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基地

山谷里又炸响几声闷雷,雷声从山谷这头席卷到那头,整个山谷发出撕裂的声音,仿佛上面陡峭的山壁都要被雷声震塌下来。雷声过后,暴雨又大了起来,我耳边都是雷雨声,雨衣帽檐下面像挂了一层水帘。

牛小跳突然大叫一声:“快跑,山洪要来了——”

我心里一紧,就看见牛小跳跟猴子似的,在前面上蹿下跳,一溜烟朝山谷深处跑去了。猪头在后面大叫:“小子哎,等等我们,你他妈带哪门子路啊,有带路的先撒丫子跑的吗?”

猪头边骂边跟着牛小跳跑,我和小六儿也不敢落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穿过重重雨幕朝牛小跳消失的山谷深处跑去。

山谷深处的黑暗更为浓重,在大雨中我们的照明设备能照到的距离非常有限,猪头在距我不到五米的地方,我就只能看到一个影儿,牛小跳则完全消失无踪。我担心牛小跳跑太快把我们弄丢了,我们三人人生地不熟的,前途未知,后路又被山峰封死,那就麻烦了,就在后面大声喊:“牛小跳——牛小跳——”

叫了几声,我的声音被雷雨声压着,传不到多远,也没听到牛小跳的回话。我心知要糟,牛小跳这小子一听雷声这么大就跟被蜂蛰了似的,撒丫子就跑,太奇怪了。就算山洪要来了,总得有个动静,我们周遭还平静得很,他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这时,猪头的声音传过来:“别喊了,那孙子一呼啦就不见了,跟撞鬼了一样。”

猪头的话让我心里一沉,牛小跳动作快,猪头反应也不慢,他们几乎是同时朝前跑的,以猪头的速度,怎么一眨眼就把牛小跳给跟丢了?

猪头又叫起来:“哎呀我操,前面怎么这么多树,有个大林子。”

我追上去,一道电光划破漆黑夜空,山谷的狰狞面目再次被撕开,我看到我们三人站在一座半山坡上,山坡下面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密林。林子里的树木都是有几百上千年的古木,一棵棵几十上百米高,树干粗得吓人,浓密的枝叶把整个林子都裹了起来。我看到密林后面是一重一重的山峦,已经看不到万仞高的山壁,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已经出了山谷了?

我正为眼前这座意外出现的密林费解,小六儿突然叫道:“完了——山洪来了——”

我扭头朝后一看,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轰隆隆山体崩塌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烫,闪电的白光还没散去。我们身后的山谷两壁上滚下来无数断木泥水,磨盘大小的石头雨点一样冲山顶上飞冲下来,浑浊的泥石流飞泻而下,倒灌进山谷。

我倒吸一口冷气,和猪头小六儿飞快冲下山坡,朝密林方向奔去,电光消失的时候我冲身后望了一眼,一块大如肥牛的石头滚落到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久久难以平复。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跑了二十多分钟,这二十分钟里,我的耳朵完全丧失听力,像有两团火在烧,脑子里全是泥石流飞泻充塞山谷的画面,我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悸。我当兵这几年来,见过的大场面不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恐怖的自然灾害。

如果刚才我们跑慢半步,现在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我不由的想起进山之前,牛小跳脸上的可怕表情,他宁愿让猪头拿脚踹,也绝不答应带我们进来的确是有原因的。

我们进了密林,趴在最近的一颗大树根上喘气,空中的雷暴并没见小,我们却松了口气。刚才我们在山谷口俯瞰整个密林,这里地势开阔,泻进山谷里的泥石流距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跑到这里来算是安全了。

猪头舌头伸的老长,不停的打呼哧,小六儿缓过来后,指着猪头哈哈大笑:“猪头,你看你这样多像咱们老家的土狗啊。”

猪头气的跳起来大骂:“小六儿你这张贱嘴,大哥如今尸骨未寒死不见尸,你他妈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是妈生爹养出来的?”

小六儿被噎住,半天才讪讪的说:“怪了,咱们横穿山谷,怎么没见到那架掉下来的飞机?”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山谷往深处就是这座密林,96式陆战机钻进一线天一路滑翔,很有可能已经飞进了密林。密林这么大,一眼望去直贯远山,不知道边界到底在哪里,那架飞机纵然目标极大,很容易找到,可是我们一路淌水过来,并没有发现毛三儿的尸体,按理说他从悬崖上掉下去,落到山谷的可能性要大,难道我们一时疏忽,他已经被水冲走了?

