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笼外雀

高三没有寒假可言,所以短短的一周年假结束后,毕业班陆陆续续回了学校,准备最后的高考冲刺。而这一次开学,高三十班有了明显的不同,一个寒假好像改变了很多事情。

准备冲刺的下课都在疯狂刷题,保送生队伍则悠哉悠哉地被班主任抓来助人为乐。

而安树答没有来学校,开学前一天,乔佳和安廉江又吵上了,安树答忍无可忍上去拉架,结果被不知谁甩出来的玻璃碎片划伤了手臂,连夜送了医院,只好请了几天假。

穆逢对这件事缄口不言,有些闲的人就开始议论纷纷,猜测安树答是不是因为零模考太差而不好意思出现。

苏函看着草稿纸上整齐又自成一派风格的行楷,是数学最后一题的三种解法。

“珩哥,你说你个不良少年咋那么不敬业?老打架成绩还这么好?”苏函看着他淡定解题的模样捶胸顿足。

温喻珩白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母:“打架关成绩什么事?我这叫能文能武,懂?”

“更何况,你见过我打架?”温喻珩斜他一眼,他说着说着,眼睛不自觉的又瞟到安树答的位置,至今没人。

下意识就想:躲着他吗?

不,不会,她不会这样。

他想着想着又发起了呆。

江辞也是闲得慌,因为他华京保送基本是稳了,所以每个课间就挤到宋彧今身边,非要给她检查作业,忙得根本没时间搭理温喻珩。

温喻珩看了远处直接把椅子搬到宋彧今旁边的江辞,一脸恨铁不成钢。明明穆逢说的是让他们两个一起看着班级,顺道给全班人讲解作业,怎么这会子这任务全部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苏函文艺青年的毛病又犯了,于是颇忧伤的又呢喃道:“原来前程似锦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温喻珩愣了愣,随后忍不住怼他:“你得癌症了?”

苏函:“……”

“我回过头向那个充满故事的门说再见。”

珩哥:“嗯?不是再也不见吗?”

最后苏函受不了,就调侃他一句:“珩哥,你不能因为安树答没来上学你闲得慌就打击我,对不对?”

结果本来是开玩笑的一句话,温喻珩却唯独没回应,随后更是一声不吭的走掉了。

苏函敏锐的嗅到了这一不同寻常的一点,但非常高情商的没有问,而是更加高情商地转头告诉了江辞。

于是江辞喊上温喻珩翘了一节自习课,去体育馆。

“你和安树答……”

他手插着兜没说话,靠在篮球架上,懒洋洋。

江辞顿住。

“因为明周淇?”良久,他问。

温喻珩愣一下,似是有些莫名其妙,“关她什么事?”

江辞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光明正大的把一张张截图递到他眼前:“昨天宋彧今发我的,告诉我说别告诉你,说是安树答的意思。”

他喉咙动了动,拿过手机,一目十行地看。

越看脸色越白。

看到最后,唇齿有些颤:“什么时候的事?”

“高二?好像是咱两去华京搞那物理竞赛的时候,宋彧今说她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你放心,她那会儿都帮安树答骂回来了,安树答也不算亏。”江辞回忆道。

“不过你个当事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江辞胳膊肘戳了戳他。

温喻珩摇了摇头,无力的闭了闭眼:“她的事情从来不会告诉我,我俩的和谐都是虚假繁荣。”

温喻珩转了转手上的篮球:“看似好像解决了,实际上只是为了规避吵架而互相妥协。”

真的解决了吗?没,反而是在加深矛盾罢了。

温喻珩很清楚啊,他知道安树答也很清楚,但当他们想要回过头去解决的时候,才发现,在他们退缩不愿解决的那些日日夜夜里,矛盾已经根深蒂固到了无法下手的地步。

于是他们皆下意识的决定,再次规避。

江辞顿住,也懒得说些矫情话安慰他,撇了撇嘴。

安树答,好像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解决事情,看着小小的一只,其实永远都在单枪匹马。

“孤狼型选手”。

这是裴源在上次辩论赛结束,私下里形容安树答的,裴源那家伙看着吊儿郎当,其实看人一直都挺准的,就比如他早就和温喻珩说过“安树答这人吧,也许只是看着好追,但其实实践起来特别难”。

时至今日,他信了。他又想起了她曾在日记本上写过的对那个叫柏图的人发自肺腑的欣赏。

喜欢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日记本上留下他的名字?一想到这里,他的整颗心都堵住。

闷死。

“这些在哪看到的?”温喻珩压下所有的情绪,问江辞。江辞耸了耸肩:“这是以前的一个群里的聊天记录,后来安树答让宋彧今给删了。”

“不过,你可以上学校那个贴吧看,那里可能还有些陈帖。”江辞想了想道。

“我们学校还有贴吧这种东西?”温喻珩不解。

江辞:“……我都知道。”

“链接。”他不理,只是拿出自己的手机。几秒后,江辞给他甩了一条链接过去。

温喻珩脸色更黑,手都开始抖:“为什么现在又开始了?”

