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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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政委找鲁兵谈话的时候,鲁兵坚决要求去新建的基地,这让政委颇感意外。政委以为鲁兵带着情绪,开导他道:“其实,组织上这样做是从方方面面考虑的,你作为一名老党员,应该体谅组织的难处。晁显他身体受了伤,所以才决定让他继续留下来,你有写作的专长,到政治处会更有用武之地,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鲁兵说,我没有想法,如果组织上认为我可以去基地,那么我现在申请过去,在那儿我一样可以写作。

“如果你实在想过去,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啊!呵呵。你去了,我们更放心,到那儿有什么困难,你尽管提出来,我们支持你!”政委没想到原以为会十分尴尬的谈话竟会这样愉快地结束,心中不禁非常高兴,“一个人到了那儿,除了抓好工作,还要照顾好自己,另外,还要多写稿子,不能松懈。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高呀?呵呵。”

“放心吧,政委,我明白。”

“嗯,好!把基地交给你,我放心。有时间我们就去看你。”政委和鲁兵握了握手,满意地走了。

促使鲁兵下这样的决定,并非是他心中有不满的情绪。晁显为了救自己差一点搭上性命,这司务长的位置本来就是晁显的,现在让他回来很自然。只是鲁兵不想再回到修理所去,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近来感觉很疲惫,甚至有点消沉,从内心希望能换一个新的环境,重新开始,也许那样才能卸下心中的重负。种菜养猪怕什么?我本来就老百姓出身,农民的儿子,对土地有着很深厚的感情,能远离都市的嘈杂,远离伤感,有什么不可以呢?鲁兵感觉太需要这么一样地方来休整一下自己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已悄然迷失,他要重新找回自己。

基地在远郊,偏僻,甚至有点儿荒凉。早春的风还带着几许的寒意,把窗户吹得呜呜直响。再过几天,就会有建筑队过来,修整猪栏,在此之前,这儿不会再有人来。鲁兵放下行李,就开始打扫房间。看得出来,这间潮湿阴暗的小平房好久没有人住了,墙上挂满了蜘蛛网,这让鲁兵联想到《聊斋》中常常出现的那些情景。不过,鲁兵并不感觉到害怕。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到附近小镇上去购买灶具,以后的一日三餐全要靠自己解决了。

本来晁显和任柯坚持要送他过来,但都被鲁兵谢绝了。鲁兵说我又不是去打仗,一去不回了。等安顿好之后,你们有时间再去不迟。说这些话的时候,鲁兵还含着笑,其实内心竟感觉有些悲壮。晁显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只是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鲁兵收拾好房间,把床铺也整理了,才坐下来休息。房间内还有两张沙发,虽然有点破旧,但经过鲁兵一番细心的擦试,又显现出生机来。忙了半天,闲下来才感觉到有点口渴,从旅行包中摸出茶杯,才发现杯中的茶水都冷了。鲁兵随手倒掉一部分,就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这会儿根本还没有热水。小镇离这儿大约还有两公里的路程,周围又没有人家,喝开水也要自己烧。关键现在还没有灶具,看来,马上就得解决这个问题。包里有任柯给买的食品,这家伙几乎拎回来半个超市,够鲁兵吃个十天半月的,但任柯竟忘记给他带些饮料来。

当鲁兵决定去集镇的时候,已近中午。这个时候,部队的食堂已开放了,战友们也许正在津津有味地用餐。鲁兵沿着门外的一条乡村公路往集镇上走着,本来想等公交,可附近也没有看到有站台存在。好在两公里的路程并不算远,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到了镇上。卖煤气的老板一家人正在店里用餐,看见鲁兵进来,放下手中的饭碗操着方言问:“你需要什么?”

鲁兵说我要一套灶具,还有一瓶煤气,不知能否帮我送去?

送到哪儿?老板问。

部队新建的基地。鲁兵说,部队租来的地皮,距这儿约有两公里。

你得再加五元钱我才能送。老板说。

鲁兵付了钱,老板把饭碗一丢,推出一辆破自行车,把东西摆放在后座上捆绑了,跟在鲁兵后面送到了基地。

房间的旁边有一口水井,鲁兵打了水,放在煤气上烧了,才坐下来喘口气。这儿真安静,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听到水壶在灶具上发出嘶嘶的响声,还有远处的犬吠。幽蓝的火苗悠然地舔着壶底,让鲁兵的思绪随着它闪动。这让鲁兵记起任柯过生日时那些蛋糕上的蜡烛,还有烛光中芦荻的笑容。我怎么又想起她了?鲁兵对自己说道。芦荻就像影子一样,到哪儿跟到哪儿,想忘却却又难忘却。真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啊!

开水顶翻了壶盖,才把鲁兵的思绪拉了回来。鲁兵把刚才剩下的半杯凉茶对上开水,刚一入口就吐了出来。井水中含有太多的碱,把一杯好茶都糟蹋了。鲁兵憋上一口气,把茶杯再一次送到了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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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鲁兵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晁显迎来了自己的春天。他的伤已经痊愈,上级不仅批准了他的二等功,还准备为他提干。前段时间,他应邀到分部所属的各个部队去做报告,一场连着一场,每天都被掌声和鲜花包围着。晁显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从此得到了改变。他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一个人独乐有什么意思呢?当然,直到现在他没有告诉亚梅,他不希望这个时候亚梅到部队来。他想起了静子,这些日子来忙着在外面跑,很长时间没有与静子见面了。并不是他不想去见静子,而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马上就要提干了,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节外生枝,小不忍则乱大谋。

窗外的几株桃花竟相开放,随风送来缕缕的芬芳,让晁显感觉到一阵阵地陶醉。哪位诗人说春天容易让人感伤?纯粹是在扯淡!春天多美,大自然的一切不都是从春天开始萌发的吗?就在晁显得意地靠在椅子上,尽情地欣赏远处的桃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就在他一愣神的工夫,那个身影已出现在他的面前。

“静子?”晁显又惊又喜,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由于害羞,晁显的脸一下子变红了,“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静子一笑,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

“快进来呀?”晁显慌忙站起身来,“真没有想到,呵呵。”

“怎么?不欢迎我来呀?”

