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答尔文

第二天她简单的化了个妆,遮了遮她的黑眼圈去上班。打开门的时候,2710的门也恰好打开。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休闲装,戴着个鸭舌帽,狭长的丹凤眼天生含情,一只手懒洋洋地插在裤子口袋里,慵懒得不成样子,他抬了抬眼皮,语气漫不经心的,似是随口一问:“上班?”

安树答抿了抿嘴,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早、早上好。”她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个招呼。

温喻珩打着哈欠的动作一顿。

“嗯……”

“早上好。”

安树答带上了门,然后开始等电梯。他百无聊赖的靠在电梯门口的墙壁上,双手环着胸,眼神涣散的盯着电梯楼层的灯一点点的升高。

“怎么去?”温喻珩没看她,依旧靠着墙,似是没有睡够。

安树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地铁。”

沉默了很久。

“一起吧。”

“啊?什么?”

“我送你。”温喻珩打了个哈欠看向她。

“顺路吗?”安树答想了想,要是不顺路,那还挺不好意思的。

温喻珩笑了笑,看向她:“不顺路。”

“那算了吧。”安树答想了想,这样还挺麻烦的。

温喻珩笑了笑:“行啊。”

安树答点了点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温喻珩好像有点生气。

“叮”电梯到了。

两人前后脚进入电梯,现在时间还早,电梯里就他们两个。温喻珩按了B1,她按了一搂。

安树答不再讲话。电梯下到25楼的时候,温喻珩“嗳”了一声。

安树答转头看他:“嗯?怎么啦?”

温喻珩气笑了:“我不顺路,但我要去Radio。”

安树答手捏了捏衣角,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呢?”

温喻珩气极反笑:“所以我送你。”

安树答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转回头去,对着电梯的门情不自禁地笑了。

温喻珩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嚼起来,泡泡在空气中爆破,回**着嚣张。

“温喻珩……”她想到什么,转回头来。

温喻珩漫不经心的嚼着口香糖,靠在电梯里的横杠上,看着她的背影,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过头,视线突然就撞在一起。

他也不尴尬,慢条斯理的挑了挑眉:“怎么?”

“你去Radio干吗?”

“啊——”他嚼着口香糖,慢吞吞的道:“找你们江曦讨钱。”

安树答点了点头。电梯在几个楼层停停走走。

“叮”B1层到了。两人前后脚走出去。

安树答顿了顿继续道:“你找大老板的话,这个点他可能还没有起床,而且今天也不一定会去Radio的。”

温喻珩双手插兜,懒洋洋地跟在她身后:“前面左转。”

“哦。”她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你最好找阚秘书预约一下,不然白跑一趟。”

温喻珩慢吞吞的又吐了个泡泡。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这辆。”他指了指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

安树答点了点头,还没等她为该坐哪里懊恼,温喻珩就为她拉开了副座的门。安树答坐到副驾驶,然后乖巧的系好安全带。

温喻珩系好安全带后,并没有立刻发动,而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对面好像隔了好久才被接通。

“喂?”温喻珩懒洋洋的,单手撑着车窗。

“……”

“在哪留宿呢?”

“……”

“啧”温喻珩挑眉笑了笑:“老样子,一点不变。”

“……”

“别睡了,现在来Radio。”

“……”

“不为什么,你债主要来了,你不得过来接驾?”

“……”

车里的气氛过于安静,安树答仔细听,可以听到手机那头,一道熟悉的男声愤怒的吼了一句:“温喻珩我去你大爷的!”

对方还没骂完就被他挂断了电话,安树答大致猜到电话那头是谁了。温喻珩挑眉,发动了车子。

“吃早饭了吗?”他偏头撇了她一眼。

安树答今天没什么心情做早饭,她本来是打算到地铁站买些包子吃的,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怎么猜也猜不到她现在会坐在温喻珩的车里。

但她并不想给对方造成什么麻烦,所以撒谎道:“吃过了。”因为有点心虚,所以没敢看温喻珩的眼睛。

温喻珩“哦——”了一声,刻意拉长了调子。

另一边的江曦:温喻珩你给我等着,老子还治不了你了?他江曦今天不把这仇报回来,他就跟他堂弟姓!

温喻珩把车停在路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在车里等一会儿。”

安树答乖巧的点了点头:“好的。”

安树答拿起手机,看了看今天的工作任务,却困意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后悔,昨天就不该一夜没睡,现在好了,困死了。

隔了几分钟,温喻珩回到车上来。他把豆浆油条递给她:“吃吧。”

安树答一愣,想要继续撒谎:“我、我刚刚说我吃过了……”

温喻珩挑了挑眉,也不点破,笑的漫不经心:“可我没吃,而且买多了吃不下,你再吃点,剩下的给我,我现在开车不方便。”

安树答点了点头,有些感动,她知道温喻珩看出来了。温喻珩好像还是没有变,表面上又狂又拽的,其实心思很细腻,体贴又周到,不知怎么,她的鼻子有点酸,喉咙里弥漫起一阵苦涩。

“怎么不吃?”温喻珩瞥了一眼她的表情,然后继续看着前方打方向盘。

安树答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

“温喻珩……”

“嗯?”

“问你个问题。”

“在听。”

不知怎么,当所有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时,她的心脏比她的理智更快的起了反应,安树答有些哽咽,但早已习惯掩饰情绪的她,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

“我刚刚是说谎的。”她坦诚。

温喻珩嘴角勾了勾,眉骨微抬:“哦?是吗?”

安树答把吸管插进豆浆杯里:“我其实没有吃早饭。”

“那为什么不吃?”温喻珩皱了皱眉。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骗他,就好像,他知道她撒谎的原因似的。

安树答吸了几口豆浆,然后拿起油条,从中间轻轻的撕开:“懒得做,也没有什么胃口。”

她说的是实话,每年一入夏,她的胃口就急剧下滑,明明饿的前胸贴后背,却对食物毫无欲望,可能是这个原因吧,她一直都属于吃不胖的类型。

她塞了一口油条进嘴里。

温喻珩开起玩笑:“你怎么不说你厨艺差?”

安树答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她确实不怎么下厨,自从大四从宿舍搬出来住之后,她哥和柏图,隔三差五就会来她租的房子里看她,她哥就会给她下厨。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点外卖就是煮泡面,好一点的时候就是拿剩饭做个蛋炒饭吃。

过得相当的“现代青年”范。

“主要是也没有锻炼的机会……”安树答嚼着油条有点噎,然后喝了口豆浆顺喉咙。

“工作很忙吗?”温喻珩懒洋洋地扶着方向盘。

安树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忙着毕业论文,而且我本来就是实习生嘛,忙一点也挺正常。”

温喻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国外的大学毕业这么早吗?”她又问道。

但温喻珩似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我提前修完了学分,早一年毕业了。”

安树答点了点头:“哦。”

两人都没再说话,安树答静静的小口吃着早饭,车子停在杂志社大楼对面的路边。

“那我先下去了。”安树答解着安全带道。

温喻珩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他把车停好后,就迈着悠哉的步子直奔江曦的办公室。江曦已经到了,跷着二郎腿半躺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打着手游。衬衫解了几颗扣子,露出锁骨处的大片皮肤,显出几分不羁。休闲西服被他随意地扔在一边,鞋子脱了,歪七扭八的倒在地毯上。

温喻珩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江曦用余光撇了他一眼,手机界面上刚好是“胜利”的结束局,他冷笑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腾”一下坐起来。

“温喻珩,你狗不狗?”