想到他因我而死,尸首埋身泥石流中,我心里一阵难受。

猪头突然“嘘”了一声,低声道:“大家快看,活见鬼了,林子里怎么有灯光?”

我吓了一跳,抬头朝林子深处看,黑幽幽的密林深处,好像确实亮着一团光。那光非常朦胧,不刻意去看,很难发现。密林里枝叶茂盛,雨水被挡在外面,我把手电筒朝光源那边照了照,手电光被黑洞洞的黑暗全吸了进去,照不到多远。

小六儿立刻道:“那就不是牛小跳了。”

我看着那团黄光,说:“这里很有问题,事情恐怕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我们小心一点。”

猪头说:“牛小跳那小子肯定在林子里,这小子真是胆小,一眨眼功夫就没影儿了,咱们好好找找,找到了拖出来好生修理他一顿。”

我给猪头和小六儿各递上一根烟,自己也抽上一口,说:“你们有没有想过,牛小跳失踪的很不正常?”

猪头和小六儿交换一下眼色,我说:“这小子身手什么时候赶上猪头了,他们本来距离没多远,怎么一会儿功夫,人就没影儿了?”

猪头咬着牙,狠狠道:“你是说,咱们都被那小山民给耍了?”

我说:“自打进了这座山,就没发生过正常的事儿,牛小跳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下面我们要小心一点,从山谷里退回去的后路是断了,咱们还要一切扶持走出深山呢。”

猪头和小六儿都点了点头。

我们把手电射距调短,猫着腰摸向那团幽光。这座密林终年杳无人迹,林子里千年老树随处可见,一抬头都看不到树冠在哪里,林子里树枝藤条盘根错节,非常难走。林子地面上覆盖了厚厚一层树叶,枯叶和新叶糅合在一起,落叶层下面地洞无数,稍不留意,人就很容易滑进地洞里,滋溜一下整个人就不见了,非常吓人。

看这些老树的年纪,恐怕密林有上千年的历史还不止,是座活脱脱的原始丛林。

我们走一段,听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林子里出现了淡淡的雾气,我怕有瘴气,让猪头和小六儿都戴上防毒面罩。雷暴过去之后,森林里非常安静,除了耳边啪嗒啪嗒滴水的声音,就是我们踩在树叶上的声音,树藤和枯枝在黑暗里面目狰狞,远处那一团光幽幽暗暗,很不真实。

猪头打头跨过一面树藤墙,他拨开密集的绿叶,把头钻了过去,要跨腿的时候,人突然呼啦一下就过去了。我正吃惊,就听到对面传来猪头的嘶吼声。

我和小六儿二话没说,立刻拨开绿叶丛窜了进去,我人半卡在错综复杂的乱藤中间,拿手电朝对面照。光线下面都是手臂粗的藤条和密集的树叶,没看到猪头的影子,我忍不住大叫:“猪头——猪头——”

猪头的声音从地底下传过来:“哎呀,我在这儿,摔死我了。”

听到声音,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小六儿越过藤条墙,寻着猪头声音发出的方向,在枯藤下面一座灌木丛里找到他。猪头体胖肉多,正卡在一堆枯藤中间不上不下,灰头土脸的样子说不出有多糗。

我们合力把猪头拖了上来,两人累的跟狗似的喘气不止,小六儿说:“猪头,这次咱们要能活着回去,你小子可一定记得减肥,真是要人命啊。”

猪头摸一把脸上的杂草绿苔,得意洋洋的说:“亏得猪爷生出一副好身材,否则整个人就溜下去了,你看那树洞多深,连底儿都照不到。”

小六儿撇撇嘴,道:“猪头你真不要脸,还好意思说,这么大一对铜铃眼连这么大的地洞都看不见,吓老子一跳。”

猪头骂道:“谁说我没看见,我看见了,有人拖我下去的。”

我心里顿时一沉,道:“猪头,你说什么?”