江辞愣了愣,目光移过去,在原来那层楼下,又开始密密麻麻的发了几条新帖,最新的一条帖子,时间是四分钟前,言辞偏激,通篇是对安树答本人的过分言论、人格辱骂,外加精神污蔑。底下有附和的,也有骂搂主无证据乱喷的。

江辞感到身边的人整个人气场都变了变。“温喻珩……你冷静点……”江辞咽了口口水。

温喻珩的气场冷,但强压一口气,反而冷静下来了,他淡淡的问一句:“今天高一、高二都回校是么?”

“是,你想干吗?”江辞手插回兜里,脊背慢慢地挺直。

温喻珩懒洋洋地笑了笑,眼里却没有笑意:“今天广播站归你管是么?”

江辞瞬间懂了,笑一声:“你还真是喜欢以暴制暴。”

温喻珩淡道:“这只是个开始。”

江辞顿:“……打架带我一个。”

“打什么架?”温喻珩看他,慢条斯理,“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说完,他已经拨了一个电话:“喂?褚颜午?”

那边的声音懒兮兮:“哟嗬,难得,什么事?”

“帮我找个人。”他单手插着兜,眼睛很淡。

挂了电话,开始往门口走,接着又打第二个。江辞在背后懒洋洋地“啧”了一声,叹口气:“接下来是腥风血雨哟……”

打完第二个打第三个。直到和江辞走到广播站门口。在广播站的老师注意到他们的前一秒,手机稳稳的落回口袋。

微笑,得体的微笑,然后身体微前倾,淡淡的喊了一声“老师好”。像每个老师见到的那样,温喻珩一直都是个得体、懂礼貌、有分寸的三好学生。

江辞同样如此。

广播站的老师也点头致意,笑了笑向江辞问了一声“来了?”

江辞点头“嗯”一声。然后老师放心的把钥匙交给江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样子啊,我先下班了。”

江辞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道一声“老师辛苦”。

开门,然后开始一如往常的准备工作。温喻珩坐在椅子上,眼神越来越暗。

下课铃响,晚饭时间,广播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响起,但不是大家熟悉的音乐,而是温喻珩清凉的轻咳声:“大家好,我是温喻珩,高三10班的温喻珩……”

有走在路上的人竖起耳朵,甚至有女生暗暗地激动起来,笑说这次广播站怎么请到男神做客了。

“在此澄清一件事……”

路上有人慢慢地停下脚步,往常吵闹的声音也慢慢地调低了音量。

“我和安树答,是正常、清白、简单的同学关系,如果有人不明白这三个词语的意思我建议查字典,其次,我很不明白为什么男女生简单的日常交流却能被你们无故解读,难道这个世界上反对好好学习已经成了青春期叛逆的代名词了吗?那我想说你的眼界确实挺窄的,作为同龄人我理解各位青春期荷尔蒙躁动时的猎奇心理,但是,你们的猎奇心理让我和我的同学遭受了无故的非议,被泼上莫名其妙的脏水。”他的神色平静,声音低沉,却每个字都咬字清晰。

林荫道间有女生捂住嘴。

有女生激动的说“哇噻,男神好帅啊”。

也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问“发生什么了吗?”

但也有人脸色拉垮下来,有人脸色发黑,也有人不可置信问“原来安树答是被泼的脏水吗?”

广播室外有老师在拍门,吼着喊开门。但温喻珩压根不理睬,稳如泰山,懒洋洋又慢悠悠地继续补充一句:“在座各位都是九年义务教育过来的,模拟卷上也练过不少有关于键盘侠、谣言危害的作文试题,可是当键盘到你们手上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人的受教育性为零,当然,对于这部分人,不要自我怀疑,你确实从某种意义上向周围所有人证明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

江辞看着门口的动静,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就着转椅,十分悠闲地转了一圈。

温喻珩又道一句:“很抱歉从前对贴吧不感兴趣,所以让你们对我和我的同学乱泼脏水,但是既然我刚刚看见了,就麻烦建楼的那几位把帖子删一下,谢谢,哦,这不是建议,是警告。别以为藏在ID后面我就查不到你姓甚名谁。以及,我不会善罢甘休。”