温喻珩没多搭理他,双手依旧漫不经心的插着裤兜,绕过沙发,径直坐到一张转椅上,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地面,让转椅晃着转着,他一只手支着脑袋,慢条斯理地笑起来。

“火气别那么大,我是来解决温优度小姐和贵社的经济纠纷问题的。”温喻珩狭长的丹凤眼天生含情,此刻却有些漫不经心。

江曦翻了个白眼:“算错了几百块钱而已,我们把剩下的补回来不就行了?那么点问题还经济纠纷?不是我说,温大律师,你讲道理嘛?”

“讲道理不是一个律师的职责。”

江曦嘴角抽了抽,扯,我看你继续人模狗样的扯!

“讲法才是。”

江曦笑着笑着,就气血上头了。

“那您今天过来解决问题,怎么空手来呢?合同都不带?”江曦笑的脸都僵硬了,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温喻珩懒洋洋地跷起二郎腿,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作为一个至今零败诉的优秀律师,过目不忘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江曦抽了抽嘴角,他实在受不了:“就这么一眯眯点小事,咱私了行不?”

温喻珩百无聊赖转着椅子:“温优度,我妹妹,你觉得我能看她受委屈?”

江曦:“你要不同意,我就……”

“威胁、勒索,我们可以多拿一份违约金。”温喻珩漫不经心的环胸。

“我就追安树答。”江曦淡定的扯皮,笑的人畜无害。

“私了。”温喻珩毫不犹豫的卖了温优度。

江曦露出得逞的笑容,大早上扰我清梦,我还治不了你了?

但温喻珩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语气拽吧拽吧的问:“……她会看得上你?”

江曦齿缝间挤出一个C开头的不文明词汇。他到底为什么要和一个法学系的高材生逞嘴上功夫?尤其这货还是温喻珩。

不过就温喻珩那点小心思,他江曦一个情场老手还看不出来吗?这货压根就不是认真来讨钱的,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还死鸭子嘴硬。却苦了他一大早还要早起。好烦,他什么时候起过这么早?

安树答一向都到得很早,所以此时的编辑部没有几个人,有的也是趴在桌子上补觉。

一坐到位置上就开始打字、P图,但没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手机,花了几分钟点了杯咖啡,闭了闭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注意集中,导致她的眼睛有些酸涩。

“答答,你怎么了?”是施道桑。

安树答微不可闻的撇了撇嘴,没有搭理他。

她对那些不直接挑明心意,只一味骚扰她的追求者一贯的做法,就是先礼貌、然后疏离、接着远离、最后不搭理。然后时间一长,他们自然而然就放弃了。

她能猜到施道桑心里的盘算,觉得她是一个性格比较高冷的人,所以只要他穷追猛打就一定可以把她追到手。

他错了。

因为曾经每一个对她这样穷追猛打的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和侥幸,但安树答最后总能用时间和实际行动让他们落败。

她还记得大一的时候,有个男生追了她很久,最后表白却还是被拒的时候,气不过骂了她一句——“安树答你是不是性冷淡啊!”

她没有去理论,只是一声不吭未停下自己的步伐。她当时的想法是,只要他别再来缠着她就行,其他的都无所谓,反正不是什么在乎的人,也就对这恶意的责骂感受不到半分难过。

唯一担心的也只是万一她那天有什么多余的举动或多说什么话又会给对方什么心理暗示,他们两个接下来就还会有更多的交集,一想到这些她就愈加担心,所以只是一声不吭的转身走了。

连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不过说真的,她是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很平淡,就好像对方只是在说一句稀松平常的问候一般。

这个世界上也许只有安树答知道,真正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德行。她不是性格高冷,她是生性冷漠。她不与人真正交心,也不愿与人真正交心,维持着一种不咸不淡恰到好处的关系,才是她想要的、合适的人际关系。她不喜欢很大的圈子,她喜欢自由不被拘束。

她出神了很久。

回过神来的时候,施道桑已经坐在Helen的位置上,拿出了刚买的小笼包:“答答,这是我刚买的小笼包,你一定没有吃早饭吧?”

“吃了。”她淡淡的敲着字,并没有看他一眼。

施道桑噎住。说实话,他其实有点累了,追了安树答都快小半个月了,从进杂志社实习开始就追,却一点进展都没有,她的态度越来越淡、越来越冷。虽然刚开始就没有多热情,只不过还会保持着基本的礼貌,但慢慢地,她好像连礼貌的耐心也没了。

他有一瞬间想要放弃,但想想都花了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又觉得有点可惜,而且安树答这种无论从相貌到气质,还是从学历到能力,都是不可多得的理想伴侣。一想到这个,他又有点不舍得放弃了,毕竟沉没成本在那里,所以总觉得自己再坚持一下,也许就能获得女神的芳心。

“施道桑。”安树答叫了叫他的名字。

他的眼睛亮了亮:“嗯!怎么了?”

“我现在挺忙的,你可以离开了吗?”

施道桑的眼睛瞬间又暗了下去,但他就是赖着不走,他其实是有点火了的,但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我不说话还不行吗?”他笑嘻嘻的。

安树答勾了勾嘴角,是有点讽刺的笑意。那些一直缠着她不放的男孩子或许都觉得,是她在耗着他们。但她却觉得,是他们在耗着她。

明明可以“你表白然后我拒绝”的事情,偏偏要用他们所谓的“经验主义”来对付她,打着“只是交个朋友”的幌子死缠烂打,让她连拒绝的话都没资格说。

给一个明显的态度却又当做看不见。

而她呢?

既要护着自己的面子,还得礼貌的护着他们的自尊心,安树答心里冷笑一片。

烦透了。

她保存了一下当前的页面,然后站起来。

“答答,你去干吗呀?”施道桑也赶紧起身。

她答非所问:“答答不是你能喊的,我们没有那么熟。”

她有点烦了,虽然语气还是温温和和的,但每一个字都在表现她的排斥。她拿起桌上的手机,快步走向电梯间。

施道桑今天也是吃了瘪现在一肚子不爽,他站起来快步跟了上去。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安树答正要进去,却被施道桑一把拉了回来。

“安树答!”他压着怒气,所幸现在时间还早,周围没什么同事。

电梯门又关上。安树答皱了皱眉,回头淡漠地看着他:“你想干吗?”

“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冷淡?你以为我欠你的吗?要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我至于这么讨好你?!你能不能别给脸不要脸!”他着实是有些气着了。

“缠了这么久,终于说到点子上了?那好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安树答深呼了一口气,冷笑起来,“还有,你是在朝我发脾气吗?”

似乎是安树答从来都是安安静静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她此刻阴沉的脸色一时有些吓人。

施道桑愣住了。

安树答“嘁”了一声:“施道桑,你觉得我让你丢脸了对吗?”

“你觉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我对吗?”

“你一点错都没有还特别无辜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你还特别深情是我不识好歹?”

施道桑扯着她的手腕不放,却在看到她此刻咄咄逼人的样子时,有些愣怔,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安树答——明明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却给人盛气凌人的压迫感。

他印象里的安树答一直都是安静又温柔的样子,笑起来甜甜的会很可爱,有耐心没脾气,以后会是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而不是眼前这个,说话语气攻击性十足的女孩子,不像软滑的鹅软石,像棱角分明的礁石。

到底……哪里出错了?

安树答顿了顿,看着他的表情大概就能猜到他此刻心路变化过程。她微不可闻的嗤笑了一声。她抽了抽手臂,却没有挣脱:“施道桑,你道德绑架谁呢?”