猪头一本正经的说:“你们刚才也看见了,我把头伸出来仔细看了对面情况才钻过来的,半个人才过来,突然前面冲出一个黑影,老子还没来得及看,那影子揣着我的领子就往树洞里拖。要不是猪爷爷卡在中间,真就被他拽下去了。”

猪头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进山谷前在密林里那一幕,小六发现密林里还有其他活人,滋溜一下人就不见了,跟猴子似的,难道刚才拖猪头下树洞的就是他?

我把我的猜测说出来,猪头和小六都没法下定论,小六说:“会不会是林子里的野猴子,这些畜生看到人,忍不住就来耍爷爷们。”

我把四周照了一圈,没有看到任何活物,回想起进山谷以来的遭遇,我对两人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咱们从进谷外密林以来,沿路没有发现任何活的东西,连只虫子也没发现?”

猪头和小六对望一眼,我从他们眼里发现了惊骇之色,小六说:“是啊,这里是原始森林,飞鸟走兽各色野物应该应有尽有才对,怎么连影子都没,说不过去啊。”

他转而看着猪头,半晌才说:“那你刚才撞见的,和我在密林里看到的,很有可能就不是山猴。”

说到这里,我的心里也是隐隐不安,小六一张脸煞白煞白的,猪头拍着小六的肩说:“他大爷的,管他是人是鬼,干他娘的,怕他个逑。”

我说:“山谷里鸟兽绝迹,尸体干而不腐,多半是当年日本人用生化炮弹轰炸的结果。能在这么复杂的生化污染带活下来的生物,肯定不简单。”

小六小心翼翼的照着周遭的树洞藤条和老树枝杈,从上面滴落下来的水珠啪嗒啪嗒落在枯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我们的心也跟着滴水的声音一上一下,我似乎能感觉得到,黑暗中的确是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们。

我分不清楚,那是真实的,还仅仅只是幻觉。

小六趴在猪头掉下去的树洞里拿手电朝下照,看到下面很深的地方有一潭深水,水面隐隐泛光,没发现下面藏着什么东西,也不方便下到这么深的地方,便只能作罢。

我们穿过大片密林,猪头当先拨开挡在前面的一排叶子,眼前的幽光霎时亮了起来,我急忙探出头去,看到不远处的空地上正烧着一堆篝火,火光把周遭照得很亮。火光下我看到空地上有栅栏,栅栏后面是成排的房子,有木头的,也有水泥屋子。大片屋子被茂盛的树冠罩住,我们只能看到冰山一角,那里到底有多少屋子,我们想都不敢想。篝火堆里堆满了木材,像个小坟包,木材燃烧发出爆裂声。

我看到火光掩映下小六的脸,小六脸色红得像猪肝,猪头大张着嘴,大家都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前面的空地有篮球场那么大,地上落满枯叶,不远处的的篝火还在烧着,除了木柴爆裂的声音和滴水声,我们四周静得可怕。栅栏后面的房子藏在黑暗里,只能依稀看到轮廓,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眼前所见很不真实。

猪头问小六说:“小六儿,你掐我一下,猪爷是不是昨晚喝醉了一直做噩梦还没醒呢?这梦也做的太离谱了吧?”

小六低声喝道:“别打岔,老子脑袋还浆糊着呢。”

猪头提到嗓门叫道:“六儿,皮痒痒了不是?”

我急忙让他们噤声,说:“这些房子建筑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谁建的,可那堆火是才点的,是不是牛小跳来这儿了?”

猪头小六都同意,我们看四野无人,索性从树叶后面钻出来,猪头大叫:“牛小跳,你小子赶紧给老子出来,看你猪爷不扒你一层皮。你临阵脱逃目无法纪,简直把我军的威风都丢尽了,你赶紧给老子出来。”

猪头扯开嗓子喊了几声,声音传到很远,却没得到回应。除了那堆火,地上再没留下有人来过的痕迹,我陷入沉思,如果不是牛小跳,这里难道还会有其他人来?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我们三人围坐在篝火旁边休息,小六架起一架小锅,煮起了牛肉罐头。篝火上空由千年老树树冠挡着,地上很干燥,我们席地而坐,小六等罐头煮到半开肉香四溢的时候,大叫喊叫:“小跳,你要是在附近就赶忙出来,你那里没得吃勒,现在肯定也饿忙了,我勒儿有熟牛肉,闷闷的一大锅,都是给你准备的。”