“哦还有,安树答同学她性格好,所以对于你们平白无故的泼来的脏水选择视而不见、不争不吵,但是抱歉,我温喻珩不是个脾气好的人,我一般有仇报仇,所以,牵涉其中的同学们,你们好,我会叫我的律师追究到底。”

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惊呼。

“最后,一首《unbelievable》送给大家。”

话音落。

温喻珩朝一旁跷着二郎腿的江辞递了个眼神,江辞会意,笑嘻嘻的朝温喻珩比了个“OK”的手势。

门开,年级主任气势汹汹的进来。温喻珩挑眉一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挥了挥,看起来心情好像还挺不错的。懒洋洋一鞠躬“主任您辛苦了”。

年级主任气得吹胡子瞪眼。江辞站在一边,脊背挺直,抬手轻轻扶了扶眼镜。

“来我办公室!江辞,广播站这里的事情结束了也一起过来!”

“好的,主任。”江辞应。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理成章,他先被教导主任训,完事后被穆逢拉着回办公室骂,第二天接着又被校长找。期间江辞陪着,但所有的唾沫基本是朝着温喻珩的。他们训完了也就训完了,口头教训几句,也没给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一个因为他俩准毕业生,再一个就是这事究其本质也没有恶劣到哪里去,所以口头教育了几下就放过他们了。

温喻珩就是看准了这两点才敢这么干,江辞也是知道温喻珩有底气才敢做帮凶,不过就像温喻珩说的,这不是结束,而是个开始,或者更准确的说,这是个宣战。

明周淇找过温喻珩一次。她眼睛都红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我下不来台?”她说着说着仿佛要哭。

他嗤笑一声,懒洋洋地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那安树答呢?她做错什么了?被你们那么诬陷?”

“那宋彧今还帮着她骂我!你没看到吗?”

“看见了,可我觉得宋彧今没骂你,因为她一直在实话实说。”温喻珩懒洋洋地看着她,“你确实因为私人情绪在掰谎。”

“那安树答呢?她因为私人情绪抢我保送名额怎么说?!”她眼眶红透。

“那只能怪你实力不济,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抢不抢,而是最公平的优胜劣汰,更何况,就算安树答不去申请这个名额,有江辞在,你又凭什么觉得这个名额就是你的了?”温喻珩觉得她说的话相当可笑,“你可真是玩的好一招偷换概念啊。”

他不想再和她继续废话,慢悠悠地盯着她:“明周淇,我说过了,广播站那次不是结束,是开始,那些楼和那些泼脏水的帖子是谁建的、谁写的,我会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不漏。”

“我会清算到底。”

“毕竟,我现在比你有时间。”他嗤笑一声,越过她离去。

在广播站这件事发生的第三天,江辞和裴源同时收到了华京大学的入学通知书,而温喻珩,拿到了国外芝加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学校广播在兴高采烈的不断循环着这则消息。

同一时间,一份Word文档发到了温喻珩的手机上。

“砰”一声。

吵吵闹闹的课间,高二3班的后门被人狠狠地踹开,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到后门那抹颀长的身影上,来人目光冷淡带着明显的怒气,但还是走了个过场似的敲了敲后门……

然后沉声道:“毛穗是哪位?出来一下。”

一个打着耳钉的女生愣了愣,看着温喻珩微冷的眸色手指不自觉颤了颤,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是我。”

同一时间,高一、高二、甚至有高三的几个学生都被人喊了出去,大部分是女生,也有几个男生,无一例外,都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几个人走到门口的时候互看了一眼,就都明白了。

心下想着该怎么狡辩,却在进校长办公室后,彻底傻眼了,他们几个的爸妈不知什么时候全被喊了过来,家长坐在沙发上,有几位坐不下就坐在从隔壁会议室搬来的椅子上,校长坐在一边,手里看着一沓沓资料,眉头紧锁。

而温喻珩、江辞和裴源则站在校长的边上,江辞环着胸,不时扶一下眼镜,裴源靠着桌子边沿,偶尔打个哈欠,温喻珩则双手插兜,懒洋洋地看着来的几个人,眸色渐冷。他身边站了两个人,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男性,另一个是提着包的女性,穿着得体的西装,面色肃冷。

也不知家长听说了什么,一个个面色窘迫,默契地俱不言语。

校长先开口,整个人严肃:“温喻珩同学和我说,你们几个在校期间对他和另一位女同学有严重的污蔑行为,温喻珩同学的日常生活也因此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影响,并且……”

校长看向站在一旁的温喻珩,温喻珩点了下头,礼貌地笑了笑,校长扶了扶眼镜,继续说:“并且,温喻珩同学打算追究到底,这几位是他请的律师,在他决定下发律师函之前,想要先问你们一些话。”

校长说完,身体往后靠,坐正一些,同时和温喻珩对视一眼,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温喻珩接收到校长的暗示,点头。

“我只问一遍……”温喻珩开口,眼神一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一反常态,音色低沉,“有人愿意主动承认吗?”

