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聚散依依

(49)

“我的乖乖!我整个脱了一层皮!”李克如释重负地说道,“如再考不上,也不能怪我了,哈哈!”

“嗯,只要努力了,就问心无愧了。”鲁兵说,“但愿我们兄弟能出个军官来,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本来我们老大也有希望提个干,没想到晁显这小子闯了祸,让他背了个黑锅,可惜。”任柯惋惜地说。

“别这么说,让晁显听到了不好。”鲁兵接过李克的香烟,“再说,那也只是个希望而已。”

“就是考不上,我也不后悔了,我感觉这半年多来,我学了很多东西。”李克的心态倒是不错,“我感觉比以前成熟多了,特别是跟老大后面训练,使我感悟到不少的道理。如果考不上,我打算年底就退伍。”

“什么?退伍?你怎么这样想?”任柯问。

“是的,我就是这样想的,部队这碗饭不太适合我这样的人吃。”

“为什么?”任柯真搞不明白,李克到底是怎么想的,至少也要留队转个志愿兵嘛。

“我不想转志愿兵。当不了军官,我想早点走算了。”李克说,“我姑夫现在升老总了,我想到他手下去混混。”

“人各有志,条条道路通罗马呢,你有股闯劲,说不定能闯出来!”鲁兵鼓励道。

“好,你先打前站,等我们转业了,到你手下去,哈哈!”任柯听说李克有这层关系,显得很兴奋。虽然以后转业地方政府也会安置工作,但随着改革步伐的回快,找一份理想的工作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也不过去打打工,估计混碗饭吃还是不难的,呵呵。”李克道,“好在我就在A城,离开部队,我们还可以常聚在一起。”

“嗯,这就好。”任柯把烟蒂拧灭在烟缸里,“将来我也要争取留在A城!”

“对了,你和蓝姐的事怎么样了?”李克问。

“还不是那个样!”任柯满不在乎地回答。其实任柯也曾去找过几次蓝萍,但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天生的高傲性格使得他往往言不由衷,更不会刻意去取悦别人。

“你这样是不对的,要好好把握。”鲁兵接过话说道,“你们的事定下来,以后转业可以异地安置,留在A城就没有问题了。”

“难道我非靠她不成呀?”任柯很高傲地说道,“她也不过是个小市民而已!”

“呵呵,问题是人家有A城的户口。”鲁兵很温和地驳斥道。

“我看呀,你们两个都在A城找对象,以后我们都留在A城混!”李克插过话说。

“这是肯定的,你还不知道吧?上次我们在鸿运吃饭,芦荻对老大可好了,那时你去复习了,不在场,还不知道情况。”

“咦,是吧?好啊!芦荻人是不错的!鲁老大就找她得了!”李克笑道。

“对了,我让你为芦荻写首诗,你写了吗?”任柯记起上次吃饭的情景。

“嗨!我哪会写诗呀,没写。”鲁兵说,“人家和徐小虎估计差不多了。”

“你看,你整日说我们,自己反倒没有点自信。我都看出来了,徐小虎肯定没戏唱,你烦他干什么?”任柯说道,“难道你没看出来芦荻其实是喜欢你吗?”

“唉!”鲁兵叹了口气,也许正因为爱,自己才不敢去追芦荻吧?爱她,想让她幸福,可是自己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能给予她什么呢?其实自己很想念芦荻,自从机关下来,就一直没有在芦荻面前露过面,更没有去为芦荻送诗。此刻被任柯提起,他感觉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了,好在李克把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昨天听车管助理说,部队可以要到郊外去建一个副食品基地,想让我开车去驻勤。”

“要去多久?”鲁兵问。

“没说。不过我不想去,在没有收到通知书以前,我没有心情做事。”

“理解。不过,工作还是要做。”鲁兵劝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撞也撞响亮!别让人家说闲话!”

