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天网之下1

2015年9月16号,谢石柱家。

全乱了!

听到谢石柱说“甘叔”好人,华明脑袋直接死机!本来顺畅的思路,立马变成了一坨屎!好生尴尬……

林剑华皱眉也有些不解,问:“他的全名……全名叫什么?”

谢石柱不怎么情愿地回答,“甘维休。”

干维修的?哦不,只是发音近……

华明现在已经不做笔录了,还在惊愕中,思路是真的乱,都想到维修去了……

“姓甘?那是个少姓。”林剑华开始摸起下巴。“你知道他现在住哪吗?”林剑华很快又问。

“聊州……”

“你给我写个地址吧!”

华明一行很快就得到了地址:聊州市中宝路友谊小区103号。友谊小区这种,一听就是老小区,呃,也不符合凶手已经发迹的判断……

林剑华拿着写有地址跟名字的纸张,看了约莫十来秒。“哦对了,”林剑华从包里拿出提取DNA用的细针管,撕掉外包装,说,“无意冒犯,例行公事。”

是的,虽然谢石柱已经默认自己并非谢泽生父,但那毕竟只是单纯的默认,类似于口头表面,确认工作不能放。很多凶手就是钻警方懒,例行公事不够完的漏洞,然后侥幸逍遥法外。那种事情在林剑华这里是不存在的,哪怕笔录确认清楚,其他方面也得敲扎实,这就是严谨。严谨的工作态度。

这时华明也想起来了笔录,赶紧回头补,还好前面说的内容也不多,凭记忆还是能补回来的。虽然思路还是很混沌……

谢石柱对于DNA血液提取,因为前面已经默认了,所以自然不反抗,迟疑会,接受了提取。黄莲秀在后面同样如此,虽不情愿,还是被提取了DNA。

提取工作做完,林剑华似乎想起什么,摸着下巴忽然又问:“当年只有他一个吗?”

谢石柱没太明白林剑华这次问的是什么。

“人贩子,”林剑华补充,“只有甘维休一个?”

这么一问下去,谢石柱忽然想起,还有另一个人!另一个人贩子——

黄狗!

指的当然不是谢石柱家的老黄狗,而是另一个人贩子的江湖名!或者说,曾经的江湖名!

“他本名叫什么?”林剑华马上又警觉起来,钩猎物的目光重新虎聚!华明听到此处自然也火速振作!原来先前的推理并没有问题,而是两个人!两个人贩子……

这中间或许有些复杂,也许他们后来闹翻了?分道扬镳?总之,非常值得去摸!决不让任何犯罪分子逍遥法外!

然而,对于“黄狗”,谢石柱已经忘了他的全名!因为不像甘维休“甘叔”,黄狗从来没有探望过谢泽!只见谢石柱把手放在前额,试着努力回想那个模糊的身影,黄狗的身影!忽地脑袋眩晕,差点就这么摔倒!

因为……林剑华的判断很可能就是真的!这终于吓坏了谢石柱……

黄狗回来杀他“儿”了!他的小泽……

那个畜牲黄狗!上马村的黄狗!

是的,虽然谢石柱忘了黄狗全名,但眩晕恢复后,林剑华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黄狗曾经是上马村有名的混子。

而且,老黄狗对“黄狗”没有任何反应,说明这个黄狗真的没有来探望过!这自然也意味着,他的嫌疑度开始飙升!

这次是真的接近真相了……

离开谢石柱家后,华明马上拿手机出来搜“上马村”。这个上马村也在聊县,不过林剑华不急着去,因为那只是个大概的地址。再说,十几二十年前的混子,当地不一定有人还能准确想起加认得,哪怕认得,现在还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而“甘叔”甘维休,从现有的信息上看,他跟黄狗闹翻了!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很重要的证人!非常非常重要的潜在证人。

现阶段还是找甘维休更重要!这就是林剑华的打算。华明想想,好像是更靠谱没错……

不愧是师傅。

开车的当然还是华明,甘维休也有确确地址的。华明开车离开谢石柱家出村子马路时,恰好见到一辆专案组的车驶下,专案组一早也去谢石柱家走访了?好吧,挺勤奋。也不知道老曹对接合并完没。反正案子很快将破!

林剑华在副驾驶位摸着下巴还在思考,华明开始专心开车也不多打扰了。

聊县到聊州中宝路一带,大概只需一个小时左右,开快点的话可能不到一个小时,总之谈不上远。华明到地方后想穿着警服就去问话的,但林剑华比较谨慎!要求穿便衣,车子停一公里外,走着去。

华明起初还有些纳闷,不过师傅解释,甘维休资助过谢泽,现在谢泽死了,他怎会不知道?假设甘维休当初做人贩子是迫不得已,后来因为赎罪才资助谢泽,现在谢泽死了,甘维休却沉默没有出来,什么原因?很可能就是被另一个黄狗派人威胁甚至是监视了啊!所以谨慎很有必要。

事实上,后来也有叫人上警网查,这个甘维休,现年44,有一个女儿跟儿子,女儿叫甘小水,初中(今年九月刚刚初一);儿子叫甘小宝,小学(小学三年级)。甘小水跟甘小宝的出生证明都不是补办的,意味着大概率亲生。还记得王大力案吗?当初王大力就是因为被威胁可能动他儿子,所以被迫自杀,这次呢?黄狗绝对也有可能这么威胁甘维休!如果甘维休敢报警揭露实情,黄狗会直接动他女儿跟儿子!这是很有可能的,绝不可马虎。

华明佩服师傅的谨慎。现在是16号,也就是星期三,这个时候的话,甘小水跟甘小宝应该都在学校。学校里,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当然,为谨慎起见,林剑华提前联系了校方,还有聊州中宝路附近的派出所,哦,老曹对接入专案组后,林剑华也有打电话过去简要说明情况,该开始行动了!