“你如果觉得此刻丢脸,那在你给我买第一杯咖啡,而我拒绝的时候就应该放弃。你没有,这只能说明你自负且没有自知之明。”

“追我是你的决定我无权干涉,但拒绝是我的权利我有权行使,如果你觉得你一点错没有,甚至觉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那我是不是可以做一个简单的逻辑换算,我站在这里呼吸我就有错?”

施道桑愣的说不出话来。

“还有,对一个喜欢你的人死缠烂打才叫深情,而对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死缠烂打,那叫舔狗。”

安树答平复了一下心情:“最后,你或许应该仔细的想一想,你为什么喜欢我。这道题的答案,也许就是我不会喜欢你的原因之一。”

安树答看了看他紧抓着她手不放的胳膊,叹了口气,拿手企图去拨开他的手:“施道桑,放开!”

“安树答,可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施道桑不舍得放开她的手,语气有些急了,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

他此刻有些孤注一掷,毕竟沉没成本已投如此之高,他不甘心。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有人懒洋洋又不耐烦地“嗳”一声。

闻声,两人同时回过头去。

安树答表情一僵,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无奈施道桑一个男孩子力气太大了。

温喻珩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走过来,他脸色有些不好。

看着他们纠缠不放的双手,眉头一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轻轻的哼了一声,幽幽的开口:“这位先生,你这是……职场性骚扰?”

施道桑脸“唰”一下白了,立刻放开了安树答的手腕。温喻珩刚好走到他们面前,挑了挑眉:“还算聪明。”

“不至于吧?我就抓了一下她手腕……”他讪笑了两下。

温喻珩抬了抬眼皮:“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条,违背他人意愿,以言语、文字、图像、肢体行为等方式对他人实施性骚扰的,受害人有权依法请求行为人承担民事责任。所以,只要是违背他人意愿,在受害人已经明确进行抵触,而行为人仍然实施的,就构成。”

“现在明白了吗?法盲……”温喻珩懒洋洋又不耐烦的白了他一样。

他将安树答扯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按了几下,将一段视频举到他面前。

赫然是刚刚他拉着安树答不放的画面。温喻珩抬了抬眼皮:“人证物证俱在,职场性骚扰未遂,想不想来场诉讼服务?”

他脑袋“嗡”一下炸开了。

心里一阵后怕,立刻央求起来:“对、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你们别报警。”

他又看向安树答:“安树答,我、我只是一时心急,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找你了,不,不不不,我连出现都绝对不出现在你面前,大家同事一场,你就放过我这次吧?”

安树答躲在温喻珩背后,抬眸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她确实觉得同事一场没必要闹这么大。

她最后叹了口气:“温喻珩,要不算了吧?”

她拉了拉温喻珩的衣角。

温喻珩挑了挑眉,他本来也就是吓唬他一下,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说到做到?”

“一定!我发誓!”

温喻珩捏了捏手里抓着的软软的手指:“行吧……”

施道桑立刻感激涕零:“谢、谢谢,谢谢。”

“嗳,下次别犯了,我可把证据留着呢。”温喻珩慢吞吞的说。

施道桑逃也是的离开。电梯间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谢了。”安树答抬头看了看他。

不知道怎么,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青年的相貌更加深邃俊美,刀刻斧凿般精致,此刻他们挨得很近,安树答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冷冽的松柏香,只不过又混杂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两种香味揉在一起,还是说不出的好闻,是能让人平静放松的味道。

他扯了扯嘴角,放开她的手腕。双手环胸,眉骨轻抬:“你在公司这么被欺负,你男朋友知道吗?”

“啊?”安树答一愣,有些莫名其妙的,“什么、男朋友?我、我没有男朋友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温喻珩微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他的整张脸都明显地轻松起来,语气轻飘飘的:“一起吃晚饭吗?”

咦?

“可现在还是早上。”

而且她哥晚上可能要来给她做最后一次答辩模拟。

温喻珩抬了抬眼皮:“啊——那算了。”

“那要不中午?”安树答有些心急,她还、挺舍不得、错过的……

温喻珩嘴角压弯。

“嗯,一会儿我来接你?”温喻珩双手插兜,明明懒懒的,但安树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总是很惹眼。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他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还是我去编辑部等着你下班?”他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安树答一愣。

编辑部?

她忽然想起前几天,在Helen和晓晓她们聊天时,抵挡不住的花痴脸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温喻珩这种类型的,好像在她们那里,有着居高不下的热度,即使她们平日里看惯了来杂志社拍封的各类俊男美女。

不太行。她不能让他任人宰割!

几秒钟之后,她认真且严肃的摇了摇头:“不可以。”

温喻珩笑了笑,挑眉:“行,那我走了?”

安树答点了点头,然后乖巧地帮他按了电梯。

温喻珩:“……”

安树答道:“我们一起吧,我要下去拿咖啡。”

温喻珩抬了抬眼皮,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

安树答一上午都想着等会儿要和温喻珩去吃午饭的事情。因为害怕工作太多来不及赴约,所以她就有点着急,一着急,就不小心把一整天的工作都做完了。现在安树答只能对着电脑发呆,办公室忙忙碌碌的,唯独早早把所有工作做完的安树答闲得发慌。

“答答啊,你是没事干吗?”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晓晓。

她手里抱着一大堆资料,安树答差不多猜到她的意图了,应该是想让她帮忙。

她淡定的摇了摇头,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慌:“不,我还有很多事。我在思考这一期的杂志封面排版,组长说要别具一格的,但我想了半天头发都要掉光了也毫无进展,现在有点脑死亡,所以稍微休息一下。”

其实她一个小时前就做完了。

晓晓叹了口气:“好吧,我去找找别人吧。”

安树答甜甜地笑着点了点头:“嗯!”

她点开手机自带的镜子照了照,好像有点掉粉?眼线也没画,口红好像也掉得差不多了……

嗯,好丑啊……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土倒是不土,她的搭配能力一向挺好的,就是有点旧。而且T恤长裤……会不会有点没有女人味?

她的眉头皱起来。

头发也有点油……不行,太不行了!这副样子怎么见人!她一骨碌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往他们组长办公室跑。

“咚咚咚”

“进——”林组长慢悠悠的。

她推门进去,看到林组长端着一杯老式的茶杯,扶了扶眼镜,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诶?小安呀?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啊,不是。”她有些踌躇,顿了顿,道:“组长,我那个学校里突然有点事,我得回去一趟,想要请半天假。”

林组长看了看手表,他对这个实习生的印象很不错,事情少,能力强、效率高,工作做的还漂亮。再加上他今天心情蛮美妙,于是大手一挥:“给你准一天假,去吧去吧。”

“谢谢组长!”她兴高采烈的关上了门,摘下工作牌放回桌子上,就拿着包往楼下走。

顶黎世小区离她工作的地方还挺近的,坐地铁三号线,只要三站就到了。前后也就十来分钟。

她急匆匆的回了家,然后拿着衣服就进了浴室。

差不多半个小时吧。柜子里的衣服被她翻了个遍,才堪堪找出一件黑色的绸缎面料的裙子,她抿了抿嘴,换上了。

对着镜子看了会儿,非常臭屁地认为自己美貌犹存。

其实安树答一直觉得她长得相当具有欺骗性。精致甜美的像芭比娃娃一样,软萌可欺又让人舍不得欺负,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无奈地笑了笑。拿起粉底液开始化妆,其实她化妆的步骤很简单,刷层粉,然后涂个口红,偶尔心情好就画个眼线。

她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了,她和温喻珩约的是十一点半,她得赶紧赶回杂志社。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心虚,要是温喻珩问起她怎么换了件衣服怎么办?就说咖啡撒身上了。好像有点假……

算了,临场发挥吧。

“嗡——”

嗯?