“嗯,我明白。”

任柯趁他们说话的工夫,在床头柜里翻腾了半天,找出一只破旧的钢笔来,拿在手上往本子上画了画,交给鲁兵:“老大,你为我写几个字。”

“什么字?”任柯的举动,让鲁兵感到莫名其妙。

“心如止水。”

鲁兵不明任柯的用意,就在本子上随手写了“心如止水”四个字,把笔交给任柯。任柯小心翼翼地把这四个字撕下,贴到床头上。

“搞什么名堂,怎么想起这四个字呀?”鲁兵哭笑不得,“你是不是搞错了,应该是‘心如潮水’还差不多,哈哈。”

任柯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半天也没有回答。

(50)

秋后的阳光已显得有些苍白,给人一种容易亲近的感觉。病房内弥漫着一股苏打的味道,偶尔从过道里传来护士的脚步声。

静子安静地躺在病**,眼睛专注地盯着上方的盐水瓶。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忽然病倒,上午还与同事一起打羽毛球,突然感觉到肚子有点儿痛,而且越来越强烈,到医院一查,竟是急性阑尾炎,医生说要动手术。静子有点儿害怕,想象着医生将要用锋利的手术刀从自己的身体上划过,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

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在病房门前嘎然而止,静子转过脸来,通过门上的那个小小的探视口,发现晁显正努力地向里面张望。病情来得突然,自己没有来得及与任何人讲,晁显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呢?不过,静子显得十分激动,刚想坐起来,被晁显劝住了。

“别动!躺着。”晁显紧走几步,来到静子的床边。

“你怎么来了?”静子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打电话到你们单位,你的一个同事告诉我的,我就找了过来。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现在挂水好些了,不过,医生说最好手术。”静子的脸上充满痛苦的表情。

“唉,怎么回事嘛!”晁显把一束鲜花放在柜子上,“不要怕,手术就手术!”

“你说的轻巧,我害怕!”静子见到晁显,精神比刚才好多了,“那多吓人啊!”

“没事的,小手术。”晁显安慰道,“生病怎么办呢?又不好找人代替,如真是能代替我替你好了。”

“别胡说。”静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不禁脱口说道,“有个老同学在这边真好。”

“嘿嘿。”晁显笑了,“对了,你亲戚知道吗?”

“不知道,我谁也没有说。我亲戚去上海也不在家。”静子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没关系,我来照顾你好了。”晁显捏了捏输液管,“你饿不饿呀?想吃点啥?”

“我现在还不想吃东西,总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谢谢你,晁显。”

“哎呀,你还给我客气什么呀。”

正说着话儿,门忽然被推开了,一名穿白大褂的护士走进来,冷冷对晁显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吧?跟我来一下!”

“哦。”晁显冲静子笑了笑,“那我先跟她去一下。”

“嗯。”静子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润。

晁显刚才听到护士把他称为静子的家属,心中**漾着幸福感,乐颠颠地跟在护士后面到了医生值班室。一个主任医生阴沉着脸,看到晁显过来,毫无表情地问:“几号床的?”

“哦,我还不知道,”晁显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看你!像个陪护的家属吗?几号床都搞不清楚?真马虎!”主任很不高兴地责怪道。刚才晁显只顾与静子说话了,没注意静子是几号床,现在无端遭此责怪,心里却不恼怒,露出一副笑脸回答:“我去看一下。”

“不用了,23号床的。”护士说道。

“哦。在这儿签个字吧,你爱人需要进行手术。”主任医生把单子推到晁显的面前。晁显把单子端详了半天,看到上面一系列手术可能带来的风险,不禁有些紧张,不知不觉额头上已浸出汗来。不过,晁显在犹豫一番后,还是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请问,我们什么时候手术?”晁显问。

“下午2点。”

“哦,谢谢!”晁显回到病房的时候,感觉背上都湿透了。静子问:“叫你去干什么呀?”

“签字,下午手术。”晁显说,“我签的字呢,你不会怪我吧?”

“真的呀?”

“真的,这我能说谎吗?”

“嗯,怎么会怪你呀?不过你胆子也不小,你不怕万一有什么事连累到你呀?”

“不怕!”晁显坚定地回答。

“谢谢你晁显!”静子显然十分激动,“要不然,我真不知该怎样好了。”

“应该的,嘿嘿。你好好休息,准备下午手术,不要怕,我在这儿。”

“你下午没事吗?”

“再大的事也不行呀,我打个电话请假,放心吧。”

“嗯。”静子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把树叶儿照得金黄一片,很好看。

(51)

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沉睡中的晁显惊醒,随后就听到任柯的叫喊声:“再不开门,我一脚给你踹了!”晁显疲惫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手表,才发现时针已指向上午10点钟。晁显伸了个懒腰,很不情愿地从**爬起来。昨夜晁显一直在医院守着静子,天亮了才回来。这会儿还有点瞌睡,不过,任柯站在门外敲了半天了,如不开门,这家伙还敢把门踹开。