“我!”一个小个子女生立刻站出来。

温喻珩向她看过去:“嗯,说说看。”

“我之前是被误导的,我后来知道了就把帖子删了,我也觉得很抱歉,后来想想确实很幼稚……”那女生似乎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说到后面,估计是因为心里没底就呜咽了起来。

温喻珩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而是淡淡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

“秦依……高三5班……”那女生怯生生的答一句。

温喻珩给后头的江辞递了个眼神:“阿辞,确认。”

“没说谎。”他淡淡答一句。

“你可以回去了,高考加油。”温喻珩朝她挑了挑眉。

那女生又看了一眼她母亲,她母亲似乎是深深地松了口气。然后站起身,和校长道了声“辛苦校长”就拉着她女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门轻轻的关上。温喻珩又开口了:“还有和她一样情况的吗?”

又三三两两、前前后后站出来几个,有男生有女生,温喻珩分别喊身后的江辞和裴源确认。属实的离开,假冒的继续留着。

今天不存在任何侥幸。慢慢地,走了一大批人。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站出来吼了一句:“几个意思啊!”

是毛穗。

她父亲狠狠瞪了她一眼,但温喻珩没理睬她。而是继续说了第二句话:“请问,还有人主动承认,自己具体做了什么吗?”

没人站出来了,而此时,办公室里也只剩下了三个人。三人的父母在沙发上如坐针毡、面如死灰。

“毛穗是么?”温喻珩看向她。眼神带着肃杀的冷意。

她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但还是不服气的反问一句:“怎样!”

温喻珩歪头笑了笑:“最高的那层楼是你盖的,骂得最狠的也是你?”

毛穗并不回。

温喻珩看向手中的资料:“你在去年的一月十五日发了第一条污蔑安树答的帖子,一共六十二个句子,其中四十三个句子带有污蔑性字眼,五十六个句子带有脏字,这些帖子与我名字的绑定次数也非常高。而这条帖子是跟帖数量最高且影响最广泛的,对安树答同学,当然,还有我的名誉造成极大的恶劣影响,而在我三日前做出澄清广播后,你依然没有删除……”

“并且你并不是住宿生,那么我想请问你,你是因为没有听到,还是因为主观意愿的不想删除?”他直视她,眼神很冷。

沙发上她的父亲轻轻咳了一声,然后不停地使眼色,但毛穗并不搭理。

“可以,你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他嗤笑一声。

“你什么意思?”毛穗看他。

他笑笑,有些痞,“意思就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是谣言的源头,所以我的律师函发给你。”

他看向沙发上她的父亲,幽幽道,“在把你的父亲喊来学校的同时,我们一并要求了叔叔把你的手机带过来,我想你一个这么喜欢诬陷别人的人,手机应该会设密码吧?”

她的瞳孔猛的一缩。

“而你爸,我猜肯定不晓得他女儿设了什么密码,就算知道,事发突然,你俩应该没那个意识提前商量吧?所以……那些证据,一定没删。”他举了举手里的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个手机,笑,“但是呢,你父亲打不开你的手机,我想警察叔叔却有的是办法……”

“所以这手机就暂时当做呈堂证供,交给我的律师团队保管。”说完,他手一递,身边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接住。然后温喻珩的视线瞟向另外两个人,歪头:“你们二位……”

“我现在就删!”一个长发女生立刻道,“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造谣生事的,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温喻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视线看向另一位男生,那男生似乎是被这阵仗吓傻了,被温喻珩一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我、我、我就是跟风发个帖,我、我也马上删!”

温喻珩朝后头的裴源一点头。裴源会意,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监视着那两人把帖子删了,然后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看在都是校友的份上,我不给你们发律师函了,但你们的行为确实恶劣,所以,校级处分,这是刚刚校长与几位老师早就商量好的结果,没问题吧?”温喻珩看向沙发上眉头紧锁的校长。

校长这时终于开口,翻上那叠资料,脸色并不好:“除此以外,回去好好反思!每人五千字的检讨明天交到我这里来!”

那两人和其父母走了。最后,只剩下毛穗和她爸,她爸立刻站起来,立马就和温喻珩道歉:“我女儿被我宠坏了,不懂分寸,小同学,你也看在大家都是同学一场的份上,就放过她吧……”

“我是受害人之一,叔叔。”温喻珩懒洋洋地打断他。

毛父愣住了。

“造谣者是没有成本的,因为付出代价的受害人,别人至少有认错意识,她?”温喻珩看向毛穗。

“既不删帖,也拒不道歉,更是直到现在都一副毫无愧意的模样……”温喻珩轻嗤一声,“那就只好拿我的律师函了。”

“我是被利用的!”毛穗突然喊了一句。

毛父转头看她,脸上终于松了口气。

温喻珩笑起来,“哦?”

