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煮鹤焚琴巨阉祸国1

宣宗死后,他九岁的儿子继位成为了英宗。太监王振看小皇帝只知玩耍,就乘机取悦,于是他在英宗亲政后得以大权在握,横行不法,无恶不敢为,朝纲顿成一团乱麻。为了一点小事,王振居然将两位朝臣的五脏六腑都活活地掏了出来……

为了让英宗沉迷美色,以使自己任意专政,于是王振打发义子王山外省去选美女。就这样,一个淮扬名妓就成了这位风流皇帝的最宠,被封为慧妃;而王山也大大地升了官。扬州知府朱立刚是个官迷,为了飞黄腾达,不惜用卑鄙的奸计拆散了一对美好的姻缘,于是绝伦美人尤飞飞被迫离开她的家乡,她母亲也被朱立刚打死,她的丈夫书生侯沐生则千里上京寻妻,却不想花光了他所有的钱后,只得到了尤飞飞不在宫里的消息,侯沐生走投无路只好自杀……

因为慧妃夺了云妃的宠,所以云妃就到钱皇后跟前使坏,让慧妃在凤仪殿大受其辱……

为报复云妃,慧妃用狠毒的奸计让英宗一怒之下赐死了云妃……

尤飞飞谜案终于真相大白了,可结果却是不可避免的一场更大悲剧的发生……

王振胡乱治国又去治军,结果导致英宗皇帝被瓦刺部掳去,发生了历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变,而王振自己也终于得到了应得的惩罚……

1、换掉假太子

光阴如箭,就在宣宗杀了孙贵妃的当年,贤妃吴氏也生下一个皇子,于是宣宗来了个李代桃僵张冠李戴,因为他不愿意让假太子事泄露,就用这个亲生子入主东宫,仍名朱祁镇。假太子则被移出东宫,赐名朱祁钰。这样地长幼互换了一下,宣宗是心满意足了,可那个吃了亏的假太子朱祁钰白白地坐了一年多点的储君交椅,到他长大后,终于知道了当年宣宗自以为干得天机不泄的秘事,于是长大的朱祁钰在日后也闹出一幕篡位的大悲剧。

宣德第十年,也就是公元1435年,正月里宣宗就忽然圣躬不豫,于是召太师杨士奇等托付大事,再三强调说,日后所有国家大事,须先禀白太后而后行。然后在位十年、三十八岁的宣宗就于当夜驾崩了。

其时尚书金幼孜和学士蹇义前后病死,侍郎黄淮休任家居,朝中的大事都由三杨主持。九岁的祁镇奉旨嗣位,尊张太后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那天在乾清宫,太皇太后语重心长地说:“三卿系先朝耆旧,须辅助幼主,毋负先帝!”三杨跪地顿首,啼泣受命说:“我辈深受先皇厚恩,理应力保幼主,扶持国祚。”

2、荒唐小皇帝

九岁的朱祁镇从此成为了英宗皇帝,他即位后大赦天下,以明年为正统元年,尊胡后为皇太后,生母吴氏为贤太妃,封祁钰即前太子为郕王。英国公张辅、杨溥、杨士奇、杨荣等四大臣辅政。上朝的时候,太皇太后南面坐,英宗侍立在东首,四大臣立在西边下首,群臣奏事,太皇太后当殿裁决,遇有大事,总是先和四辅政大臣酌议,议毕才宣读谕旨。这时英宗则在一边,嘻嘻地笑着,感觉非常好玩,有时他还去捋着张辅的胡须说:“你这须髯倒是真的很长,拨下来给我做马鞭子玩吧!”吓得张辅忙用袍袖掩住胡须就往外走,英宗还追到宫外,直到被内监门劝住,才算罢手。

翰林学士郑恒被太皇太后授命为太傅,在御书房教授英宗读书。皇帝读书当然不能和民间蒙师教童子一样了,每天得太傅及授经的学士先赶到御书房里,随后皇帝来了,太傅得率领学士们对先皇帝行过了君臣的礼节,然后皇帝才行师生礼,当然皇帝的师生礼是向太傅长揖,太傅避位还礼。有时皇帝只是向书房中的先帝遗像行礼,或者对着至圣先师行个礼就算是行师生礼了,就这亲,太傅也要避位还礼的。行礼一毕,皇帝南面高坐,太傅东向坐,翰林院侍讲和侍读分左右立着。太傅侍候皇帝读书,至多讲到一章便散讲席。