“叫什么叫?”晁显打开房门,眼睛却还闭着。

“几点了你还在睡?平时你们都说我能睡,依我看,我可睡不过你。”任柯说着就冲进来,望内间望了望,“我以为你有什么情况呢!原来是一个人在睡。呵呵。”

“你这家伙,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我要是有情况,第一个瞒不过的就是你!”晁显摸出剃须刀在脸上晃动着,“你要是不叫门,我还准备再睡一会呢。”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我们一直等到晚上熄灯你也不有回来,你老实交待!”任柯一拍晁显的办公桌,像审问犯人一样。

“我一个同学生病动手术,我在请假在那儿陪护了。”晁显轻描淡写地回答。

“哦?八成是你的那个女同学吧?”任柯追问道。

“对,是她。”

“呀,这么说你们感情不一般了?”

“嘘!”晁显往门外看了看,在确定没有外人后,低声说道,“你小声点,别人听到会引起误会的……”

“你心里没鬼你怕什么?!真是的!”任柯嘴上这样说着,声音却降了一个高度,“哎,你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午饭后我还得去一下,她现在行动不方便,亲戚一家去了上海还没有回来。现在她的女同事在那儿,回头我去送点吃的给她们。”

“你厉害,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好福气哟。”

“你又瞎说,人家都急等着嫁你,你却不急。嘴上厉害,就是没见行动,呵呵。”晁显吐了一口牙膏沫子,回过头来说道。

“我高兴,我才不愿要老婆哩。”

“你以为你还小?!”

“反正我现在不想找,不然我早进攻了,还等到现在?”任柯也不太愿意别人谈及话题。

“嘁!”晁显把洗脸水洒到门外,“你总是不找,人家会说你不正常的!”

“我有什么不正常?”任柯一乐。

“不是生理不正常,就是心理不正常。”晁显说罢,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我操!让你这么一说还怪严重哩!”任柯一拍桌子,“想找还不容易?等老兵退伍之后,我把这事儿定了!”

“对了,李克确定走了吗?”晁显问。

“基本定了!”任柯说道,“文化成绩不够,又不愿意留队转志愿兵,想退伍还不容易?我来就是想找你商量一下的。”

“哦?怎么说?鲁老大知道吧?”

“我和老大碰过头了,准备等李克离队的时候,我们几个再到鸿运去为他饯个行,老大近来工作比较忙,不像我们时间这么宽松。他让我找你商量一下,抽空出去一趟,咱们合伙给李克买点什么纪念品。虽然他退伍后不回老家,还在A城工作,但毕竟与在部队时不一样,天天都能见上面。”

“那倒也是。”晁显说,“不过,今天我肯定是没有空了,要不你自己去好吧?都是自己的兄弟,买什么你做主好了,回来我们再算账。”

“好吧,实在不行呀,我去找我老婆,看她能不能陪我去商场,这方面,她是行家。”

“呵呵 ,有事的时候你才会想起人家。”晁显笑道。

“那当然,没事我找她干什么?”任柯一脸的得意,“下午说定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好!”晁显说罢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最重要的是去银行取钱,自己工资都先垫付上了,还动用了一些公款,现在钱还不够,晁显决定中午再去取些出来。

当他匆匆忙忙赶到医院的时候,静子已精神了许多,正在那儿陪自己的女同事说话。晁显把东西放下,从保温盒中盛出鸡汤,端到静子面前。静子的女同事下午还要上课,见晁显到来,先回单位去了。

“来,喝点鸡汤吧!”晁显见静子行动不便,自己用汤匙舀了鸡汤送到静子面前。静子羞涩地笑了笑,张口把鸡汤喝了。

“怎么样?不咸吧?”晁显小心地问。

“不咸,好喝,看不出你的手艺真不错。”

“嘿嘿,其实,这不是我烧的,我让他们帮着做的。”

“看得出,你在家一定是个好丈夫,心真细。”说这些话的时候,静子脸上又泛起红润,“嫂子的命真好,这么好的人被她贪上了。”

晁显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病房门一开,又住进了一个病号,等待着明天手术。见些情景,那个病号不无羡慕地对自己的丈夫说:“你看看人家是怎么样做丈夫的,结婚这么多年,我可一天也没享过这样的福,唉……”

静子闻言,感觉脸上有点发烫,装作没有听到。晁显的脸红得像烧霞,也顾不了许多,明知对方误解了他们的关系,但也懒得解释,可偏偏对方说起来没完没了。

“到底是当兵的人,懂感情啊,我说妹子,你好福气啊!贪上了这么一位丈夫!”

