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釉下彩

原来是宋曼玉,她正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我差点忘了她和刘涛辰开的陶瓷店就在这个偏僻的小巷里。

“宋姨,早上好。”我礼貌的问好。

“来,进屋。”宋曼玉招呼我和苏阳进陶瓷店。

陶瓷店今天格外冷清,没有几个人来选购瓷器,刘涛辰偶尔白天回来帮忙做生意,宋曼玉则一直留在陶瓷店照顾生意,宋曼玉招呼我们坐下,客气的沏茶,看来她有事向我们问。

“你涛辰给我说,最近咱们宅子又出事了?”她紧张的问。

“是的,宋姨,两起谋杀案,子豪被人从楼上推了下来。”苏阳说。

“那他现在……”

“幸好没事,腿摔断了,在医院静养。”苏阳说。

“哦,会不会又是闹鬼等事。”她担忧的说,露出恐惧的神色。

“我们要相信科学,警方已经查明真相,对嫌疑人进行了暂时的控制。”我安慰她。

“之前大哥二哥的死,我一直都以为是诡异之事,看来也是人为的?”她低吟着。

“不知道,但这两起已经查明,我想警方也会从这两起案件查起回溯到大哥二哥的命案上。”我说。

“那我听说你涛辰叔早上来电说,咱们刘家人也被成为嫌疑人,警方正在逐一问询。”她担忧的说,宋曼玉倒是知无不言。

“很遗憾,是的。”我喝了口茶水。

“哎呀,那事情就大了,会不会是自家人也参与了谋杀,那会不会和大哥二哥的死纠缠在一起。我实在不相信我们自家人会自相残杀。”她露出幽怨的眼神,用略带哭腔的声音说。

苏阳握着宋曼玉的手,安慰她不要乱想。

我环顾陶瓷店,各种陶瓷品依旧琳琅满目,视线落到三五只大花瓶上。

“宋姨,这两个花瓶是釉下彩吗?”我将话题移开,走到花瓶前问。

宋曼玉转过头,看着花瓶:“是的,这是釉下彩,你也了解陶瓷品吗?”

“不了解,上次我来陶瓷店,涛辰叔给我介绍过。”我说。

“哦。”

“店里的陶瓷都是釉下彩系列吗?”我指着整屋的瓷器。

“现在全部换成釉下彩了,之前有卖过其他类的陶瓷品种。”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什么时候?”

“一年前有卖各种品种,今年春节你涛辰叔说,釉下彩最近流行,市场销量大,于是就都换成了釉下彩系列,很多以前买青花瓷,手绘瓷的顾客都不来了。不过倒是吸引了更大一批釉下彩爱好者。怎么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没什么,我挺喜欢这种瓷器的。”我用手摸着釉下彩花瓶,手似乎有点僵硬。

“你不必过于担忧,宋姨,警方也是根据推断,怀疑家中有人是同谋,结论还没有定。”我宽慰宋曼玉。

我重新坐下夸奖刘涛辰:“涛辰叔,挺善于观察市场行情的,真能干。”

“你涛辰叔啊,别的没什么优点,就是踏实肯干,别看他整天不动声色,野心大着,前些天还给我说过要开连锁店的事情呢。”她笑笑,显得很满足。

“宋姨,你真幸福。”苏阳欢欣的说,眼神流出羡慕温柔的目光,宋曼玉有点害羞的低下头。

“对了,你们去哪?”她问。

“我们准备到嫌疑人住处打听一些相关事情。”苏阳说。

“嫌疑人叫什么?”宋曼玉问。

“何赞臣,你认识吗?”我说。

“好像不认识,在镇上哪个地方住?”宋曼玉皱皱眉头。

“B镇东头,俱乐部对面。”

“不晓得,我很少去那里。”宋曼玉说。

“宋姨,那我们先走了,这件事你先不用着急,安心等待警方的结果吧,”我说。

宋曼玉点点头。

宋曼玉起身送我们,我们走出门口转过头,看了一眼店里的釉下彩陶瓷品,微笑着说对宋曼玉说:“宋姨,祝你们生意兴隆。”

她微笑着点点头,对我们挥手。

我和苏阳走进陶瓷店附近的小超市,向老板求证宋曼玉的话,老板说他以前经常光顾陶瓷店,买一些各种系列的陶瓷工艺品。但不知为何今年全部换成了釉下彩系列。

那么,刘涛辰为什么要说谎?

不久,我们到达B镇俱乐部,这是一家综合俱乐部,每天前来消费的人络绎不绝,对面便是何赞臣的家,门口站着两个警察模样的人,大概已经把何赞臣紧紧盯上了,我看到邻居一位中年男子走出。

“你好,大伯,我想问件事。”我上前对他说。

“你好,什么事?”

“您是何赞臣的邻居吗?”

