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接到冯玉祥的电邀,孙中山暂停北伐的筹备工作,决定北上与段祺瑞、张作霖一起主持政局,希望能以和平的方式将这个苦难的祖国带上复兴之路。

可是上天留给这位政治强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多年来为革命事业日夜操劳奔波,已经严重损害了孙中山的健康,这也许就是他明知段、张二人并无和谈的诚意,仍执意立即北上的原因之一。

1924年11月1日,黄郛内阁正式成立。11月10日,孙中山通电发表《北上宣言》,重申反对帝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和打到一切军阀的主张,表示北上后将召开国民会议,以恢复民国的根本制度。但孙中山不知道,在他发表《北上宣言》前一天,冯玉祥与段祺瑞、张作霖在天津召开会议,段张二人结成战略同盟,冯玉祥已经被排挤出局。而没有实力人物的支持,等待孙中山的也将是无所作为。

11月13日,是孙中山启程北上的日子。蒋介石得到通知,孙中山乘坐的永丰舰将在黄埔停靠,还将莅临军校视察。

冬天的广州本不寒冷,可蒋介石却感到这一天有些萧瑟而凄凉,远处海鸥发出的嘶鸣似乎也是为了增加这种凄凉的气氛。蒋介石不喜欢这感觉,他回头看了看身后整齐肃穆的队伍,那是刚毕业的第一期学员,是他献给孙中山的最好礼物。

到中午时分,永丰舰抵达黄埔。孙中山见到列队欢迎的学生们,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在蒋介石的陪同下,孙中山到已今非昔比的军校巡视一周,边看边听蒋介石的介绍,对军校的建设成就显得很是满意。

在言谈之间,蒋介石注意到孙中山的两鬓又添了几缕白发。

“报告总理!第一期学员已准备就位,请总理训示。”等巡视过学校,主抓军事训练的何应钦跑过来,一个立正报告道。

蒋介石满意地一笑,对孙中山解释道:“总理,您这次北上,第一期学员刚好毕业,所以我就安排他们表演一下步兵战术演习,算是为您送行。”

“好,好。”孙中山一听还有战术表演,顿时来了兴致。

战术演习在鱼珠圩实施。学员们依托天然地形,分成对垒的两军,一会儿匍匐前进,一会儿进攻冲锋,喊杀声震得整个鱼珠圩也为之颤抖。孙中山看得极为入神,等演习实施完毕后,还默默地回味了许久。

看着一个个汗流浃背满身污泥,但不失威武精神的学员,孙中山忍不住含着热泪感叹道:“嗟乎,本校学生能忍苦耐劳,努力奋斗如此,必然继我之生命,实行本党主义,今我可以死矣!”

一听这话,蒋介石的心不禁“咯噔”一下,强烈的悲伤立即涌上心头。他扭头怔怔地望着孙中山,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不胜凄歔的孙中山,蒋介石突然想起重返广州复职任事前,去谒见孙中山后的那种莫名的伤感。原来那是一种预感,不光蒋介石感觉到了,看来孙中山也早已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难怪总理一定要在走前再来巡视黄埔军校。”蒋介石想明白这些,不觉已是泪眼婆娑。

看到蒋介石难过的表情,孙中山便安慰他说道:“余此次赴京,明知其异常危险,将来能否归来尚不一定。然余之北上,是为革命,是为救国救民而奋斗,又何危险之可言?况余年已五十九岁,虽死亦可安心。”

闻言后,蒋介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参加过送行的告别晚宴后,孙中山一行登上永丰舰,蒋介石率全体师生在码头列队送行。

“呜——!”永丰舰拉响长长的汽笛声。

“敬礼!”蒋介石强忍泪水一声令下,黄埔师生全体向站在船头的孙中山行军礼。

孙中山也站在船头向师生们挥手致意,久久不愿离去。

蒋介石没想到,或者是根本不愿意去想,孙中山白天说的话竟一语成谶,这一去将生死永隔,再无相见之期。

几天后,心绪不宁的蒋介石打电报给二哥黄郛说:“自闻北京政变,各军改称国民军,不问而知是兄之主张,可知人分南北,而彼此精神贯彻始终如一也。英兄虽死,孙公犹在,吾党成败终不能离打铁约言,请兄以英兄之事孙公者事之……并请加入本党。”他这封电报是希望黄郛象陈其美对待孙中山那样去善事孙中山,可谓用心良苦,字字皆是泪水凝成。

他没想到,他的二哥黄郛别说要善事孙中山,就是想保住自己的地位都不可能,因为他没有实力去坐那个位置。

在黄郛收到蒋介石电报,正无奈苦笑的时候,孙中山已在香港换乘日本春阳丸轮船抵达上海,然后受邀赴日商谈中日合作的问题。

冬天的日本国,到处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雪原,美得很纯净,偶尔会听到积雪压断枯枝发出的“嘎吱”声。和其它地方一样,神户到处也堆积着厚厚的白雪,本来人们应该待在家中围坐火炉旁,烫清酒喝以暖和身子。可是孙中山的到来,一扫严冬的寒冷,给神户高等女子学校带去火一般的革命热情,让当地的日本民众和同情中国的友人齐聚礼堂,共同倾听他的肺腑之言,并一睹其领袖风采。