“哎呀!大嫂!我哪有这福气呀?这是我表哥!”静子感觉不能不解释一下了,为了不让对方误解,把晁显说成了自己的表哥。

“哦,是吗?我要是能有这样的一个表哥就好了,知冷知热的,会体贴人。”对方说道,“现在这样的男人可不容易找了。”

晁显遭遇夸奖,又听静子对别人说自己是她的表哥,远比同学又近了一层,不禁心花怒放。连忙说道:“对,我是他表哥,呵呵,您误会了。”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两口子呢,多般配呀。大兄弟你结婚了吗?要是没结婚,我倒想给你介绍一个。”

“谢谢。我呀,结过婚了。”晁显回答这话的时候,心里感觉到一丝隐隐的痛。

(52)

虽然任柯不常去会蓝萍,但他总能算准蓝萍每天的班次,而且从未算错过,在这一点上他显露出超人的天赋。所以,当他赶到蓝萍那儿的时候,蓝萍刚巧交过班。见到任柯,蓝萍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总是在想来的时候就来了。自上次去为任柯过生日,蓝萍一直没有再去部队。期间,除任柯来过几次外,好久没有见到鲁兵他们几个了。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蓝萍问。

“有点事儿,想请你去商场帮我买点东西。”任柯回答,“李克要退伍了,我们想为他买点儿纪念品,可不知买什么好。鲁兵让我来请你参谋一下。”

“鲁兵让你来的?”

“你有空吗?”任柯也不正面回答。

“好吧,欠你的一样!”蓝萍把包往身上一背,走出吧台,“说吧,我们去哪儿?”

“实在不行我们就去阳光商场,怎么样?”任柯紧随其后,两个人并肩走出来。好在阳光商场离这儿不算远,不用打的也不会用多长时间就可以到达。

“你准备买多少钱的东西呀?我心里好有个底。”走在路上,蓝萍问道。其实刚才任柯已把李克退伍留在A城发展的事都详细地告诉了她,既然大家都还同居在一座城市里,又不是天各一方,从此难以相见,还用买什么纪念品吗?只要友情在,还非要这种外在的形式?很显然,任柯在把它当作一件大事来办的,不然不会过来找自己为他做参谋。从某种意义上说,军人似乎更珍惜友情呢。

“我和鲁兵、晁显三人,每人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来,买纪念品剩下的钱用来为李克饯行,到时候,你也过去!”任柯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我当然要去!这还用你说?!买东西也算我一份!”蓝萍也很喜欢与他们这几个战士交往,他们既有军人的阳刚,又有生活情调,全不像电影电视中的军人那样。蓝萍想进一步加深对他们的了解,从一个平民的视角去感受军营生活,为他们写点什么,写普通士兵的军旅生活。她很庆幸通过任柯认识了这么多朋友,一个个纯朴得可爱。特别是那个鲁兵,虽然有点儿内向,但其实是个非常有内秀的人。

任柯在很大程度上,喜欢的是蓝萍的性格。别看他整日在蓝萍面前摆出傲气十足的样子,其实他正是用这种高傲来掩饰自己腹中的羞涩。虽然他一直把蓝萍当作自己的对象,但他只是摆在自己的心里,不仅从未表达过爱意,而且也从未在蓝萍的面前表现出自己善良的一面。他的好强,他的高傲,使他放不下自己的架子来。尽管与蓝萍相处了许多年,感情就这样平淡无奇,甚至还手都没有碰蓝萍一下。这会儿听到蓝萍也要算上一份,他显得非常开心,不由得咧开大嘴笑了。

“好!那李克要开心死了!”任柯对蓝萍说道。

“应该的嘛!我建议给他买几件衣服,怎么样?平时在部队穿军装,回地方总不能再穿黄衣服吧?”蓝萍说。

“对,这主意不错,那我们去服装柜吧。”任柯说道,“多亏请你来,不然,我都不知道现在什么衣服时髦呢!”

说话的工夫两人进了商场,还没有走多远,蓝萍突然用手一指前方:“看,那个不是鲁兵吧?”

“不会吧?他说下午没有时间出来。”任柯往远处望了望,背影有点像,不一定是他,我们还是先买衣服吧。”

“我看像他,举止特别像呢!”蓝萍站在原地没有动,“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嗨!抓紧时间吧!小姐,我还等着回去呢。”任柯有点不耐烦催促道。

“好吧,”蓝萍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像,绝对是鲁兵!”