“哦,不,不,欢迎,怎么不欢迎呢。”晁显赶紧说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欢迎似的,当了大英雄,就不认我了?”

“看你说的,怎么会呢?”晁显为静子让了座,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对哨兵说,我是你的表妹,哨兵就放我进来了。那个小当兵的油嘴滑舌的,但很有意思。”静子说。

“嘿嘿,他们还说什么了?”晁显问。

“没有,我进来的时候,还听他们俩个人在那儿耍贫嘴,我没有理他们。”

“哦。”晁显心不在焉地说道,“那就好。”

“怎么了?”静子不解地问。

“没什么。”晁显很快又恢复了笑容,“你看,我这儿的条件很简单,可没有你们办公的条件好呀。”

“这有什么呀?这都是临时的嘛!”静子看了一眼房间的摆设,“不过,比我想像的可强多了,最起码比我们想像的整洁干净,嘻嘻。”

“嗯,连队宿舍比我这儿还要整齐!”晁显自豪的说道,“我这儿相对还要自由些。”

“不过……”静子说,“好像还缺乏点生活的气息,哎,有了!”

“怎么了?”

静子用手一指远处的桃花:“看,桃花!我去采一枝过来,嘻嘻!”

“哎,那可不行!”晁显话还没有说完,静子已轻盈地跑出了房间,奔桃花而去。

晁显有点紧张,静子在军营地四处跑动,让领导看见影响可不好,可又不好制止,心中暗暗着急,汗都冒出来了。不一会儿,静子兴高采烈地折了一枝桃花,笑咪咪地走了回来,把桃花插到晁显的文具盒上。

“怎么样?好看吧?”静子望着自己的杰作,问晁显道。

“嗯,好看。”晁显说着话儿,用眼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外面,还好,没有被人看到。

“你现在好利索了吗?”静子关切地问。

“全好了!”晁显晃动着两个胳膊,“彻底好了。”

“让我看看。”静子说着走到晁显面前,想摸一下晁显的伤口,吓得晁显连忙躲闪。不知为什么,晁显这会儿心里有点急躁,有点不安。

“你今天怎么来了?你不上班吗?”晁显问。

“哦,好久没有见到你了,特地请假过来看看你。你的那位不关心你,我不能不关心呀?”静子羞涩地说。

“嘿嘿。”晁显只是尴尬的笑笑。

“听说你要提干了?”静子问。

“听谁说的?”

“我在大门口好像听哨兵这么说的。”

“还没有批下来呢,这不,因为这事儿,我一直都没有捞到去看你嘛!”

“不提干就不能去看我了?”静子不高兴地说道,“找借口呗。”

“绝对不是,嘿嘿。我怕影响不好,所以……”晁显吞吞吐吐地说道。

“什么影响不好?你是在说我吗?”静子问。

“不,不是。你不知道部队上的事儿,对男女交往特别敏感,听风就是雨。”

“哦,我明白了,难怪你今天有点不对劲,不是怕我来影响你提干吧?”半真半假地问道。

“怎么会呀?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中午我请你到外面去吃饭,怎么样?”晁显感觉静子似乎有点不高兴,这可是他不愿看到的。

“我不是来吃饭的。如果你认为我来不合适的话,那我以后就不来了。”

“哎呀,你不要生气嘛,我的意思你还没有明白,我不是嫌你来,我是说部队对这方面抓得紧,并没有别的意思。”

“好了,别说了。我明白。”静子站起身说道,“那我走了,还要上课呢。”

“哎呀,吃过饭再走,你不是说已请假了吗?”晁显挽留道。

“是呀,请假来看你的,现在看到了,我就该回去了。”静子说。

“那好吧,我来送送你。”晁显虽然在挽留静子,心中却也愿意静子尽快离开,毕竟这儿是军营,要注意影响呢。

静子的确感到了委屈。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牵挂着晁显,以为晁显伤还没有好,不方便出来,就请假过来看看,没想到晁显伤不仅好了,对自己的到来似乎还有点难言的苦衷。虽然他表现得也很热情,但凭借着女性的敏感,她还是洞察出晁显内心的烦躁与不安。或许他有他的无奈,但是,我又算什么呢?这种情感或许是畸型的,从一开始也许就是个错误。我有权光明正大地恋爱,为什么要躲躲闪闪?既然他没有勇气,我的幸福又能拿什么做保证?仅仅是晁显的一句承诺吗?

晁显看静子走远,松了一口气。不过,刚才的那份美好的感觉似乎也消失了,走到那几株桃花旁的时候,已没有心情欣赏。也许再过些日子,这些花儿就会消失殆尽,留下点点落红。

(66)

田野里的油菜花一片金黄,香气袭人,引得蜜蜂在这儿忙忙碌碌,蝴蝶穿着美丽的衣裳翩翩起舞。鲁兵牵着芦荻的手,奔跑在这片花丛中。突然,芦荻拉紧鲁兵的手,惊恐地大叫:“鲁兵,地上有虫!我怕!”

“不怕!有我呢!”鲁兵一把将芦荻拉到自己的身后,“在哪儿呢?”