“今天蒙诸君这样热烈的欢迎,我实在是非常的感激。今天大家定了一个问题,请我来讲演,这个问题是大亚洲主义。”在一阵长时间响起的热烈掌声之后,孙中山缓缓而道。

“我们现在讲大亚洲主义,研究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什么问题呢?简而言之,就是文化问题,就是东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比较和冲突问题。东方的文化是王道,西方的文化是霸道;讲王道是主张仁义道德,讲霸道是主张功利强权。讲仁义道德,是由正义公理来感化人;讲功利强权,是用洋枪大炮来压迫人。受了感化的人,就是上国衰了几百年,还是不能忘记;受了压迫的人,就是上国当是很强盛,还是时时想脱离。”望着聚精会神的听众,孙中山讲得很投入。

多年来与日本社会各界关系紧密的孙中山,希望能抓住这次访问的机会,争取到日本的支援,所以这些天来一直马不停蹄地赴各地演讲。国内政局发生的悄然变化,他还不知道。

当孙中山在台上演讲时,有人悄悄递给汪精卫一份报纸。疑惑的汪精卫顺着来人手指的地方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报纸上登的是段祺瑞已于11月24日建立执政府的消息。原来段祺瑞一听孙中山启程北上,马上就赶往北京,在军阀们的拥戴下自称临时执政,总揽军民政务于一身。第二天,失势的冯玉祥被迫向段祺瑞提出辞呈,通电下野。这样一来,看守内阁总理黄郛也只得黯然离职。

当演讲结束,汪精卫惴惴不安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孙中山。

如果不是随从们搀扶着,身体极度虚弱的孙中山几乎要晕倒在地。他实在无法理解段祺瑞怎么敢不顾国事多艰,竟自封执政,将国家权力视为私家玩物,而置民众重入水深火热于不顾。

本以为是柳暗花明,结果却只是一个无意义的轮回,中国的政局又回到了兵变前的原点,只是将直系的曹大总统换成皖系的段执政而已,甚至还更糟,因为张作霖的奉系部队已经越过山海关,并沿着津浦、京津两路继续进军,大有席卷关内之势。

孙中山望着窗外的雪景,沉默良久,无奈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应该到北京去,哪怕只有一线转机,我们也应尽全力。”

当他转过身看着汪精卫等人,想了想又说:“精卫,你们几个先回国,争取联络各方力量,我随后就到。一定要与张作霖、段祺瑞和谈,争取和平解决国内问题。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必然会再起战事,生灵涂炭,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这是谋求国家和平,再造民国的良机。”

汪精卫等人立即领命而去。

一心担忧着民国前途的孙中山只顾着北方,而广东革命根据地自他一走也是暗潮汹涌,风云诡异。出来搅局的是仍有一定实力的陈炯明。可孙中山已经无能为力,那里的局面就只有看蒋介石有多大本事了。

其实,孙中山走前已经料到陈炯明会有所行动。所以,他在走前作了人事安排,由胡汉民留守广州主持政务,谭延闿任北伐联军总司令节制各路入赣入湘部队。但糟糕的是,他让暗藏祸心的滇军军阀杨希闵和桂军军阀刘震寰对付盘踞在东江一带的陈炯明。事后证明,让这两只狼来看家,是灾难性的。

不出孙中山所料,等他离开广州后,陈炯明终于按捺不住,自封为“救粤军总司令”,开始调兵遣将意图进犯广州。有陈炯明挑头,粤南军阀邓本殷也叫嚣着要打到广州,逃到香港的陈廉伯更是跳出来帮陈炯明出钱出粮,大造声势。

一时间广州黑云压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自平定商团事变后,蒋介石每日兢兢业业,隔三差五地便对学生们和教导团发表长篇大论。从军队的组织讲到军人的职责,从当兵的意义讲到投身革命的幸福,一段时间下来,他的演说技巧大有长进,为他以后对全国民众发表演说奠定下基础。而他也从台下学生们的眼神中看到了崇敬之情,这正是建立一支嫡系部队所必需的。

但一支钢铁部队不是光靠演讲能训练出来的,得靠战火去锤炼,去洗礼。

刚取得胜利的黄埔学生们个个斗志昂扬,士气高涨。加上军校教导团,校军已达2000人之多。这个时候陈炯明要来进犯广州,正好考验校军的战斗力。

“但这场仗也将是艰难的,”蒋介石在心里告诫自己,“商团毕竟不是正规军,而陈炯明的部队不同,那可是多年来一直吃战争饭的职业军队。”

蒋介石还担心着滇军和桂军。这些成事不足扰民有余的痞子部队,最近似乎总有些不安分的迹象。蒋介石曾经因为讨要军校费用和杨希闵打过交道,人家一边抽着大烟一边甩来白眼,还对蒋介石冷嘲热讽,硬是把蒋介石给气回了老家。幸好还有许崇智的建国粤军和谭延闿的建国湘军驻扎在韶关,否则杨希闵和刘震寰难保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不管怎么说,陈炯明的大军马上就要来了,而黄埔校军也经历了平定商团之战,算是练了兵,也该上真正的战场去历练历练。如果说校军是一只雏鹰,那么陈炯明才算得上第一只真正的猎物。当然,也许反过来校军是那只久历沙场的老鹰的一顿晚餐。