其实蓝萍没有看错,那个穿军装的背影的确是鲁兵。

本来下午他要工作的,政治处的干事请他到军区报社送稿。看看时间尚早,他却身不由已地来了阳光商场。下到基层后,外出已很不方便,除了工作上的原因,在管理上也相对严格一些。在没有见到芦荻之前,鲁兵还有些犹豫,不过,在短暂的犹豫之后,鲁兵还是直奔芦荻所在柜台而来。好久没有见芦荻了,鲁兵只是想见见她。

还好,正是芦荻当班。鲁兵轻轻走到柜台前,用手敲了敲了台面。

“哟,鲁兵!”芦荻转过身看到鲁兵站在面前,羞涩地笑,“早长时间没有看到了,以为你失踪了呢!”

“怎么会呢?混栽了。”鲁兵自嘲道。

“我知道。”芦荻把脸一昂,神气地对鲁兵说道。

“你知道?”

“是呀,你的事儿我都知道。”

“不会吧?那你说说,你知道我什么事儿?”

“哼!还想考我呀!”芦荻忙过一宗生意,趁空闲专注地说道,“你为别人背黑锅了吧?”

“怪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鲁兵感到有点儿惊讶。

“偏不告诉你!”芦荻隔着柜子扔过两片口香糖来,“你呀,真傻!”

“嘿嘿,没什么,为了弟兄嘛,这算什么。”

“你想没想过你这样做会影响到自己前途?也就是你能做得出。”

“没什么,机会可以再创造嘛,嘿嘿。”鲁兵感觉自己在芦荻面前,总是有点放不开,平时想好的词,却一句也用不上。

“看不出你这人还挺义气的。”芦荻不再提鲁兵的事儿,“对了,大作家,你为我写的诗呢?给我看看吧?”

鲁兵一下子羞红了脸,用手摸了几个额头:“写倒是写了,感觉不太成熟。”

“给我看看嘛!”

“好吧。”鲁兵从衣袋摸索了半天,把一张纸递到芦荻的手中。芦荻笑嘻嘻地打开正要看,突然远处办公室有人过来叫她:“芦荻,电话找!”

“哪儿打来的?”芦荻问。

“部队一个姓徐的打来的!”

“哦,来了!”芦荻把那张纸匆匆往包里一放,回头嘱咐鲁兵道,“你等我一会啊,别走开。”

谁知当芦荻接过电话回来的时候,鲁兵却不见了。

(53)

在妈妈的催促下,芦荻曾与徐小虎约会了几次,但始终没有那份感觉。虽然这位年轻的军官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但芦荻在内心深处还是喜欢鲁兵。当然,这一切她都深深地埋在心里,从不敢让妈妈知道。她经常在苏欣的面前夸奖鲁兵,时间一长,苏欣似乎看出了点什么,就敲山震虎地给她打“预防针”:“你不要总在我面前提他,我耳朵都生出老茧了。鲁兵再好,也只是个志愿兵,能有什么出息?我女儿不会对鲁兵有什么想法吧?”每到这个时候,芦荻总是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她自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虽然苏欣很宠爱她,但女儿自幼却服从管教。

刚才的电话又是徐小虎打来的,告诉她,明天晚上请她吃饭。本来她想推脱,没想到徐小虎却说,我打电话给阿姨了,阿姨已答应了。芦荻心里很不悦,请就请呗,还向我妈汇报!这多少有点“挟天下而令诸侯”的味道呢。事实上,这正是徐小虎的精明之处,把事情做得很圆满。

芦荻的心还在为鲁兵坚守着,可这个小子畏畏缩缩的,连个面都不绕一下。还好,今天总算来了,怎么连一会儿工夫都不肯等我呢?芦荻忍不住一阵难过,眼泪差一点儿掉下来。

“芦荻,你当班呀?”任柯提着新买的衣服,和蓝萍一道来到了芦荻的面前。

“啊,是你们呀!”芦荻努力露出笑脸,“看到鲁兵了吗?”

“鲁兵?没有呀?”任柯回答。

“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

“我们没有一起来呀,怎么?他来过了?”任柯问。

“他刚才还在这儿的呢,一眨眼不见了。”芦荻奇怪地说。

“怎么样,我说刚才那人是鲁兵吧?你不相信。”蓝萍对任柯说道,“还当兵的呢,就这眼神,嘁!”

