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怪房子

混乱中我就摸出一只匕首,从小木屋里钻出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晃了一晃手电筒,就看到对面树杈上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猪头。

猪头双手攀着树枝,压着嗓子叫唤:“老赵——老赵——”

我刚从噩梦中惊醒,对猪头的行为十分生气,此刻天色还是一片漆黑,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收了手电筒就要继续回小木屋睡觉,猪头小声说:“老赵,别睡了,你看火堆那边。”

我的视线越过射击垛口和栅栏,看到远处的一堆篝火火势弱了不少,只剩下一小团,在火堆旁边还蹲着一个人,那人正给火堆添柴火。他背对着我这边,身体和古树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背影和身形,更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正要问猪头,挂在腰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猪头的呼叫,他说:“老赵,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小六刚才偷偷摸摸的溜下去了,打算绕过去堵住他。等逮到此人,把他捆起来严刑拷打,咱们所有谜团,自然就破了。”

我听说小六要去拦那人,觉得小六一个人未必能拦住它,就爬下梯子,关了手电筒摸到栅栏门口,一眼就看到小六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一寸寸挪向火堆边上那人。

那人的样子被火光一照,我就看清楚了,这人穿着一身黄绿军装,头上扣着一顶钢盔,正是木屋狙击手的打扮。梦里的情境咋呼之间就奔到现实,吓了我好大一跳,人都哆嗦了,背上起了一层冷汗。我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莫名其妙跑出一个二战国军士兵,太过蹊跷,很有可能是谁穿了他们的军装出来吓唬我们的,想到这里,我的胆色就壮了几分,没那么怕了。

小六爬到距火堆还有两三米处,突然跳起来,朝那人冲去,我也不闲着,从栅栏门后冲出来,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匕首。小六压在那人身上,还没等我赶过去,那人暴跳起来,一把把小六掀翻在地,小六人跌倒在地上,用双臂把那人的腿死死抱住,不让他站起来。

有了这个时间空挡,我已经冲到那人背后,顿时就觉得这人身高高得吓人,比我们一般人高了一个头还不止,至少有两米以上。

我飞起一脚踹向那人背心,我这一踹的力量可是在部队踢沙包练出来的,爆发力很强,身体素质不行的人都能被我活活踢死。那人被我踹得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我扑过去将他压在身下。

那人一身蛮力大得吓人,几乎要把我甩出去,好在小六死死抱住他的脚,猪头又从后面过来增援,跟我一起压着那人。

我们三个人压着他,他挣扎的力气反而越来越大,我一个没压住,那人奋力又是一甩,我被甩翻在地,差点滚进火堆里。

我大喝一声,就要翻身再上,那人突然就从猪头小六身下站起来,一溜烟冲向栅栏门方向去了。

猪头大叫:“追——快追——别让他跑了——”

我爬起来就冲向木门,那人已经消失在木栅栏后面,我追到射击垛口时,那人已经彻底不见影儿了。小六在后面大叫起来:“老板别追了,有情况。”

我等猪头小六过来,小六手里抓着什么东西跑到我面前,双手往我眼前一摊,说:“赵老板,你看看。”

我定睛一看,小六手上抓着一把黑毛,那毛有一指多长,我问小六:“从那人身上抓下来的?”

小六脸色很难看,说:“正常人哪有这么长的体毛,看着怪吓人的。”

我抓了两根长毛捏在手里,那毛发比人的头发粗多了,还扎手,显然不是人身上能长出来的东西。

我回忆起那人的样子,自始自终,我们都没跟他交过正面,这也导致此人的身份很是扑朔迷离。我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绝不会是牛小跳,然而,不是牛小跳原始森林里还会有其他人?

那人逃跑时的样子我记忆深刻,绝对是个正常人,而非森林里的野物,可是什么人身上会长出这么奇怪的毛发?