除太傅郑桓外,杨溥、杨士奇、杨荣等也轮番侍读。一个月中,英国公张辅也会进御书房讲授武略四次。这五人当中,算郑桓规例最严,英宗也最怕他,对杨士奇和杨溥也有三分畏惧,只是对张辅、杨荣一点也不怕。有时杨荣讲经,英宗听得不耐烦了,就把书本子往杨荣的脸上一掷,说:“你自己去读吧,我不爱听了!”然后就自己跑出去跑玩了。

有时候英宗还用纸做个鬼脸儿,涂上黑墨和朱红套在杨荣脸上,逼他满御书房里跳。杨荣很胖,平时走路都蹒跚不堪,再戴上个鬼脸儿,乌纱紫袍衬上他那双厚底朝靴,跳起来活像阎王殿上的大判官,引得那些学士、傅士、侍读、侍讲及太监等都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内侍看御书房里规仪尽失,忙去报知太皇太后,英宗一瞧太皇太后驾到,吓得早溜出御书房了。太皇太后令宫侍取来紫金鞭递给杨荣,让他以后尽可严责。可是那枝紫金鞭不过是摆摆威风,谁敢真的责打皇帝呢?

英宗在书房里胡闹够了,就和后宫里的那些十来岁的小宫女、小太监们玩。一般宫女太监都是从乡间来的,于是乡间小孩子的那些玩意儿,什么捉迷藏、捉盲、打罗汉、翻金刚、跳八仙、跳龙、捕仙人之类,把英宗越发玩得高兴了。其中有两个天真烂漫桃腮粉脸的十岁小宫女钱秀珠和马雪珍是英宗最喜欢玩耍的伙伴。这两个冰雪聪明的小宫女看英宗渐渐也有些和她们玩倦了,于是开始给英宗讲故事听,英宗果然爱听得眼不转睛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听完。

雪珍的故事没有秀珠的好,于是她渐渐不招英宗喜欢了,于是雪珍就搜索枯肠,可到底想不出什么好故事来,于是雪珍就暗地里留心,那天她听人家说,西院里的王振公公肚子里,有的是好故事。

果然雪珍从王太监处听来的好故事把英宗听得乐不可支,只可惜这些故事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就断了,因为心机颇深的王太监知道雪珍是把故事讲给皇帝听,就故意耍了个手腕,果然英宗那天就打发内监去传王太监本人来讲故事。

王振终于可以一近天颜了,这个自幼天阉的宣宗时代一直不得宠当然也就不能得志、于是就心上常常郁郁不乐的太监王振,可算是找到了巴结的机会,他开足了脑筋,加上一张巧嘴和莲花妙舌,直说得天花乱坠,听得英宗津津有味,茶饭都无心了。王太监讲完了一段,英宗就催着他再讲一段,天天就知道王振在一块儿,简直比吃乳的孩子见了奶姆还要亲热。

3、悲情吴太妃

英宗的生母吴太妃在生他那年,不过芳龄十九,宣宗晏驾时,吴太妃正届花信年华,虽说儿子做了皇帝,可到底孤帏寂冷,簟枕凄凉,美中很是不足。这样的时候,她就焚起一炉好香,在那只青铜古琴上,慢慢地调起宫商弹起清羽。

吴太妃的琴技可谓不凡,当初宣宗就是偶在后宫听得琴声嘹亮,才问起是谁在那里操琴,内监回禀说是吴宫人。宣宗也嗜琴成癖,听日后的吴太妃当时的吴宫人弹的十八拍《秋夜》,声韵凄清,且她又娇音甜喉地唱道《秋夜》的琴词:

秋夜月明风细,碧云淡淡天际。

此明无限愁心,那是更莎虫鸣彻。

北榻羲皇梦醒,南山雨过云停。

一派沿庭秋色,满窗月透疏棂。

宣宗听到这里,忍不住喝了声彩。慌得吴宫人按住丝弦,忙出来接驾。宣宗细瞧吴宫人,生得丰容盛体,眉目如画,妩媚不减旧时的孙妃,顿时高兴说:“真是十步之内有芳草!”自然这天夜里就召幸了她,第二天就册立吴宫人为贤妃。