安树答低头看了一眼。她哥?

“喂?”

“……”

“有事不来了啊?可以啊可以的。”

电话那头的安疏景拿着书本走出教室,挤入下课的学生潮:“安树答……”

“诶?怎么了?”她画了笔眉毛。

安疏景吸了口气:“怎么感觉……你见不到我好像很开心?”

安树答一愣:“啊?有吗?”

“你没发现你现在的语气有点……兴奋过头了吗?”

“你感觉出问题了吧?”安树答“啪”一下就挂了电话。

安疏景听着“嘟嘟嘟”的忙音:“……”

她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化好妆的她好像更加精致了,她满意的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叮”一条新消息。她点开聊天框,是温喻珩。

【温喻珩】:刚苏函问我要不要去同学聚会,你去吗?

安树答一愣。同学聚会?那岂不是会有很多十班的人?苏函、江辞、宋彧今、桑嘉和……明周淇……

她的胸口忽然就弥漫上一股酸涩和无力,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她不太想去的,同学聚会总是会问这问那,很多的人,热闹的氛围总是让她紧张又生疏,对熟悉的人群,她心里不由自主就涌上难言的恐惧。

她抿了抿唇。

【安树答】:中午吗?

温喻珩几乎是秒回。

【温喻珩】:嗯

她的眼睛淡下来,斟酌了一下用词。

【安树答】:我就不去了吧,你们玩得开心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反扣在洗漱台上。鼻子酸了酸,有些委屈,看着镜子里打扮精致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她好期待和他的午饭,果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窗外的阳光明媚的不像话,燥热填充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空隙,她叹了口气,坐回**,打算把衣服换下来。

“嗡——”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温喻珩。

抿了抿嘴:“喂?”声音一出,她自己愣住了,她的语气听起来……怎么这么可怜巴巴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关键还这么明显,要死,这也太丢人了?

果然,对面顿了几秒:“……安树答,哭了?”

“没。”鼻涕快下来了,她下意识吸了吸。然后她呼吸停止了,这下子直接坐实了!这怎么看怎么像个怨妇嘛!糗死人了!安树答欲哭无泪。

“那个,温喻珩……”

“嗯。”

她轻轻的呼了口气:“你还记得吗?”

“什么?”

“我之前和你说过的。”

“嗯?”

“我有点感冒,现在还没好透。”她能感觉到心脏在噗噗直跳。

信吧?会信吧?求求你了信吧!

对面好像没什么反应:“下来吧。”

“啊?”安树答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去吃午饭吗?”他轻轻地笑了笑。

安树答疑惑:“可、可是,你、你不去同学聚会吗?”

温喻珩轻笑:“我这种大咖适合压轴,晚点去也没什么。”

这话听着……

“啊!我马上到!”意识到什么的安树答一时有些慌张。

啊啊啊!疯了疯了疯了!她现在还在家呢!她“啪”一下挂了电话,然后光着脚提着鞋子就冲进了电梯……

温喻珩见到安树答的时候愣了愣。女孩子明媚的样子明显是经过精心打扮的,印象中,她好像很少穿裙子。

安树答气喘吁吁地看着他,然后挤了抹笑:“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温喻珩可能也回了趟家,他换了件黑色的缎面衬衫,低领,领口敞到锁骨处,露出脖颈下方偏白的皮肤。配着黑色直筒裤,坐在驾驶座上,单手撑着车窗,天生含情的丹凤眼狭长而邪气,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整个人都是一副矜贵又玩世不恭的模样,少了曾经的痞,却像极了前几天杂志社KiKi和她们讨论的斯文败类风格。

而且他们俩这衣服……怎么有点像……情侣装?

安树答抿了抿嘴:“你……是生气了吗?”

“我、我不是故意迟到的,我下次一定会早点到……”

他突然凑过来,整片阴影撒下来,他俊美的脸就这么突然放大在她的眼前,清冽的松木香将她包裹起来,好闻极了。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搔的她痒痒的,安树答不自觉的捏紧了黑色的裙摆。

她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眼睛又大又亮,亮晶晶地看着他。有些别扭,她不自觉扭动了一下。

“别动。”他声音柔极了,略微低沉的嗓音带着纯天然的蛊惑和**。

磁性极了,让人光听着就酥到了骨子里,心脏,软成一片,刺激着最敏感的神经。

她不敢再动。任由温喻珩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给她系上。她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不知怎的,却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想吃什么?”温喻珩笑着问她。

这问题把安树答问住了,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摇了摇头:“你定吧,我不挑食。”

“日料?”他耐心很好,语气温声细语、小心翼翼的,都不像以前那个不羁的少年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那个少年骄傲的不可一世,灿烂耀眼的如同正午的烈日。心思细腻却永远一副又狂又拽谁都不敢惹的模样。喜欢调戏她,喜欢开她玩笑,但又时刻注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从不逾矩。

现在的他呢?温文尔雅,矜贵冷淡,却也客套又生疏。她心里涌上一阵难过,恍如隔世。安树答抿了抿唇,埋下心口的压抑不适。

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温喻珩……”

“嗯?”他专心开着车。

“我们一起去看看老同学吧。”

“我陪你。”

四季酒店包厢。

江辞扯了扯领带,放下手机笑了笑。推了推鼻梁上的圆框眼镜:“诶各位,注意着点啊,珩哥说他要过来。”

苏函抬头:“啊?刚刚珩哥发消息说他不来啊?”

江辞笑了笑,满脸得意:“十秒前。”

苏函一噎。

“怎么?苏宝宝你还想跟我争宠呢?”江辞笑骂。

江辞家里搞房地产的,挺有钱,所以毕业之后就直接去管家里的产业了,圈里人都叫他“小江总”。

“诶不是,你们谁有安树答的联系方式啊?”宋彧今撑着下巴,扒拉着手机。

江辞喝了口酒,辛辣刺激。

苏函摇了摇头,叹气:“谁会有啊?高考结束后安树答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手机号码也换了,一个人都不理一条消息不回,谁都找不到。”

一旁的桑嘉静静的喝了口热水,不说话。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江辞在桌子底下抓了抓宋彧今的手腕,示意她别说了。宋彧今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的甩开了,然后拿起一旁度数比较低的果酒喝了一口。

“呃呃呃,那啥,咱珩哥到没?”穿着简单运动服的林透打起了哈哈。

“在路上了,应该快了。”江辞慢悠悠地晃着高脚杯。

“诶,苏宝宝,毕业了打算做什么啊?”江辞一边笑着,一边给宋彧今的杯子里倒了白开水。

但宋彧今早就一头栽到了女生堆里,叽里呱啦地聊起了八卦。

“新闻喽,我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新闻记者好不?诶,这我必须显摆一下啊各位。”他笑嘻嘻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工作证,“看见没?看见没!一个星期前转正的,这可是著名电视台的记者证!这分量,你瞧瞧。”

江辞笑骂他:“瞧你那嘚瑟的样,收敛点行不?知道你牛了。”

“我去!”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一身便服的青年,五官清秀,相貌端正。

江辞一挑眉:“呦呵?这不朕的源妃?”