“这也是对自己的考验。”蒋介石咬紧了牙关,在心里自言自语。

“校长,加仑将军来了。”何应钦走到蒋介石身后,低声说道。

蒋介石一听,脸上立即露出喜色。这个加仑将军可是个真正的军事家,经验丰富,有勇有谋,最难得的是他和蒋介石极为投缘。这对不善与人交际,性格内向的蒋介石来说,实在是难得的缘分。自从加仑将军到广州后,蒋介石一直将他视为知己,可以说受益颇多。

不用问就知道,加仑将军来找蒋介石一定是想和他商议对付陈炯明的策略。

“有加仑相助,陈炯明可能得吃我学生的苦头了!”蒋介石走出门时,脸上带着无比自信的笑容。

大战即将来临,双方都拿出看家本领排兵布阵,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让整个广东的空气都紧张起来。

双方的力量差不多,革命联军稍微占有人数优势。陈炯明这边拥有林虎的第1军,刘志陆的第2军,李易标的第3军,尹骥的第4军,熊略的第5军,杨坤如的第6军,黄大伟的第7军,还有陈炯光、翁式亮、赖世璜的三个独立师,总共7个军3个师达6万多人。

而革命联军则拥有两大部分。一是杨希闵的滇军、刘震寰的桂军和许崇智的粤军,称为滇桂粤联军。二是谭延闿的湘军,朱德培的建国滇军第1军,李明杨的赣军,称为北伐军。这两大系统总兵力达10万人之多。

以6万去进攻10万,所有的人都觉得陈炯明似乎在打一场无准备的硬仗。其实不然,因为联军队伍里有杨希闵、刘震寰这两个投机分子,陈炯明已在暗中和他们达成协议,所以两军实际旗鼓相当。陈炯明揣摩透了杨刘两人在打什么算盘,无非是如果他进攻顺利,则此二人将助他一臂之力,以分得广东的一席之地;如果联军进攻顺利,则他们将鹊巢鸠占,霸占广州,等于切断联军的退路,这样一来,陈炯明又可以再反击进退两难的联军。所以,无论胜负,滇桂联军都将趁机抢占地盘,而不大会参加对陈炯明的作战。除去滇桂联军,北伐军主力已进入湖南和江西,无法参加作战,这样一来,能和陈炯明正面对抗的部队其实只有许崇智的粤军,其实力远逊于他的6万大军。这才是陈炯明敢于主动进攻联军的秘密。

但陈炯明忽略了一个因素,那就是蒋介石领导的校军。不过2000人的队伍,还是学生娃加新兵蛋,可能在拥兵数万的陈炯明看来还不够塞牙缝的。可是,人类几千年的战争史一再证明,轻敌是会致命的。

陈炯明想到的,蒋介石大多也想到了。他知道杨希闵和刘震寰不是东西,但还真没想到人家已经准备跳槽自立门户。蒋介石能做的只有加紧训练,扩充校军。

1925年1月15日,广州军政府为应对陈炯明的进攻,决定出兵讨伐,史称第一次“东征”。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场战争是上天为蒋介石以及他领导的黄埔校军准备。因为本来作战计划是以滇桂军为主力,但杨希闵和刘震寰对作战计划却充耳不闻,连象征性的开拔出营都不做,仍在原地徘徊观望。无奈之下,军政府于2月1日改变作战计划,决定以粤军为右翼,进攻淡水、海陆丰、潮汕地区;以滇军为左翼,进攻陈炯明的主力林虎部;以桂军为中路,进攻陈炯明的惠州老巢。这样一来,蒋介石所领导的校军才得以编入右翼,与粤军第2师和第7旅协同作战。此时,校军已扩充至两个教导团,加上第2、3期学生队等,共计将近3000人。

2月3日,由蒋介石任总指挥的黄埔校军登上福安舰,从黄埔港出发向东莞方向驶去。经过虎门炮台时,炮台鸣炮以示致敬,这让黄埔学生们兴奋不已。

蒋介石背着双手站在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雾气茫茫的江面,默默地思考着。对岸就是战场,陈炯明在东莞、石龙等地都布防有小股部队。当然,那不是他所忧虑的,真正的战斗应该是在淡水。

“蒋介石将军,你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在担心我们的对手?”说话的是加仑将军,他是这次东征的军事顾问。

“加仑将军,你看陈炯明应该会把主要兵力放在哪里?”蒋介石转过身,露出有些僵硬的笑。

加仑将军耸了下肩膀,不置可否地说:“我不关心这个,而且我觉得他正在犯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一听这话,蒋介石来了精神。

“他既然主动挑起战争,可似乎又犹豫不决,畏首畏尾地采取守势,把所有的兵力分散在各个城市,这无异于等着我们去各个击破。对于一个军事指挥员来说,这是极其愚蠢的。”加仑将军毕竟经验丰富,一眼就看出陈炯明的弱点所在。

他抬眼望了望远处,又回头对蒋介石说:“如果他真象你说的将兵力集中放在某个地方,等着和我们决战,也许你的担心是对的。可是事实正好相反。”

“你的意思是他根本就没有集中兵力的打算?”