猪头把周围照了一遍,没有发现那怪人的影子,小六突然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表情很严肃,我和猪头急忙停止了动作。

小六小声说:“你们听——”

我倾耳细听,听到远处隐隐传来轰隆隆机械的轰鸣声,那声音起初若有若无,慢慢就很明显了。

小六和猪头脸色惨变,几乎是同时说道:“这是飞机的马达声,又是那架小日本的轰炸机。”

猪头骂道:“小日本都投降多少年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那架烂飞机到底是怎么回事,老这么飞来飞去有完没完了?”

我的心里也惊骇到了极点,常识上来说,那架二战时期的96式陆战机早就在山谷里坠毁了,怎么会一直飞到现在,而且飞机在山涧上悬了几十年,发动机都烂成渣了,怎么还能发动起来?这完全与事实是相悖的。

飞机发动机轰鸣的声音由远而近,我把手电筒照向漆黑深邃的夜空,视线被重重密叶挡住,看不到密林外的天空。我却能想象到那架飞机从山谷从飞泻而下,滑过密林的上空,正距我的头顶越来越近,此刻我恐惧到了极点。

正在我们三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水泥房子那边突然响起“轰隆——”一声,我们被震得瘫倒在地,就看到密林里滚出四团火球,被炸碎的树枝石头漫天乱飞。

小六大叫一声:“快隐蔽,小日本投弹了——”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滚到几米开外的一处灌木丛中,眼里全是刚才那一堆闪烁的火球和爆炸产生的漫天石木残渣。眼前的情景让我完全懵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喊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不是日本人的飞机,更不可能是日本人投的炸弹。

可是,事实摆在面前,这一情景与三年前那场战役何其相像,甚至连爆炸产生的火光,都有那场防御战的影子,那冲天的火光与从山脚下飞上来的炮弹多么相似啊,我趴在灌木丛里,眼前都是已经死去的战友们。心底的恐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强烈,我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气息。

老式轰战机的轰鸣声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越压越低,我几乎能感觉到日本人的飞机正缓慢的经过密林上空。它距离我是如此的近,近到我随时做好了炮弹落到我身上的准备。

猪头在另一边的树丛里大叫:“老赵,小六,咱们冲出去跟小日本拼了。老子就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直接搁一飞机在头顶上吓人,有炮弹你丢啊。”

小六接声到:“猪头,你要冷静,革命需要的不是莽夫,是智勇双全的战士,打倒小日本一定要能忍。”

猪头骂了一声:“我呸——”就不再说话了。

不远处又响起一声爆炸声,我看到火光在我眼前一闪,灌木丛里野草疯长,挡住我的视线,头顶上的飞机轰鸣声迫使我不敢抬头。

小六又喊道:“猪头,你怎么没声了,炸死你没?”

猪头没答话,我顿时感到不妙,那声爆炸就是从猪头那边传过来,难道他出事儿了?

小六大叫道:“猪头——猪头——你死了没有——”

半晌,猪头才答道:“小六呀,咱们是一起参加革命的好基友,你还没死,老子怎么舍得抛弃你呀,你猪爷爷还活得好好的呢。”

小六接了一句:“怎么不炸死你这头蠢猪。”

猪头突然叫起来:“大事不妙——大事不妙——老赵、小六,出事儿了,水泥房子被人炸开了。”

小六吃惊道:“我操,真的假的。”

猪头嚷嚷着:“出来出来,赶紧出来,藏灌木丛里还没水泥房子里安全,水泥房子都露出口子来了。”

我探出头,看到藤条网后面亮着手电光,看来猪头已经过去了。小六冲我招招手,先穿过水泥房子前的树林,我找到猪头的时候,他正蹲在爆炸废墟里发呆。水泥房子一处墙角被炸出一个大窟窿,窟窿旁边堆着散乱的水泥片,水泥片竟然厚达半米,我心里暗自吃惊,这水泥工事建的真扎实。

日军的轰炸机还在我们头顶呼啸飞过,猪头冲我们招招手,先钻进了窟窿里,小六犹豫了一下也钻了进去,我跟在他们后面。

窟窿里面是一间封闭的房间,大概只有几十个平,小六突然冲猪头吼道:“猪头,你奶奶的,你这头蠢猪,我们要被你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猪头一愣,摆开架势对小六说:“小六儿,你又抽了?”