吴太妃自从宣宗宾天后,每当月白风清,就在青桐琴上弹一曲流水高山。边弹边想到宣宗在世之日,两人徘徊花下,谈笑对酌,且命宫人们翩翩歌舞伴酒,她自己则鼓琴相和,常博得宣宗抚掌叫绝。如今青桐琴依旧,知音却已杳,于是不待一阕终了,就不禁黯然悲泪下。

那天,吴太妃又抚着桐琴,物在人亡,侵思蚀想,悲从中来,于是就伏在琴桌上鸣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旁边的宫侍边陪着她流泪,边用千百种宽心话来慰劝,可吴太妃却越哭越悲哀了。

正这时,英宗笑嘻嘻地直奔进宫来,因为走得太忙了,一个失足跌倒了,慌得宫女们忙七手八脚地把英宗扶起。见他身上的黄龙袍已把一条襟儿扯碎了,吴太妃就埋怨了他几句。

英宗到吴太妃宫里来,本是想要说些好故事给母亲听,享受一下母爱的抚慰,不想反而被责怪了一顿,于是他忙起身一溜烟跑出了宫,仍找王振听他讲山海经去了。这样地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转眼英宗就已十四岁了,这时的英宗对王振的感情甚至超过了对他母亲。

4、王振险掉头

张太皇太后看英宗十四岁了,就以年衰耳聩为由,归政与英宗,并召集三杨及英国公张辅等,嘱托他们善辅皇上。

英宗亲政的第一天,办的第一件政事就是命王振掌司礼监,又称王振为先生,朝见时都不呼其名。司礼监在明代可是不得了,其于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中是首席衙门,统辖内府诸事,同时也是明代特务最高指挥机关。司礼监无宰相之名而有宰相之实,他有权力批复大小臣工的一切奏章,同时还有着另外一项重要的权力和任务,那就是传宣谕旨,可王振哪肯如此老实,什么“略为改正”,什么“偏旁偶庇”呀,于是他轻松地就实现了改易圣旨甚至假传对旨这样的得杀头大罪的事,而又不被追究。

英宗这时虽然亲政,可他的孩子气一点也不改,空下来就和秀珠、雪珍玩耍,王振总是等英宗玩得正酣时,将大臣奏牍进呈,英宗自然不耐烦,自然就会说道:“这些事就都交给你去办吧!”王振于是就可在奏章上任意批答,同时王振还不待上旨,就敢不合程序越级地或升或降官员,于是明朝的权阉专政之大弊从太宗时开始,到了英宗时代达到了真正进入了高层权力中心的**。

早在明代开基时,太祖鉴于元朝因阉权而致亡国的惨痛教训,就在宫门口悬一块铜制圣牌,上面醒目地书写着:宦官不准干预政事,违者立决!又在祖训里载明这一条训谕。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大明王朝最终果然是亡于阉人之手。

王振这时威权日重,他每见到宫门口这块大牌子,都觉得触目且惊心,于是命人把它私下除去,藏在御园的夹墙中。张辅知道后,忙上表弹劾,痛陈宦官专政的可怕害处,于是王振居然说动小皇帝将英国公叫来,痛斥他欺主年幼,然后命人杖责二十,说这还是念在张辅是历朝勋旧的份上。

5、权阉抖威风

英国公张辅在挨板子的时候,张太皇太后听说了,她连忙赶来喝令停杖,然后她气冲冲地升坐便殿,又召来三杨等人,太皇太后再次语重心长地流泪嘱咐,不过这次是吩咐英宗须敬重这几位托孤大臣,不可再重用宦官。张铺等听了不禁感动得俯伏而泣,英宗也吓得满口答应。

太皇太后呜咽片刻后,就打发女官宣王振入殿。王振跪伏着狗一样地趴在太皇太后的脚前,听她勃然大怒地喝骂道:“你这个阉竖,罪不可赦,今天就当赐你一死!”王振闻言大惊,正打算辩解,早有左右女官拔剑出鞘,架在王振的脖子上,吓得他魂不附体,颤抖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果这时真的将他一刀杀死,倒也免得英宗日后的塌天大祸了。