“他来干什么?”任柯奇怪地问。

“他说下午去军区报社送稿的,随便来转转。”芦荻没有提鲁兵献诗的事儿。

“哦,是这样。不会看到我们躲起来了吧?”蓝萍笑道。

“躲我们干什么?”任柯问。

“不好意思呗!”蓝萍冲芦荻努了下嘴,任柯会意地笑了。

“你们说什么呀,不理你们了!”芦荻想起包中鲁兵送来的诗篇,或许鲁兵有事先走了?于是也高兴起来,“你们买东西呀?”

“嗯,给李克的,他马上要退伍了。对了,过两天我们去你们鸿运吃饭。”任柯晃动了一下手中的衣服,“先走了,拜拜!”

“请我吧?”芦荻笑盈盈地问。

“你要是愿意,当然请喽!”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说话不算数。”

“怎么敢骗你呀,我老大还不打死我呀!哈哈!”任柯笑道。

“去你的!”芦荻羞红了脸,冲蓝萍说道,“蓝姐你看,好好管一管他,说话没一点边。”

蓝萍也笑道:“你呀,最好向你的鲁兵告状吧,我可管不了他!”

鲁兵才回到部队一会儿,任柯牵着两条军犬就找了过来。一进门就嚷嚷:“老大,你回来得那么急干什么?哼!”

“送过稿就回来了,怕耽误事儿。”鲁兵擦试着车子配件,头也没抬。

“还去哪儿了?”

“哪儿也没去。”

“不是吧?”

“怎么了?”鲁兵抬起头来,任柯才发现鲁兵的眼里充满了忧郁。

“我们今天去阳光商场了,为李克把东西买回来了。”

“好。辛苦。”

“不辛苦。我们还在那儿看到了芦荻。”

“是吗?”

“芦荻说,你刚从她那儿离开。”

“哦,是这样。我也想去商场看看的,在那儿碰到了她,说了句话,就回来了。”鲁兵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我说,哥们,你能不能歇一下,和我说两句话儿!”任柯说。

“这不一样吗?”鲁兵回答。

“不是我批评你,你这人只知道工作,不注意休息。”任柯见鲁兵有点不开心,故意逗他道。

鲁兵躺下身子在车下紧固螺丝,拧了半天也没有拧好,把工具一扔,从车下钻出来,:“妈的!连颗螺丝都与我过不去!”

任柯笑着递过一支香烟:“来,歇会儿。”

鲁兵擦擦手,接过烟来:“真他妈操蛋!”

“老大今天好像有点不太高兴?怎么回事呀?给兄弟说说。”

“没什么,只是有点郁闷。”鲁兵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道。

“有什么好郁闷的?送稿约会两不误,公事私事一道办,嘿嘿,真高!”任柯竖起拇指说道。

“约会?狗屁!”鲁兵这会儿粗话连篇,好像心头压着一股怒气,“我和谁约会?”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在阳光商场我们都看到了。呵呵!”

“你看到什么了?取笑我是不是?”

“我哪敢取笑老大?哈哈,我们还去看了芦荻呢!”

“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她,和她妈一样,虚假得很!”

“怎么了?”

“人家正准备做官太太呢,我们就别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任柯追问道。

“别提了,提起来丢人。”鲁兵埋下头说,“我决定从今往后再也不理她了!”

“你真能做得到?”任柯笑嘻嘻地问。

“当然做得到!”鲁兵扔掉烟头,又躺下身子钻到车下,摸起地上的工具,把螺丝拧得嘎嘎直响,一边拧一边骂道:“妈的,我就不信拧不上你!”

(54)

周末的校园里一片宁静,通往教工宿舍的那条路上落满了枯叶,踩在脚下松软软的,发出沙沙的响声,很诗意。晁显手上拎满物品,陪着静子,慢慢往宿舍走着。

“我现在才明白,人健健康康地活着就是幸福,其它都是假的。”静子感慨地说道。其实才走不远,她额头上就已浸出汗来,只好停下来歇一会儿。

“真看不出,你还因病得福啊,从中悟出哲理来了,呵呵。”晁显笑道。

“可不是嘛!”静子说,“还从中体验了家庭的温暖,找到了今后努力的方向。”

“收获这么多?”

“嗯。”

“那你说说,今后的努力方向是什么?”晁显问。

“不告诉你。”

“说说怕什么?”

静子脸一红:“我知道我以后要找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了!”

“哦?什么样的?”晁显恨不得静子说找自己这样的,心一时悬在那儿。

“唉……”静子却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

“要是早认识你就好了。”

“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从小学就在一个班,呵呵。”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静子低声说,“其实吧,人与人之间都是缘份呢!”