有些意外的是,专案组那边原来也查到了华明一行目前在摸的线!只是比华明要稍晚些(应该是比师傅要稍晚些)。是的,离开谢石柱家时碰到的专案组车,那就是采取DNA样本去的!

这个时候又要说回张坚了。身为专案组组长,河北省会的刑侦总队副长,他昨晚在连夜翻看卷宗跟笔录时,终于发现了蹊跷!那是汪增增的走访记录,汪增增邻里有人说汪增增其实是他父母在他小时候时买回来的。当时的走访人员考虑到汪增增都死了,父母崩溃大哭,哪怕这是真的,你问除刺激外也没用吧?所以就当谣言处理掉了,没怎么理。

呃,说到这里其实有些惭愧,华明也犯了这个错误!是的,命案发生,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好怀疑?虽然如果仔细看,认真看,北方面相跟两广面相还是很容易区分的,但是呢……潜意识里觉得怀疑受害者父母就是不对!当然,也不是真的亲生父母,下意识过滤掉这个可能了……

真的是个思维漏区啊!还是不够细心……

张坚呢?由于案子一直没进展,回头翻笔录、卷宗,那是拿放大镜看的了!终于也根据邻里碎嘴,查到出生证明,走访要DNA!

看来这案子即使没师傅,其实也是能破的。专案组能人是不少,虽然效率没法跟师傅比。

说回找甘维休!华明是没带便衣的,只好说明情况找附近派出所借,借了两套志愿者的衣服,绿色挺丑的……

呃,不重要。说到哪了?华明跟林剑华穿上绿色的志愿者服,还拿着一沓什么中老年活动的广告纸,然后就去甘维休家了。

华明到友谊小区后装找东西左右看,友谊小区附近似乎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老小区没有保安的,虽然闲人能进,却真无可疑,只有几个老头在外面下棋……

象棋。呃,还有就是出去买菜的阿姨……

小孩这天这个点都上学去了,年轻人很少。

哦,还有两只流浪猫,一只狸花一只大橘为重……

不不,都大橘为重了,可能就是小区某家散养的,研究这点好无聊……

甘维休家在一楼103,非常好找,华明上前敲的门。这里门板挺旧了,贴着斑驳发黄的福联,是老式的木门。而敲门后,约莫半分钟,它开了——开门的就是甘维休本人。

甘维休本人才44,可看他开门瘦弱的样子,两鬓都白了,眼睛低头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六十几呢!难怪连谢石柱也叫他“甘叔”。其实谢石柱在年龄上比甘维休大的,唉。

“嗯?”见到华明跟林剑华,甘维休有些奇怪,毕竟不认识,大概是以为上门推销的吧!

华明拿出中老年活动的广告纸,事实上硬是往里面挤,而甘维休想拦,华明看客厅没人,小声地说了一句“警察”,甘维休一愣,拉下脑袋不反抗了。

进来后,自然就是关门,至于窗帘,本来就是拉上的。

“你一个人在家?”林剑华掏出刑警证问。而甘维休开始有些木愣,又问一遍才勉强点头。甘维休表示,他老婆外出卖包子了。

对于他老婆,华明一行自然没兴趣。林剑华又问:“知道为什么找你吗?”这次问的很严肃。甘维休却沉默,看着地板不言。

林剑华提醒,“谢泽死了……你应该有看新闻吧?”

只见甘维休嘴角十分明显地**了一下,眼睛眨了眨,皱纹间的悲伤泛起却又无可奈何。

都到这了,林剑华也不急,找张椅子坐下,华明同样如此,拿出平板准备做笔录。

“认识谢泽吗?”林剑华坐下后,还是先挑个好回答的问题问。甘维休现在的状态似乎也不好单刀直入。

甘维休这次沉默了约莫半分钟,林剑华给他时间消化,他终于点头。

“很好。”见对方进入状态,林剑华又问,“听说你资助过谢泽,为什么?”

甘维休又沉默了……

这次华明都看不下去,在旁边用指头敲了敲旧木茶几面,心想,你丫的装什么装?看你资助过谢泽我们对你态度好点,说到底你不一样还是个人贩子!再不乖乖配合,别怪我们粗暴!

没想到甘维休很快掩面哽咽起来!“我、我对不起小泽……我、我对不起他!”甘维休开始失控忏悔,“还有小卓、增增跟六虎,我、我对不起他们!”