“你看!你看!”芦荻指着地上喊道。

“在啊儿呀?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呀?”鲁兵着急地说道。

“在地上啊!你看!你快看!”

“我怎么看不到呀!”鲁兵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感觉眼睛睁不开,一着急醒了,原来是一场春梦。

鲁兵懊恼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会就突然醒来了呢?抬腕看了看表,这会才是午夜时分。睡吧,可是鲁兵竟睡不着了。现在基地的工作已全面展开,田地种了菜,栏里养了猪,再过几天还有几百只蛋鸡要送来饲养。白天鲁兵总是很忙碌,一刻也不得闲。不过,累一些没有什么。人不怕身累,而是怕心累。

乡村的夜一片宁静,鲁兵睁着眼,躺在**。他在回味着与芦荻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应该说,一开始芦荻还是很喜欢自己的,可是,我只是个志愿兵。我除了对她的爱之外,还有什么呢?我没有资本去与别人竞争。要不是为了让邓宏留队,自己顶了个黑锅,也许早就调进机关了,我会努力写好稿件,做出一番成绩给芦荻看。可是,我最终还是让她失望了。不是我不想进步,但我怎么能看着兄弟出事,不帮他一把呢?这关系到他一生的出路呢!晁显为了救我,命都差一点没了,我与他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还在心里念念不忘?不去想也罢。其实后来有机会去机关呀?政委征求自己意见的时候,不知是哪根神经出了错,主动要求到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在这儿就能放得下一切了吗?没有。芦荻在忙什么呢?是否偶尔也能想起我来呢?

鲁兵在**辗转反侧,把那张简易的行军床晃动得嘎嘎响。鲁兵拧亮床头上的灯,干脆坐起来,捧起那本《文学概论》,想努力地接着看下去。可是那书上的字就像冰糖葫芦,一串串的,就是进不了自己的眼睛。鲁兵气恼地把书扔了,又翻身躺下,或许梦会继续呢?

第二天鲁兵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儿疲惫。下了碗面条,简单地吃了早饭,就去猪栏打扫卫生。忙碌起来的时候,鲁兵的心里又恢复了平静,这种闲适的生活虽然远离了军营的紧张,但活儿却一点也不轻松。

一阵马达声由远及近。凭鲁兵的经验判断,一定是部队上有人过来了。果然,还没有等他跳出猪栏,晁显就迈着方步寻了过来。让鲁兵惊讶的是,晁显已今非昔比,笔直的尉官夏常服一丝不皱,肩扛一杠两星,金灿灿地耀眼。

“老大!哈哈,看你不在房里,见门没锁,估计你没有走远,果然被我猜对了。”晁显声音非常洪亮地说。

“哟,我以为是哪位领导视察,原来是你呀,呵呵。换装了?”鲁兵羡慕地看着晁显的这套行头,高兴地问。

“嗯,本周才换的。”晁显喜悦地回答。

“好,祝贺兄弟!”鲁兵想与晁显去握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很脏,又把手缩了回去,“走,进屋喝茶去。”

“哎!”晁显回头对驾驶员说,“去,把我的茶杯给我拿进来!”

“是!”驾驶员慌忙去车上找茶杯去了。

“怎么样?还好吧?有不有困难?”晁显不觉已带着领导的语气问道。

“挺好的。你们都好吧?”

“还那个样。你离开后,我们很少在一起聚了,任柯还是老样子,除了吃就睡,两条狗和他人一样都懒了。呵呵。”晁显笑着说。

“哦,其他人呢?”鲁兵很想知道一些芦荻的情况,可是开不了口,还在绕着圈子。

“谁?”

“李克有时去部队,到任柯那儿坐坐就走了,有一次我碰见,想留他吃饭,他却急急匆匆地回去了。邓宏还在驾驶班开车,当了副班长了……”

“晁助理,给您茶。”驾驶员打断了晁显的谈话。

“哦,好,你先到车上等着吧。”晁显接了杯子,呷了一口,继续说道,“李克偶尔也到部队去,但每次都是到任柯那儿坐坐就走了。有一次碰到我,我想留他吃饭,他说有事,匆匆忙忙回去了。”

“哦。想想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多有意思啊,喝酒也带劲,呵呵。”鲁兵说。

“谁不说呢?李克一走,你又来这儿,聚不齐了,呵呵。我有几次在鸿运活动,感觉你们不在真没劲。”

“哦?鸿运的生意还是那么火吗?”鲁兵终于绕上话题,不动声色地问道,“人也没有变化吗?”

“没有,小马还在那儿当服务员。鸿运老板娘多精明,生意做得红火着呢。”

“芦荻结婚了吧?”鲁兵见晁显一句也不提芦荻,只好直接问道。

“没有吧?没听说。很少见到她人。去了饭店几次,都没有看见她呢。”

“哦。”鲁兵心中不禁一阵失望,原以为从晁显这儿能知道点有关芦荻的消息,没想到晁显竟一问三不知。

“你也要经常回去看看呀,我们弟兄们都想你呢。前几天我和同学去喝咖啡,碰到蓝萍,她还问你的电话号码呢。我说,基地没有电话,她还以为是我保密呢!对了,她还说,想过来看看你,我说呀,你要是想去也可以,你就主动去找任柯,让他带你去。你猜她怎么着?”晁显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下来,看鲁兵专心地听着,于是又继续说道,“她说,你神经!当我同学的面这样说我,气死我了,我不知哪儿得罪了她似的,哈哈!”

鲁兵也笑了,他想像得出当时的情景。

“你以后要少单独与你那位同学外出,影响不好。”鲁兵说道。

“没事儿。现在提了干,我又不犯错误,谁还能把我怎么地?大不了转业。”晁显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语气强硬地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鲁兵问。

“再说吧。”晁显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岔开话题道,“你也太忙了!”