英宗忙匍匐地上,真心地替王振求情,这几位重勋权臣也只得与皇帝同步,依次跪下并不真心地替王振求情。太皇太后这才沉痛地说:“皇帝年少,不识此等小人,是佐治不足,误国有余,我今天且看在皇帝及诸大臣的面上,暂将他的头颅寄下,从此以后,”太皇太后说这到儿,脸色大变,转向王振斥喝道,“你若再思干预朝政,决不饶恕!”然后就叱令他退去。

王振战战栗栗地退出后,果然收敛了,约有三四年的功夫不敢不安分不敢不守已。直到正统七年,太皇太后病倒,在病情加剧后,她传旨问杨士奇、杨溥,国家有无大事未举。杨士奇忙缮好三疏,逐日呈递。第一疏言建文帝临御四年,虽已出亡,但不能削去年号,当修建文帝实录,尤其是现在建文帝已经以老佛的身份归来的情况下。第二疏言太宗曾有诏,凡收藏方孝儒等人的遗著书信者论死,今应弛禁。第三疏尚未呈入,这个贤明大义一心佐治明江山的张太皇太后就已崩逝。三场等都哀不自禁,独这位阴险狠毒辣的王先生,心中大喜,好似拔去眼中钉,再加上三杨也衰迈了,王振于是故态复萌。误国从来是贼臣,权阉构祸更遑论,恰好这时就有一件事情,可以让他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那不可挡之威风。

有位官员病殁,他妖艳的遗妾与不能有亲生子、只得收义儿的王振干儿义子王山勾勾搭搭,偏偏这位官员的正室夫人为了维护丈夫的尊严和面子,不同意她另嫁别家。于是王山就让这位思嫁的小妾到都御史衙门,击鼓申诉,诬告正室夫人毒死了丈夫。

都御史王文最初还能持正不阿,后来经受不住王山的暗中一运动,于是对这位堂堂夫人严刑逼供,可怜一个弱女子,被折磨得鲜血淋漓,几番死去活来,只好画了押。

大理寺少卿薛瑄洞悉出此案是桩大冤狱,于是驳回重审,却不想他自己很快就被人弹劾受贿,然后以此罪名,他又很快就被下了大狱,至于他在狱中不明不白地死了,那更是大家意料中的事。至于那个倒霉的正室夫人自然也活不成了,只有那个风流小妾如愿地嫁了人,成为了王振的儿媳妇。

这个时候杨溥已死,杨荣老病居家,朝廷中只有杨士奇一人可为大栋梁,可经过王振的屡屡讥讽威逼,杨士奇忧愤成疾,不久也就逝世了。三杨为四朝元老,又是托孤重臣,他们在阁时,王振还是有些畏惧的,如今陆续病终,张太皇太后又崩,而胡太后懦弱,吴太妃还不闻不问,于是朝中诸事悉听王振一人裁制,谁敢说一个不字。而王振正要好好地抖抖威风,于是凡依附他的,便晋爵封官,稍有违逆,就矫旨下狱,轻的杀死在狱中,或是流戍边地;重的立刻惨杀弃市,甚至诛戮满门。

纪广本是个刑部衙门的小吏,因为拼命阿附王振,于是他就升做了都督佥事。大理寺卿罗绮、翰林院侍讲刘球、国子监祭酒李时勉都因为瞧不起王振,而被罗织罪名下了大狱,甚至驸马都尉石景因事触怒了王振,也被当场击毙杖下。内使张环、顾忠匿名上奏折弹劾王振,于是他们惨遭极度痛苦的磔刑而死。

从此朝中识时务的官吏纷纷投靠王振,须发斑白的兵部尚书马巍和工部侍郎耿宁都来拜不过三十多岁的王振为干爹。于是当时稍有气节的人,都这样训谕子孙,说情愿闭门饿死,莫学马、耿之无耻。但这只是背地后的话,更多的朝中大小臣工献媚谄笑,趋炎附势。内史陈衡常侍王振左右,那天王振咳吐的痰沫飞溅在他的衣上,陈衡忙跪下,伸着脖子将唾沫舐个干净,还笑着说道:“爷的余唾好比甘露,又香又甜美,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说毕又把王振吐在地上的浓痰也一口口地吃下肚去。王振于是笑对陈衡道:“好孝心的小子,俺给你升官。”果然不几天陈衡就升了大同都指挥上任去了。一时间,满朝文武没一个不是王振的心腹,国家大事都得先禀过王振,得他的应许了才能去奏知英宗,英宗成了听凭王振拨弄的土人木偶。