“是啊!”晁显也感叹道。

“走吧!”在稍憩片刻之后,静子说道,“可以走了。”

“哎!”晁显等了半天,也没明白静子话语中的含意,拎起物品,跟在静子后面继续往前走。

“你看,一到周末这儿一个人影也没有,差不多都回家了。”静子指着那排宿舍说道。的确,几个房间的门都锁着。

“你平时怎么过的周末?一个人不害怕吗?”晁显打开房间的门,把静子搀进来。

“习惯了,有时去亲戚家,有时一个人在宿舍看看书。”

“嗯。”晁显把物品从袋子中一一掏出来,摆放得有条有序。

“这些天来真辛苦了,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静子在床边坐下,看晁显忙碌着。

“这有什么呀?这不是巧了吗?对,就是你说的缘分呗,谁让我们离得近呢?”

“我以后就要找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公,我想好了。呵呵。”静子说。

“呵呵,你才不找我这样的呢,别拿我开心了。”

“真的,我现在才明白,我要找的是什么类型的。要是早认识你,我就嫁给你了,嘻嘻。”

静子的话让晁显心头一颤,差一点儿碰倒了水瓶。晁显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静子,“你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我没说嘛,人与人都是缘呢,像我们就是属于有缘无份的。所以,只能做朋友!”

“谁说只能做朋友?”晁显的感情终于决堤,“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离婚!”

“算了吧,我和你开玩笑的,我可不愿做第三者。”静子感觉自己说得话有点过头了,慌忙对晁显说道。

“谁和你开玩笑了?其实,我和她离婚只是迟早的事儿。”晁显急切地表白道。

“为什么?”

“和她过不到一块。”

“那你们怎么还结婚了,说笑话呀。”静子很感兴趣地问。

“唉,一言难尽,不说了,反正要离婚的。离开部队我就到法院起诉!”

“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等到离开部队以后?”

“部队一般是允许离婚的,怕影响不好。”

“哦,这么说你内心其实是很苦的呀!”

“没办法,咽泪装欢!”晁显记起唐婉《钗头凤》中的句子,很巧妙地引用了过来。

“唉,这让我说什么好呢?”静子为难地说道,“婚姻不是儿戏,你要慎重。”

“嗯,我知道。那我先回去了,一个人要注意保重啊,明天有时间我再过来看你。”

“不用麻烦了,说不定明天就会有同事过来了。我自己能行。”静子感激地说。

“那我走了?”晁显说着,并没有迈步。

“嗯,你这一走我还有点不太习惯呢。”静子说。

“要不再陪你一会儿?”

“走吧,我没事儿。”静子感觉喉咙有点咽。

“嗯。”晁显望了望静子,转身就要走,却被静子叫住了。

“晁显!”

“哎,怎么了?”

“不管怎么样,你要答应我,要善待自己,好吗?”静子说。

“嗯。”晁显轻轻地带上房门,仰头望了望天空,直想大叫一声。他感觉心中燃烧起一团火,快把自己的胸膛烧裂了……

(55)

鸿运饭店这几天生意特别兴隆,来吃饭的大多是附近的军人。有的退伍战士已换上了便服,但从他们的举止和发式上,仍能看出在军营留下的烙印。还有很多的战士,在吃饭时抱头痛苦,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苏欣知道这时正是老兵退伍时节,他们中有一部分人在这儿吃过饭或许就会踏上返乡的归途,再也不会到自己的酒店来就餐。她不仅吩咐小马小心伺候,还在结账的时候打上几折。毕竟战士们也不容易,平时也没有少照顾自己的生意。

“哦,”苏欣笑了笑,“这阵子竟没有看到任柯他们过来,是不是有点儿怪?”

“嗯,他们几个是好长时间没有来了。”小马说道,“那天我还听芦荻说,李克今年也退伍,军校没有考上。”

“几个人是有点儿怪,该来的时候都不来了,任柯改邪归正了?”苏欣笑着说。

“或许李克离得近,不急着回去呗。听说李克这儿有亲戚,退伍也不回老家。”

“哦,难怪呢。”苏欣似乎找到了答案,不再搭理小马,专心算起账来。就在这时,任柯摇晃着双膀走了进来,冲吧台嚷嚷道:“老板娘!晚上安排我们几个吃饭!”