林剑华静静地看着他哭,他忏悔,默默地抽了几张纸巾过去,华明也不敲茶几面了。

这个中年“甘叔”,此刻哭到鼻涕都流了下来,这中间真的有忏悔吗?也许忏悔叠杂着害怕,害怕被捕,害怕尘封的罪恶往事暴露出去、重见天日。其实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忏悔、害怕有用吗?毕竟人都已经没了!谢泽、增增、小卓跟六虎他们都已经被害……

不,肯定还有别的孩子!除谢泽他们外,别的目标黄狗还没有除掉!所以甘维休的忏悔跟害怕能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必须抓到黄狗!那狗崽子,不拿法律的刀剁了都对不起国家司法!

“黄狗是谁?”林剑华等甘维休擦完眼泪跟鼻涕后,还是单刀直入了。这个问题华明也极其关注!凶手的名字,要出来了!

林剑华还是有补充的,“放心,我们已经联系了校方跟派出所,没人会威胁到你的孩子,他们在被严密保护中。”林剑华顿了顿,卸下对方的心防跟顾虑,然后才又严肃道:“希望你能认真配合。”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甘维休没法再回避。那段尘封的罪恶往事,终还是要见天!暴露在阳光中……

只见甘维休开始嘴抖,微颤!却还是吐出了那个名字:黄胞森!

是的,黄狗就是黄胞森,甘维休曾经的大哥!

而黄胞森现在有着另一个名字:黄龙贵。他改名了。

由于这段供述实在太重要!林剑华叫华明直接打开录音笔,录音记录。

而往事的闸门,混杂着痛楚跟灰暗和血色,在甘维休脑海翻滚,终变口证,如时代的画幕般一一展开……

时间要先回到1999年跟2000年初,那个时候的甘维休还是个瘦小伙,从山东下莞城打工。那个年代的中国还没有加入世贸,说白了就是很落后,年轻人的选择只有工地跟血汗工厂,每年单是珠三角流水线上被剁去的手指就是好几万加,这还是有记录的,实际不可能只有这么少,只会更多。

那时甘维休进了一家塑料打磨厂,工作辛苦,而且卫生不达标,即使戴着口罩也能闻到呛鼻的塑料味。老板很黑,也没有宿舍,晚上就直接叫你在工厂找个地方打地铺,蟑螂乱飞。不用猜,伙食也很糟糕,由于年代限制,相关监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中国人多老板也不愁,真的跟血汗工厂无异。唯一还行的是,工资会按时照常发,所以即使呆着不舒服,工人们还是卖力,甚至从老家拉新人过来。毕竟那时的内陆,真没多少工作机会,只有沿海有,特别是南方沿海。那句俗语“东西南北中,发财到广东”,即使在山东,那也是耳熟能详的。

甘维休在塑料打磨厂干了半年后,“黄狗”也进来了。

说起来,黄胞森那时很落魄,他在上马村是有名的混子,但是一次村里的土地纠纷中,得罪了镇上的关系户。关系户这里暂且称呼为“官二子”吧!因为他爹就是县里当官的,他是他爹的第二个儿子,总之也是个惹不起的角色!

黄胞森是跟隔壁起土地纠纷的,没想到隔壁的女儿被官二子看上,然后官二子自然替隔壁“亲家”出头,叫人光天化日之下狠扁了一顿黄胞森!

事实上,说扁都是轻的,黄胞森被打崩了几颗牙,还被当众撒尿,非常之惨!官二子警告黄胞森,叫他马上离开上马村,否则见一次打一次!黄胞森后来的江湖名“黄狗”,那就是因为被官二子带人殴打欺压,如狗般落魄,后来才传开的。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名由,甘维休更多的也只是听说。他叫黄胞森“黄哥”,当时大概也只有甘维休会这么称呼黄胞森了。

总之,由于进厂像逃难,而且当时塑料厂聊县一带下来的也比较多,大家都看不起黄胞森。这里从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虽然都是打地铺,但一般厂里都会分发足够的木板、凉席,而黄胞森,只能拿到几个麻袋放一起,非常寒酸地睡上面。

黄胞森刚进厂也比较沉默,基本不会与人交流,干完活除吃饭外就是躺麻袋面墙,给人的感觉非常孤僻。而那时的甘维休相对而言,就比较话痨了。也比较友善。

甘维休见黄胞森实在落魄可怜,甚至把自己的木板跟凉席挪到黄胞森跟前,而黄胞森狐疑警惕地回头,甘维休友善的笑,黄胞森还是狐疑。

甘维休解释一直睡麻袋上面不好,至少也要拿几张纸皮铺在下面,自己那里刚好有纸皮。黄胞森见原来是个傻瘦善,也不客气了,接过甘维休的木板跟凉席,低头顿了顿,还是说了声“谢谢”。

甘维休笑笑,那时他还是很纯朴的。

慢慢的,甘维休自然跟黄胞森混熟。黄胞森开始称呼甘维休为“阿甘”,美国有一部电影就叫《阿甘正传》,也真是巧了。

不过不同于《阿甘正传》里的那个阿甘,甘维休的纯朴没能一直保持下去,用现在的话说,后来“黑化”了!

甘维休跟黄胞森又在塑料打磨厂干了半年,千禧年间,甘维休家里传来消息,甘妈患上了糖尿病,而且有可能转尿毒!