“是的。从我们的情报来看,他没有这种胆识气魄。”

蒋介石觉得加仑的分析有道理。陈炯明的确没有集中兵力,而是让各支部队份守一处。表面看,似乎各部队可以互为犄角,但实际是将兵力的优势变成了劣势,丧失了部队了机动性。

“但陈炯明多年带兵,不应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蒋介石还是有些担心。

加仑将军朗声一笑,说:“我想陈炯明先生应该是在期待着某些变化。”

蒋介石一听就明白了加仑所指,便会意地一笑。

陈炯明是在期待着东征军内乱,然后再全力反击。杨希闵和刘震寰开始避战不出,后来勉强出兵,陈炯明对此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想出这个策略,先消耗东征军的粤军主力,等形势一明朗,杨希闵和刘震寰必然倒戈,那时已冲到东江地区的粤军就成了砧板之肉,任由他宰割。不过蒋介石和加仑将军都只想到杨希闵和刘震寰会闹些事情,但没想到会严重到叛变的地步。

正是由于陈炯明的这种策略,到2月4日蒋介石率领的校军不费吹灰之力就攻占了东莞、石龙、常平等地。

东莞城内有一木棉山庄,在安排好第二天的军事部署后,蒋介石突然来了雅兴,便趁晚上去山庄散步。在皎洁的月光里,颇具岭南风韵的精致建筑显得更加古朴厚重,还有庄外已有三百年的木棉,也投下稀疏相宜的月影。感受着这份情调,蒋介石想起这次出师,在“款饷、枪械、船只、伕子,无一充分备足”的情况下,竟然顺利连下三城,便颇为得意。

不过,孙中山的病情让他很快就无心于景色。其实,早在1月28日,蒋介石已经得知孙中山病情堪忧的消息。就在他攻下驻足木棉山庄之时,孙中山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住进了北京协和医院。

正如孙中山自己的预感一样,他这次北上的确相当危险。危险不是来自敌人的暗算,而是他的身体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了。当他和随行人员从日本启程后,一路狂风巨浪颠簸不止,已经让他备受折磨。等他抵达天津,乘马车至张园行馆后,刚上楼便感到腹部剧痛。顿时,孙中山脸色煞白,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强忍剧痛稍微休息片刻,就和汪精卫、孙科一起去曹家花园奉军总部,拜访张作霖。直到傍晚回到张园行馆,才请德国医生克利博士前来诊视。

晚上各界代表在张园举行欢迎会,孙中山已卧床不起,只能派汪精卫代表参加欢迎会。当晚,张作霖礼节性地回访,孙中山卧床未起。张作霖便坐在床边,与孙中山一起讨论政局。

在天津静养了几周后,孙中山的病情丝毫不见好转,众人便将他送往北京协和医院。等到1月30日,克利博士为孙中山主刀治疗时,才发现孙中山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不过,由于担心影响东征战事,汪精卫等人并没有告诉蒋介石这些细节,更没通知他孙中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蒋介石此时此刻还能来木棉山庄散心赏景。

几天后,校军又肃清了广九路的敌人。蒋介石心情一好,便口出一首七言绝句:“亲率三千子弟兵,鸱鸮未靖此东征。艰难革命成孤愤,挥剑长空涕泪横。”其豪情壮志可见一斑。

蒋介石的校军推进得如此顺利,大大出乎陈炯明的意料。照这样下去,没等杨希闵和刘震寰倒戈,他陈炯明就无处立足了。所以,他给淡水守军熊略和杨坤如下了死守待援的命令,想将校军阻击在淡水城外。

2月13日,蒋介石率校军抵达淡水。按照红军的工作方法,校军宣传队先在城外附近的乡村开展宣传,发动群众。蒋介石在和加仑将军商议过后,决定以校军堵住淡水的东南,以粤军第2师和第7旅进攻其西北,将淡水城整个吞下。

蒋介石明显是被前期的胜利冲昏了头。淡水城可不是东莞、石龙那些小地方,它周围砌有由石块、灰浆而成的土质城墙,全长约3150米,厚0.6米,建有东门、烧炮台门、猪行城门、河背下城门、坝尾城门、木莲桥城门等供行人进出。城门四框均用花岗石建造,两侧筑有城楼,供放哨警戒用,城墙上还设有三层枪眼。整个淡水城几乎就是一座大碉堡,让没有攻坚经验的校军去强攻这样的城市,结果可想而知。

一天下来,校军一次次的冲锋,一次次地败下来。看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们个个挂彩,伤亡惨重,蒋介石急得直跺脚。还是加仑将军冷静,他建议先暂停这种无意义的冲锋。

“我看可以组织一支敢死队,趁天黑时埋伏到城墙附近,然后等炮火支援,然后再集中攻于一点,只要突破城墙,大军就可以冲进去。”加仑将军用望远镜观察一阵后,自信地说出了自己的建议。