“谁?”

浅岸一中。食堂的包间。

温喻珩和裴源静静的吃着饭,江辞则屁颠屁颠的陪宋彧今复习去了。温喻珩懒洋洋的,并不理会一旁站着的明周淇。

“温喻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嫉妒心作祟,你别发律师函行不行?”她红着眼睛,近乎哀求的口吻,“我还要高考的,我年纪还小,更何况这个世界上那么多学校,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你没必要把这种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弄到法院里去这么严重吧?”

温喻珩嗤一声,“你十八了,而我刚好拿了法学系的offer。”

他看向她:“做之前怎么就没想过后果呢?”

“是,是我不识好歹,求求你了行不行,我的前途会毁的……”她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

温喻珩找了一整个律师团队要把造谣者告上法庭的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的沸沸扬扬,而几乎是同一天,学校介入,彻底关闭了贴吧,并在第二天,迅速下发了几名情节恶劣的造谣者的校级处分。听说校长知道了这事后,痛心疾首又特别愤怒,再加上温喻珩找了律师,让这件事以最快的效率出了结果。

而明周淇,毛穗供出来的罪魁祸首,有录音为证。她已经不在乎她的名声在学校里彻底坏掉了,她现在只在乎她的前途!

她知道的,只要温喻珩铁了心,他家有一个接一个的精英级的律师团队来让她付出代价。

她怕了,她是真的怕了。

“明周淇,你知不知道,校园里的恶意造谣也属于校园暴力。”他冷冷地看她。

一旁吃着饭的裴源“啧”一声,然后幽幽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学校千千万,这样的事情几千几万桩,最后不了了之的更是高达80%以上,但不了了之就代表它对吗?”他眼神渐冷。

“错了就是错了,不能因为你是我同学就放过你,也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别人不了了之了你也可以不了了之,这场官司你吃定了,因为你今天碰到的是我温喻珩,我眼里,揉不得沙子。”

明周淇面如死灰,她失魂落魄的离开了。

“真要这么狠?”裴源看了门口一眼,有些不忍心了。

温喻珩叹了口气:“吓吓她,她总要付出点代价的。”

裴源瞬间松了一口气,“那你不怕她想不开?”

温喻珩懒洋洋地一笑:“她肯定会再来求我一次。”

裴源将信将疑。

她回校那天,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抬头看她。哪怕是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那些苦读仔,在看到她时,也是不约而同的向她行注目礼。

她疑惑,却并不关心,于是也没有向任何人发问。

班里少了三个人——温喻珩、江辞,明周淇。安树答猜到了温喻珩和江辞,一个应该又是去参加比赛了,另一个保送生提前解放了。

至于明周淇,她不想知道。

她觉得周围的人很奇怪,但她没问,她本来不是多事的人,宋彧今和桑嘉前后脚来问过她,她这一个多月去干吗了,安树答不想告诉她们家里的事,就说一句“我哥带我在华京散散心”。

于是她们默契地不再问。

安树答看懂了她们的欲言又止,可她不想问,她只想以最投入的状态搞定近在眼前的高考。

穆逢又把她找出去谈话了,理由是状态。安树答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入耳的却没有几句话。

“如果真的有压力,就去找心理医生看一下,班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的,高三到这个关头了,确实压力也会成倍的增长。”

“挺住,知道吗?”

她近乎麻木的点了点头,扯了个笑:“好的,谢谢老师。”

她从办公室回到班里的时候,还是大课间,大多数同学都在紧张的备考中,把下课当自习,是高三的常态。关心八卦的人少了很多,平时闹腾的男生也开始收敛。女孩子们的头发短了不少。

她倚在栏杆上,看教室里抢分的青春与天边如火如荼的火烧云,手上拿着英语的“3500”。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她再次见证了夕阳下翻飞的试卷,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旁观的局外人,而是身在其中的亲历者。

但安树答依旧觉得她是个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因为当她走在试卷翻飞的笃学楼时,她并没有大松一口气生出“我终于解放了”的欢呼,而是非常扫兴的想着未来看不见的迷茫。

但安树答打起精神在桑嘉和宋彧今狂欢着拥抱她时附和了一句:“是啊,终于解放了。”

她背着包出校门,看到抱着鲜花的一个又一个高考生,有个姑娘抹着眼泪在她妈妈的怀里大哭:“妈我终于考完了!我要去烫头发!我要去做指甲!我要去吃好吃的!”