这把甘维休急坏了!因为那时甘维休还年轻,不懂世事,别人有困难问他借钱,他马上就借!而且几乎从不催还。这时间长了,后来别人没困难也问他借钱!他还是放不下交情跟面子,还是借了!现在呢?甘妈患病,甘维休却没有多少存款,没法应急!然后想找人还钱,别人都躲着!甚至连电话也不接……

世事其实都是残酷的啊!

由于工作分神,在流水线上,甘维休甚至失误,把手伸进机器,手尖部位被磨出血肉!庆幸没废……

甘维休请假回过一次老家,真的愁坏了!至于工伤,完全没有赔偿的说法!事实上哪怕手上有伤,甘维休愁坏回来还得卖力工作,根本就顾不上什么!只能简单包扎……

因为还是影响了效率,甚至被黑心的老板骂过!干不了就滚蛋,别瞎逼逼!

可以说各种压力叠加,甘维休开始异常无力!

黄胞森呢?干了半年,他已经没有最初来时那么落魄,对于甘维休的压力跟处境,也没发表任何看法跟建议。

——通过拐卖儿童换钱,那不是黄胞森提出的。

那到底是谁提出的?这里又要登场一个人,大黑柱。大黑柱不在塑料打磨厂,不过他老婆在厂外很近的地方开了一家苍蝇小店,厂里人平时会来这里喝酒,很容易混熟。

大黑柱夫妇也是山东下来的,说是开苍蝇店,其实那只是个幌子,而背后真正的生意——自然就是拐卖人口!主要针对的是妇女儿童。相对于妇女,儿童显然更好拐卖跟转移。

得知了甘维休的难处后,大黑柱那时也刚好缺人手,于是贼心上来,想拉小弟。

一次喝酒解闷时,苍蝇店人少,大黑柱就凑过来,当时黄胞森也在场,大黑柱想试探!打着生意的名号。

首先,大黑柱说给甘维休免单,甘维休喝的有些头晕还是说不用,但大黑柱坚持要免单!甘维休拗不过去,而且他的确该省钱了,本就不该来喝,于是勉强接受,谢过了大黑柱。

大黑柱又敲甘妈患病的事,甘维休无奈叹气,心里当然也很痛苦。大黑柱又说甘维休受伤的手,不适合在流水线上再连续干。甘维休低头,能说没有道理吗?可是能怎么样呢?唉!

见时机成熟了,大黑柱马上抛出“生意”,说自己有一个活,挣的肯定比工厂多,而且是多得多!问甘维休愿不愿意干。甘维休很难不产生好奇,黄胞森同样听着。“什么活?”甘维休开始问了。

这时大黑柱转向黄胞森,也在判断黄胞森是否靠谱。而黄胞森同样很有兴趣,只是他比较不动声色。

“也没什么,”大黑柱笑出一口黄牙,黄牙边还夹着剩菜,“就是帮小孩们找新家!”

“嗯?”甘维休没太听懂。

大黑柱沉下声音,“就是人口——人口转移。哈哈,”大黑柱又猥琐地笑起来,这“人口转移”,听起来还挺有文化,大黑柱就喜欢装文化,大老粗怎么了?就不能用专业术语啊!

这下甘维休也琢磨出味了,拐卖儿童?!甘维休很惊讶地看着大黑柱,而大黑柱不以为然。

甘维休连忙摆手,大黑柱哥你开玩笑吧!怎么能拐卖儿童?

要说这大黑柱,的确是大老粗一个,不过也挺会攻心!大黑柱马上又问,甘妈看病的钱你存够了?不尽孝了?见甘维休彷徨低头,这时苍蝇店门口恰好也有一个穿着开裆裤衩、一脸脏兮兮的小孩在瞎晃,傻不拉几的,没家长看。大黑柱很快就抓住机会说,你看看那个小孩,快上马路了也没人拉,你觉得他这么长大会有出息吗?不被车子碾死就不错咯!

大黑柱歪理全开!又道,但是呢,咱们给他找个好点的人家,会管好他,他的人生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大黑柱说的自己都有些飘了,俺真是个大哲学家啊!

甘维休呢?手放在腿,很痒似的开始挠,看得出内心也陷入了纠结。

大黑柱见差不多了,也不急,让甘维休回去再好好想想,反正在别的地方他也弄不到快钱,所以被逼急后,除了回来“合作”还能怎么样呢?大黑柱最后善意提醒,小心糖尿变尿毒,时间空档很珍贵,要好好把握!

甘维休无疑动摇了!可以说就是剧烈摇摆……一边是道德的底线,另一边是生活的囧境,甘妈的病!怎么选……?怎么选都是错的!

可哪边的错有利于自己?甘维休很难不这么考虑……

黄胞森就完全没有思想负担,只是,他很谨慎。是的,由于官二子的暴打,黄胞森渐渐不显情绪,以前混子的作风,慢慢隐了下来,更像头潜伏的蛇。

见甘维休犹豫,当晚睡前,黄胞森面着墙,终于开口:“大黑柱是对的,你妈的病最好趁早看。”

“什么?”由于黄胞森是突然说的,而且不面着他,甘维休没听全,一整天都有些恍惚。

黄胞森见状,也坐了起来,不装沉默了,看着甘维休,开始十分郑重地说:“——你应该带你妈看病,不然恐怕就真迟了。”

黄胞森甚至说起了自己的一个大伯,就是糖尿转尿毒死的,过程异常痛苦,代谢紊乱,连排泄都有障碍,说的甘维休心惊胆颤!

