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家楼上房间的灯已经熄灭，谭霞睡了吗？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是的，那个女孩，也就是子旋，冯金延带回来了……
李子旋躺在三轮后面，很明显是高烧，全身还湿，冯金延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不会照顾孩子，特别是子旋这种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女孩，真的头痛啊！
冯金延也不知道子旋那边哪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或医院，自己这边倒是知道一家，不过要到家后再过去一段，那还不如直接先回家，先给子旋换身衣物，娇娇的衣服……
冯金延当然不能看着子旋受冷！事实上，他是先找了个能挡雨的地方，然后脱下雨衣跟外套，甚至还包括里面的衣服给子旋当被，接着自己只一件长毛衫就不顾一切地狂踩回来！仿佛又回到了年轻铁血时，冬天光着膀子追凶的那个时候，竟有种怀念的感觉生出，也是奇怪……
当然，回来后，冯金延个大男人也流鼻涕了，会咳嗽，估计也感冒了，真是乱来啊！不过冯金延可不后悔，不这么做才后悔吧？冯金延不管那么多，先用钥匙开门，推三轮进屋再说。进屋后当然就是关门。屋里相对而言就不那么冷了，窗也都关着，寒风没法吹进，但也远谈不上暖。冷空气还是冷空气。
冯金延不住又是一阵咳嗽，还躺三轮后面的李子旋更为严重，额头非常烫，都咳哑咳无力了，冯金延真怕她就这么死掉……
冯金延这次是真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想什么呢？什么死掉？要死掉那也是自己先死！不能再那么晦气！
外面的雨现在已经下大，楼梯上出现个人影，当然就是谭霞听不对下来的，她穿着厚厚的睡衣，皱眉奇怪冯金延怎么这样子，只穿件灰毛衫还全身湿，流着鼻涕咳嗽真是够傻，都这年纪头发半白有余了怎么还像个傻大男孩似的？这三更半夜的真是瞎折腾！谭霞当然脸显生气，但没有斥骂。
冯金延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像个人样，就是正常人的样子，停了停动作想解释，还没解释呢，谭霞就听到了别的声音，咳嗽声，那咳嗽声显然不是冯金延发出的，像是个女孩儿发出的，不，就是个女孩儿发出的！在三轮的方向，谭霞更皱眉了。
谭霞也没听什么解释，下楼过去直接拉开，然后动作僵住。冯金延也不知道怎的，一时不敢看老婆脸，这事确实不好解释，娇娇是唯一的，这点毋庸置疑，对于个仅是像娇娇的女孩，也就是子旋，谭霞可能会非常反感，更别说是以一种这么突兀的方式……
“娇娇！？”不像那时的冯金延，动作僵住后，谭霞直接喊出了声。缩成一团闭着眼睛在三轮后里面痛苦咳嗽的李子旋，几乎就跟娇娇无异，只是大些，也难怪谭霞会直接喊出来，真的太像了啊！
李子旋听声睁开了眼睛，不过还是没什么力气爬起。子旋的眼睛还是跟娇娇有区别的，虽然现在病殃殃。谭霞颤着声音甚至是身体还想说什么，但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对，娇娇如果还活着不只大些的，应该成年了……
“今天碰到了个很像娇娇的女孩。”
谭霞想起了半个多月前冯金延在餐桌上忽然说过的话。虽然这很难接受，但娇娇的确走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面前的，只是像，只是像……
冯金延看着自己的老婆从僵住到颤抖，再从颤抖转忧伤，仿佛又要哭出声来，心里也像是被扎，异常难受。难道又是自己做错了吗？不……即使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在漆黑寒冷又下雨的深夜倒在无人知晓的路边，那也应该救啊！这是人最基本的良心反应，没理由不救回来……
李子旋还在咳嗽，表情痛苦，让人心疼，把谭霞拉回了现实。就跟冯金延想的一样，即使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在现在的这种情况，谭霞也不会放着不管。谭霞跟冯金延，说到底，其实都是淳朴善良的人啊！