小六道:“你眼看着水泥房子被小日本炸塌了,你还引我们进来,你小子是真蠢还是脑子被驴踢了,林子里最明显的东西就是这栋房子了,你存心让我们送死吧?”

猪头正要说话,我拦住他,说:“窟窿不是从飞机上扔下来的炮弹炸的。”

小六拧着眉头:“什么意思?”

我说:“第一:这栋房子的结构非常坚固,能防空袭,一般炮弹根本摧毁不了它;第二:我看了窟窿的爆破点,有炮眼的痕迹,也就说,炮弹是埋在下面引爆的,自下而上的爆破力才炸出这么小一个窟窿。”

猪头和小六面面相觑,我说:“刚才咱们都想歪了,树林里另有玄机,可能真的还有一拨人进了林子。”

小六道:“会不会是那个穿黄绿国军军装的人?”

我摇摇头说:“说不好,我刚才注意到他们在墙角位置打了三个炮眼,炮眼的位置互相倚重,爆破角度选择精确,再从窟窿大小来看,爆破时使用的炸药药量,都经过仔细估算。实施爆破的人,肯定是专业人员。”

小六显得很忧虑,我又补充说:“他们的手法,像是部队里专门从事爆破的工程兵。”

“工程兵?”

小六的脸色变了,道:“窟窿是工程兵炸出来的,也就是说,军队也介入进来了。咱们找到水泥房子是误打误撞,你看这里这么怪异,是不是我们误闯了什么秘密基地啊?”

猪头不屑道:“小六儿这孙子就是胆儿不肥,干不成大事,猪爷简直要以他为耻了。既然来了,就不能怕,老大的尸体还没找到,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这事儿要传到江湖上去,咱们哥儿几个还不被小杂毛那帮人笑死,还怎么在山城立足?”

我想起周解放对我说过的那番话,三年前防化营的战士在无人山区找到污染区之后,整个队伍就与总部彻底失去联络。一年后,集团军对我传达解除保密命令,如果参与爆破的人的确是我军工程兵,那整个事情是不是出现了转机,军内又对这个事情重新重视了?

想到这里,我的头一下子大了,在防化营一年的生活几乎要把我逼疯,如果军内重启这项任务,不出意外的话,我作为幸存者必定会重回部队,我全新的生活即将结束。

我说:“相信你们对三年前那件事儿知道的也算详细了,据我所知,在这片山区,曾经有一支装备先进的防化部队离奇失踪,他们与总部死去联络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猪头和小六听得瞠目结舌,小六道:“他们失踪了那也是三年前的事情,他们要是活着,不可能一直在大山里藏上三年吧,这不现实。”

猪头抽着烟,添上一句:“猪爷我也是这个意思。”

我说:“我不是指这个,三年前我们部队在这片山区没有找到防化部队的踪迹,可能三年后他们得到了新的线索,重启了暂停计划,一直找到这里发现原始森林中的水泥房子,工程兵对水泥房子进行了爆破。”

猪头和小六听得一愣一愣的,我两手一摊,说:“否则,没有其他解释。”

我们把房子打量了一番,在一处很隐蔽的位置发现了一扇铁门,铁门一拉就开。我们打开铁门,发现铁门后面就是朝上的铁架楼梯,猪头拿折叠砍刀拍打着楼梯扶手,发出刺耳的声音,小六吃惊道:“是这个声音!”