黄胞森其实并没有极力劝甘维休“入行”,但从推一把的角度上看,无疑还是起到了重要作用!

甘维休,终于也倒向了黑暗。也许最初时他以为那只是灰色,孩子们会找到更好的“新家”,不过不管怎么说,决定作出后便已经无法回头!

自欺欺人是没用的。不,只能说自欺欺人一时有用……

甘维休最后还是加入了大黑柱,黄胞森谨慎决定后同样如此,因为流水线实在没出息!他需要积累原始资本,而在塑料打磨厂,说白了就是被压榨罢了!挣不到几个钱。

苍蝇店附近穿着开裆裤衩瞎晃的那个小孩肯定不能碰,因为离店太近了,显然风险会高。大黑柱并不笨的,不会做那种蠢事。

事实上,苍蝇店所在的沙田镇,整个镇的小孩大黑柱都不会碰,一般都是过惠州惠阳、博罗一带,或者下深圳,拐到儿童后就转移到莞城,接着想办法北上,卖了换钱!爽歪歪。

在千禧年间,一个男婴的价格大概在六千到两万不等,主要看谈价结果,有缺陷的男婴甚至更低(而普通工人的工资只有八、九百块)。至于女婴,那没市场,因为民间都重男轻女,女婴能顺利找到买家就很不错了,还有砸手上的风险,所以大黑柱一般不碰。

大黑柱还有一个小弟,叫小吴,而分工是这样的:黄胞森会开车,那开车自然由黄胞森负责;甘维休则主要把风;大黑柱找机会下手!小吴配合堵跟夹击。哦,还有后勤,也就是大黑柱老婆,她除了开苍蝇店外,租了处安全的地方看管孩子。

大黑柱之前还有另两个小弟的,不过最近因为别的事情躲风头不干了,大黑柱也不勉强,重新找了甘维休跟黄胞森。

甘维休第一次参与拐卖儿童是在深圳的光明,大黑柱盯上了一个大概只有两岁的男婴,男婴家长估计是个大马虎,自己在店铺忙,男婴在外面拿着根树枝玩水沟。甘维休至今记得,那晚的夜很黑,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水沟折射出孩童的嫩脸,甘维休假装路过、逗留。他主要是盯店铺里面,一旦有人打算出来,他就假装踉跄,这是个信号,而没有这个信号,大黑柱跟小吴就找准时机马上下手!

由于甘维休不能回头,所以大黑柱的下手动作没看,不过也就不到一分钟吧!可能就半分钟……甘维休心里砰砰狂跳,后边就已经完事!没有想象中的意外……大黑柱肯定是老手了!

把男婴捂嘴绑上车后,甘维休带着忐忑的心往相反的方向离开,然后到约定的地点汇合!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虽然心脏狂跳,但眨眼的功夫,太简单了!

这种简单的感觉难以言表……一方面为顺利而庆幸,另一方面则是隐隐的恐惧!对践踏底线的不安,甚至是莫名的悲起……

店铺里忙着算账的女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这个孩子了吗……

甘维休不知道!他尽量不去想这些问题……

甘维休这么骗自己,女人连孩子都看不好,孩子会有更好的人家的!

事实证明,大黑柱的洗脑很成功……

毫无意外地离开光明后,大黑柱为稳住军心,每人手上都甩了一千块,比甘维休当时一个月的工资都多。一个晚上,除了心理层面的紧张跟负担外,感觉其实并没有做什么,然后就有了一千块……

这就是所谓的快钱吗?

真轻松……

甘维休斜眼看了一下被绑的男婴,男婴为防吵闹跟挣扎,已经被捂鼻下药弄安静……才这么小,就下这种药,会有问题吗?

大黑柱见甘维休有些失神恍惚,从旁重重地拍了拍他肩膀,大笑道:“没事!我们会给他找个好人家的!谈价如果顺利,还会有钱发!”

贼船都上到了这个份上,甘维休只得尴尬摸脑。说到底,还是挣够快钱给甘妈看病更重要……这是无疑的。

大黑柱还叫甘维休跟黄胞森趁早辞职,这天他们是放假干的,塑料打磨厂一个月也就放两天,这怎么行?那种垃圾厂子还是快走为妙!

离开厂子后,大黑柱给甘维休跟黄胞森找了个住的地方。后来又下深圳干了两票,这次没再甩一千块过来,大黑柱说他要回山东找买家谈了,之后再说。

大黑柱回山东,直接就是两周,又下莞城后,给甘维休跟黄胞森一人甩了两千五。也就是说,三单下去,总共才三千五!虽然差不多顶得上当时普通工人四个月的工资,不过黄胞森还是生出了不满。

前面说过了,黄胞森像条潜伏的蛇,骨子里其实是不甘做别人小弟的!后来他悄悄打电话回去打听,聊县、宁平一带,一个健康男婴的价格,至少也是一万起步!多的甚至达到两至三万!假设大黑柱只卖了最低的一万,给甘黄吴三人各一千,那他最后独吞的也有七千!是前三者总和的两倍,这在黄胞森看来是不可接受的!

