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温言笑语转头空

飕飕的破风声穿透了人们的耳鼓,也让周围骤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仰头望向城头。

那些箭,并没有射向人群,而是射向了地面。所有的箭都斜斜插入地面,连成一线,仿佛是小小的鹿砦,形成一道箭的屏障,无声的告诫大梁百姓:不可越雷池一步!

所有的人都怔在那里,像是在思考,更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振臂高呼,告诉大家下一步要做什么。

蒲罕脸上的汗,涔涔而下。

蒲罕知道,这种死一样的静默,才是最危险的前兆,因为你不知道这些人下一步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会继续自相残杀?还是会冲向城门?或者默默散去?完全取决于第一个动作的人会做什么。蒲罕开始懊悔当初没有学汉语,他知道,如果这时候有人大吼一句,“大家快跑!快回家!”或许所有人都会转身逃开。但是……现在让颜音现教恐怕不可能,发音稍有不准确只怕会引火烧身……

还是没有人动,仅仅是一瞬间,蒲罕却觉得像一个时辰那么长。

如果自己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做那个第一个行动的人,有可能会引导大家跟着自己做同样的行动,但也有可能成为众人攻击的靶子。可是,如果等下去,除非人流散了,无论他们是冲击城门还是自相乱斗,都会很麻烦。但是这样一直耗下去也不行,身后和腿上的伤不轻,腿,一直在打战,跑了这么久,全凭一口气支撑,若这口气散了,丢下颜音一个人在这乱民之中,必无生理。

当下蒲罕计议已定,双手抱紧颜音,双足发力,快步冲向城门。待冲到那一线羽箭跟前,蒲罕突然运足丹田气高呼,“益王幼子在此,城上兄弟,下来接应!”那声音高亢清晰,城上城下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鞑子!他是源国鞑子!”城下人群一阵**。

有两个带头的追了上来,众人略一犹豫,也都跟了上来。

这样的情景,原在蒲罕的意料之中,他并不顾忌身后的众人,只是用尽全力奔跑。视线的正前方,城门缓缓打开,铁鹞子军正鱼贯驰出。

毕竟抱着个孩子跑了这么久,身上又有伤,看到兄弟们已经下城接应,蒲罕的心,瞬间安了下来,伤痛袭来,不觉脚步也放缓了……

突然,蒲罕觉得背后一阵尖锐的刺痛,有人追上来了……

蒲罕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抬头看向前方,当先的铁鹞子军就在十几步外。

城上兄弟怕误伤颜音,定然不会放箭,蒲罕想到这里,惨然一笑,大吼一声:“接着小郎君!”

说罢,便奋力将颜音像当先的那个人掷去。

那是十几年同在军中摸爬滚打的兄弟,蒲罕知道他的能耐,定然能接住颜音,但还是不放心,睁大了眼睛看着。

视野中,颜音缓缓地落向马头前,那人一纵马,稳稳地伸臂接住。蒲罕这才缓缓地跌倒在地。

身后的人,如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迅即淹没了蒲罕的身躯。

“放箭!”城头上一声怒吼,正是颜启昊的声音。

颜音被这样一掷,头晕晕的,有些不明所以,这两个字让他瞬间心头一片清明,“是父王……是父王!蒲罕……蒲罕怎样了?”颜音低声。

还未等有人回答,颜音便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颜音悠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青宫的居所,窗外是昏黄的暮色。

“蒲罕……”颜音试探着轻声叫道,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颜音翻身下了床,发现自己仍穿着那身赵国衣服,手上和袖口,依然残留着蒲罕的血迹。颜音心中有些慌乱,又轻轻叫了一声“蒲罕”,依然没有人回答。

颜音摸了摸胸口,幸好那玉佩还在,没有丝毫损坏。颜音忙把它塞到枕头下面,自言自语:“这个要在生日的时候给父王一个惊喜,现在可不能提前拿出来。”

颜音刚放好那玉佩,便听到推门声。

“蒲罕!”颜音惊喜转身,却见走进来的,是益王颜启昊。

“父王!蒲罕怎样了?”颜音问道。

“你还有脸问!”颜启昊一掌掴在颜音脸上,把颜音打倒在地。

血,顺着颜音的嘴角流了出来。颜音用手背去蹭,鲜红的血,和手背上蒲罕的暗色血痂,混在了一起。

泪,涌了出来,“蒲罕……蒲罕死了么……”颜音知道蒲罕一定是死了,不然父王不会这样打他,但终究是不死心,一定要问出个究竟。

“都是你这个小畜生害的!”颜启昊又悲又怒,口不择言,一把扯起颜音的衣襟,要把他按在**。

衣服的系带被扯开了,颜音怀里的东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颜启昊早已料到蒲罕带颜音入城,无非是颜音闹着要吃喝玩乐而已,此时见到这些罪证,不由得怒气勃发。颜启昊一脚踏上去,把那青面獠牙的面具踩了个粉碎,又狠狠将那九连环和华容道踢开。

颜音只是呆呆地看着,不停落泪。

“你还有脸哭!”颜启昊再度拽过颜音,要把他按在**,这一次,却是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落了下来。

颜启昊俯身拾起,展开一看,正是康茂给颜音画的地图。

颜启昊大吼一声,将那地图撕成碎片,掷在颜音脸上,怒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去学什么分茶,现在听了那蛮子的蛊惑,害死我兄弟!”

“父王!不是的……”颜音抽噎着想要解释,身子一动,只听叮的一声,那雨过天青的汝窑瓷瓶,掉落在地上。

“这也是那蛮子给你的?!”颜启昊也不等颜音回话,一脚便踩了过去。

“不要!”颜音不管不顾的,伸手去护那瓶子。

颜启昊见状,忙腿上收力,挪动脚步,身子一个趔趄,几乎摔倒。饶是如此,这一脚,毕竟还是踩到了颜音的手上。

“啊!”颜音小声惊呼,却不顾被踩疼的右手,只用左手一拨,便把那瓷瓶拨到了床下。

不小心踩到了颜音的手,虽然及时收了力,但颜启昊毕竟是心疼的。才刚心头一软,便看到颜音为了护住康茂送的瓷瓶,跟自己耍这小心机,不由得怒火又炽。

“我今天就打死你!”颜启昊也不去管那瓷瓶,只是再一次用力把颜音按倒在**,抽出身后的马鞭,隔着棉裤,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