“还好,忙的时候部队会来人呀?哈哈。”鲁兵好久没有与人聊天了,晁显的到来让他感到分外高兴,“对了,回去告诉任柯,让他有空带蓝萍来玩。”

“今天我过来是拉些菜回去的,这是借口,主要是来看看你,呵呵。”晁显说道,其实他是让鲁兵来分享一下自己的喜悦。

“好,既然来了,我们中午就喝两杯。我去弄菜。”

“不用了。”晁显冲外面喊道,“小张,你开车到镇上找个饭店,弄几个菜来,再买两瓶酒,别忘了开发票!”

“知道了。”驾驶员答应一声,发动起车子,开走了。

(67)

鲁兵站在田梗上,望着西坠的夕阳,听着昆虫的呢哝,一凭晚风吹拂着自己的头发,自己的思绪。带着一丝酒意,忘情地陶醉在这片自然风光里。他想喊,大声地喊!于是他真得放开喉咙喊了起来:“呦嗬嗬――”

高吭的声音掠过田野,传出去很远,惊飞了树上归巢的鸟儿,“扑愣”一声展开翅膀,撞得树叶哗哗地响。鲁兵感觉很惬意,见左右无人,又放开嗓子高声唱了起来:“一九三七年那,鬼子他进了中原,先打那芦沟桥,后攻那山海关,火车道铺到济南那拉呼嗨!鬼子他拉大炮,八路军就拉大拴!瞄了一瞄准,叭!打死个日本官,他两眼一瞪就上了西天那拉呼嗨……”鲁兵一边放声高歌,一边在田梗上踢起了正步。鲁兵还是第一次有失斯文,这么狂野地放纵自己,把一个真实的自我展现给田野,把心中的苦闷吐露给风儿。

在晁显到来之前,他已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当然,他也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能当他听众的只有他自己。有时他感觉寂寞难耐,就像一头困兽,一个人在田梗上走来走去。马路上偶尔有行人走过,骑着自行车有说有笑,转眼就消失在鲁兵的视线之外。或许他们刚刚下班,正赶着回家去吃晚饭。每到这个时候,鲁兵就感觉到他们很幸福。或许他们上班很辛苦,或许他们每月也拿不了多少钱,但幸福与金钱没有关系,至少这一时刻他们是幸福的,回家的感觉一定好极了!直到夜幕降临,鲁兵才关上房门,开始记录一天的感受。

鲁兵内心也渴望热闹,怀念以前在部队的日子。那儿有朝夕相处的战友,有车水马龙的繁华,有着自己曾深爱甚至现在仍时时记起的姑娘。但是,在这些念头闪现过后,鲁兵内心又会归于平静。说真的,他还没有厌倦这儿的生活。在这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思考,来疗伤,来沉淀自己的经历。

当然,他并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笔,几个月时间,在军报上发表了一系列的散文和随笔。其实,应该感谢生活所遭遇的不幸,对于一个热爱生活,自信坚强的人来说,它催人思考,让人深刻,使人成熟。

晁显的成功让鲁兵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感到了压力。这压力是来自于内心深处的,无形的。鲁兵也渴望有一天能穿上尉官常服,佩带与晁显一样的军衔,走在去阳光商场的路上。但是他也明白,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目标,一个努力方向。望远镜能清晰地看到前方有目标,却缩短不了到达目标的距离。

房间的两个沙发,其中一个多数时间是闲置着,但鲁兵每天都要清洁一遍。在他的想像中,说不定芦荻有一天会来这儿。当然,她不可能会自己来。哪怕跟徐小虎过来观光,那时总还会进来坐一坐,歇歇脚。有了这个想法,他就天天在心中期盼着。当时工程队来施工的时候,营房助理说,这儿就你一个人,就搭一个男厕吧。鲁兵当时就急了,说不行,还要个女厕。助理员很是不解。鲁兵又说,说不准哪天上级首长过来,万一有个女同胞不方便。再说,搭建一个女厕也用不了多少材料。营房助理一听鲁兵说得有道理,万一哪天真遇到这种情况会很难堪,说不定领导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周。就这样,在基地的一个偏僻的角落,像模像样地搭建了两个厕所。虽然至今没有一个女性过来使用过,但这让鲁兵的心里感觉到很踏实。别的不说,至少它为基地增添了几许生活的气息呢。

就在晁显回去后的第三天,任柯与蓝萍一起来到了基地。远远地看到他们俩的时候,鲁兵就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迎了过去,与任柯来了个热烈的拥抱。蓝萍在一旁笑着,等他们分开,打趣地问:“哎,我们要不要也拥抱一下?”鲁兵笑了笑,伸出手去说:“握个手吧,呵呵。”

蓝萍说:“封建!男女授手不亲?”

鲁兵脸红了。

“看你脸红的,像姑娘一样,还当老大呢!”蓝萍马尾巴一甩,“得了,不难为你了,去你的殿上看看。”

“请!”鲁兵绅士地把手一摆,“你们来我太高兴了,快进屋吧。”

任柯正四处打量着这片天地,这时他收回目光,冲鲁兵撇了撇嘴:“我操!老大,也多亏是你,打死我我都不来这鸟地方!”

“怎么了?挺好的。”鲁兵忙说。

“好个屁!”任柯把烟头一弹,“你在农村还没有呆够呀?”