这是第一次内讧,黄胞森说服甘维休外出单干,跟大黑柱分道扬镳!大黑柱一直解释里面其实也有后勤跟运输的费用,还有山东老家上面的中间人也要分一杯羹,不是那么好做的!更别说自己风险还最大!

而黄胞森并不觉得找买家有什么困难,他以前就是混子,哪家不孕不育却想要传宗接代,这很难找吗?别开玩笑了!

黄胞森阴着脸强硬,大黑柱没料到黄胞森这性格,确定无法说服只能放弃后,他有做出过警告:如果你俩出了意外(指被捕),记得别牵连上我(因为已经不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这是道上的规矩,否则后果很严重!

大黑柱找人调查并记下了甘维休跟黄胞森的个人信息,然后才放他俩走。当然,大黑柱不会用纸记,虽然他抠,但道上规矩还是很守的。他不会随便连累曾经的小弟,哪怕那个小弟呆的时间并不长。

大黑柱决定另外再找人了,但那黄胞森已经不关注。

黄胞森之所以强硬退出,还有一个间接原因:官二子他爹涉嫌贪腐,已经被控制调查。也就是说,他黄胞森能回上马村,甚至是狠狠地报复回去了!当然,黄胞森已经不那么鲁莽,官二子他爹确定入狱后才能动手,现在只是控制调查,还早。

事实上,官二子以前嚣张跋扈的样子,那都是因为他有他爹做背景,没了他爹后,恐怕不用黄胞森出手,官二子以前得罪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想弄死他!看着办吧。

离开大黑柱后,组合从四变二,黄胞森不打算再多找人,因为多一个人,那就意味着要多分出去一份利益,他认为不划算。他穷怕了!绝不能一直窝囊下去。他需要积累原始资本!然后转去正经生意——这个想法在离开大黑柱前,黄胞森就已经在琢磨思考。

由于甘维休那时不会开车,黄胞森租了辆面包车后,同时负责把风。这就苦了甘维休了!嗯,亲自下手的成了他……

他亲自拐儿童了!

这没有办法……

因为之前那三千五,肯定还不够给甘妈看病!甘维休听说河北清和有一位中药大师,专治糖尿、尿毒的!传闻很神,但收费很高,同村亲戚介绍的,说很值得一试……

甘维休信了。但现在还是要弄够快钱!

而离开大黑柱后的第一单,两人马上就失误了……

那次是在惠阳,甘维休亲自下手极其紧张!手基本一直在抖,整个过程也显迟钝跟踉跄!这是很致命的……

好在那次是在没人的村口边,小孩被抱起也只是奇怪回头,并没有喊叫。看着那双清澈稚嫩的眼睛,甘维休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不忍想要放下过,但黄胞森从后面催!脑袋又闪过要给甘妈看病……甘维休咬咬牙!狠下心来,还是抱起带着踉跄赶紧跑了!

那大概是甘维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因为拐错了!绑上车开了一段后检查,原来是个女孩……

女小孩!只是没留长头发……

这绝对是一次失误,因为找买家的时候处处碰壁!黄胞森都一脸心糟……

可就这么一直碰壁近两个月,就是没有进展!黄胞森后来都急了,要求先重新开工,继续拐!女小孩先放一边不管……

总之处境挺尴尬的!

甘维休没办法,时间拖得久他也急!只能找个借口先把女小孩扔给一个算是可靠的亲戚照看,继续下莞城!继续拐……

而离开大黑柱后拐的第二单在增城,就是大家都熟悉的杜小卓了……

由于吸取了教训,自然是非常确定是男孩后才拐的,没再意外生枝,自找麻烦!

黄胞森跟甘维休一起找买家谈的,谈了两家没成功,第三家后才以一万二的价格卖出去,总的来说肯定算顺利。那一万二,黄胞森跟甘维休平分,一人六千,直接超过了大黑柱那三单之和!大黑柱果然是独吞了大头,没冤枉他。

女小孩则依旧卡着,真是个大失误!后来甚至黄胞森都懒得管了,扔给甘维休自己处理,他的目标就是下一单!拐下一个卖,这才是他最关注的。

说回官二子,大黑柱后又三单,官二子他爹终于被正式抓捕移交!黄胞森打算出口恶气了。当然,那甘维休没参与,只是听了些传闻。

他爹下马后,镇上的大别墅自然被封,可以用“虎落平阳”来形容,虽然这个词很不确切,因为官二子从来就不是什么“虎”,没他爹后就是个渣渣罢了,狐朋狗友没一个帮,呵呵!