“对,我是,你们是?”中年男子看了我们一眼,打听我们的身份。

“哦,我们是受害者。”苏阳脱口而出。

中年男子听罢,犹豫了一会,带我们进到他家。

中年男子说他是一名退伍军人,在B镇当地有些声望,他在家排行老三,大家都叫他三叔,他说何赞臣是一年前从外地搬过来的,来的时候孤身一人。由于是邻居,三叔常常找何赞臣聊天,渐渐便知道了何赞臣的身世,何赞臣原来住在S镇,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他爸一手将他拉扯长大。二十六岁那年,父亲因为被追要赌债,跳楼自尽。何赞臣一个人拼命赚钱还了赌债,S镇的居民对何家的事情颇有微词,何赞臣决定搬出S镇,于是就到了B镇。在B镇他找师傅学了电器维修技术,常常去维修店打杂工赚点外快。我问三叔何赞臣在B镇是否有亲人或者女友。三叔摇头,他说他比较了解何赞臣,何赞臣在B镇这一年的时间内,很自闭,除了和维修店老板有交流外,只和他常常一起喝茶聊天,渐渐他也了解了何赞臣的性格和脾气。何赞臣由于从小没有母亲,父亲虽然尽职尽责把他拉扯大,却爱赌博,给他童年留下很深的阴影。三叔刚接触他的时候,觉得他疑心很重,似乎总没有安全感。

三叔早已经听说何赞臣因为涉嫌谋杀被警方逮捕,说到这些,他不住的摇头。他觉得警方一定是弄错了,何赞臣性格比较极端,很可能说出一些口是心非的事情。即便找到这些证据,人也不一定是他杀的。

我实在想不懂,接触何赞臣的人都说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法不容情,铁证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谁能断定一个笑眯眯的人,不会在你转身后,掏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呢?!

离开三叔家,我和苏阳开始返回宅子, 穿过B镇繁华的中心街道,往西北方向走去,沿途的风景很美,高大的树木和青蓝的天构成一幅水墨画,一路上我心情很沉重,或许是对何赞臣凄惨的身世动了恻隐之心。

不管怎样,今天的收获还是不小。

“石头,你觉得何赞臣为什么要杀人?”苏阳问我。

“他说他是随机杀人。”

“你信吗?”

我摇摇头,“他的理由太牵强了,凌警官说刘家人有人和何赞臣有关系,曾经把我们房间还有楼顶水房的钥匙给过他,从逻辑上来说合情合理。但是刘家人到底是谁和他有关系呢,又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苏阳沉默不语,不顾强烈的太阳光,抬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她长长的头发柔顺的铺展在肩上。

我看着她精致白皙的侧脸,想起了小梅。一个人即便自杀也有自己的道理,何况去杀人呢?

回到宅子,已经是中午时分,凌峰坐在宅子前抽烟,看到我们回来,他径直走过来。

“你们去调查何赞臣了吧?”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闲不住,怎么样?”

“还是没瞒过你,我们去了一家电器维修点,通过何赞臣的邻居也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我坦白的说。

“有哪些?”凌风似乎想听我说说情况。

“查明了何赞臣有电力维修的能力,还有他搬到B镇的前前后后,包括他的身世。”

“这些我们都已经有所了解,不过他的社交活动,你们打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凌峰顿了顿继续说,“设想一个人孤身一人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最需要什么?”

我摇摇头。

“他需要一种精神上的放松和安全感。”凌风伸出手指,显得很自信。

“你是说……”

“一些娱乐场所可能是他常去的地方,下一步工作着手调查他经常去的地方。”

我想起何赞臣家对面那家俱乐部,也许凌峰自有他的道理,何赞臣刚搬来B镇的时候正值父亲跳楼,心情极度痛苦,去娱乐场所发泄排遣也是正常之事。

“对刘家人的审问怎么样?”我问。

凌峰摇摇头,“询问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作用,他们的社会经历和关系有待确定,必须找出证据。”

我望屋内看了看,刘家四口人坐在大厅沉默不语,表情似乎都很不悦。

凌峰往口袋里摸烟,点上一支,悠悠的说道:“案情调查到这个地步,开始陷入僵局,我想先把案件放一放,不过对于刘家人的社会关系我会进一步调查。”