“你呀,农村有什么不好,空气新鲜着呢,你感觉不出来吗?”蓝萍对任柯说。

“我倒没有感觉出来有什么新鲜,来玩玩还可以,常住肯定不行。”任柯说道。

“那人家鲁兵怎么就能住呢?”蓝萍不服地回敬道。

“你又来了!他是老大,我能比吗?”任柯最不喜欢蓝萍拿鲁兵跟自己比。这女人真是,在朋友面前从来不给我留一点面子。

鲁兵房间的摆设还是让蓝萍感到震憾。真是“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啊!一看房间的布置就知道了主人的品位。虽然她没有去过任柯的房间,但是她不难想像任柯的房间会乱成什么样子。蓝萍想,一个人在这样生活环境,竟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真不简单,这需要的是一种心态,一份执着,一种境界,一种让人感觉震憾的力量。

(68)

“难怪芦荻喜欢他。”蓝萍暗暗想道,鲁兵的确是块金子,只是这金子还被埋在土里,还没有被人发现,芦荻确实有眼光。要是早点认识他就好了,或许……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会上升一个层次。不过,听说芦荻差不多快与部队上的一个军官结婚了,她为芦荻感到可惜,你捡了块金子又丢了呀!

虽然好久没见,但她还是从鲁兵眼神中读出了淡淡的忧伤。本来他最有希望进步,现在却独自躲在这偏僻的一隅,种菜养猪。当然,蓝萍并没有因为这个来小看鲁兵,相反,她感觉鲁兵有着一种博大的胸怀。三国时代,蜀国的大将姜维尚切还去屯田避祸,难道说鲁兵要求来这儿是犯傻吗?蓝萍不这样认为。你任柯头脑太简单,包括自己,或许都不能真正理解鲁兵的举动。一个有志的人,往往能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做常人所不能做的事呢。

“今天,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吧。”蓝萍说着,主动要求下厨。其实她在家很少做家务,只是不忍让鲁兵再为他们忙碌,抢过菜刀,进厨房炒菜去了。鲁兵笑了笑,问要不要帮忙,蓝萍说,不用,你们先聊天吧。鲁兵就陪着任柯四处转了转,还特地带他去看了看新引进的美国红毛猪。这猪个大体长,遍体通红,很好看。但是任柯却不怎么感兴趣,转了一圈,两个人才回到房里。任柯坐下来,叹了口气说,老大,其实你很傻,真的。

“哦?是吧?呵呵。”鲁兵并不在意任柯怎么说他。

“其实,我一直想说,憋在心里难受。”任柯在为鲁兵鸣不平,“明明是你主动和晁显一起去抓了劫匪,为什么不向部队说明?你应该立功嘛,结果就给了一个嘉奖,算什么?先不说提干的事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晁显,他救了你,你过意不过。但你为什么要离开司务长的位置?晁显就是不干司务长,部队也会安排一个好位置,该提一样能提!你这好,一下子把自己弄到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受这份洋罪,我越想越郁闷!”

“其实……”鲁兵欲言又止。

“怎么?”任柯问。

“没什么。”鲁兵点了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说道,“其实也不有什么,是我自己要求来的。”

“哦?那我就不明白了,这儿有什么好?你能捞到什么?名誉还是好处?”任柯说道。

“也不是。”鲁兵感觉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是为什么?”任柯继续追问道。

“唉,还是谈谈别的吧。”鲁兵苦笑了一下,给任柯加水,被任柯用手挡住了。

“你看,这鸟水就像马尿一样难喝!”

“习惯就好了,呵呵。上甘岭的时候,喝尿都没有。”鲁兵说。

“少来,你好像从上甘岭下来的一样。呵呵。”任柯被逗乐了,“哎,看看蓝萍的菜炒得怎么样了,我们先喝着。”

“本小姐手艺不咋地,两位凑合着吃点,不要客气。”蓝萍炒了一盘竹笋,端了上来。

“好,辛苦你了。我来尝尝!”鲁兵客气地说道,用筷子夹了一片放在嘴里,“嗯,不错!果然出手凡。”

“是吧?那你多吃点儿。”蓝萍遭遇鲁兵夸奖,心中非常高兴,笑呵呵地又去忙了。任柯呷了一口酒,也动起了筷子,刚把一片竹笋送到嘴里,一皱眉又吐了出来。

“我操!我也叫菜,又苦又涩,奶奶的!”任柯放下筷子说道。

“没有呀,竹笋就是这个味儿。嘿嘿!”鲁兵笑着说。

“哼,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呀?她肯定是没放在水里过一遍。”任柯很在行地说道,“这个菜,肯定做得不到位,我宁可多喝一杯酒,也不愿再吃一棒菜。”

“嘘……”鲁兵往外望了望,“给人家一点面子嘛。”

不一会的工夫,蓝萍把菜上齐了,但他们两人很少动菜,问:“怎么不动筷呀?难道我做的菜不好吃?”

“好吃,好吃极了!”任柯说,“是我舍不得吃。”

鲁兵差一点笑喷,端起酒杯对蓝萍说:“来,蓝萍,你是第一位到我这儿的女同胞,我敬你一杯!”

“好!那这是我的荣幸!”蓝萍一口干了一杯。

“其实呀,我很想你们那!”鲁兵感慨地说道,“你们来了,我真高兴,高兴那!来!我再敬你们俩一杯!”

“不,我要单独再和你喝一个!”蓝萍端起杯子看了一眼任柯,“你不要总把我和他扯在一块。”

任柯眼一瞪:“嘁!这是你的荣幸!”

“你只说对了一半。荣幸的是跟在你后面认识了老大。”蓝萍说着又是一杯酒下肚。

“嘁!”任柯不屑地说道,“要不是因为我,谁理你?”

“哟,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我就不信老大会不理我。你说呢?老大?如果任柯不理我了,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这……”鲁兵左右为难,“我们在一起都是缘分啊!”