裴源大口喘着气,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去你的江辞。”裴源气喘吁吁的拿起桌上的大杯白开水喝了起来。

“见“鬼”了见“鬼”了。”他平复下激烈的大喘气。

“哟,你们学医的天天扛尸体还怕鬼呢?”江辞笑骂着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不是,你们猜我刚刚在楼梯上看到谁了?”裴源拉开江辞身边的一张凳子,就势坐下来。

裴源是理科班的,但是凭着和温喻珩、江辞的关系,文科十班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也算是半个十班人了。

江辞挑眉:“谁?”

“温喻珩啊!”裴源一拍大腿。

江辞默默的抽了抽嘴角:“知道啊,阿珩他不前几天就回国了?咱们前几天不还一起喝酒来着吗?你怎么还给我闹失忆呢?”

裴源摆了摆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阿珩他带了个妹子过来!”

“长什么样?”江辞顿了顿。

“没看清,但看背影就知道肯定是个大美女!”裴源坚信不疑。

一旁的林透“啧”了一声:“这珩哥都换新欢了……”

“咳咳”江辞皱了皱眉,半开玩笑的:“那什么,大家一会儿都有点眼力见的,别提安树答哈。”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下一秒会进来的是谁。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在屏息以待,好奇又迫切的想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取代安树答在温喻珩心里的地位,又或许,有很多的女孩子想要知道,曾经的梦中情人,此刻他身边的正确答案。

“啧!”进来的是温喻珩,他笑的漫不经心,倨傲又矜贵。

但在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女孩时,都愣住了,所有人都向他们投来目光,也不说话。

“你们……好呀。”安树答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目光,一时有些紧张,手指不自觉的捏紧了裙摆。她能听到她此刻跳得很快的心跳声。

温喻珩懒洋洋地笑了笑:“怎么着啊各位男同胞,你们也对我犯花痴?”

大家笑骂起来,欢声笑语一片。没了被聚焦的压力,安树答松了口气。

温喻珩回头看了眼安树答:“走吧。”

安树答笑着点了点头。

江辞给温喻珩发了条消息:和好了?

温喻珩回了条:慢慢来。

江辞了然,也不开他们玩笑。

众人见江辞并不提,也就猜的大差不差,没人去提当年那档子事。大家快四年不见,趣事八卦一箩筐,安树答本来想简单吃个饭就走,但无奈温喻珩被江辞、苏函、裴源几人拉着不放,唯一的坚持可能就是知道一会儿要开车,所以滴酒未沾。

她就坐在旁边,既觉得和周围格格不入,又觉得这样的同学情很感人。

像一个局外人。她抿了抿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怎么了?”温喻珩撑着下巴慢条斯理地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的视线全被自己不适的小情绪吸引了过去,而温喻珩一直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安树答有些不好意思,淡淡地笑了笑:“就是觉得,我像个局外人。”

温喻珩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嗯,我也是。”

我陪着你,我们一起当局外人。这样,你就不是一个人。

安树答后知后觉的脸红了。

“脸别乱红。”他狭长的丹凤眼天生流转着情丝,诉说着百转千回的无语凝噎。

安树答掩饰性的喝了口水。

温喻珩笑笑:“送你回去?”

安树答看了看时间,下午两点半了,不知不觉竟然待了这么久……

她点了点头:“要跟江辞他们打声招呼吗?”

温喻珩笑着站起来,帮她拿过包:“他们忙着叙旧呢,我们别破坏气氛。”

安树答抿嘴笑了笑。

安树答跟温喻珩说她请了假,所以温喻珩就直接把她送回了家。

洛朗的车流量很大,堵车更是家常便饭,而因为时间段的原因,他们在高架上堵了好一会儿。

期间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五点了。

所以她打算点个外卖,然后回去草草的洗个澡就睡。

但温喻珩却问了一句:“你晚上吃什么?”

“外卖。”她很诚实。

温喻珩无奈的叹了口气:“家里有食材吗?”

“好像有吧?我记得我哥买了不少食材都给我放冰箱里了。”她想了想道。

“别吃外卖了,我给你做,想吃点什么?”温喻珩问一句。

安树答一愣,立马有些不好意思:“别、别了吧,这样不太好……”

“又不是没做过。”他下意识的嘟囔让安树答愣了愣,想起些什么,脸红了红。

最后还是没有点成外卖。安树答进浴室洗澡的时候,温喻珩系上围裙进了厨房。她洗澡一向很快,穿着睡衣出来的时候,温喻珩还在厨房里忙活。

她轻轻的拉开了玻璃移门,进到厨房:“温喻珩,要我打下手吗?”

他还在切菜,摇了摇头:“坐着看会电视吧。”

安树答点了点头。

电视的声音响起来,是温优度的那部新电影,电视声伴随着油溅起来的声音。客厅的灯光柔和,柔纱色的光线笼在四周围,厨房里那抹颀长的身影在忙碌,带着他自成一派的漫不经心。

远处是万家灯火。

她看着看着,视线就开了小差,移到玻璃门上那移动的人影上。这画面是说不出的温馨柔和。突然有那么一刻,安树答就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她有了和一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的冲动,想要奋不顾身的扑向他的怀抱里,跟他说:“我们结婚吧。”

她莫名的有些想哭,但不是因为伤心和难过,而是因为感动,她还是想和温喻珩在一起。但这一次,她不想再等着对方先低头认输了,她想主动一次。

温喻珩做好饭的时候,就看到安树答因为太困,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里此刻在放着综艺。女孩安静的睡颜此刻被温柔的灯光衬托得更加的乖巧,她卸了妆,眼窝处的黑眼圈更加明显,可能是因为睡着的缘故,所以她的神情很放松,没有刻意的表情管理,所以她满脸的倦色也就自然的流露出来。

呼吸平稳,几乎要湮灭在空气里。她的皮肤本来就白,透着淡淡的暖色,靠在象牙白色的沙发上,黑色柔软的发丝盖了半边脸,剩下的撒在皮质的沙发上,像柔曼至极的海藻,嫣红的唇在睡梦中都不自觉的抿了抿,然后轻轻呢喃了一句,她应该是涂了一层唇膏,所以她的唇瓣上亮晶晶的十分水润。

温喻珩就这么坐在地毯上,撑着下巴,看她温柔甜美的睡颜,看了很久很久,怎么都看不够,怎么看都回不过神来。

忍不住想亲亲她,如果搁以前,他绝对不会这么客气,他实在没有那么正人君子,但现在不行,所以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伸出手来给她撩了撩发丝,极柔软的触感,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心里立时柔成了一片。

她不知梦到了什么,细巧的眉毛皱了起来,细密的睫毛轻颤,流出几滴眼泪来。

温喻珩愣住了,心里微微一颤,心脏的表层好像有薄膜被剥开一般,泛起细细麻麻的疼,胸口的闷气不上不下的堵在嗓子眼。

他面容带了些倦色,无奈的叹了口气,又自嘲地笑了。几滴眼泪就缴械投降,呵,温喻珩,你可真是个懦夫。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的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动作很轻柔,生怕把她弄醒了。但她似乎很累也很疲倦,所以睡得很沉。

他把她轻轻的打横抱起来,还是熟悉的青柠薄荷,冷调的香味。和她的人一样,疏离感十足。

安树答的骨架不大,也很清瘦,看着就是小小的一只,但是只有温喻珩知道,她的身体很软很软,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只养得很好的小胖猫,特别舒服。

天生的软柿子,以及,硬骨头。

进了卧室,放到柔软的双人**,给她把鞋子脱下来。她嘟囔了一句什么,接着翻了个身,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睡。温喻珩笑了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抽过一旁的被子,轻轻的盖上去,又给她掖好被子。