小六用重庆方言叫了十几遍,依然没有听到任何回应。我们当时分配装备的时候,牛小跳身体单薄,只背着几件防身装备,没有携带任何食物。我们一路跋涉过来,进山谷前才吃了点东西,牛小跳现在肯定饥肠辘辘,牛肉罐头被小六煮得肉香袭人,我肚子里的馋虫也被勾了出来,我不信牛小跳会无动于衷。

他藏着不肯出来,就是怕我们找他算账,我冲猪头使了个眼色,猪头个头很笨,却粗中有细,他立刻会意,大声叫道:“牛小跳,我代你向我们赵老板求了个情,赵老板本来对你的行为是非常不齿的,十分同意猪爷把你扒皮抽筋再剁十八大块的建议。后来猪爷又念你是初犯,应该给予宽恕,于是善良的猪爷又向赵老板建议,不如这次就算了,让牛小跳这孙子赶紧出来继续给我们带路,肉照吃,钱照给。”

猪头嚷嚷半天,树林里依旧没动静,我渐渐发现事情不对,烧篝火的人恐怕不是牛小跳,这里很有蹊跷。

我跟牛小跳相处时间不长,却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如今我们处境一样,甚至他比我们还差,要想走出山谷,他需要我们的装备。再加上猪头已经说清楚了,他出来我们就不追究他擅自逃跑的事儿,事实上这个也不是大事,他犯不着跟我们死杠。

小六把熟牛肉给我们分了,我们好一阵狼吞虎咽,我正吃着,却看到小六停了下来,侧着耳朵细听着什么。我也把手里的搪瓷饭盆放下,就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猪头和小六扔了饭盆就往栅栏方向跑,我急忙跟上去。那一排木头栅栏距篝火不过二十多米,我们眨眼就到,那栅栏是用一排一人多高的粗木头砌成,站在栅栏外面看不清里面状况,木头朽烂的不像样子,上面一团一团的虫蚁蛀空,一摸就碎。

猪头拉开栅栏门,迎面就是两排麻袋堆成的射击垛口,垛口上架着两架仿德国造二四式重机枪,我们看到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忍不住心里一紧。我绕过麻袋堆,后面是两座吊楼式木屋,木屋建在千年古树树杈上,向下有一排简易木梯,都朽烂的不像样子。木屋夹在树干与树枝中间,隐蔽性很好,只露出一部分棱角,在外面根本看不到树叶掩盖的木屋。

木屋后面有一座很大的水泥房子,从密林的这一头到那一头,隐约看到白色水泥房子的轮廓。

小六一指水泥房子,说:“声音应该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水泥房子里有人。”

那声音的确像是铁器掉到水泥地面上,手电光穿过密林,千年古树的新枝老枝盘根错节,挡在水泥房子面前,手电的光影显得影影重重,好像有无数鬼魅藏在枝叶后面。

我们穿过两大排古树,猪头一把折叠砍刀在手,砍断许多枯枝老藤,给我们开辟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靠近水泥房子,发现房子周围裹着一层类似爬山虎一样的藤条,那藤条奇粗无比,有童臂大小,藤条上还挂着许多没落下来的枯叶。水泥房子一大半被茂密的树冠罩住,钻进了密林里面,我们没办法窥清它的全貌,就觉得这房子更加神秘古怪。

小六突然说:“怪了?”

猪头道:“小六儿,这片林子里,那里不怪?”

小六说:“你们发现没有,水泥房子上上下下全是密封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那里有这么怪的房子?”

经小六一提醒,我才注意到这个问题,水泥房子墙壁灰白,除了黏在上面犹如裂纹一样的藤条,没有任何一扇门窗。我们站在房子面前朝上望,房子十几米以上部分都被树叶盖住,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高。

我心里狐疑不定,不知道原始森林深处何来这样一栋离奇房子,看栅栏里面的防御工事,是二战时期产物无疑,却不知道是日本人建的,还是当时驻重庆的国军所造,他们弄这么一栋房子,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把水泥房子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入口,整个水泥房子就像一只封闭的盒子。我越看心里越奇怪,我心里清楚,水泥房子肯定有口子,只是比较隐蔽,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否则刚才那哐当一声,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们三人又找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从前一天晚上到现在,我们也没怎么好好休息,都困得不行,小六就提议我们先到外面木头屋子里住一晚上,第二天天亮了再研究这水泥房子。