6、一串血淋淋的五脏六腑

于是王振竟在朝阳门外建起一座华府巨第,大小房室统计三百多间,也用龙凤抱柱,一切布置都仿同皇宫式样,画栋雕梁、金碧辉煌,瑰丽壮丽又富丽,由王振的那个养子王山和那个风流的再嫁儿媳住在里面。

王振大发请柬,名义是庆贺落成典礼,暗中借此看看朝中大臣有没有和他作对的。待到筵席初张、灯火耀辉之际,朝中自三公以下,六部九卿以及大小侍官、各部司员无不连袂往贺,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王振嘱咐义子王山,暗中稽录各官的姓名。酒阑席散,王振一检查,纪名簿上有都佥事王婴、吏部给事中赵珊、御史王贲、翰林院侍读毛芹等四个人托辞不到,其他各部职官因为不能擅离职守而不到者有三十余人。王振连夜纪名,把这三十余人一个个地降级下调。

王振的庆贺酒宴足足闹了七天,朝中大小臣工也没有一天不去,只有王婴、赵珊、王贲、毛芹等四人始终没去赴宴。王振派人一打听,赵珊染病很重,王婴出查湘中,也倒也可放过,只是王贲不过在家里准备嫁女儿,而毛芹更是胆敢领着爱姬游智化寺,王振却没有跳脚大怒,只是阴阴地冷笑道:“嫁女儿,好啊,只是咱要看看他嫁得好不好。”

又过了三四天,王振又发柬邀请朝臣,名义是开赛宝会。到了大开筵宴时,所有的朝鲜进贡宝物都陈列在大厅的正中,两边一字儿排着百桌筵席,蟒袍玉带的王振亲自招呼接待众官,那些无耻朝臣多半膝行参见,王振受之不惊,淡淡地吩咐文东武西,依序坐下。酒过三巡,王振率领着众官赏览那些本应国有却归了他家有的令人眼眩神夺的奇珍异宝。

众官一边啧啧赞美,一边仍复归各自坐位,举觞欢饮将至半酣,王振忽然擎杯微笑道:“咱家还有一样异珍,是昨儿新得的,现在取出来请列位赏鉴一下何如呀?”众官忙齐声应道:“王公赐观,某等眼福不浅。”

王振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大家不容易觉察到阴阴的冷笑,然后淡淡地命侍卫们扛出来。一会儿,四个甲土抬着两只黑柜,从二门前直抬到中厅,至滴水檐前停下。王振于是立起身对众官笑道:“走,咱们看宝去。”

甲土们一揭去柜盖,随着叮叮咚咚一阵铁链声,柜中钻出蓬乱散发的两样东西来。再仔细一瞧,才看出来是两个人,这两个人正是都佥事王贲和侍读毛芹。众官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听得王振大声道:“把这两个妖孽的心肝取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也好与众人解酲醒酒!”

王贲、毛芹一听,立时顿首大骂,四个甲士麻利地将王毛两人依旧纳入柜里,然后上了盖儿,再并力一推,猛听得哗喇一响,只见黑柜应声崩裂开来,恰恰分作了四截,里面的王贲和毛芹已被拉成了两段,殷红的鲜血骨都都直冒,淌得满地都是。

一个甲士抽出一把钩刀,往尸身的肠中一钩,钩出一串血淋淋的五脏六腑,向着阶前一摔,血水便四溅开来,其中那颗红心尚在突突突地跳动。众官看得胆战心惊,有的目瞪口呆魂儿都吓飞了,有的衣袖掩面不忍看,有的嗟声叹息暗垂泪,唯独王振哈哈大笑:“谁敢看轻了咱家,这就是榜样儿!”

