那就是她曾有大愿许于神灵,眼下须得还了愿才可以。这时的韩妃早已对一切都感觉万事成空万念俱灰,或许只有这条路可以保佑她的人生能有转机。然后韩妃拿出大把大把的银钱来置办敬神礼,不几日,就光彩夺目地办齐了各种礼品,然后选了吉日良时,到北圣真君庙来了,杨夫人左右奉陪,韩妃拜罢后就上轿被簇拥回府来。

第二天早上,韩妃又到二郎神庙中参拜。宣疏拈香礼一毕,杨夫人走过一堵画壁,韩妃自己一人在殿内观看,她轻轻地挑起销金黄罗帐幔,定睛正见二郎神头裹金花幞头,身穿赭衣绣袍,腰系蓝田玉带,足登飞凤乌靴。虽然土木形骸,却丰神俊雅,明眸皓齿。当正怀春时的韩妃不禁心襟动**,痴痴地看了半天,然后对天祷告说:“若是我韩玉翘将来能得嫁一个如二郎尊神模样的丈夫,我定然厚谢上苍!唉,若得那样,真真强似再入深宫,受千般凄苦万种愁思和无尽寂寞的煎熬了。”说罢,不觉纷纷珠泪已滚下腮边。

回府后的韩妃卸去冠服,挽起如云乌发,然后让内侍们都走开,她自己手托香腮,一个人在桌前发起呆来,黯然中不觉时光已到三更天,正这时,只听得窗外的万花深处,一声响亮,韩妃忙打开窗,却见一尊金神,煌煌然立于眼前。皓齿鲜唇,飘飘然有出尘之姿,冉冉然若阆苑瀛洲客,正是庙中所塑的二郎神模样。

韩妃娘娘空自一人,和衣上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片春心按纳不住地想一回,跳一回,不禁又默默地垂泪一回。及至天明,才渐渐睡着,直到傍午才一觉起身。

在一个无情无绪的白天过后,韩妃终于等到了夜晚,也终于等到了二郎神,这一回两人在相思之苦的折磨下,已将羞涩和客套和愁闷尽皆放下,携手共入兰房,一番衷肠话后,是一番人间恩爱。然后二郎神仍然在一声响亮后,了无踪影。于是韩妃死心塌地不愿入宫,整天在杨杰夫妇面前没病装病,整天白昼里不欢不笑,可一到了晚上,就精神炫耀,喜气生春。

12、神勘智破宫妃私通疑案

世上事从来都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尽管韩妃装得象,可是到底杨杰还是听到了风声,为了谨慎起见,他命两个下人一入夜就从摘花梯子爬进墙内,待到人静更深时,就趴在韩妃卧房外听动静。可是探听的结果虽然印证了韩妃的不自重,但可怕的是她的奸夫却居然不是个凡人。于是杨杰就请来五岳观的潘道士来捉拿。全没有防备的二郎神虽然有点功夫,可是到底不能抵敌,在夺路逃跑时,被潘道士一棍打在后腿上,他的一只四缝乌皮皂靴脱落于地,当然二郎神也借机成功逃走了。潘道士看着这只乌皮皂靴,不禁冷笑道:“什么仙啊神的,不过全是掩饰,这只不过是个会作妖法的凡人。”

接下来杨杰不敢直接上报已是宣宗执政的朝廷,而是报与断案如神的于谦。于谦知道事关圣颜皇誉,非同小可,于是他拿上那只四缝乌皮皂靴,回了衙门就苦苦思谋琢磨起来。果然于谦发现这只四缝乌皮皂靴,四条缝都缝得甚是紧密,只有靴尖处有一条缝略有些走线,于谦用小指头拨一拨,又拨断了两股线,皮子一撬起来,在灯下照照里面,却是蓝布托里儿,仔细一看,只见蓝布上有一条白纸条儿,就伸两个指头进去一扯,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永乐二十一年三月五日铺户任一郎造。”