她妈妈:“都听你的宝贝”。

安树答对这对母女很有印象,因为高考的第一天,她就看到那位妈妈穿着红色的旗袍在校门口送考,寓意着旗开得胜。

红色的旗袍。

旗袍。

她的嘴巴瞬间抿成一条线,眼眶不适时的漫起雾气,她咬了咬牙,拉着行李箱,急急地离开人群。走到马路的尽头,没有看到熟悉的宝马车,于是又拉着行李箱返回,校门口稀稀拉拉只有返校的高二高一生,而欢天喜地的高三生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她找不到乔佳。

或者她根本没有来。

忘了吗?

她想起上周离家时在置物柜上放着的一份新加坡合作资料,那是乔佳的。

还是已经走了?

她的心里瞬间就像被撕了一道口子,注满无底的荒凉。

那些因为高考而被她强迫压下的焦虑隐患,在高考这个最大的问题解决后,绝堤如泄洪。

她没人要了。

这个认知在她脑海里炸开的同时,伴随着曾经强压下的所有不安,让她对前路的迷茫与焦虑,达到了巅峰。

她就像断线的风筝、走失的孩童,忽然之间手足无措。

明明盼望着乔佳早点脱离这个令她痛苦的家,期待她能过得更好。毕竟乔佳对这个家已经是仁至义尽。

而且自己也没有遵循她的意愿保送华京,她没有来接送自己考试是正常的,说明对方真的摆脱了这个泥潭,自己应该替她高兴的。

可是这么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还是决堤如泄洪,安树答高兴不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正在被黑暗吞噬!

突如其来的崩溃让她全身一软,脸埋入膝盖哭了起来。

不知道多久。也许周围有看笑话的人,也许周围有懒得看笑话的人。有脚步声近,一声“学姐”让她微怔。

她抹了抹眼泪抬头,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学妹,对方抿了抿嘴,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递给她:“安树答学姐,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是生、生活总会好的。”

对方似乎并不会安慰人,但此刻却像个小天使。安树答应该有很多问题问,比如说你为什么认识我,你是谁,但她没有,她只说了一声谢谢。

学妹笑了笑,抬头的时候,愣了一下,脸立刻红彤彤一片:“学、学长!”

安树答愣,她站起来,一回头就被身后的人摁入怀里,熟悉的松木香,于是她知道是谁来了。

温喻珩看向那个学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安慰她。”

学妹脸上红晕朵朵,磕磕绊绊说了声“没事”,然后飞也似的跑了。

安树答却不知怎么了,一听到他的的声音,眼泪更加管不住了,心里的委屈更是翻倍增长。

“考后失落症吗安树答?”温喻珩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他本来在马路对面。看到她在路边哭就立刻飞奔过来了,抱她完全是没忍住的下意识举动,他还怕安树答会觉得他举止轻浮而烦他。但他没想到是让安树答哭得更凶了。

安树答摇了摇头。

温喻珩于是不猜,他抬起的手又放下,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我送你回家?”

安树答点点头,温喻珩失笑。

家里空无一人。

似乎谁都不在意她今天高考结束,除了手机里安疏景发来的一个红包和“我过几天回家,给你庆祝一下”的消息让她稍稍觉得这个空****的房子还有那么一点人气。

她无力的躺回**,天花板很白,白的她头晕,如同那日白色的尸布,已经冰凉的手从担架上垂下来,随着担架的动作抖着,她鼻子一酸,眼泪流下来。

“叮——”

手机来了条新消息,她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拿起来看。是安廉江。

【爸】:今天晚班,不回去了,自己煮点面吃吧。

她的眼泪彻底忍耐失败,酸出来。

【安树答】:知道了。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无声地哭起来,湿漉漉的黑发黏在耳垂,她像没有知觉的尸体,她躺了好久,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她睡不着,只是就这么躺着,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头发半干不干的。

不想动,肚子饿了,又没有胃口,手机好像来消息了,不想看不想碰。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眼神里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绝望,无声的绝望,又歇斯底里的绝望。

没人见过她这副模样,她真正的模样。

极丧。极负能量。极冷淡,像极了一具尸体。这才是真正的安树答,没有感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她,冷漠至极的她。

乔佳也没有回来,她不回来很少会发消息给安树答,她总有一种错觉,她爸和她妈……掰定了,因为这次的冷战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她又要失眠到凌晨,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三点。

有新消息。

她皱了皱眉,点开聊天框。是温喻珩的。

【温喻珩】:好点没?刚刚……怎么了?

昨晚 7:58

【温喻珩】:好了我不问了,你给我回个消息好不好?