看了看微开的窗户,走上去,关了窗,然后拉上了窗帘。把空调的温度往上调了调。他迟迟不愿走,但他总要离开,他坐回床沿,仔细端详女孩安安静静的睡颜。

完蛋,还是忍不住想亲她。

他轻轻的俯下身,手指微颤,撑在她的耳边,在她的嘴角印下淡淡的一吻,语气带着强烈的忍耐和沙哑:“答答晚安。”

他恋恋不舍的起身,却不小心瞟到了在床头柜上的一小瓶药。

他愣了愣。轻轻拿起那瓶药,看了看。

他没见过这种药,也不是常见的感冒药或是消炎药等,于是拿起手机打算搜一搜,却被最下面一层半开的抽屉吸引了注意力……

他吸了口气,轻手轻脚,压着所有的紧张情绪,拉开了那层没拉好的抽屉。

却彻底傻了眼。

这层抽屉里,其余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样东西——药。

他的手肉眼可见的抖了起来,半坐下来,脚底都因为紧张而开始发酸。

各式各样不同名称的药,还有几瓶没开封的,杂乱而随意地填满了一整个抽屉。有些已经是空的了,可能是忘了扔所以和剩下的没拆封的、吃了一半的混在了一起。

他的心脏开始抽疼起来,仿佛有密密麻麻的刀刃在无孔不入,刺了个万箭穿心。

“啪嗒”,灯亮了起来。

温喻珩疲倦地倒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望着耀眼的水晶灯,出现一些眩晕。

他拖着一张靠椅,在自己房子的露天阳台上,吹了好久的风,洛朗的纸醉金迷,南方酷热黏腻的薰风,其实一点都不凉快,反而很是燥热,但莫名的,他的皮肤还是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颓疲的抽了好几根烟,最后呛得不住地咳嗽,却还是盖不住心口疼的发麻的窒息感。

他其实是不喜欢抽这玩意儿的,曾经他也以为他不会碰这东西,但在芝加哥的时候,一开始举目无亲,也没有什么朋友,那种思念就越发的浓烈,他总是在某个寂静或无人的午后想起他心心念念、无法忘怀的女孩。

那种思念是刻骨铭心的,一寸一寸的相思入骨,一点一点的折磨害人。他逼着自己忙起来,法学念完了,又去辅修经济学,经济学学完了,又和当时一个朋友合伙搞律所,临到起名字的时候,合伙人让他定,他想了半天,脑海里全是安树答,所以就顺口拟了个DA律师事务所。

被他好一通调侃,说什么谁家叫“大律师事务所”的。

他笑笑没说话。

后来律所发展得很好,在M国也小有名气。发展初期他总是很忙很忙,忙了好一阵子,好像真的快把安树答忘了似的,但每次一闲下来,他还是会想起她。

思念泛滥成灾,慢慢地,也就学会了抽烟,呛得人胸膛发麻,却怎么也麻不过心脏里的疼。

每次一想起她,她的眉眼、她的发丝、她的笑容——烫得人心焦。

可是那个时候的他太傲气了,骄傲得无法无天。他犹记得他坐上飞机离开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这一次,我不想认输了。”

呵,说什么不想认输啊温喻珩,还不是碰到她就心软。

温喻珩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眼,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在国外待了将近四年,也自我折磨了四年,最后实在受不了,于是回了国。

一回国就去了浅岸。

但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联系方式是什么。连她家以前住的小区,都早已人去楼空。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温喻珩大海捞针一般的找她,却毫无进展,只听穆逢说过她好像考上了洛朗大学,他才去了洛朗碰运气。

后来是发小江曦给他打了个电话,说他那尽会给他惹事的堂妹温优度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情绪有点崩溃,让他过去给哄哄,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扒拉了一下自己,然后开车过去。

谁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碰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呢?他看着她戴着口罩的样子,好像是感冒了,低眉顺眼、乖乖巧巧和上司讲话的样子,看着看着,心脏就习惯性的疼了起来,又心疼又手足无措。

鬼知道,那一刻他把整个洛朗的医院都想了个遍,如果他的自制力再差一点,他可能就会忍不住冲上去把她抱在怀里。

不过还好,兜兜转转,他还是找到她了,温喻珩笑着笑着,又咳了几下。

安树答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了。

天还没有完全亮透,东方有星星点点的鱼肚白。

她拿起手机,看到有一条昨天晚上十点多的短信,是温喻珩发的。

【温喻珩】:看你睡着了就没叫醒你,菜给你放冰箱了,饿的话热一下再吃。

她的鼻子立时有点酸。

好感动——又有点懊恼,自己怎么就撑不住睡着了呢?

江曦让她去珩合律所送点东西,让她拿过去亲手交给温喻珩。

安树答不解,问为什么。江曦转着办公椅悠闲非常地说“为了签字”。安树答没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但还是听话的去了。

此时是下午三点半,距离下班族抢占地铁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所以现在地铁没那么挤,安树答手里拿着文件夹,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敲键盘。

因为她的手机在王府井玩的时候被偷了,所以丢了一大堆的联系人。而四年后,她第一个加的人是温喻珩,上次参加完同学聚会后,她加回了一大帮人。

比如说桑嘉和宋彧今。

三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于是干脆拉了个三人的小群。从建群到现在,一直在“哐哐哐”地发消息,于是安树答知道了许多她错过了四年的事情,包括四年前温喻珩的“广播站”事件。

又比如说桑嘉现在进了一家国内top3的公关公司,前几天刚刚转正,拿到了正式offer,而宋彧今进了投行,她家本来也做投资的,据她爸说,让她先在底层干几年了解下行情,然后慢慢地让她接手自家的公司。

桑嘉就说一句富婆以后养我调侃她,宋彧今发了个表情包说“杠杠滴”。然后她们又问安树答现在在做什么,安树答说她在radio杂志社做美术编辑。

桑嘉问她是不是能见到很多明星大佬,安树答说至今为止她只见过温优度,两人纷纷说要签名照,安树答就说你们问温喻珩岂不是更方便,于是话题又转到温喻珩身上。

宋彧今欣慰的说一句“你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安树答就回说“还没有”。

【桑嘉】:话说你们当初为什么分手?

【安树答】: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的错

【桑嘉】:那你现在对温喻珩……?

【宋彧今】:我问过江辞喽,温喻珩现在单身

安树答抿了抿嘴,指尖打字。

【安树答】:我打算追他

【安树答】:你们有什么招吗?

结果这次两人的回答倒是出奇的一致。

【宋彧今】:没经验

【桑嘉】:我也……

安树答看着屏幕:“……”

不过转念一想她们两个曾经的感情路程,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安树答】:你们别说出去。

然后发了个“ball ball you ”的表情包。

她从三人小群退出来,然后转切到了温喻珩的聊天框。

然后开始打字。

【安树答】:我们老板让我给你送一份文件,我需要在哪里等你?

她点击发送,然后在徐汇区下了地铁。

【温喻珩】:到哪了?

【安树答】:我已经下地铁了,马上就可以到

【温喻珩】:哪一站?