蒋介石眯着眼,看着远处的淡水城,点头同意这个建议。

15日凌晨,由105名教导团官兵组成的敢死队以每15人为一组,共分成7组,带着梯子,趁天色未明,悄无声息地潜伏至攻击地。蒋介石也发了狠劲,亲自跑到炮兵阵地指挥。

“轰”的一声巨响,一枚炮弹打在城墙边上。炮声就是命令,总攻开始了。

“冲啊!”埋伏的敢死队员刹那间如离弦之箭,高呼着冲锋的口号,向淡水城发起强攻。

守军一看,这可不得了,忙不迭地组织反击。加仑将军的建议明显起了作用,在炮火和机关枪的火力掩护下,守军无法组织起有效反击,加上敢死队前赴后继,很快就将梯子架到了城墙上。

城市攻坚战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打开一个缺口。一旦突破,守军意志立即瓦解。当敢死队一冲入城,淡水城西北角就露出一块空挡,教导1团马上象潮水一般涌进城区,与守军展开激烈的巷战。其他方向的守军一看,斗志全无,纷纷向东门逃窜。这样,粤军和第2教导团也杀进城来。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军心一失,5000多守军立即一败涂地,仅仅几个小时后,淡水城就飘扬起青天白日旗。这一仗下来,俘敌700多名,缴获步枪590支,机关枪5挺,子弹数万发,可谓是大获全胜。

看着满地的战利品,蒋介石双手叉腰,脸上写着胜利者特有的骄傲。

蒋介石的骄傲,却是陈炯明无法承受的痛苦。他不能失去淡水,更不能失去士气。他怎么都没想到小小的校军,那些学生娃加新兵蛋,也就是3000来人,竟然攻下城坚兵多的淡水城。

反应过味来的陈炯明这才知道自己太大意了,马上急令洪兆麟部组织反攻。洪兆麟不敢怠慢,立即率3000增援部队从海丰杀气腾腾地冲到淡水城外,与逃窜的守军残部会合后,向粤军第7旅发起猛攻。由于第7旅弹药不济,加上附近的教导2团退却,洪兆麟部竟然又攻入了淡水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何应钦率领教导1团奋不顾身发起反击,后在粤军第2师的配合下,终于又将洪兆麟部赶出了淡水城。这次拉锯战下来,又俘敌2000人,缴获各类枪支上千。

胜是胜了,但其危险过程却让蒋介石大发雷霆。如果不是教导1团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问题就出在教导2团上。

教导2团有个连长叫孙良,还是蒋介石的亲戚,在当天和洪兆麟部作战中,一见对方顽强勇猛,顿时慌了神,自顾自地撒腿就跑。他这一跑,第7连全体战士也跟着跑。第7连一乱,整个教导2团也就全线退却。

蒋介石找来团长王柏龄一顿臭骂,在问清原委后,一怒之下叫军法处将孙良就地正法,并以身体不适为由,将王柏龄调回学校任校本部参谋长。

好端端的庆功大会,却成了孙良的刑场。

望着全场肃穆的大军,蒋介石威严的训示道:“这次打淡水,是我们最起头的第一仗,不过是发展的第一步,我们的大事业还在后面。有了这样的成绩,将来得个天下无敌的美名,实行我们的三民主义,为国为民做个真正的革命军!”

说完蒋介石一挥手,随即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

淡水攻克后,蒋介石立即将这一战果电告正在北京协和医院的孙中山。他在电报中说:“职此次率师讨贼,连日转战新墟、淡水间,幸托威福,敌人逃遁。……尤念我大元帅为利国福民,只身入京,现在病势缠绵,我国军事羁绊,不克赴京随侍,抱疚良多。惟有鼓励三军,奋勇杀贼,聊报我大元帅于万一耳。”对此,当时汪精卫代孙中山复电蒋介石,对他表示赞赏。

由于医生们束手无策,孙中山只得于2月18日出院,至铁狮子胡同顾维钧家中静养,改由中医陆仲安诊治。不过,陆仲安在开了两副药之后,就表示他也无能为力,让大家可以准备后事了。

2月的北京,万物萧瑟,寒风凛冽,阴霾的天空下还找不到一丝春天的气息。顾维钧家的屋脊老树上,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乌鸦飞来,整日发出凄惨的悲鸣。据说,这群乌鸦是孙中山搬进铁狮子胡同后才飞来的。睹物伤情,这群乌鸦更增添了悲伤的氛围,让汪精卫等随行人员常常不自觉地潸然泪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中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就在孙中山住进铁狮子胡同时,蒋介石也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淡水之战一再失利,陈炯明马上加紧活动,买通杨希闵和刘震寰,使得滇军在攻下博罗,桂军在占领飞鹅岭后,两军都按兵不动。这样一来,蒋介石领导的校军和粤军就成为一支孤军,三路大军互成犄角、步步为营的战略布局全被打乱。而洪兆麟部在兵败淡水后,在惠东一带收拾残兵败将,又达万余兵力,意图重整旗鼓,再攻淡水。

这个时候,蒋介石充分显露出指挥才能。他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鲁莽冒进,而是果断决定背水一战,向海丰进发。