第二天早朝,廷臣中上本乞休的不下三十余人,王振冷笑道:“他们这样怕死,咱家偏叫他们活不成!”他马上就把乞休的本章一一批准,结果那三十几个乞休的官吏携眷刚出京,就做了刀下之鬼。一时间京城里得报的这样无头案,每天都有数起。王振只说是强盗所为,根本不让人追究。唯有那些未去职的廷臣们心里明白,辇毂之下,京师附近,哪里来这么许多强盗,看来辞职也是死,而且死得更快,还不如就这样小心翼翼地做着官吧;于是再不见一个敢来辞官的。

王振这时威权愈发炽烈,三公六卿见了他,都和狗似的俯伏听命,连四朝元老的英国公张辅都任王振指使,常常呼来唤去,其他新进的后辈,越发不在王振眼中。

7、皇帝大婚

流光如骏驶,转眼就是正统七年,胡太后见英宗已有十七岁了,就下谕指婚工部尚书钱允明的长女锦鸾为皇后,御史云湘的女儿小云为贵妃,择定吉期行册立后妃大礼。

到了那天,英宗派英国公张辅持节往迎钱皇后和云贵妃。不一会,鸾仪和风舆就由英国公张辅在前引导着直进了乾清门。到了养心殿前,凤舆停下,钱皇后和云贵妃下舆,早有一群宫侍护上前来,前呼后拥地上殿先参谒了天地祖宗,次行君臣礼,再行夫妇礼,由英宗亲授皇后金宝金册,贵妃也授了金册,但照例贵妃是无宝的。然后宫女们又上前去,鼓乐、纱灯、红杖、响节等在前,一路簇拥着皇后入坤宁宫,贵妃入仁寿宫。

接着英宗又封幼时的玩伴钱秀珠、马雪珍为贵人,秀珠居永春宫,雪珍居晋福宫。英宗从此左拥右抱,越不把政事放在心上,大小事都委派王振去办。但王振仍怕英宗出来掣肘不能独断独行,而系住他的最好办法就是美色。于是就打发义子王山带了重金,到外省去选美女。

8、淮扬名花和风流皇帝

王山一出了京城,就悬起了奉旨选美女的大旌。不几日到了江南苏州,地方官哪敢不巴结,而王山又趁势作威作福,大施勒索的手段。苏州知府彭间侯马上就召集各属县保甲,叫他们将乡邑中的女子,拣有才色的传来应选。可是王山对着那百八十个美女细细地一瞧,竟一个也选不中。彭知府为了讨好,就说当年隋炀帝看琼花的扬州,那里应该是产美女的地方,并忙去备起一艘大船,令两个健仆随王山同往扬州。

翰林出身的扬州太守纪明为人方正,与苏州知府彭间侯完全是两路人,他为了不至于惊扰百姓,就暗中打发心腹家人悄悄把所有烟花女子传来,然后从中逃选了三十名来,并不知情的王山果然从中选出一个中意的美人徐蓉儿,然后由纪太守给了这个娼家三百两身价银,至此选美扬州的事也就算完事了。

只有十八岁的徐蓉儿本是扬州花魁,当时江南江北醉心于蓉儿的士大夫很多,可是蓉儿眼界甚高,凡入她的妆阁,只许诗酒唱和,不肯灭烛留髡,否则就要寻死觅活,鸨儿也拿她没法,只好听她的。现在眼界甚高的蓉儿一听说是去侍候皇帝,自然很愿意。

王山即日起身,适值岁暮天寒,进京的一路上纷纷大雪不断,越近北方天气愈寒,娇嫩的蓉儿坐在骡车里面,冻得樱唇变色,抖作一团。王山怕冻坏了美人,就特制了一辆毡车,这种毡车是北地所独有的,四面都用最厚的软毡铺垫起来,再加上两对极大的温水鳖放在车的四边,蓉儿于是又温暖又柔软了。这温水鳖也是苏州彭知府所献,当他一听说王山选到了美人,就忙来送上的,为的是防北方的天寒地冻一路冰霜。

就在王山毡车载着蓉儿进都的时候,恰巧于谦也到了京。原来王振仰慕于谦的才干,想要收他作帮手,于是就矫旨升于谦为吏部尚书,于谦在奉旨的时候当然以为这是皇上的意思,全不料是王振搞的鬼。

王振亲自来看蓉儿,一见之下也不禁大喜,赞叹说:“这才算是美人呢!”而经过重膏再沐施香脂,更穿上绣裳锦服,蓉儿越发显得容光焕发。

第二天英宗正和云妃在牡丹亭上赏雪,王振悄悄近前去,附耳低语几句,英宗当即微笑点头,立时就起身随着王振到了西苑。西苑中的莲房自被张太后封闭后,而莲妃也在降为侍嫔后的不久郁郁病死,宣宗在对莲妃的感伤中,再也不愿意到西苑,怕金屋虽无人,却依然见泪痕。现在王振居然私下打开了莲房,打扫干净后,令蓉儿在里面住着。