我顿时也想到了,我们在水泥房子外面听到的那声撞击声,跟猪头拍打楼梯扶手的声音很像。起初我以为是铁棍倒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闷哼,听到刚才的声音,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我们在外面听到的声音很可能是有人在楼梯上活动,这也证明水泥房子一定有出口。只是比较隐秘,我们找不到而已。

我们顺着楼梯往上爬,爬了有两层楼那么高,又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这次爆炸来得很突兀,巨大的爆炸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我顿时陷入了失聪,耳边都是战鼓惊雷的声音,脑子有点发蒙。

我们三人趴在铁架子楼梯上,这种梯子看起来很脆弱,跺跺脚都能乱抖,爆炸带来的震动导致架子梯胡乱颤动,震得我们不敢乱动。

猪头叫道:“坏了坏了,小日本要炸水泥房子了,咱们还是赶紧溜吧。”

小六怒道:“还不是你这胆儿肥的东西脚快,把我们带进来的。”

猪头“呸”了一声,骂道:“好你个小六儿,小日本丢几个小炮弹你就尿了,看把你孙子给吓的,脸跟那锡箔纸似的,真是丢人。你看猪爷就不怕,嘴上说开溜,你那里曾看到猪爷动过一步。猪爷有我革命先烈的精神,在小日本的炮弹面前,威武不屈,贫贱不移,退一步他娘的不是英雄好汉。”

小六冷哼一声:“那是你腿软了。”

我朝猪头一看,这厮一双腿就跟装了弹簧似的,正颤抖不止呢。

我仔细回忆起爆炸的情境,觉得不像是高处投弹的爆炸,更像是有人在水泥房子里引爆了炸弹,那撕裂一样的爆炸声在水泥房子里产生了巨大的共振,才导致爆炸效果这样惊人。但是还有一个可能性,也许投弹炸开了水泥房子的屋顶,炮弹从窟窿里钻进来爆炸,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

我们等爆炸余声渐渐停了才继续往上爬,爬了四层楼的高度,就来到一处房间。那房间里到处都是散乱的水泥碎片,房间顶上有个巨大的窟窿,从窟窿里可以看到外面微亮的天空。我心里一沉,果然是有人在水泥房子内部引爆炸弹。

我站在这间距离天空最近的房间里,外面飞机轰鸣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飞机贴着树梢呼啸而过,发动机尖锐嘶吼的感觉离我是这样的近,大风从窟窿倒灌进来,吹得水泥房子里尘沙乱舞。

我微微眯上眼睛,手搭凉棚试图看清楚窟窿外,外面的天空暗得一片淡蓝,周围的树枝垂被狂风刮得左右摇摆,不时在窟窿外闪现。

猪头仗着一颗虎胆天不怕地不怕,他掏出一对龙凤金钩,此物是他们行窃时翻墙爬床必备利器。猪头甩出金钩,把钩子挂在窟窿上,顺着绳子朝上爬,一眨眼功夫人就不见了。

我怕猪头有闪失,也急忙攀上绳子,两臂用力,这么低的高度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很快爬上窟窿,劲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猪头从外面拖着我的臂膀,把我拉出去。我那手电筒一照,看到周遭密密麻麻垂下来的树枝树叶被狂风刮得状如疯魔,树涛阵阵送来,一浪高胜一浪,我身边没有支撑的东西,被大风刮着站得踉踉跄跄的,心里更加没底儿。

小六被猪头拖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天啊,房顶上怎么这么大!”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扭头朝后面看,小六打着手电筒左右乱照,我发现水泥房顶形似一座大广场,手电筒前后都照不到边际在哪里,我们站的位置正是房子的边沿。

我们朝着水泥房顶中间走,走了两百米才走到估计的中心位置,房顶中心有一只半径奇大的黑白太极图,我们走过来的方向对应着阴面,与之相对的是太极阳面。

这张无端出现的太极图让我们很是诧异,也让水泥房子变得更加神秘。从房顶面积推测,我们在下面发现的那一排房子显然不可能有这么庞大的面积,密林里应该有一个楼群那么大的水泥房子,他们的房顶被连接起来,才有这么可观的面积。