在淡水城的临时指挥部里,各部指挥员正襟危坐,很多人脸上和军装上还有殷红的血迹和污泥。蒋介石看在眼里,心里很是为这支他亲自带出来的精锐部队而骄傲。

“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向海丰前进,大家都要预备妥当,行李以少带为佳,以后前进的情形比由黄埔到此地还要困难些。我们这次出征,不比别的军队可以随便的,真是生死存亡在此一举。”

说完这些利害关系,蒋介石又侃侃而谈讲了一番为革命应该不畏艰险勇于牺牲的话。应该说,他的预料是正确的。如果此时校军和粤军慑于危险,龟缩在淡水城,则会丧失机动性,有被洪兆麟部包围聚歼的危险。这次出征是为全军求生之战,的确异常艰险,但也只有主动出击,才有一线生机。

蒋介石这回不仅看出了大趋势,还准确地预料到在出征途中可能会与洪兆麟部发生遭遇战,所以预先在兵力部署上做了准备。

而洪兆麟却犯了傻,他还以为蒋介石会在淡水城等着他来围歼。所以当两军在半路上遭遇后,校军是应对有方,以何应钦指挥的教导1团迎击敌之右翼部队,以粤军迎击其中路和左翼。没有充分准备并忌惮东征军勇猛的洪兆麟部一触即溃,慌不择路地向平山、白芒花地区败退。

有人说过,在战场上死亡的人,背部中枪的要远远多于正面中弹的。用这句话来形容逃窜的洪兆麟部,应该是不会错。当他们这一万多人逃到平山后,便只剩下几千惊魂未定胆战心惊的溃兵。还没等他们喘过气来,粤军第2师又追至平山。

攻击一支失去斗志的溃兵,如同切摆到砧板上的肉一样,其结果没有什么悬念。2月22日,平山克复,洪兆麟部只有少许人逃出包围圈。

接二连三的胜利,让校军的士气更加勇猛,也让蒋介石有了完全摧毁陈炯明的底气。此时摆在校军面前的有惠州和海陆丰地区两大敌营,其中惠州城是陈炯明的老巢,在其多年经营下驻扎有大量兵力,并且城高涧深,易守难攻,号称东江天险。考虑到滇桂两军按兵不动,光靠校军和粤军的1万兵力实难攻克惠州,蒋介石于是决定率军扫**海陆丰地区。

事实证明蒋介石的选择极为明智。陈炯明这会正厉兵秣马,等着和他在惠州城外一决雌雄。一见蒋介石置惠州于不顾,直扑海陆丰地区,陈炯明又惊又怕,立即调手下猛将林虎率主力部队,并会合刘志陆部,向海陆丰地区增援。

还没等陈炯明反应过来,校军和粤军就攻克三多祝,接着就克复海丰、陆丰,然后又攻下潮安、汕头。霉运当头的洪兆麟这一路就只顾着跑,连次象样的抵抗都没组织起来,害得陈炯明的参谋长叶举也有样学样,跟着他老人家一起跑。

这仗打得,别说陈炯明看不明白,就连蒋介石都有飘飘然。早知道光靠校军和粤军都能打败陈炯明,也就不劳神派滇桂军阀那些兵痞出来空耗粮饷了。不过,杀到海陆丰的东征军已孤军深入400多公里,后勤补给渐渐出现问题,连军火弹药也快要供应不上。弄得蒋介石不能不要大家省着点用子弹,要求瞄准了再打,还说陈炯明部的密集枪声大多是在铁箱里放纸炮吓唬人的。

不管那些枪声是真是假,林虎和刘志陆两路大军正企图切断东征军的补给线和退路却是真的。蒋介石不得不调部队回师迎击,对方也是马不停蹄地杀过来,双方很快在棉湖一带遭遇。

军情万分危急。这一仗事关全局,如果失败,东征军就会死无葬身之地。蒋介石即令教导1团先占领棉湖,第2团占领湖尾,以阻击从鲤湖方向来犯之敌。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教导1团得以千余兵力正面对抗近万敌军。

战斗在3月13日清晨打响,战线从南到北足有七八里之长。林虎的部队甚是凶悍,枪声一响,就排山倒海般向教导1团扑来。教导1团很快陷入重围,所属三个营均被敌人分割包围,伤亡惨重。蒋介石和加仑将军等人也都不顾安危,亲自到设在曾塘村的团部去指挥战斗。

本来,校军阵地居高临下,又有山炮连火力压制,林虎部一时还进攻不得。可突然间所有的山炮都哑了。山炮连连长陈诚大叫一声不好,当即急得汗如雨下。

果然,炮声一停,林虎部料想可能是没炮弹或者是出了故障,立即抓住战机猛攻。很快,一、二、三营都陷入敌军的疯狂进攻中,有一处阵地还被突破,敌军已经接近团指挥部,几乎都能听到“活捉蒋介石”的喊声。蒋介石急得背着手来回乱走,突然间他清醒了,立即跑去炮兵阵地看个究竟。

蒋介石一到,暴跳着冲陈诚吼道:“人家都打到团部了,你怎么不开炮?”