“老大又做好人。”任柯笑道。

鲁兵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蓝萍还是显得很高兴,感觉自己占了上风,心中窃喜。万一真的哪天与任柯闹崩了,至少鲁兵还会把她当朋友,她感到很知足。任柯见蓝萍兴致很高,心里也欢喜,以老大的才能定能镇住蓝萍,别一天到晚在我面前神得要命,看看我的朋友吧,哪个也不比你差。

(69)

李克外出办事,路过部队门口,决定到任柯那儿去坐坐。自从退伍后,他也来过几次部队,一般都是到任柯那儿去。那儿不仅人少,还自由。他害怕见到其他的战友,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重要的是,他也想去看看任柯。别看他也叫鲁兵老大,其实,在心目中,任柯才是他的老大。天不怕地不怕,为朋友两肋插刀,对待朋友一根肠子通到屁眼,这才是响铛铛的男子汉。别的不说,当初自己复习迎考,他那么喜欢睡觉的人,天天跟在后面熬夜,为自己做夜宵,增加营养。虽然自己名落孙山,但任柯的这份情却始终让他记在心里。

“任哥?任哥?!”李克距犬舍十几米处就喊叫起来,没有人答应。快到午饭时间了,怎么还没有起床吗?来到犬舍近前,才发现门锁着。李克想,说不定任柯到晁显那儿去了,正想回身,却发现甲子端了一盆狗食正向这儿走来。看到李克,甲子叫道,哟,李哥来了?

“你好甲子,你过来喂狗呀?任哥呢?”李克问。

“哦,他去基地了,中午肯定回不来,这时候差不多正与鲁哥一起喝酒呢,呵呵。”甲子放下盆,哗啦啦地掏出一串钥匙,“你进来坐坐吧,回头你和我一起到食堂吃饭。”

“唉,真不巧,那好,你忙吧,我回去了。”李克不禁有点失望,他才不愿在食堂里抛头露面呢。

“那您慢走!”甲子说。

“嗯。”李克折转身,按原来的路线返回,路过鸿运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里面望了望,正好被小马撞见,热情地叫道:“李克,好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进来坐坐?”

“啊,呵呵。”李克抬腕看看表,也该吃午饭了。到地方就是不如在部队,到点准时开饭,现在忙起来,连吃饭都没有准星头了。李克走了进去,小马依旧先为李克倒了杯茶。

“李克,你怎么好久没有来了呀?你可比以前在部队的时候瘦多了。”小马说。

“是吗?”李克喝着茶,笑笑说,“我没有感觉出来呀?”

“怎么样?还好吧?”小马问。

“凑合呗,打工还不是这样,混饭吃呗!”

“你比我们强多了,每月工资不知比我们高多少呢。”小马说,“你在这儿吃饭吧?”

“好吧。”李克抓起菜单,“给我来两个菜,我随便吃点,下午还有事情。”

“嗯,好的。”小马抓起单子,送到了后厨,这会儿还有点早,客人还没有过来,小马送过单子,就坐在李克面前聊天。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呀?”小马问。

“我办事路过,想到任柯那儿玩玩,他竟跑到基地看鲁兵了。”

“哦,你们几个除了晁显,都好久没有来过了。”小马有点伤感地说,“你们几个人在一起可真热闹,你们都是好人。”

“反正也坏不到哪儿去,呵呵。”李克笑着说。

“菜来了,你先吃饭吧。”小马接过菜,送到李克面前,又为李克装了一大碗米饭,“够不够呀?”

“够了,这么多呀。”李克说。

“你是要多吃点儿,整天在外边跑,不注意吃饭可不行,别把身子搞坏了。”小马关切地说道。李克心头一热,天天在外边跑,还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那你先吃着,我马上也要忙了。”小马说。

“看你每天忙得像什么样地,要是不行,换个工作得了。”李克不经意地说道。

小马左右看了看,低声说:“我早不想干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没有文凭,也没有特长,与我一起出来的几个姐妹,都去夜总会上班了,那儿工资高,不过,那种地方我不想去。”

“你千万别去!到了那儿再好的人也会变坏了,呵呵。”李克说道,“我留意一下,要是有合适的,我帮你看看。”

“谢什么呀?这不是还没有办成吗?”

“那也要谢谢你,嘻嘻。我等你的好消息,你也不要太为难,实在找不到就算,啊?”

“嗯。”李克抬头看见吧台空着,就问,“你们老板娘呢?”

“哦,老板娘这两天病了。不然我能有这么闲呀?这几天都是芦荻过来,不过,她要到下班后才能来,有时来得早,有时来得迟。”

“哦。听说她和我们部队的徐小虎谈上了?”

“徐助理经常过来找她,具体我也不清楚,芦荻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事儿。”小马说着突然站了起来,“芦荻来了,你慢慢吃,我去忙了。”

“好,有消息我来告诉你。”李克说道。

“哟,这不是李克吗?稀客啊!呵呵。”芦荻看到李克正在吃饭,进门就与他打招呼。

李克一边继续吃饭,一边回答:“你还认识我呀?”

“哪儿话呀?什么叫还认识呀?”芦荻感觉李克话中带着刺,“你不会对我有意见吧?”

“我哪敢对你有意见呀,你现在是老板,我只是个打工仔。”

“不,你现在是比我厉害!你是我的上帝。”芦荻幽默地说道,“顾客就是上帝!嘻嘻。”

“呵呵。”芦荻的幽默缓和了谈话的气氛,李克也禁不住乐了,“好,我今天做你的上帝!”

“有什么吩咐吗?上帝?”芦荻问。

“哦,没有,没有,嘿嘿,我只是吃个便饭。”

“咦?今天你一个人来的呀?他们呢?”芦荻问。

“谁呀?”李克明知故问。

“鲁兵他们呢?”