我们很快退到重机枪射击垛口附近,我在木屋下面巡视,猪头先爬上木梯,他探头进木屋突然又把头缩回来,冲我们大叫:“我操,木屋里有个人。”

猪头咋呼的一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急忙爬上梯子。那简易木梯朽烂的不像样子,表面一层黑褐色,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被虫蚁蛀空的木屑直往下掉。我爬到猪头身边,猪头爬上树杈给我腾出一个位置,我拿手电筒朝里面一照,发现木屋边上果然靠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一身黄绿军装,烂得不像样子,头上扣着一顶钢盔,钢盔一直向下盖住了脸,我看到那钢盔两侧各缀一枚青天白日徽。尸体怀里还抱着一把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看样子似乎是一把德国造。

我把那尸体仔细瞅了一番,心里顿时有了底,这是一具二战时国军士兵尸体。看他的军装配备,应该是隶属国军中央军。

此人抱着狙击步枪死在小木屋里,多半是个狙击手,由此说明这座基地一样的建筑,是二战时国军所建。当年日军大规模轰炸无人山区,应该就是为了这座怪异的秘密基地。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这座秘密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国军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这座秘密基地?

木屋空间不大,被尸体挡住,我们根本没法子进去。我抓着那尸体的胳膊往外拖,一用力就把尸体扯成了几截,尸体的上半身被我拖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发现露出来的都是白骨。我把尸体的军装解开,那尸体身上皮肉全都烂掉了,只剩一堆骨头。

猪头被吓得不轻,低声道:“赵老板,这小子怎么连毛都不剩了,人家小日本胳膊腿可是全都在。”

我也想到我们在山谷里见到的许多尸体,他们受生化炮弹爆炸影响,尸体脱水保存,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风吹日晒都不能让这些尸体腐化,这具木屋里的尸体,怎么反倒腐烂得彻彻底底的呢?

这个问题我无从知道答案,就和猪头一起把那具尸体的零零碎碎都清理出来,我们就地挖了一个坑,把尸体好生埋了,还就地去拆找了一块木板用匕首雕了一行字做墓碑,碑文为:国军抗日烈士之墓。

这些都收拾好后,我爬上另外一座木屋,这座木屋里是空的,只有一些从窗子吹进来的枯叶。我们一商量,第二间木屋比第一间木屋要宽敞许多,而且第一间木屋曾经被尸体占过,猪头和小六以前很少见过死人,多少内心恐惧,我就让他们两个睡宽敞的那间,我自己回到第一间木屋睡觉。

我在树杈上抽完一根香烟,便钻进小木屋。这间木屋很小,我平躺在里面,刚好占满了整间屋子,国军狙击手尸体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胆子虽大,死人也见过不少,睡着死人睡过的位置,心里还是毛毛的。就这么躺了片刻,眼皮渐渐加重,我昏昏沉沉的就进入梦乡,这一睡着,胸口就像压着什么,越睡越难受。

朦朦胧胧之中,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身上疲乏得不行,强睁开眼睛,就看到外面一团黑影,正站在树杈上。我一个机灵坐起来,那黑影不停朝我招手,外面好似有月光,模模糊糊的映出那人的影子,看轮廓他显然不是我们三人中的一个,也不是牛小跳。

我正奇怪,那人就顺着梯子下去了,我急忙爬出木屋,跟着他往下爬,我下到地面,他正穿过藤条灌木往水泥房子方向走,而且越走越快。

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醒悟过来,冲他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你到底是谁?”

那人仍不答我的话,我打亮手电筒朝他照过去,就看到他一身黄绿军装,头上戴着钢盔,肩上挂着一把老式步枪。

那人突然站住,我心里一沉,胆子也麻了,吓得扭头就跑,跑着跑着我又回头去朝后看,就看到那人转过身来。钢盔下露出一张极为冷漠的脸,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此人必定就是刚才木屋里那具化成白骨的尸体了。

我紧张得腿发软,那人从肩上卸下步枪,端起来朝我瞄准,我心里怕得要命,腿脚又不听使唤。

就在我进退不能的时候,头上突然疼得厉害,就醒了过来,我一摸额头,一头的汗水,额头上疼得不行,想必是刚才做噩梦撞到什么了。我坐起来,大口的喘气,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老赵——老赵——”

进山谷以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叫我,我心里顿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