一身绣花锦服,外罩着貂毛半斗篷,长裙垂地,玉肤如雪,娇润如花容,双颊天然泛胭红,胭红里越显得肌肤白且嫩,秋水明眸,贝齿樱唇,玉立亭亭,临风翩翩,更兼着一派含情脉脉,粉脸含娇羞,俯首弄衣襟。直到王振轻轻地牵了一下英宗的袖子,看呆了的英宗皇帝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的英宗马上就恢复到他皇帝的作派上来,故意回头淡淡地问王振:“这个就是蓉儿吗?”然后君臣两人搭讪着,慢慢地出了莲房,在谨身殿上略谈了一会儿政事,王振退出宫去,英宗又到仁庆宫内用了晚膳,这才令内监召尚寝局的太监进来。

尚寝局是专司皇帝安寝的,有首领正副太监两人,普通太监十六人,小太监十二个。一到了皇帝召幸妃子的时候,就由尚寝局的太监捧着一盘绿头签和一本朱册子,走到皇帝的面前屈膝跪在地上,把盘子和册子顶在头上。那盘绿头签和那本朱册子里面都写着六宫嫔妃的名儿,皇帝要召幸哪个嫔妃,就在哪个嫔妃的名册上折个角,又将写着那个嫔妃名的绿头签也夹在角里,然后太监就顶着盘儿和册子回到尚寝局里,照名字捧着绿头签去那个嫔妃的宫中宣召。这个时候,由管总门的宫监验过绿头签是尚寝局所独有的,就放捧签太监进去,不一会儿就领着这个嫔妃出来,到了皇帝的寝殿左侧,那里有两个老宫人出来接了那个嫔妃进检验室,两个老宫人得把这个嫔妃遍体搜检一番,不论发髻里还是鞋袜中,就连脚带都要放开来瞧过,见没有什么凶器,这才由老宫人帮着那个嫔妃重整云鬓,再施脂粉,待妆饰妥当,又有两个掌寝殿的宫人,出来接这个嫔妃进御。

这时英宗召尚寝局的太监进来,见首领太监照常顶着呈上的绿头签和朱册子里面没有蓉儿的芳名,于是就拣了一支空白签子,提起朱笔,亲自填上名儿。首领太监知道皇上又有新宠了,忙捧着盘儿和册子,回到尚寝局,先将签上的名儿填写到朱册上,然后命普通太监捧着绿头签儿去莲房中召蓉儿。

当蓉儿姗姗地跟着太监,到了仁庆宫外面,照例由老宫人接入偏室里去检验。蓉儿根本不知道还得这个样子,而她虽是个妓女出身,却怕羞得很,老宫女要去解她的衣纽,蓉儿双手紧紧捺着,抵死也不肯放松。蓉儿愈是这样,老宫女也愈是疑心,也愈是搜得仔细,待去检查她的下身小衣时,吓得蓉儿缩作了一团,放声大哭起来。两个老宫人只当蓉儿是心虚,仿佛她们都看见了那暗藏的利器,于是再三用宫中的规例解释,同时强把蓉儿的小衣扯下来,蓉儿羞得又忙乱扯过来斗篷去遮掩,两个老宫人一个伸手拉过去斗篷,一个就强去搜检,紧抱着酥胸、缩着香躯的蓉儿无地藏身,就一味哭喊着,两只凌波纤足不住地乱蹬。两个老宫人这才知道她是真害羞,不禁很是好笑,马上替她梳起云髻,洗去玉容泪,重施铅华。

蓉儿一出了检验室,早有仁庆宫人出来迎接。英宗这个时候正拥着绣被倚在榻上,看蓉儿由宫人领到龙床前,看宫人们一退出宫,就一把将蓉儿拉进怀里。蓉儿对这个早有思想准备,于是含羞入帏,曲意承欢。一个是淮扬名花,一个是风流皇帝,碧罗帐里双双好梦圆。一夜恩情似海,第二天英宗就命蓉儿居住在仁庆宫,并封她为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