凌峰说的没错,技术鉴定已经掌握了何赞臣的犯罪证据,他也承认是自己作案,但立即进行判决,极可能放走刘家人另一个嫌疑犯。

“这间房子不能再待了,你们最好三天之内搬出这座房子,有事再联络。”凌峰说完打开车门,招呼助理,开车离去。

晚餐依旧和刘家人一起吃,几个人围坐在餐桌前,面对整桌饭菜,无人动筷。

“这嫌疑人太混了,到我们宅子里杀人,惹得我们也成嫌疑犯。”刘天辰愤愤的说,他看了我一眼,他似乎觉得我和凌峰穿一条裤子。

“这个何赞臣,我确实不认识,听凌警官说是从外面搬过来的。”刘涛辰接过话题。

“钥匙可能是被偷走过,亦或是嫌疑人是个开锁高手。”刘浩辰说。

韩若霜眼神黯淡无光,许久才哽咽开口,“还是咱们的宅子有问题啊,死人的事情常常发生,我们刘家的命真苦。“她似乎想到自己的身世,背部不断**着。

“韩姨,凌警官让我们在三天之内搬出宅子。”我对韩若霜说。

“嗯,我知道,他告诉过我们了。”韩若霜抬起暗淡的目光看了看我。

“石青然,如果不是当初你要求什么侦查实践,硬是要求大嫂住进这所房子,事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刘天辰说,带着一种强烈的责备。

我只好沉默以对,从一开始刘天辰对我的不满和怀疑从未停止过。

在场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桌上的菜渐渐不在冒热气,我的心如同冬日冰霜一般冷。

七月十五日,韩若霜开始动员大家搬家,她开始鼓捣那些笨重的床以及家具,看样子是准备收拾所有东西,彻底搬出去吧。

不久接到李医生的电话,他说有事情对我说,我问是不是徐子豪伤病的事情,他说不是,让我来就是了。我心里疑惑,奇怪的李医生,上次说认识我,这次又有什么事情?我答应后快步走出去,走到门口我停下脚步,想起来忘记带一个重要的东西。

匆忙赶到医院,正值中午午餐时间,李医生不是太忙,他让我进入他的实验室。

“李医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我在他实验室坐下,看到实验台一旁放满了骨架标本和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试管试瓶。

“青然,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开口,我实在是……”李医生欲言又止,低头扶着试验台,从他脸上竟然看出一丝痛苦。

“您怎么了?”我站起身,扶着他微微颤抖的手,“你不舒服吗。”实验室温度并不高,李医生额头有些密密的汗珠。

“我陷入深深的自责,作为一名医生,我不够格。”他背部剧烈晃动着。

“你手术失败了?或是病人家属的威胁?”我猜测,医生常年做手术,出现意外情况导致手术失败也在所难免。

“不,我还是决定不告诉你……”李医生情绪激动。

我感到深深的疑惑,他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他渐渐恢复平静,慢慢走过去,坐下,不过还是用手掌抵住额头,表情很痛苦。

“李医生,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摆摆手。

我把那个重要的东西拿了出来,也就是我一直保存着的血水。

“李医生,能够帮我检测一下这个小瓶里**的成分吗?”我把血水递过去。

他情绪安定多了,接过小瓶,晃了晃,“这像血液和水的混合物?”

“或许是血水。”我不确定的说,“听说你以前是法医,我想可以帮我一下。”

“可以,我帮你化验一下。”他小心翼翼打开密封着的瓶子,从瓶中取出少量试样,倒进一只小试管内,开始化验。李医生虽然现在主治骨科,却依旧对自己的老本行熟稔于心,大约一个小时,他从离开试验台,结果应该出来了。

“应该不是血水,实验结果证明里面含有茶水的成分,还有不少氯化钠,应该是食盐,不过里面发现少量挥发油、菊甙,还有菊色素。看来是多种物质合成的。”李医生说。

“这些物质放在一起能呈现红色吗?”我问。

“这倒没有验证,” 李医生摸摸下巴稀疏的胡茬,“不过根据成分,倒是有种物质放进水里,可以达到这种效果。”

“什么?”

“雪菊!”李医生说。

“雪菊?”我瞬间像被刺了一下,但又感到陌生。

“对,我以前看过它的介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雪菊是产于中国新疆高寒地区昆仑山的一种蛇目菊,主要生长在天山海拔2600米以上的雪山之隅和昆仑山脉。是一种很名贵的饮品和观赏物。”

“那就是说在我们这里,不容易见到?”

“平原上可以人工种植,但受气候影响,雪菊的质量大大下降。”

我忽然想起来,刘天辰房间里那堆大大小小的盆景,他是爱花的,难道血水的事情和他有关?

“你说盆栽可以泡茶?”我接着问。

“雪菊泡茶,一般都是经过风干,严密保存。”李医生说,“这杯**是从哪里来的?”他看了我一眼。

“不知道。”我低头沉思,没听清李医生的问话,随意回答。

“李医生,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我还沉浸在思考当中,转身快步走去,我想起什么事情,回头对李医生说“李医生,如果有什么事情还是对我明说吧,你想好了可随时告诉我。”

李医生冲我点头,眼镜片后流出黯淡无神的目光。

我似乎找到了血水事件的关键,这种名贵的饮品,出现在刘家也许并不稀奇,刘天辰爱花养花把花视如生命,对雪菊的特点或许有知根知底的了解。难道是他趁大家不注意用雪菊水将茶水调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