甘维休听到的传闻就是,官二子一天晚上被人拿麻袋套头,直接打成了脑震**!门牙全崩,还被塞了狗屎进嘴,脑震**引起智力问题,最后还失忆弱智了!而且骨断腿瘸,之后几年会傻乎乎翻垃圾流浪……可想而知黄胞森有多狠!江湖上都说是“黄狗”回来弄的,黄胞森自然不承认。

插曲结束,说回拐卖。其实没必要详细说了,大概概括就行。伍六虎、汪增增跟谢泽,就是官二子被打后那段时期拐的。甘维休不敢抓太大的孩子,四、五跟六岁以上,孩子都有记忆了!甘维休比较忌讳!黄胞森也认可那风险太大,所以针对的目标都是两至三岁,运气好的话还有一岁左右的,因为长大后会忘记,人都是想不起三岁以前的记忆的。

甘维休自然也从生疏到熟练……不,更多的应该是麻木!就是手脚机械式熟练,心已然麻木……

仿佛没有灵魂。

然而,关于找买家,甘维休还是尽量严格把关的。那些性格明显暴躁的买家,甘维休绝不会同意!这说起来其实有些伪善了,甘维休想给孩子们找到更好的所谓“新家”,更好是什么意思?除了买家性格好外(至少也是表面的好),最好还富裕!可是呢,就凭甘维休,哪认识什么性格好的有钱人啊?买家们,多还是普通百姓,重男轻女、急着传宗接代的普通百姓!

甘维休即使卖完,那也会记下他们的地址跟名字,还包括电话,这其实很不应该!道上规矩来说,买卖完成后,你还记这记那的,很不好!因为没有买家在完成交易后,还愿意牵涉这牵涉那的,跟你个人贩子保持联系!

算是保险起见吧!虽然也不知道保险什么……

至于大黑柱时期拐的那三个小孩,甘维休则完全不知道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这当然也意味着黄胞森同样不知道。那三小孩理论上说很安全。

据甘维休供述,除了大黑柱时期跟女小孩外,他们总共干了十一单,目前的死者全在这十一单里!七人幸存。暂时幸存……

这十五个小孩里,除了谢泽外,甘维休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女小孩了!因为女小孩的命运最为不同,值得着重说说。

甘维休把女小孩扔给亲戚照看了差不多足足一年半,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意愿的教授夫妇!还是济南的。

这中间的一些心理历程也要交代。把女小孩送出去时,甘维休跟黄胞森已经分开,再次分道扬镳。不过这次跟内讧无关。首先,甘维休给甘妈看病的钱,那已经攒够。事实上,认为攒够后不久,甘妈便踏上了黄泉……

而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所谓的中药大师根本不靠谱!骗人罢了……

当然,大师很会打太极,说这是命,神仙带走了她,她会在天堂享福,忘掉尘间的所有痛苦……

甘维休是比较迷信的人,后来他甚至认为,是不是因为自己拐卖孩子,所以上天惩罚了自己?带走了自己母亲……

因为错误的手段就开不出正确的花啊!

这也许就是上天的玩笑,他讽刺了甘维休,巨大的讽刺!

说回分道扬镳,其次当然就是黄胞森,毕竟拐卖儿童是非法的,常在非法线上走,脚陷法网只是迟早的事!所以黄胞森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直干下去,当积累到差不多的资本后,黄胞森就决定转去正经生意!因为另一个消息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经过长期的谈判拉锯,中国将正式加入WTO,也就是世界贸易组织!

中国经济真正步入快车道,其实不是改革开放的1978,而是2001年的加入世贸!这才是真正的开放,中国终于可以越过壁垒,直接跟全世界做生意了!这怎能不令人澎湃呢?至少黄胞森这条毒蛇是忍不住的兴奋了!

当人们都以为黄胞森“黄狗”会回到上马村,然后继续当混子混头的时候,黄胞森非常不屑,直接南下深圳沿海了!

以前黄胞森就在深圳拐过孩子,但那只是关外!现在,蛇进关内了。而这一座南方鹏城,从来就不缺少关于财富的故事。

回到女小孩。甘维休给女小孩取过一个小名,叫朵朵。济南的教授夫妇是教外语的,并不重男轻女,很喜欢朵朵,满脸喜悦地试探,最后如愿抱起了她。而当男教授到外面问价时,甘维休看着里面已经四岁的朵朵,朵朵今天也很开心,像花儿般无邪地笑着,甘维休他反而失了很长一会神,没理男教授。近中年的男教授碰了碰甘维休肩,提醒又问了一遍,甘维休终于回过神来,心中泛起莫名的苦涩,最后摆了摆手,低声说,不用了。甘维休真的心里莫名难受,像缺了一块,瘦郁的身影仿佛被走廊的灯无限拉长,最终叹了口气,只道,只希望你们对她好,我不要钱。这下轮到男教授愣了,甘维休没办法,只得又用谎话补充,说朵朵原生不好被抛弃,甘维休并不擅长撒谎,还是说,只希望你们对她好。甘维休的声音抑郁沉重,男教授也严肃起来,很郑重地向甘维休保证,绝对会对朵朵好!她以后就是我们家的掌上明珠,我会待她如亲生!

自己其实就是个罪人啊!甘维休很难面对这点……可不面对就等于不存在吗?

煎熬!只能说煎熬!整个人生都是煎熬……

甘维休再也无法摆脱这种煎熬!永远也摆脱不了了……

唯一还令甘维休感到缓解跟欣慰的是,教授夫妇后来移居北美多伦多,据说朵朵在那迷上了滑雪,还拿过加拿大滑雪项目少年组的比赛冠军,这很令甘维休骄傲!虽然孟朵朵并不是他的女儿……

他还是感到了骄傲。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像朵朵这么幸运,更多的,还是被困在了聊县跟宁平……

或者像谢泽那样,早早辍学打工——这很令甘维休心痛!