于谦非常为难,杨荣丞相乃国家大臣,富贵至极,如果到杨荣丞相府中当面质寻一番,也太有碍杨荣丞相的体面,但不去又绝对不行,于是于谦一行乘轿来到了杨荣丞相府。

恰巧杨荣在家,一番客套之后,于谦先将近日发生的这起**污宫眷的大案说了,果然杨荣听了也非常重视,于是于谦这才在杨丞相关于事情的下一步有没有进展时,水到渠成地说了自己的为难处。不想杨荣丞相这次居然爽快得很,先吩咐人叫来了当初的去定做的张干办,在确定了也与他无关后,又把专管相府中冠服衣靴履袜等件的一个管家婆子叫来。在她的帐簿上,或是府中自制造的,或是往来馈送,一出一入的,所有冠服衣靴履袜等都一一记载明白,且逐月缴清报数,丝毫不紊乱。果然从这个帐簿上查到了那只四缝乌皮皂靴是在去年三月时,被杨荣丞相赠送给了一个叫杨龟山的道学先生,同时还送了他银带一围,用扇四柄。

但此刻大儒杨龟山已升作了知县,外派他省,往返得两日,于是于谦又派人千里迢迢到了杨知县那里,杨龟山想起来自己曾去此地的清源庙上香,因为看见二郎神像冠服件件齐整,只是脚下的乌靴破了皮绽了线,就把这双靴子舍与了二郎神。

大儒杨龟山一向是声望极佳,断不至于胡说,况且他神色自若,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惊更不慌。

于谦一看又不干杨知县的事了,就好象原地转了个圈,一切仍是毫无进展,很多人甚至传说是,二郎真神一时风流兴发,故此有了这件奇事风流案。于谦借机对外也暂时以此来籍口,一派不了了之的样子;暗地里却派手下得力公差到当初杨龟山舍靴的有二郎神像的清源庙附近,挑了个收买同时也卖的杂货担儿,整天转悠。

果然那一天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一个年轻的妇人带了个小孩子来到他的杂货担子跟前,问道:“你收不收买这个?”

在这个妇人手上的居然就是一只四缝乌皮皂靴,与当时被潘道士打下来的那只毫无二致。这个公差当时暗暗喜不自胜,表面上却故意淡淡地说:“这是不成对的东西,不值什么钱。”这个妇人说:“我也不是要天价海价,不过胡乱卖几文与小孩子买点零嘴吃罢了。”

这只被收购回来的四缝乌皮皂靴让于谦把下一步的工作重点放在对这个妇人的排查上。于是第二天这个公差就以昨天换得价贵了来找这个妇人,果然又获得了重大的线索,原来她竟然是二郎庙里的庙官孙神通的相好,并且两人还生了个小孩。果然,经韩妃以进香为名,暗中悄悄观察,确认此人就是她的那个二郎神情哥哥。

重刑之下,庙官孙神通也果然全部招供,原来他自小在二郎庙出家,后来作了庙官。只因当日在庙中偶然听见美貌如天仙的韩妃娘娘的祷告,于是起了不良之心,假扮二郎神模样,犯了**污天眷的大罪。

于是这个色胆包天的假二朗神被处准律凌迟处死,而韩妃则贬为庶人,赐白绫自尽。

谭妃娘娘这次也同样地无辜地置身事外,她可没有直接把韩妃勒死,至于新任皇帝肯采纳她这个太妃的建议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谭妃娘娘一向是聪明的,她知道在宫外同宫内差不多,所以她这个平日里最受仁宗宠幸的谭妃娘娘就在仁宗死后自愿要求到墓地守陵。守陵的日子比庭院深深孤帏寂寂的当年韩妃玉翘的日子还要痛苦,至少也是无出其右,但在最初谭妃娘娘也还是过得安详怡然。

可是不久,谭妃娘娘就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同样地用一根白绫自缢而死,只不过她不是被赐了白绫自尽的,而是谭妃娘娘自己主动地用一根白绫子结束了她的生命自尽的。谭妃娘娘的死因受到了纷纷的猜测,但真实的原因当然只有谭妃娘娘她自己最清楚,她这样做是受了韩妃在冥冥中的指示,让她整天体会着生不如死的感觉,只不过谭妃娘娘死后被谥号了罗罗嗦嗦的一大堆字,什么昭容恭禧顺妃,美名昭昭;而韩妃死后也仍是个私通犯奸的千古罪人,臭名远著。

只有于谦在成功侦破后,连忙将这个案子的前后情形,草成奏牍入报宣宗,宣宗下旨嘉奖,当时的整个朝野都在哄传盛誉于谦是宋代的包龙图再世。宣宗一高兴,马上就将于谦内调,加升为兵部侍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