我们站在太极图中央,迎着肆虐狂风面面相觑,半空中飘下来的飞机马达声依旧清晰得像在耳边,我们却没办法判断飞机到底在哪里。

小六说:“要不我们还是从窟窿下去,这么大片的房子,肯定藏满秘密,我们不难发现线索。”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眼下飞机影子都没看到,空闻马达轰鸣的声音,我们深处无处躲避的荒僻之地,飞机投下几颗炸弹,我们连藏的地方都没有,无异于自杀。

猪头突然嚷嚷道:“快看——快看——飞机来了——”

我顺着猪头指的方向,看到远处树冠后面,有一团团红光正朝这边靠近,很像是飞机上的指示灯光。

这一发现让我吓了一大跳,猪头举着手电筒垫着脚尖朝红光处照射,我急忙夺过他的手电筒大叫道:“你不想活了,你这是在给轰炸机指明投弹目标你知不知道?”

我招呼他们趴在地上,关上所有照明工具,看那一团团红光在密林深处若隐若现朝房顶上缓缓移动,我心跳简直快到了极点。进山谷时那架飞过一线天的二战时期96式日军陆战机的影子在我脑子里反复徘徊,飞机在雷电和乌云中穿过山谷,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常识上来说,那架淘汰半个世纪的飞机在这种天气这种地方,都是不可能出现的。

我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猪头卸下背包在哪里捣鼓来捣鼓去不知道在干嘛,小六道:“猪头,动静小点,小心被小日本的飞机发现了。”

猪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咱们都把小日本赶走多少年了,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好时代,哪里容日本鬼子在咱们的土地上放肆,我们要想办法把小日本的飞机给搞下来。”

小六奇道:“怎么搞?”

猪头得意的说:“枪,我在找老赵从日本飞机上弄下来的那把毛瑟手枪。”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我的兄弟毛三儿就是被那把枪给弄得失足坠下山崖的。

猪头突然叫道:“找到了——”

他从背包里掏出手枪,在手里把玩了一下递给我,说:“老赵,咱们三个就你是当兵的出身,枪法好,小日本的飞机就由你来打。”

我接过手枪,把子弹推上膛,那一团团的红光越过密林,出现在水泥屋顶边缘,我一下子看清楚了。那一团团不是红光,而是像火一样的东西,它们簇拥在一起,排布非常密集,根本不是什么飞机。

看清楚真相,我心里很是奇怪,虽然火光距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中间还有树枝乱叶挡着,以我的经验来看,那些缓缓移动的火球,肯定不会是飞机上有的,而且飞机不可能飞到距屋顶这么低的高度,这种高度纯粹是自杀行为。

猪头和小六也被吓到了,猪头嚷道:“怎么不是飞机?”

我的判断也被彻底颠覆了,那些火球绝对不会是飞机上的指示灯,可是既然它不飞机,它又怎么会发出飞机马达的轰鸣声呢?

猪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子先用手电筒照照它们是什么玩意儿。”

还没等我阻止,猪头就举起手电筒推亮开关,一束强光光柱刺透夜空,手电光下的密林边缘,一只庞大的黑影突然闯了进来,我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了,没错,那是一架日军九六式陆战轰炸机。

那架飞机飞过树冠,像一只奇大无比的怪鸟一般穿过树丛,缓缓滑上水泥房顶,朝我们冲过来。手电光下的陆战机格外的真实,它张开的机翼,残破的机身,还有正在转动的螺旋桨,无一不让我心里害怕。

猪头大叫道:“真——真是那架鬼飞机——”

我吓得双脚打颤,眼看着飞机正朝我们以很快的速度冲过来,一时之间没了主意。猪头叫道:“还愣住干什么,快跑啊!”