安树答抬头看了看标牌,然后走上电梯。

【安树答】:徐家汇站。

温喻珩没再回。

她抿了抿嘴,刷了卡开始出站。

刚一出站,就看到了撑着伞的温喻珩,他穿着极简单的白T黑色直筒裤,懒洋洋地靠在一块路牌边,一如既往地有过路的女生往他身上瞟,像无数个曾经一般,他依然引人注目。安树答愣了愣,走到他边上时,他才反应过来似的抬了抬眼皮。

似乎是被这大太阳晒久了,他整个人都有些懒怠。

“你在这等很久了?”安树答看着他。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细细的好闻的松木味。

“还好。”他把遮阳伞往她头上偏了偏,然后接过她手里的那个文件袋,懒懒地笑了笑,“走吧,去律所吹会儿空调。”

安树答点头“嗯”了一声,跟着他的脚步。

地铁站离温喻珩的律所很近,过个马路就到了,他们拐弯进了一栋很高的写字楼。

珩合律所占了写字楼的整整三层,最上面的三层。

温喻珩说上面人员走动比较少,安静,适合律师这个职业的办公,就把最上面的三层买了下来。他的办公室在顶楼,一个很大的大平层,视野很好,落地窗外就能看到漂亮的江景。

温喻珩让她在沙发上坐一会儿,然后给她倒了一杯咖啡:“先待一会儿吧,江曦说让你别回去了,提前下班。”

又提前下班?老板真好!但她坐在这里,略有些不自在,手指不知该放哪。

温喻珩看了她一眼,笑:“闷吗?”

安树答笑了笑:“还好。”

温喻珩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没过一会儿,起身。

安树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这间办公室里竟然有一个小房间,她忽然想到,一些坐拥独栋办公室的高管,确实会因为太忙而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设一间小房间,如果太忙就直接在这里睡了。

想想温喻珩的职业……

嗯,合理。

他打开那扇门,然后敲了敲门,靠在门上懒洋洋地喊了一声:“褚司司,起床!”

安树答愣了愣,里面有人吗?楚思思?男的女的?几岁啦?

那她现在岂不是很尴尬?于是她先是听到一声稚声稚气的嘤咛,然后好像是因为被吵醒了,所以生气的哼了一声,然后就是脚踩在地毯上“踏踏踏”的声音……

温喻珩弯了弯腰,然后把那小家伙抱起来:“去陪阿姨玩一会儿。”

安树答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有些紧张地站起来。

那小男孩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嘟了嘟嘴,张开手:“抱!”

温喻珩挑了挑眉。

可安树答却犯了难,她没抱过孩子啊!这种人类幼崽该怎么操作?

温喻珩笑一声:“我朋友家的小外甥,看你闷,把他喊起来陪你玩会儿。”

安树答终于把那小男孩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别说,还挺沉的。

“他叫褚司司,和褚遂良同姓,司法的司,今年三岁吧。”他笑了声。

安树答“嗯”了声。

“温叔叔,我舅舅什么时候来接我?”褚司司抱着安树答的脖子,相当自来熟的蹭了蹭。

“一个小时。”他说了一句,然后偏头看向安树答,“我还有一些卷宗要看,你和他玩会儿,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回去。”

“困的话里面可以睡觉。”他头偏了偏。

“没事,我在这陪他玩就可以。”安树答笑着道。

那人类幼崽长得相当好看,皮肤不是她这种老阿姨可以比的,睫毛长长的,脸蛋肉肉的,小小年纪鼻梁就翘翘的。她不禁开始想象以后温喻珩的儿子会不会……

她轻咳一声,耳尖红了,眼神开始不自觉的往办公桌后的温喻珩身上瞟。

他的眉头皱得很深,似乎被什么疑难案件难住了,笔一直在转,依旧是一目十行地看文字。

视线划到他的鼻梁上,比沙发上玩拼图的小家伙要翘一点。嘴唇是一如既往的殷红,吻起来特别的软。他的皮肤很白,冷白皮,但又不会显得病态。

安树答不禁吞了口口水,她心想完了,她现在已经开始馋温喻珩身体了。

不知不觉间,就看呆了。

然后温喻珩不经意抬了下头。

四目相对。

她仿佛听到空气里有干柴烈火在噼里啪啦,她心下一空:“……你什么时候好呀?”

她可真是个小机灵,温喻珩一定没发现。

“半个小时。”他笑一声,然后低头继续。

呼——她瞬间松了口气。

这时褚司司拉了她一下,稚气的说:“阿姨,你会玩拼图吗?”

安树答看着他拼的七零八落的拼图,然后不客气的点了点头:“会,我拼的比你好。”

这样一句话不经意的飘到了温喻珩耳朵里,他不自觉地就勾了勾嘴角。

“咚咚咚”

“进。”他头都没抬。

进来一个女生,短发,长得甜美,有些乖巧的感觉。

安树答细细的眯起眼睛来,这不就是她的高中翻版?他们什么关系?

她背一下子挺直,警觉起来。

“思韵。”温喻珩喊了她一声,她才把视线移回来,然后“嗳”了一声。

“把这个给小陈,顺道跟他说一声那些证据还不够,再细化一下,然后再去挖一下角度,后天开庭,时间很紧。”他淡淡的吩咐一句。

那女生应下,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挤眉弄眼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偷偷摸摸的递话“嫂子漂亮死了”。

温喻珩开玩笑似的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一句“别乱说话”,即使那女生的声音很低,但假装玩拼图的安树答还是听见了。

好嘛,她多虑了。然后,脸慢慢地红了。

偏偏那小家伙往她怀里钻了钻,然后一脸无辜的问道:“阿姨,你的脸好红啊?”

空气里的尴尬以逼人的速度发酵,她确定以及肯定,温喻珩一定听见了,她闭了闭眼,然后把那在她怀里乱窜的小家伙抱正,“小朋友说谎鼻子会变长的。”

语气一本正经。

“我没有……”小家伙委屈巴巴。

“咚咚咚”

“进来。”温喻珩淡淡的写着字。

“宝贝儿~”一道贱贱的男声随着门推开,一起进来。

安树答和怀里的小家伙一起朝门口看去,就看见一个生了一双桃花眼的男子。

然后她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就闪过一句桑嘉以前说过的话——好看的人都喜欢和好看的玩。

这个男子生的极好看,眼里三分邪,七分漫不经心,有股子浪**和意气风发搅在一起的捉摸不透。浓颜系,颜值可以原地出道的水平,染成深栗色的微卷发在脑后松松垮垮扎成一个小揪,散下来大概到下巴那,整个人收拾的干净整洁却不显丝毫女气,有点像年轻时的莱昂纳多。

简单点来说,就是和温喻珩不相上下。

对方也意味深长的打量了她两眼,然后非常自来熟的半勾嘴角:“嗨!安树答,真人比照片好看呀。”

她愣住,他怎么知道她名字?

“舅舅!”那小家伙看到来人,高兴的从安树答怀里跳起来,然后朝着那年轻人飞奔而去,那年轻人又是一口“宝贝儿”的喊了一句,然后把褚司司抱到怀里。

“褚颜午。”温喻珩走到安树答的身前,朝着那年轻人歪了歪头,介绍道。

安树答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年轻人:“你好。”

褚颜午朝她眨了下眼睛,然后也道一句:“你好”。

“事情办完了?”温喻珩问他。

褚颜午的视线转回温喻珩:“是的。”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我把小电灯泡带走了,你们……放肆一点。”

然后“砰”一声带上了门。

于是安树答的脸就彻底红了……

温喻珩挑眉,“啧”一声,“走吧,回家。”

温喻珩给她系安全带,她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整个就一副美色所迷的没出息样。直到温喻珩盯着她,说一句:“脸别乱红”,她才惊醒过来。又瞬间有些心酸,这句话仿佛就在昨天。

却恍如隔世。

车平稳地开着。下班时间,一如既往的堵着,鸣笛的声音在高架上此起彼伏。

“温喻珩……”

“在听。”

“我是不是特没出息?”安树答抿了抿嘴。

有些惆怅,以前是被他一撩就脸红,现在是光看着他就脸红,可不是越老越没出息吗?