是的,甘妈走后,甘维休陷入了反思,不再拐孩子,算是忏悔了?痛苦的忏悔……

后来甘维休在聊州做起了早餐包子店,跟同样一个做包子的女人认识,平平淡淡的结婚,自己也做起了父亲。而为人父后,忏悔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痛苦……

甘维休结婚是零二年,洗手不干是零一年,这个这么短的时间间隔仿佛在说过去的罪恶根本就影响不到现在的生活,可那只是假象!甘维休结婚也许就是逃脱负罪感的一种方式,整个过程都糊里糊涂,但孩子出生后,内心的撕裂却呈几何倍增加!而且是一种很清晰的撕裂……

如果我亲生的孩子被拐,被卖,我会作何感想?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拷问着甘维休的内心!越发撕裂的内心……肮脏的内心!已经黑掉流脓的内心……

他无法回答啊!能做到的只有补救……本质上没用,但形式上也许还有用的补救?

就是资助。

是的,包括对谢泽的资助。甘维休这些年陆陆续续资助给谢泽家的钱,早就超过了当初的成交所得!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买家家庭都还愿意跟甘维休这个人贩子保持联系,哪怕形式是资助,是有钱拿,大多数买家家庭还是拒绝!不要这种联系。比如杜小卓家也不富裕,但杜方买家有骨气(这里引用“骨气”这个词其实有些讽刺),拒不跟甘维休再有任何联系!可以说极其避讳。

这些年被甘维休资助过的买家家庭主要是三家:谢泽家、伍六虎家,还有一家姓谭,谭大梓家。这三家都是在聊县的,而且买家家庭也比较穷,没什么骨气,人贩子的资助都要,唉!

三家中,谭大梓最为幸运,因为还活着。而谭大梓还活着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家距离伍六虎家蛮近,凶手在同一个区域动了伍六虎,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头动谭大梓,都是跳点下手的,跟踪准确绑走杀害的机会也不确定,总之挺幸运,活了下来。

唉!

在甘维休忏悔且努力资助孩子想要尽量弥补曾经的过错的时候,黄胞森却在商海厮杀,越发冷酷嗜血,阴暗不言。其实分开后,甘维休便没再联系过黄胞森,黄胞森的手机号码之类的,也早换了——这种无联系直接就过去了十几年,直至最近……

他又登门了。

今年七月的一天,黄胞森上门,来到了甘维休家。黄胞森比甘维休大四岁,所以以前甘维休才叫他“黄哥”的。而黄胞森不同以往,镶了金牙,人臃肿了,但气场强大,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落魄的“黄狗”。

事实上,对于见甘维休这位老友,黄胞森并不想露出金牙。不过西装能脱,名表能摘,金链能放,嵌入牙齿内的东西,这确实没办法,总不能这个时候忍痛拔了吧?浪费时间!

是的,这次登门,黄胞森尽量低调。

当时开门的不是甘维休,而是小水跟小宝。黄胞森当然早有准备,手一抬,全是好吃的进口货,乐坏了小水跟小宝!

哦,现在黄胞森改名了,叫黄龙贵,不过这里引用的主要还是曾经的名字。

甘维休一时其实没认出对方,黄胞森却改了沉默,见到甘维休便热情拍肩大笑,颇有一副十几年未见,甚是想念的样子。

黄胞森开口寒暄后,甘维休自然也想起了对方是谁,只是对于拜访,有些突然,就是没有准备。

黄胞森还带了不少好酒给甘维休,包括昂贵的茅台!甘维休推脱,因为他早戒酒了。见到甘维休老婆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黄胞森甚至还喊起了“嫂子”,莫名别扭。至于茅台,黄胞森自然还是摆到了茶几,硬送也要送。

小水跟小宝,那不用猜,直接就拆开包装吃起了好吃的法国蛋挞,还有土耳其的一些特色饮料,甚是乐乎。

要说黄胞森叫“嫂子”,那也是有原因的。虽然现在黄胞森臃肿了,可事实上,就头发皱纹方面,他哪比得过生活一直操劳艰苦的甘维休夫妇啊!甘维休现在两鬓都白了,瘦弱有皱带纹,而他老婆,同样好不到哪去!长发中夹杂着丝丝白发,跟甘维休一样与“富态”绝缘,瘦的有些可怜,甚至让黄胞森想起了一些越南难民纪录片的场景。当然,黄胞森还是假惺惺地笑,一拍脑袋遗憾的说忘了给嫂子准备礼物,失策失策!黄胞森此刻真的很假惺惺。

甘维休老婆对甘维休的不满是显然的,连黄胞森多少都能看出来。当然,家里来客,那还是得欢迎。事实上,黄胞森还留下来吃了一顿饭,连夸厨艺!其实只是炒豆腐,加一条咸鱼,还有白菜花,没了。

吃完饭后,黄胞森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烟,问介不介意?而之所以点烟,其实是因为小水跟小宝在场,有些话题不好展开。点上烟后,那自然有理由叫小孩走远点,他们大人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