“难道你不知道鲁兵去了基地?”

“知道。”

“知道你还问?!”

“哦,我是说鲁兵从来没有回来过吗?”芦荻问。

“我不清楚,我也是偶尔到部队来看看,没有碰到过他。”

“哦,这家伙把我们都给忘了……”

“不是吧?是人家把他给忘了吧?”李克说。

芦荻脸一红:“你说谁呀?”

“某些人。”

“胡说!”芦荻委屈地说,“是他忘了我们才对呢!”

“搞不清楚你们!”李克吃过饭,用餐巾纸擦了一下嘴,“结账!”

“不用了,我请你!”芦荻说,“下次鲁兵回来,你带过来,我请你们吃饭!”

“好吧。”李克收拾起自己的公文包,说了谢谢,走出了鸿运。

(70)

老板娘苏欣最近心情不太好。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之下,女儿芦荻总算与徐小虎交往了起来,但她看出,女儿似乎心中另有别人,追问了几次,也没有得到结果。这死丫头,我还不是为你好吗?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你的事儿妈都快把心操碎了,不知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听说部队就要分房了,徐小虎郑重其事地把情况向她做了汇报,如果拿不到结婚证,就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下一次建房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可是,芦荻却说还要进一步了解,婚姻可不是儿戏呢。这徐小虎也是,总来求我干什么?有本事就把心思用在自己女朋友身上呀?在反复做了芦荻的工作没有效果之后,苏欣一急之下竟然生了一场病,在医院挂了三天水。今天刚走进饭店,没想到得力的员工小马竟向她提出辞呈。这真让她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个都翅膀硬了?

“谢谢您老板娘,您这几年对我很关照。”小马说。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呢?是不是在我这儿干得不开心?这几天我不在,是不是我女儿惹你生气了?你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回头呀,我好好说说她!这个死丫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给你陪个不是,好吧?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呵呵 。”

“不是的,芦荻对我也很好。”小马又说。

“那我就想不通了,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感觉工资低了呀?不过,现在物价是有点涨,你知道我们的生意做得也不容易,既然你有这个想法,好吧,我每月再给你加一百元,这下你总满意了吧?”苏欣说,“好了,其它什么也别说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儿,去做你的事吧。”

“老板娘,我真的要辞职了。对不起!”小马坚定地说道,“请您把我的工资给算算吧。”

“什么?!”苏欣原以为可以留下小马,没想到她铁了心地要辞职,不禁有些恼怒。你刚来的时候,百般地求我收留,现在倒好,说走就走,我到哪儿去找人去?难道有人来挖我的墙角?想到这里,语气变了,“那你打算去哪儿呀?住哪儿呀?”

“李克在他们公司为我找了份工作,当材料员,房子他已帮我租好了。”小马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呀!那我要祝贺你高就了!我这儿庙是小了点,容不下你这个观世音,不过,我们多年感情的份上,我还是要劝你,不要上了李克那小子的当,现在社会上的人可不是你想像的那个样子。李克有什么?不也是个打工的吗?你还年轻,做事要三思呀!”苏欣劝着小马,心中却把李克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这个王八羔子!白眼的狼!挨炮弹的甩货!你在部队的时候过来吃饭,哪次我也没有亏待过你,没想到竟来挖老娘的墙角!人心险恶,人心险恶呀!看看留不住小马,于是冷冷地问道,“你真得要走?”

“嗯。”

“你不要后悔啊!”

“嗯!”

“那好,既然我留不住你,那你走好了。你放心,你的工资我会一分不少地给你。”苏欣找出计算器,手指轻快地按了一阵子,然后把数字递给小马,“你看,今天是23号,今天不算,你上周还请了一天例假,一共干了22天,我按23天算给你,对得起你吧?”

“谢谢老板娘。”小马感激地说道。

“不用谢了,有什么好谢了,这年头,感情已不值钱了。什么亲?钱亲,钱比爹娘老子还要亲呢!”苏欣一边唠叨着,一边把钱点给小马。

苏欣看着小马走远,狠狠地骂了一句,一个人站在吧台独自发呆。找一个服务员其实很简单,到劳动中介登记一下就可以了,但要想找一个合适的前台服务员可不容易呢,在小马身上她是下过一番心血培养的,没想到被李克这个混小子不费劲地给挖走了。难道以前李克就与小马好上了?我怎么没有发现一点儿苗头呢?

(71)

“把声音给我关小一点儿,房子都快要被你震翻了!”苏欣一到家,就冲芦荻吼道。芦荻吐了个舌头,把音响的声音关小了些。她知道妈妈这几天心情不好,正在为小马的离去生气。于是,她跑到苏欣的面前撒娇地说道:“妈,你要多听听流行的歌曲,很好听的。”

“好听个屁!一天到晚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苏欣阴沉着脸,“搞不懂这些玩意有什么听头。”

“妈,您老就外行了吧?这些都是时下最流行的,听一听使人年轻,嘻嘻。”

“我就不信,你妈听这些东西还能年轻!”苏欣终于露出笑脸来,“今天怎么没有与小徐出去玩呀?”

“哎呀,妈,您又来了!我难道不能在家呆一会吗?真是!”

“哎,我想起来了,我来问问你,你们的事到底怎么说?妈也不强迫你,要是感觉差不多,就领个证得了,不然要是这次领不到房子,你可要后悔的哟。”

“急什么呀?我还没有想好呢。”芦荻说道。

“你是不急,妈的头发都快被你急白了!哼!”

“你还怕女儿嫁不出去呀?”芦荻调皮地说。

“我不是怕你嫁不出去,我是怕你找不到好老公,死丫头,想气死我!”