“怪我没控制住自己的魅力。”

安树答:“……”

是她熟悉的风格。

后来晚饭是在温喻珩家吃的。

安树答问他怎么学会做饭了,温喻珩回一句国外留学的时候学的,然后两人就都默契地不说话。

隔了一会儿,温喻珩问她,现在在做什么?她说,在Radio实习,做美术编辑,不出意外很快就会转正。

温喻珩就又问喜不喜欢这份工作,她说挺喜欢的,而且同事们也很好,隔了一会儿又顿了顿,道:而且我写小说,赚挺多钱,去年有部小说还改编成了电影,我拿了一个挺大的奖。

温喻珩给她夹了一块煸炒牛肉,说文学方面你是泰山压顶。安树答有些脸红,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敢跟日月争辉”。

然后两人不说话,温喻珩好像有心事,他照旧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没了曾经的那副吊儿郎当。

良久,他放下了筷子,安树答抬头看他。

“说一下你抑郁症的事情吧。”他盯着她,语气是不容置喙。

安树答不再吃饭。以为藏得很好的事情,其实反而最心知肚明。

“药。”他的声音很稳,但手指有些抖,“你放在床头柜上的,我后来查了,治抑郁症的。”

她笑一声,开始脸不红,心不跳的掰谎:“写毕业论文,压力有点大,有些抑郁情绪所以买了来吃,不是抑郁症。”似乎是长大了,所以她的撒谎能力也成熟许多,她还装模作样的吃了口鸡蛋。

“那你靠梳妆台那侧床头柜的最下面一层里,那些又怎么解释,有些可不是治抑郁情绪的。”他不依不饶。

“还有,你高二寒假发高烧那次,凌晨三点给我打电话,我买了药过去的时候,你吃一口药把前一天晚上的晚饭都吐了出来,我是带你去医院挂水才把你那高烧搞定。和我妹吃小龙虾过敏那次,我是直接找了家庭医生给你打针,你没有吃药,你也说过你从小就吃不进药,你从小就宁愿挨一针都不吃药。你现在和我说因为一点抑郁情绪你会吃药?因为一点抑郁情绪你吃治抑郁症的药?”他咄咄逼人。

“温喻珩,你是在逼问我吗?”她有点委屈。

“你以前不会和我吵架的。”安树答有些生气了。

“但现在看来不是件好事。”他不疾不徐。

“我哥找我了。”她真的生气了,站起来转身就走。

“砰”一声,门被甩上。

温喻珩看着她走,然后淡定的喝了口水,胸口微微起伏。

不追。

然后晚上,他的那本《安树答行为准则规范》上,就多了一条内容——她一本正经回答你问题的时候,就是在撒谎。

安树答生完气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想起来温喻珩和她分手那天说的话——“安树答,我温喻珩有多骄傲你根本不知道,因为我在你面前从来没高贵过,哪次不是我先低的头我先认得错?可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

她忽然就有点心塞了。是啊,以前他们从来没吵过架,因为温喻珩每次都会先低头先道歉。从来就是他在顺着她的脾气。好像她的潜意识里真的觉得这样是理所当然的。

可……真的理所当然吗?

她寒假发高烧那次,难受得死去活来,家里没人,她先给温喻珩打的电话,凌晨三点,他二话没说就来了,一点都没有抱怨。

她开个玩笑说想吃满汉全席,他二话不说去搞定。

她后来去上学,每次都是温喻珩接的她,期间会给她带各种吃的。到后来,衣柜里一半以上的衣服都是他买的,她家的冰箱里永远不缺吃的,他喜欢送她礼物,所以她有一抽屉的高昂小玩意儿。

温喻珩不会唱歌,有次她为了挑衅他,就说宋迟墨唱歌很好听,然后他一晚上没理她,第二天又买了早餐来道歉。

她说江辞家挺有钱,他暑假就把她带自家停机坪,拉着她围着一架私人飞机,拿出一副要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绕一圈的架势,她热得满头大汗说一句“你家真有钱”,他才善罢甘休,事后又带她去吃冰淇淋火锅消暑。

她说江辞长得挺帅,他一下午没理江辞。

爱情面前谁都幼稚。

再后来,她成人礼的礼服是高定,喜欢的玫瑰是空运。

本来只是一个爱拿腔调的死文艺青年,直到遇到你,我的清高落了地,画地为牢一片世俗的快乐。

温喻珩做这一切觉得理所当然,可她不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让她现在和温喻珩道歉吧,她又有点不甘心。

成年人的矫情,她叹一声,躺回**。

翌日。

Radio杂志社。

“一会儿去趟编辑部,就说安树答的实习期满了,明天开始正式上班,为了欢迎新人,今天晚上我请客,攒局请编辑部的人一起吃饭。”江曦一边打着游戏一边道。

阚秘书一边整理着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边看着他们吊儿郎当的老板:“不急这一时吧老板?以安树答的实习成绩肯定能留下来啊,这样别的实习生该不满了。”

阚秘书:“……”

“面子工程嘛,不是做给底下人看,就是做给客户看,而温par这个大客户,一面是红圈所有名的珩合律所,一面是国际巨星温优度。”

江曦拿着手机打游戏:“你以为他天天来我这干什么?真以为是单纯来看心上人?不是,是来这里,在我心里给安树答立威呢,是告诉我安树答在他那里不一样,他提的越多说明越重要,要我多照顾着,我和他认识多少年了?老朋友的心思我要都心里没谱,也别在这圈里混了,所以嘛,与其说是面子工程,不如说是我们明面上私下里、没说破的一个人情交易。”

阚秘书懂了。

下午温喻珩又来了,江曦给他留了办公室的门。看着他淡定的坐下,懒洋洋地结束了手上的游戏,阴阳怪气的吐槽一声:“温大律师怎么亲自来了?要送和解协议的话,随便喊一个你们律所的实习生来一趟不行?”

温喻珩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我的实习生很金贵也很忙,像这种小事我乐意亲自跑一趟。”

江辞翻个白眼。

“对了,我发现你们Radio财务部的那个叫什么施道桑的,挺不靠谱的。”温喻珩淡定的喝口茶。

“怎么不靠谱了?”江曦一愣。

“调戏女同事。”

“哪个女同事?”江曦瞬间豁然开朗,吊儿郎当地笑着。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工作散漫,没事就擅离职守往编辑部跑,成天想着谈情说爱的家伙你怎么放心让他待在财务部?万一哪天写错个小数点……”

“不会,就我的观察来说,他的工作能力还是挺强的。”

“工作能力强不代表不会犯错吧,像他这样不靠谱的人,出错几率高,是一个隐形的危险分子。”温喻珩不折不挠。

“那你犯错不?你就没输过官司?”

“目前为止没有。”

江曦:“……”

江曦受不了了:“温喻珩你丫要是吃醋就直白点,抢老婆这种事,兄弟我还能不帮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

“成熟点,文明点。”

江曦:“……”

温喻珩:“别跟个强盗似的,把抢这种幼稚字眼放嘴边,老婆是用来追的。”

江曦:“……”

“你丫吃了几年洋墨水还跟我摆上谱了?”江曦一脚踹过去,但被温喻珩踹了回来。

“这叫有格调,你不懂,你也不会懂。”

江曦气得鼻孔生烟,求眼前的这家伙赶紧闭嘴吧。

“毕竟是单身。”

胸口一刀,直插心脏。

“连倒追都没机会。”

他要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