陈诚委屈得都快哭了,他扭曲着脸答道:“这些炮突然就打不响,学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再给我打,打不响我们全都得死在这!”蒋介石气得青筋暴起。

陈诚不敢怠慢,立即亲自架起一门山炮,装上炮弹,猛地一拉。没想到这一炮居然打响了,而且还准确命中快要攻到团指挥部的敌军头上,当场就将几个敌军士兵炸得血肉横飞。蒋介石一看大喜过望,立即命令陈诚将其他山炮都架起来打,结果还真神了,刚才还跟哑巴一样的山炮,这下是每发必响,弹无虚发。

大炮一发威,林虎部顿时有些怯战。只见炮弹所落之处,敌军立即倒下一大片,周围的士兵则畏首畏尾,不敢再攻。一见出现转机,何应钦马上令刘峙带学兵队发起反击。

双方苦战至中午,粤军第7旅从右翼赶来加入战斗,战事遂成胶着状态。正好来到前线劳军的军校党代表廖仲恺,一见军情紧急,也穿着草鞋帮忙搬运从后方送来的弹药,全体将士们士气为之大振。

没过多久,不甘失败的林虎发疯般地强令部队集中兵力进攻,第1团立即又陷入险境。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教导2团终于绕出鲤湖,从林虎部侧后翼发起攻势。与此同时,留驻淡水的粤军陈铭枢部和吴铁城的警卫军也赶来助阵。林虎一看大事不妙,这样打下去肯定会被包了饺子,便于当晚撤退。

棉湖之战是第一次东征规模最大也最惨烈的战斗,是对黄埔校军的一次严峻考验。教导1团损失兵力达一半以上,但却抗击了林虎的上万兵力,并在教导2团和粤军的配合下,击溃林虎主力,堪称军事史上一次以少胜多的奇迹。

黄埔校军的奇迹,就是蒋介石的奇迹。东征这一路的胜利,让全国上下对蒋介石顿时刮目相看,连鲍罗廷和加仑将军也对他赞叹不已。

可是,孙中山已经永远无法听到或者看到这份喜报,更无法再领导苦难的中国走向复兴的未来。

就在棉湖战役的前一天,也就是1925年3月12日凌晨,汪精卫走出孙中山的卧室,泣不成声地对众人说:“医生告诉,总理仅有两小时之寿命,众同志可入室与总理见最后一面。”说完便呜咽不止,哭成了泪人。

这一句话如旱天雷一般,惊得大家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于是,众人一个个依次走进卧室,见孙中山最后一面。此时孙中山的面容已经干瘪发黑,已经不能辨认来人。稍后,孙中山进入弥留状态,一会儿喃喃呓语,但他终于趁着清醒的片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和平——奋斗——救中国!”

9时30分,这位一生忧国忧民,献身革命的政治伟人,带着他未竟的理想与世长辞。

那时,蒋介石正带着黄埔校军从揭阳城出发,准备迎击林虎,从而打响了这次壮烈的棉湖战役。

那时,阴霾的天空上,启明星没有照例升起。

蒋介石不知道孙中山已经去世。大战当头,也没有人敢把这个消息告诉他。而且,还有一个严重的危机在等着他。

林虎在棉湖败退后,将残部收拢,退守在兴宁以恢复元气,企图等待战机反攻潮汕。为防止后患,蒋介石在棉湖战役后,命令校军和粤军一起乘胜追击林虎残部。3月15日,蒋介石下达命令,进攻五华和兴宁。

兴宁是林虎老巢,当地以客家文化著称。相比之下,五华的敌军少些,易于攻打。蒋介石便令部队悄悄走小道迂回接近五华,乘敌不备,突然发起猛烈攻击。枪声一响,已成惊弓之鸟的敌军看着从天而降的东征军,顿时意志全无,丢盔弃甲作鸟兽散。校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五华。

五华一失,兴宁立即腹背受敌。接着,蒋介石于3月19日下达攻打兴宁的手谕:“教导第一团于城外部署完毕后,务须即速进城,对城内之搜索警戒完全由第一团担任。对于东门外兴宁大道三叉路附近之前哨兵队,即时派击。教导第二团本晚不必进城,对于通河口大道塔冈及通黄埔之桥梁,对于西门老隆大道,须即特酌派一小部队前赴警戒。”

就在蒋介石下令攻击兴宁的时候,孙中山的遗体正从协和医院移灵到中央公园的路上。

这之前的3月14日,段祺瑞领导的执政府召开非常国会,通过了为孙中山举行国葬的议案,并由财政部拨出治丧费10万元。

而这一切,身处战场的蒋介石和全体东征将士,都无从知晓。

3月20日,经过激战,东征军终于拿下林虎老巢兴宁,随后又克复梅县和大埔,陈炯明和林虎均逃往香港。至此,东征之战以黄埔校军和粤军大获全胜而告终。

此次东征缴获的战利品包括各式步枪一万三千多枝,各式机枪一百多挺,各式大炮三十六门,子弹八百万发,炮弹一千五百发。其中约有三分之二为粤军第2师和粤军第7旅所得,剩下的三分之一用于扩大黄埔校军。