“妈,我说你,小徐在你眼里就真得这么好呀?”

“嗯,我感觉这伙子不错。有文化,又懂事,将来转业混个一官半职的,不用我再为你们操心了。”

“妈,我总感觉他不太适合我。”芦荻说。

“为什么?他哪儿不好?人品不好?长相难看?地位太低?”

“妈,找对象关键是看人,如果两人合不到一块,怎么在一起过一辈子呀。你说呢?”

“妈当然明白。妈是过来的人,这个还不知道呀?我倒是担心你一时糊涂,上了别人的当。”苏欣说。

“上当?上谁的当,你女儿这么聪明还会上当?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呀?”

“哼,难说。人在恋爱的时候,往往是最愚蠢的,一旦上了别人的贼船,后悔都来不及了。”

“哼,丫头,你给妈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别人?!”

“没有呀,你瞎猜!装谁?装着你呗!”

“你别给我耍贫,没有就最好。你看看小马,没想到跟着李克跑了。你看着,罪有她受的!李克要钱没钱,也没有正式工作,跟在他后面还有个好?”想起这些苏欣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警告你,以后我不许你再与鲁兵他们几个人来住,他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看,人家又得罪了呀?总是骂人家。”芦荻有点不高兴地说道。

“反正你以后不要与他们再来往!”

“不与你说了。”芦荻说着,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苏欣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其实,芦荻的心情也不好,所以才把音响的声音放得很大,藉以排除心中的烦恼。自从和徐小虎相处以来,在感情上总是疙疙瘩瘩的。一有空闲,她就一个人躲在房间听音乐。在她的柜子上,摆放着鲁兵当初作为生日礼物送她的磁带。每次看到磁带,鲁兵的影子就出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几个月没有见鲁兵,听说鲁兵去的地方很偏僻,不知他一个人在那儿生活得怎么样,心中充满着一丝朦胧的牵挂。很想知道一些关于鲁兵的消息,但却无法得知。现在连任柯都不在鸿运露面了。

想起任柯,芦获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何不去找蓝萍呢?蓝萍和他们走得最近,从她那儿一定可以打听到一些有关鲁兵的情况。问题是,我怎么问才能不露声色,不让蓝萍看出来呢?转念一想,车到山前必有路,过去喝杯咖啡,随便聊聊呗,或许蓝萍健谈,对自己说出点什么呢?反正呆在家里也郁闷,不如现在就过去。想到这里,芦荻简单装扮了一下,提起包走出房间。

一路上芦荻打着腹稿,思考着怎么引出话题。其实,她这种想法都是多余的,女孩在一起,什么话自然而然地就聊出来了。她刚一进咖啡屋,就被蓝萍发现了,远远就叫道:“嗨!”

“嗨!蓝姐!”芦荻没有找座,而是来到了吧台,“这么巧,你今天下午当班呀?”

“是呀,怎么,你一个人过来的?”蓝萍往芦荻身后看了看,问道。

“嗯,刚好路过,过来歇歇。你现在忙吗?好久没见了,如不忙我请你喝一杯。”

“好呀。不过,你来这儿还是我请,呵呵。”蓝萍一指座位,你先去坐,我马上来。”

“哎!”芦荻很高兴,她没想到与蓝萍见面会显得如此自然,答应一声,找个座位坐下来等着。或许是爱屋及乌,芦荻感觉蓝萍显得特别亲近。

“请吧。”蓝萍端了两杯饮料,在芦荻的对面坐了,望着芦荻问,“今天怎么这样闲呀?店里面不用帮忙了?”

“哪儿呀,我平时也不喝酒的,我被那帮臭小子哄的。”蓝萍说,“我喜欢和他们哄着玩儿。”

“嗯,那次我答应你和任柯参加你们聚会的,后来临时有事没捞到参加,我爽约了,请蓝姐不要生气。”芦荻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阵难过。

“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蓝萍说,“不过,那晚特别开心,你要是在就好了。那晚他们几个都喝多了,李克醉得一塌糊涂呢。”

“那鲁兵他们几个呢?”

“也差不多了,要不是我制止,还不知都要醉成什么样子。”蓝萍眉飞色舞地向芦荻描绘道。

“呵呵,真有意思。”

“是啊。不过,好久没有像那样喝酒了。他们几个现在四分五裂,很难聚到一起了。”蓝萍感叹道。

“我知道,听说鲁兵去了基地。”

“嗯,前几天我和任柯还去看他了呢。”蓝萍说。

芦荻终于绕到了自己想聊的话题上,自然而然地问:“鲁兵在那儿怎么样?好玩吗?”

“还好玩呢,穷乡僻壤的,他在那边就一个人,挺不容易的。”蓝萍说,“唉,这个鲁兵呀,也真是难得,那个地方他竟也能呆得住。”

“条件很差吗?他现在还好吗?”芦荻急切地问。

“看起来还不错,不过,我看出他好像也有点心事。”

“哦。”芦荻低下了头。

“哎,你喝呀。”蓝萍把饮料往芦荻面前推了推。

“哦,谢谢!”芦荻用恳求的目光望着蓝萍说,“蓝姐,我也喜欢到乡下去玩,下次你们再去的时候,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蓝萍终于知道了芦荻前来的目的,心里不禁有点不高兴。你以为你是谁呀?把人家甩了,还想去刺激他呀。想到这里,蓝萍委婉地拒绝道:“我也记不清去那儿的路了,是任柯带我去的。你最好去找一下任柯,这事他说了算。”

“好吧。那说定了。我走了,蓝姐,谢谢你的招待。”芦荻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她不想再呆下去了,站起来礼貌地与蓝萍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