世界以痛待冯谭这对中年夫妻，他们不能再以痛待别人。
谭霞伸手摸李子旋额头，不用猜，很烫！
“怎么回事？”谭霞又皱眉转向冯金延问。问的同时也不浪费时间了，把子旋抱出三轮，由于子旋身上是湿的，谭霞抱起的时候自然自己身上也湿了。
“呃……”谭霞问了，冯金延当然要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他们小区前面路边倒下的，我见不对是高烧就抱了回来……”
说完，冯金延都觉得这解释真的是苍白无力！没头没脑的……冯金延也想解释好，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谭霞抱起子旋其实吃力，毕竟子旋十三，算大孩子了，重。娇娇走后，除了抱抱猫外，谭霞可以说没再抱过任何人，自己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抱着走路不稳，更别说还要上楼梯了。
冯金延见后，当然过去帮忙，这没什么可说的。
“知道他们小区你怎么不送回去？”谭霞有些埋怨地说着。是的，知道别人住址，应该直接送回去才正常吧？虽然谭霞很想念娇娇，但子旋不是娇娇，清醒过后，基本的事理观谭霞现在还是拎得清的。
“因为……”尽管解释很无力，但冯金延还是说：“她不让我回去的，我也觉得那家人……”
“那家人怎么了？”谭霞不免疑惑问。
“怎么说呢……”冯金延摇了摇头，思绪也有些乱，是啊，那家人怎么了？当李子旋说，请带我离开时，冯金延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这事可不是闹着玩啊，不管子旋家里情况怎么样，自己也不能舍近求远带回家啊，那不胡闹吗？万一被误会成拐卖儿童、少女的人贩子，那该怎么收场？
冯金延犹豫着，想把子旋送回杨家，可李子旋这个时候却开始奋力挣扎，仿佛前方的杨家是地狱一般。明明感冒，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可……可李子旋就是开始了挣扎！表示打死也不回去，要爸爸，要爸爸……
“爸爸”这个词触动到了冯金延，可李子旋后来叫的却是“白爸”，这令冯金延很是纳闷跟不解。李子旋在昏倒半醒间，把自己误会成“白爸”了？冯金延不知道，不过杨远志显然不姓白，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难道李子旋不是杨远志亲生的！？
那个时候的冯金延也不知道李子旋叫李子旋，但结合自己做过的那个噩梦，瞬时深感不对，那家人肯定有问题！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或者应该说猜测，没有证据的。想想也是，李子旋半夜在这种鬼天气出去，然后忽倒路边，这本就是一件极不合理的事，那家人铁定有问题啊！
不过对那个时候的冯金延而言，把李子旋带走，送到自己家，或者应该说送回，想办法先照顾妥当，至少不让感冒加重更为紧迫。毕竟你没有证据，只是感觉跟猜测，今天还退休了，那也不好乱做什么啊。
一句话，等李子旋恢复了再问，那就什么都清楚了。
“那家人应该有问题……”面对现在的谭霞，冯金延理了理乱糟糟的头绪，最后还是看向子旋，顿了顿，说道，“她不愿回那个家……”
“不愿？”此时已上楼梯，当然是先进房把子旋放好，然后谭霞开始找出以前娇娇的衣服。当然主要是冬天穿的那种。
“我也不知道……”冯金延在旧木衣柜前侧，也就是谭霞旁蹲下帮忙找着合适子旋的冬衣，当然也包括冬裤，他是真的不知道。谭霞后来也没再问了，也看出了冯金延是真不知道，只能等子旋好后再问她本人了。
话说回来，有件事挺巧的，娇娇以前的衣物谭霞每年换季都洗，而且即使是冬天也是手洗，然后晾干。这其实是个毫无意义的行为，纯粹想念过度导致，但谭霞就是这样，有时候行为神经兮兮。谭霞每年换季都如此，跟着自己的换季衣服一起洗的，而冯金延只沉默看看，不说什么。娇娇的冬季衣服是谭霞分几批洗的，最近的一批也正好是最厚的，刚好能为子旋用上。有时候有些事就是这么奇妙，知道毫无意义最后却派上了用途，如果说这是老天的指引，那老天也太难琢磨了。
谭霞以前为娇娇买衣服时，总会买大一号，如果是冬衣棉外套的话，则还会买大两号，那个时候的想法也很简单，想省钱让娇娇多穿两年，太紧了衣服穿着也不好看，那个时候的谭霞就是这么想的，很朴素的想法。