就在攻下兴宁时,林虎仓皇出逃,遗留下一批重要文件被校军获得,其中竟然有杨希闵和刘震寰两人与陈炯明的来往密电。

原来就在东征大军开拔后,云南老牌军阀唐继尧一看机会难得,悍然出兵广西,意欲称霸南方。最可笑的是,唐继尧还厚颜无耻地通电宣称就任大本营副元帅之职。这个职位本是孙中山谋划北伐时,邀请他参加而给他设的职位。当初只想自保的唐继尧,断然拒绝参加北伐,可这会儿一看南方空虚,立即大摇大摆地出兵广西,还给自己脸上贴金,纯粹是掩耳盗铃。

唐继尧敢这么做,还在于军政府里有两只永远也喂不饱的狼——杨希闵和刘震寰。

杨希闵本是滇系军阀,实力较弱,在地贫人稀的云南常受其他大军阀欺侮,为求生存才跑来参加北伐。他带来的滇军在广州可谓是坏事做尽,截留税款,私开税课,开赌贩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刘震寰早年是同盟会的人,在陆廷荣、莫荣新兵败后,被孙中山任命为任广西陆军第一师师长兼广西绥靖督办。不过,在驱逐陈炯明后,他开始拥兵自重,逐渐变成一个只看重利益的军阀,并和杨希闵狼狈为奸,整天想着如何割据广西。

东征战事一开,唐继尧出兵广西,这让刘震寰动起歪脑筋,甚至跑到云南去见唐继尧,又是送礼又是行贿,要求唐继尧“引兵入桂,以为图粤之张本”。唐继尧一看,便投桃报李委任刘震寰为广西全省军务督办兼省长。

这刘震寰也是幼稚,连唐继尧的副元帅之职都是假的,他扔来的帽子能戴吗?可刘震寰不仅戴了,还不亦乐乎地准备跟着唐继尧和杨希闵干番大事业。

这些密电就是这些人密谋推翻广州军政府的证据。蒋介石一看,这可不得了,立即将密电内容转告许崇智和廖仲恺。

可他等到的不是关于对付两人的命令,而是一行简短的回复。

“总理逝世!”

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惊的蒋介石几乎站立不住。其实3月12日汪精卫就将噩耗电报广州军政府。按照孙中山的遗愿,胡汉民暂以代行大元帅职务,立即在大本营召集留穗军政要人商议,一致决议成立“大元帅哀典筹备委员会”。只是考虑到东征战事吃紧,便拖延至东征大获全胜才通知蒋介石。

他没有想到,当他带领校军一步步取得东征辉煌的时候,他所敬爱的领袖正一步步走向生命的终点。

“嗟乎,本校学生能忍苦耐劳,努力奋斗如此,必然继我之生命,实行本党主义,今我可以死矣!”望着漆黑的夜空,孙中山莅临黄埔最后一次视察时说的话,又回响在蒋介石耳畔。

“继我之生命,实行本党主义!”蒋介石反复喃喃地念叨着这句话,声泪俱下。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蒋介石心如死灰。

陈其美死后,蒋介石获得了孙中山的信任和照顾,可以说是将他视为第二个陈其美。现在孙中山也撒手人寰,让蒋介石再次感觉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助。可是,当多年后他回想起这个无眠之夜,他才发现,这个漆黑而悲凉的夜晚,正是他走向如日中天的起点。

因为从这一天起,再没有人会迁就原谅他的意气用事,再没有人会将他一次次地从老家召回,更不会有人在他变相逼迫要权讨职时还慨然应允。从这天起,一切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还好,孙中山给他留下了一支强大的力量。那就是以一战百,锐不可挡的黄埔学生军。这几乎是国民党唯一真正掌握的力量,尽管它现在看起来还很小,但却是最为英勇纪律严明的一支铁军。而且,蒋介石自任校长以来,对黄埔军校倾注了大量心血,很多黄埔学生都将他视为心中楷模,对他极为崇拜和尊敬,就象他尊敬孙中山一样。毋庸置疑,这种感情,是蒋介石日后维系黄埔系的重要纽带。

在经历多年的失败和挫折后,蒋介石接连着一战商团,再战陈炯明,都取得了骄人的胜利。如果说打商团,是用正规军对付民团,还看不出学生军的厉害。那么东征之战,则是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的经典战例,充分显示出以苏俄红军模式组建的学生军之强大。没有人敢于轻视这样的战绩,也没人敢轻视这支部队。

望着漆黑的夜空,依稀往事重现。渐渐地,记忆象斑驳的碎片,将蒋介石的思绪拉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早晨,他走在去高田联队马厩的路上,还能清晰听见战马的嘶鸣。还有杭州起义时一起冲向巡抚衙门的敢死队,那些战友如今可还在人世?还有那个五月的下午,他为何象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般在嚎啕大哭?抱着的那具尸体真是自己所尊敬的大哥陈其美?那个走出山东的人,为何会抛弃理想的**而变成一个务实主义者?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而且直到今天?

记忆似乎已与现实交织在一起,模糊得无法分清。

许久之后,蒋介石渐渐清醒过来,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已近不惑之年。

时间逝去永难再返,只有现在是真实的存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学生们还在站岗放哨,还有人在谈论着连日来的胜利,间或传来一些自豪的笑声。

看着远处的学生,蒋介石的脸上木讷而僵硬。他知道,明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正如总理所说的一样,这些学生将继承总理之生命和主义。

但带领这些学生的无疑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