昨晚10:36

【温喻珩】:心情好点没?

【温喻珩】:在你家小区外,下来一下呗?

【温喻珩】:我来给你送温暖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安树答彻底惊呆了,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她急急忙忙地翻身下床,结果脚抽筋,没站稳摔了一跤。但等她慌慌张张跑到门口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温喻珩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她有些难过,有些失落,于是叹了口气,回了他一条。

【安树答】:抱歉,我刚刚一直没看手机。

【安树答】:对不起

【安树答】:明天请你吃饭,就当赔罪?

“叮——”

安树答愣住了,打字的手瞬间又僵又颤。

【温喻珩】:还能下来吗?要是怕你爸妈醒的话,我就回去了?

不知怎么,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以心脏为起点,一瞬间涌向全身!

她握紧了手机打开门,就直往外冲。

电梯太慢,她看着那数字一点点的升高,只觉一阵恍惚。她几乎是跑到小区门口的。外面人影稀疏,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抹颀长高瘦的身影。

他穿着那件蓝白条纹T,双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她的鼻子有些酸,和以往的鼻酸不一样,她此刻清楚的明白这是一种感动。

夜晚的风有些凉,从脖子里灌进来,她里面还是单薄的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一件薄外套,脚上踩着烟粉色的拖鞋。

“我以为你不下来了呢?”温喻珩笑,笑得风度翩翩。

安树答没说话,手指缩在袖间:“对不起……”

温喻珩挑眉:“我原谅你了。”

安树答抿了抿嘴,破天荒没反驳:“你冷不冷?”

温喻珩挑眉,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才最有利:“冷死了,答答。”他还作势缩了缩脖子。

安树答嘴角抽了抽,这家伙怎么还会撒娇了?

温喻珩此刻快糗死了,他干吗要听江辞的?这语气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样,他高大伟岸的形象彻底没了。

几个小时前他等的无聊就和江辞闲聊,问安树答不高兴该怎么哄。

江辞问他安树答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你惹的。

温喻珩没说,就让他支招,江辞就说你撒个娇呗。

他刚才下意识没过脑子就照做了,所以现在浑身不自在,他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听江辞那个母胎单身的话?

“你在这儿等这么久,你爸妈不管吗?”安树答问道。

“我跟他们说我今晚和朋友聚不回去了,在附近住酒店。”

“那你真的住酒店?”

温喻珩闷闷地“嗯”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你爸妈应该还睡着,不知道你下来吧?”

她不自觉地笑了笑:“我爸妈不在家,没事。”

温喻珩一愣,挑眉:“所以……你家就你一个人?”

安树答点了点头。

温喻珩双手懒洋洋地插着兜,嘴角勾了勾,似乎在酝酿什么坏主意:“答答……”

“怎么了?”

“酒店有蟑螂,我害怕。”

安树答:“……”

安树答裹着外套走在小区里,后面跟着温喻珩。

“今天早上六点之前必须走。”

“好。”温喻珩嘴角的笑意怎么都下不去。

走到他们家那栋楼下,安树答撇到丛地里一丛光秃秃的植物,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别看它现在秃,它天气好的时候可是玫瑰。”

温喻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了笑:“你就这么喜欢玫瑰?”

她已经刷了卡,楼下的厚玻璃门应声而开。

“玫瑰浪漫啊。”她笑笑,进了楼里。

等电梯的空隙,温喻珩一直都盯着她瞧,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高考一结束他就有点压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温喻珩,你别老看我。”安树答抬头佯装生气。

“哦……”他开始不安分地贫嘴。“我不要。”

安树答转回头不看他,低下头不自觉地笑了笑。

安树答按了指纹解锁。

“滴——哒”一声。

门开了。

“进来吧。”她带着他走进家里,然后看了一圈门口的拖鞋。

温喻珩挑眉,非常听话的换了鞋。

“我睡哪?”他语气懒洋洋的。

安树答思考了一下,不能让他睡安疏景的房间,她哥有洁癖,会疯。也不能让他睡爸妈的房间,不合适。睡沙发?好歹来者是客啊,又有点不礼貌,那岂不是……只有自己的房间?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脸红了红。

他“嗳”了一声,勾了勾嘴角:“想好没?”

“想好了。”安树答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温喻珩挑眉看她:“嗯?”

“我们……”

“嗯?”温喻珩憋笑。

“坐沙发上看电视吧?”安树答朝他笑起来。

温喻珩挑眉:“行……呗。”

“温喻珩……”她给温喻珩泡了一杯姜茶,她怕温喻珩在外面那么久被冻坏了。

“嗯?”