说罢,这厮扭头就朝后面跑,我醒过神来,托起小六,两人紧紧跟在猪头后面逆着山风朝后奔跑。

眼前的情境就跟三年前一样,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打死我我都不会相信。那架二战时的日军飞机,他不但能飞起来,还在我面前降落,它身上的夜灯,就如同鬼火一样幽暗不真实,可是这架飞机却是如此真实的摆在我面前。

我听到陆战机滑行过程中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又听到机身铁架崩断的声音,这个时候我正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路飞奔,也没时间扭头去看飞机到底怎样了。逃命的时候,我才真正发现,水泥房顶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我们越向前跑越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正跑着,猪头突然叫道:“我操,哪里也有飞机。”

我抬眼看去,只见不远处果然停了两架老式飞机,就在距我们五十多米开外的地方,表面上残破不堪。

我扭头朝后面看,迎面就看到一团团火光悬浮在半空中,正朝我们这边移动,幽幽就像鬼火一般,这下我心里有底了,这些火光绝对不是飞机灯。

我们见后面的飞机停了,就停了下来,我蹲下来呼哧呼哧喘气,猪头打着手电筒去照那些悬在半空中的鬼火,大片鬼火群像一座立方体,正缓缓移动,在这幽暗的夜里看起来格外恐怖。

猪头突然惊叫一声:“吓——”

小六道:“怎么了?”

猪头说:“你们都看看,火球里好像裹着虫子,最前面那一排火球,有东西在火球里面蠕动。”

猪头把手电光聚在一起,一束光柱照在最前排火球上,由于距离的原因,我们看火球还是显得十分朦胧,很难看清楚火球里面的东西。猪头打小做偷儿,在江湖中练得一双好眼力,所以一眼就看出玄机。

小六说:“猪头,是不是你眼花了,火团里怎么会有虫子,早烧死了。”

猪头十分坚定的表态说:“小六儿,我猪头这双眼睛你还信不过,要是看花了眼,你把猪爷活剥了清蒸了,猪爷都没话说。绝对没看错,千真万确。”

尽管我相信猪头的眼力,心里仍然狐疑不定,虫子趋火不假,不过飞蛾扑火都是自取灭亡,这些裹在火球里的东西,真是虫子的话,怎么能不惧烈火高温。

猪头说:“究竟是不是虫子,我们可以试一试,一试就知真假。”

我们都奇怪的看着猪头,猪头抹一把肥脸,瞅瞅我说:“老赵,你枪法好,这么远距离,能不能打中?”

我知道猪头的意思,这么黑的地方,山风又大,我还真没多大把握打中。那鬼火离奇吓人,我们也不敢冒然靠近,用枪惊扰它们是目前唯一比较安全的办法。我选了一个风量比较小的角度,等鬼火再近了一些,端起毛瑟手枪连开两枪,枪声过后,当头那团鬼火往下一沉,击中了。

我心中一喜,猪头大叫:“好枪法,真是百发百中百步穿杨的好手艺。”

那火团掉到地上就裂开了,变成许多小团的火球散落在地上。我心里暗想,看样子这玩意的确就是火球,让人闹不明白的是,火球怎么能满天乱飞。

我瞅着满地的小火团发愣,小火团的火光忽强忽弱,忽然之间,它们一个个又平地飞了起来,奔着我们的方向,像箭一样射了过来。一眨眼的工夫,距离我们就不到五十米了,我这下看的很清楚,那忽明忽灭的火光前面是一颗颗拇指粗细的虫头,果然是虫子。

那一团虫子数量很多,簇拥着就到了我面前,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来头,不敢跟它们硬碰,一边闪躲一边挥舞着背包去挡。猪头把一柄折叠砍刀舞成一团风,啪啪啪打掉不少虫子,我和小六趁机往后躲,边躲边甩动背包。

我打飞一片虫子,发现它们背后的火团只是一块会发光的软体,并不是什么火团,心里放心不少。然而,可怕的是,那虫子牙齿十分锋利,我的背包尼龙布被撞上背包的虫子撕开好几块,一碰就是一道大口子。

房顶上太过空旷,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我们消灭了这一小团虫子,额头上就冒了汗,猪头甩动着他的折叠砍刀说:“真是凶险,辛亏猪爷练就了一身好刀法,能将刚到舞成一顶钢罩,否则挂彩就挂大发了。”