“哟,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才我还和小马念叨着你们呢!”苏欣把头一转,冲里面喊道:“小马,快给我干儿子倒茶!”

“哎,来啦!”小马急慌慌地走出来,与任柯打招呼,“刚刚我们老板娘还说你呢!”

“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吧?”任柯依然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怎么会想起我来呢?她恨不得让我在面前消失才好呢!”

“你看看,一来就与我过不去,我不是想你嘛,谁让你是我干儿子呢!”苏欣与任柯套着近乎,“怎么?与李克送行啊?”

“嗯,回头我们几个过来,把一号厅给我留下。”任柯不容置疑地说道。

“多少个人?”苏欣问。

“我,李克,鲁兵,晁显,邓宏……”任柯板着手指算着,“六个人,不,七个人,芦荻也参加。”

苏欣一愣神,说道:“怎么还有芦荻呀?她可能晚上来不了。”

“这不关你的事儿!我们都说好了。”任柯不屑地回答,“就按七个人上菜!”

“嗯,好吧,你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苏欣心里却想,女儿怎么会与他们几个搅到一起了呀?不是说好与徐助理一道去吃饭的吗?对,一定是任柯瞎说,这家伙没有正话,不能信。想到这儿,大器地对小马说道:“告诉厨房,一号厅的菜要上精,就说是我讲的,不关他们的事儿!你也要搞好服务,我干儿子要是向我告状,我可饶不了你!呵呵。”

“知道了。”小马答应一声进后厨了。任柯端起茶杯,一个人进了一号厅,再有一会工夫,蓝萍差不多也该到了。

秋季的夜晚天黑得早,任柯才把灯打开,李克在鲁兵几个人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李克西装革履,头上打着摩丝,两眼炯炯有神,一副小老板的派头。他客气了一番,回头问道:“哎,蓝姐呢?”

“来了!”蓝萍推门走了进来,“我没有迟到吧?”

“只有芦荻没到了,她说她也想参加。要不,老大,你去外面看看?”

“好吧。”鲁兵站起来,走到大厅,看苏欣在那儿趴着,于是问道:“老板娘,芦荻怎么还没有回来吗?”

“哦,她与男朋友一道去吃饭了,你找她有事吗?”苏欣问。

“哦,没事,没事,我随便问问。”鲁兵闹了个红脸,抽身进了一号厅。

“怎么样?人呢?”任柯问。

“别等她了,她不会来了,老板娘说,她与男朋友一道去吃饭了。”鲁兵回答。

“操,耍我们呀!妈的,来,我们开始!”任柯说,“老大,你来说两句?”

“都没有外人,李克兄弟退伍,我们为他饯个行,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们话在酒中吧!” 鲁兵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要说在部队这几年的收获,还是比较大的。”李克在几个人车轮般地轮流敬酒之后,话语渐渐多了起来,“当然,收获最大的,还是认识了你们几个哥们。那段时间跟在老大后面训练,说心里话,我很不情愿。不过,现在才知道,这对我来说帮助太大了。不是我今天喝酒才说这话,对我的影响,可以说是一辈子。以后碰到什么困难我也不怕了,挺一挺,没有过不来的,是吧?鲁哥?!”

“是的,希望你回地方好好干,干出个样子来!”鲁兵说。

“嗯,放心,我不会给我们哥们丢人的。”李克继续说道,“虽然我没有考上军校,但我问心无愧了,不过,我感觉还是很对不起你们,特别是任哥,为了我天天晚上陪我看书,给我弄吃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吧?想到这些,我……”

“别哭!”任柯劝道,“多大的事儿,还值得提?退伍你也走不远,想来就来!”

“嗯。”李克抹了一下泪水,“以后,我落了脚,你们都去看我啊,邓宏就不用说,天天有出车的机会,蓝姐一定要和任哥他们一道去哟。”

蓝萍也想说点什么,却看到邓宏一言不发,坐在那儿抹泪,递过一张餐巾纸,“给,擦一擦。今天呀,我真被你们几个哥们感动了!但愿我们永远是朋友,来,我敬大家一杯!”

就在他们喝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小马进来对鲁兵说,芦荻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呀?”鲁兵说。

小马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任柯问。

“她想进来的,刚巧徐助理过来了,老板娘让她出去了。”小马小心翼翼地说道,“临走的时候,她让我对大家说声对不起……”

“滚她妈的蛋!”任柯狂暴地骂道,“来,我们喝酒!”

“这是芦荻让我转交给你的。”小马说着,递给鲁兵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