拿着一件以前娇娇的、印有小鹿卡通图案的白厚棉衣对向子旋比较，嗯，合适。接下来就是冬裤了，冬裤就可能还是小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应该勉强也能穿上。其实真正令人尴尬的是内衣，女孩儿的内衣。谭霞当然没洗，即使有洗，谭霞也不可能把娇娇以前穿过的给子旋用，因为这是很私人的东西，也非常不合适。那就只能带过不管了，只是一晚，谭霞考虑着明天到附近服装市场一趟，到时候再一起解决。话说谭霞自己也很久没买过衣服了。
谭霞叫冯金延先到卫生间开热水器，把水热上。冯金延当然从。因为子旋身上湿嘛，直接换衣服肯定不行，还要先洗个澡，这种天气当然是热水澡，不然那就更感冒了。
李子旋看上去还是没什么力气爬起，热水器热好水后，谭霞只能扶子旋进卫生间，看她反应，结果就是子旋不愿被人脱衣服，本能受惊挣扎得厉害。谭霞自然不好硬来，说自己是阿姨，是好人，你现在能自己洗么？问的时候态度尽量显温和。毕竟子旋应该十三左右，进入青春期了，可能很在乎自己的身体隐私吧。或许是因为谭霞温和的声音起了作用，子旋不再那么受惊乱挣扎，向后靠坐下，就是卫生间的小胶凳上，发着烧却勉力地抬头看了看谭霞，看了一会儿吧，然后点头，也艰难地说了声低低的“谢谢阿姨”，然后就又咳嗽，不过也有想办法忍住，看来比冯金延刚送回家的那个时候好了些，虽然也只是强撑着的。拖着小小的身躯强撑。
谭霞看着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最后指了指热水的喷头，还有毛巾、洗发液等物品的位置，以及上面生锈置物架上已经提前摆好的干厚衣服，沉默一下，就退了出去，帮关好门，卫生间的门。
冯金延呢，在自己房间粗粗地擦擦身体，然后换了身厚衣，在外面抽着支烟，都流鼻涕有些咳嗽了还抽？谭霞不满地看了一眼冯金延，不过还是不斥，家一楼下还有些草药，她要拿去熬煮，专治高烧感冒跟咳嗽的。
子旋洗完澡，也可能只是冲冲然后简单擦擦而已，也不知道换衣服了没，总之，卫生间后来传出了手敲墙声，声音其实不大，还不如咳嗽声大，不过冯金延在外面还是听到了。冯金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个大男人现在不好过去，下楼叫上了还在熬药的老婆。
谭霞上来后，轻敲卫生间的门，声音温和地问，“换好衣服了么？”
低低一声“嗯”传来。
子旋已经换好衣服坐在胶凳缩成一团头靠着墙想睡，就是想好好休息吧，不过却又一阵咳嗽，没有力气自己走回房间，可能也不知道房间的方向，所以刚才手敲墙就是想被抱上床，躲进暖暖的被窝里。
谭霞如了她愿，当然还有冯金延，不，在此之前，还得吹干头发。头发湿却躺枕睡，其实非常不好，必须得先吹干。
谭霞把子旋放靠在床，然后找吹风机出来帮吹干子旋头发，叫冯金延下楼看看药熬煮得怎么样了，冯金延当然还是很听话地从，下楼去了。
在熬煮着的有两个锅，都是中小型的。冯金延打开看了看，那味道不用猜，都是苦的，只是苦的味道跟程度不同。冯金延不是很懂药，但也知道良药皆苦。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子旋能否喝下。冯金延想起了娇娇，娇娇以前可是宁愿感冒也不喝啊！说还不如死，除非感冒加重到实在受不了，而且还得糖哄着喝……
后来的事实证明冯金延多余了，李子旋只闻了闻，最后直接大口喝光，不管苦不苦的，并无娇娇的扭捏跟矫情。
子旋的性格，跟娇娇差异还是挺大的。
冯金延自己也要喝，被生活锤磨到中年的人，怎会在意那一点儿的苦？冯金延当然也是直接喝光，感觉是开始好了起来吧，有用。
冯金延看着子旋，谭霞这个时候有些埋怨地叫冯金延趁热水器还开着，等下也去洗个澡去。被雨淋着回，简单擦擦换身衣服是不够的。冯金延微微愣了愣，自己也不知道怎的，就是忽然有些触动，觉得生活的细节似乎又回来了，是这样吗？冯金延又看向了子旋，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李子旋喝完药后，半闭着眼睛好像是说了声轻轻的“谢谢”，随后倒头就躺下了床，看来是真的很累了，累坏了，需要好好地休息。
看来今晚是不能问出什么了，让她好好地睡上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