不远处的大火团阵朝我们这边缓缓移来,我已经能看到大火团上无数上下蠕动的虫体,火团中央是一块类似松果的果子,被众虫搂在中间,虫子带着野果飞到半空。它们发光的软体像是一枚烧得发红的木炭,红光忽明忽暗,要不是近距离看,完全不能分辨它火光还是荧光。

以我的微薄见识,没办法认出这虫子的来头,看着它们飞近,我心里十分担心。刚才一团虫子就让我们疲于奔命,这么大片的火团要是炸了,我们三人的小命估计就要挂在这里了。

猪头无辜的看着我:“老赵,给我们想个法子。”

我现如今脑子乱成一锅粥,哪里有什么办法,只能领着他们往后面跑,才跑出没多远就到了房顶边缘了,下面是几十米高的地面,从这里摔下去怎么多是个死。

眼看着火团阵要把我们包围起来,我也是焦虑的没办法,只能对猪头和小六说:“现在没别的办法了,挡得了一时是一时,大家都把防化服裹紧,有窟窿的地方都用绳子扎住,面罩也带上,防化服的坚硬度比较大,希望它能挡住虫子的利齿,我们找机会冲出去回到窟窿口子。”

大家都按我的吩咐戴上防毒面罩,把裤脚袖口扎得结结实实的,虫群很快把我们团团围住。我们身上的气息激得虫群炸了锅,一呼啦全散开了,中间裹着的野果掉了一地。虫群漫天飞舞,把我们团团围住,密集得像飞蝗一样,我眼里脑子里全都是飞舞的虫子。

饶是猪头一贯大胆,也是吓的面色惨白,在声势如此浩大的虫群面前,他的折叠砍刀没有任何作用,不时有虫子落在我身上,我也不敢驱赶它们。虫群噼里啪啦很快在我们身上落满,除了眼睛部位,我身上没有一处没有虫子,活脱脱就是个火人。

猪头和小六也没好到哪里去,那些虫子不但样子吓人,也重的可怕,一个个跟小铁球似的。挂一身这种虫子,我连走路都走不动,猪头瘫在地上,大叫一声:“完了,猪爷算是废在这里了。”

他仰头就倒,压死一片野虫,虫群又乱起来,我眼睁睁看着猪头一身防化服被虫子啃咬得没有一处完整的。猪头跳起来就迎着虫群跑去,我一把拖住它,它身上失去防化服的保护冲进虫群里是找死,便拉着他朝侧面赶。

奔跑中我身上挨了好多下,野虫的牙齿奇长,还带倒钩,一口下去一片血肉,几下子就疼得我差点昏厥过去。

猪头就更惨了,没跑几步就是一身的血,他的衣服被冲群撕烂,连肉里嵌着几只尚在挣扎的野虫。我就在猪头身边自顾不暇,猪头被虫群咬得嗷嗷直叫,我看得胆战心惊,身上一身的冷汗。

我们向着侧面跑,明知这样徒劳无功还在奋力挣扎,如果我们没在被虫群啃干净之前找到窟窿下去,今晚势必要死在这里。

猪头把他的折叠砍刀舞得霍霍生风,大片虫子被砍刀横空劈掉,随着时间推移,不到十分钟猪头明显舞不动了,只能左右横批,劈砍的也更加乏力。

我心里异常焦虑,正在这个时候,小六一跤绊倒在地上,顿时被虫群淹没,身上爬了一层火红的虫子。我跑上去拖起小六,拖了几下居然拖不动,顿时绝望起来。眼前惨象,比起三年前的情境,更加让人绝望。

小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有一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感觉,就在这时,迎面射过来一束手电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正奇怪是谁,鼻中忽然嗅到一股很浓的香味,呛得我直咳嗽,我抬头朝前看,看到有个黑影正朝我走来。

而我身边,突然飞机马达声大作,好像有许多架飞机正从我身边飞过,我愕然扭头朝后一看,却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