湔冥幽暗

宁静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却遇打头风,母亲因为他的处境急火攻心,大病不起。仅存的积蓄已被他为与诗妍在一起挥霍一空,面对母亲的病情,他束手无策,喘不过气。

凡心彻彻底底跌到了人生的谷底。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苦闷、挣扎,自负的性格使他躲避人群,不再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他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他怕见到每一个熟人,他远离大家的注意,甚至认为别人每个窃窃私语都是在讨论自己。

然而,为了母亲,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照常地坚持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豪情在败落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转变的过程是痛苦的,一系列的事情虽让他颠沛流离,一落再落,却也让他解脱了羁绊。一年、两年、三年,他从浑浑噩噩的堕落到开始摒弃外界的声音,他把自己埋身于军营操练场里,或者莽浮林的虎豹虫蛇之间,摸爬滚打,穿梭狂奔。冬天的北风吹裂他的手脚,夏日的烈阳龟裂了白皙的皮肤,皮一层一层脱,肉一块一块掉,他并不在意,反而感到久违的充实。

有时,他会对着奔腾不息的无定河,在河水冲刷的峭壁上一坐就是一天。

也许,我们大多数人就像这河边碎玛瑙一样,希望能鹤立鸡群被人发掘,可是现实却把人打入谷底。我们大多数人都只是这世间无人问津的沙砾,尤其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冬天。玛瑙尚且无人问津,沙砾又何必哀嚎?

时间很强大,把他打磨成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他把这一切都看作是命运的安排,不再大惊小怪和妄自菲薄。

现在,他纵然懂得对命运感恩,却也难免慎小谨微,收起了昔日冷峻倨傲的不驯。有时候他会望着无际无垠的荒原上缓缓升起的月亮自嘲:“这已经是我人生最艰难的谷底,以后是不是都是上坡路了!”

有时,自己会心一笑。

几年的蝇营狗苟、默不作声让他收起了张扬好胜、暴躁易怒的性格,在坚毅的基础上又多了几分隐忍。他过了那种非此即彼、黑白分明的年纪,也开始承认自己的能力有限。虽然距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远,却偏执地将心中的野心深藏,燃烧得更加剧烈。

他依然坚信平庸是比磨难更糟糕的事情,果敢、坚毅、偏执开始在他身上汇聚。

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运气,每一份成绩背后都有我们看不到的努力。

虽然像凡心这样的人在歌舞升平里不一定能得到重用,但在刀口舔血时却会被人突然想起,因为吹嘘攀附、跑官站队解决不了实际爆发的问题。经年悲喜,当凡心已经淡然处之时,四年后,荒原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的生活迎来了转机。

纯粹拿生命对赌的一次转机。

凡心与母亲所在的百户与荒人部落因为牧场爆发了冲突,由于上面的拖延和放任,矛盾没有得到及时化解,双方发展到组团械斗、互相攻杀的地步。而且局势迅速扩大,将邻近的百户和荒人都卷了进来。

矛盾升级!

对比之下,摇民是难敌荒人部落的,荒人搞经济不行,但打仗却是出类拔萃的。原百下主面对大开杀戒的荒人,战战兢兢,面如土色,一盘算,索性带着家眷,扔下这个烂摊子跑了。因为职位是用钱和关系换来的,是用来捞取资本的,可不是用来玩命的。职务没了等风口过了,再运作一个便是,但因为任个职,把性命搭上可不值得。

于是没费多大劲,原来的百户就擅离职守,连夜逃回了青大都南望城。

问题出了就得解决。

局势大家都看得清楚,却想不明白,谁也不想来接这个烂摊子。凡心此刻正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被革职,此时又口碑不佳,但昔日在位时的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危难之际上面又想起了他。

大部分人没了主意,一小撮人推荐凡心来收拾烂摊子。推荐的人未必出自真心,附和的人也未必实意,上面可能只是需要一个替罪羊或者替死鬼。于是,反对凡心的人也不再发声,因为谁反对,这锅可能就会谁背。

于是,凡心又稀里糊涂地履行起下主的职能来,就像当初被稀里糊涂拿下来一样。

但此时,他已经通透了不少,他不在意这些过程,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此时的他也不在乎上层的评价和看法了,重新回来似乎只为内心的情怀。他的决策和行动上面依旧是不满的,依然在指手画脚,可是凡心依然按照自己的决定做了,上面吹胡子瞪眼。

真正的高手过招,其实没有太多花招。

凡心凭借一直以来在荒原的历练积淀,直接深入虎穴,找到了闹事的部落酋长,说了什么无从知晓,但是凭借其恫人的策略、出色的口才和真诚的态度,干净利索地慑服了临近的荒人部落,几乎以零伤亡的代价就平息了这次事端。

捷报传到南望城,自会有人领功受奖,轮是轮不到凡心的。

“认可你的话难道是我们过去处理你处理错了?”“我们不知人善用?”

所以事情你可以干,但表彰你是不可能的。

到下主的任命上,大家又犯起难来,不想给凡心这个位置。动乱刚息,挂职肯定是不行的,不然冲突死灰复燃就更麻烦了。有人想要这个位置,但是又怕这多事之地再生事端。平时大家都在为自己下层的小跟班努力争取的位置,此时变成了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