他懒窝在沙发上,眼前是无聊的电视连续剧。电视机的光打在她的半边侧脸上,神采淡淡。

他静静地看着电视机里放着的画面。

此刻放的是一部都市剧,漂亮的女秘书扔了霸总男主的玫瑰花,温柔客气地说:老板,请不要为难一个生活所迫的打工人,薪水比您的感情更令我踏实。

安树答看着这句话想到了以前问安廉江借手机查资料,却发现他的聊天框里躺着一条搜素记录——女人一回家就洗澡是不是出轨的征兆?

她想到这里喉咙一酸。

“几点了?”安树答问了句,掩过去。

“三点半。”他抬头看了一眼邻座沙发上的她。

“哦。”安树答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点的位置。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无聊的电视连续剧。

良久。

“答答?”

没人回应。

他低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安树答已经睡着了,睡颜安静又乖巧,呼吸很平稳,胸口在细细的起伏。

他失笑,和一个年轻气盛的男生共处一室,还能睡得这么安心,也不知道该说安树答是心大,还是信任他呢?他看了她好一会儿,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答答……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喜欢我吗?”他的眼里有淡淡的忧伤和无奈。

被那么多人追又怎样呢?喜欢的那个人连理都不理他。他无奈地笑了笑。温喻珩起身走到她身边,弯腰,拿了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铺面而来的青柠薄荷的淡香。

空调调了个合适的温度,他插兜站在边上,盯着她的睡颜又看了一会儿。

“安树答……”

他笑着看她,眉眼里溺满了温柔:“我的骄傲怎么在你面前就失灵了呢?”

他趿拉着拖鞋,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客厅,然后换上自己的鞋,轻手轻脚地离开。出门的一瞬间,冷风灌得他热量流失。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安树答为什么她家只有她一个人。不是他不好奇,而是他看见了,看见安树答在说“我爸妈不在家”时,那稍纵即逝,快得几乎抓不住的一丝落寞。那一瞬间,他明显地感觉他的心脏,抽疼了一下。

今天是宋彧今生日。

所以人缘好得逆天的“小宋公主”请了一大帮关系不错的朋友和同学去家里开生日party。

让安树答没想到的是,宋彧今和江辞、温喻珩他们住一个小区。

昨度公馆。寸金寸土的地方,地段和房价堪比洛朗市的檀宫。

宋彧今让他们晚点再过去,说是她这次是十八岁生日,与以往不一样,她爸妈请了一大帮生意伙伴过去,前一个小时是那些生意伙伴的主场,到处都是成年人的虚与委蛇和谈工作谈生意,他们去了肯定没意思,就让他们晚一个小时再去,等那些“商业人士”都走得差不多了,就是他们这帮年轻人的天下了。到时候随他们怎么闹腾都可以。

安树答和家里说了一声,赶巧两人又都不回家。一个闺蜜家留宿,一个加班不回来。而她像个消息中转站似的,好像谁都不在意。她撇了撇嘴,手机落到**,闭上眼睛将自己整个砸入床。

累。

“嗡——”手机响起了声音。她睁开眼睛,去摸。

“喂?”

“在家。”

“没。”

“现在?”

“好。”

短短几句话就结束了通话。

“阿嚏!”

有点冷,估计是昨天下了雨的缘故。她双手环胸,露在空气里的胳膊激起鸡皮疙瘩,看了看不远处的一辆卡宴。算了,懒得回去换了。她最后认命的想,这懒劲还真的会传染……

少年一身懒劲,瘫在车后座打着游戏,嘴里嚼着口香糖,精削的面庞立体又俊美。他抬了抬眼皮,瞟到她的身上,视线下移,落到她缩在白皙的胳膊上。眉心微皱。

安树答注意到了,抿了抿唇,

她忽然就想起了她怕冷,但每到冬天的,她又不喜欢穿太厚的衣服,不是为了要风度,而是单纯的因为不舒服,衣服一件又一件裹在一起的感觉,让她特别的难受。但穿的少就得挨冻,每到那个时候乔佳就会特别不耐烦的一边数落她一边盯着她把一件一件的毛衣、秋裤穿上。

温喻珩看了她一眼,随后道:“周叔,窗户都摇上吧。”

她“咯噔”一下,一句话连带着她的整颗心脏都被捂暖了。

“走吧,周叔。”

她的鼻子一时有些酸,只好掩饰性的转头去看窗外。

“小没良心的,看我行不行?”温喻珩一边转着手机,一边看着她。

她的耳朵红得莫名的可怜巴巴的。安树答转过身去看他,他嘴角勾着一抹坏笑,样子挺痞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脸红了红。

她愣了愣,印象中,她好像很久没有听过他说这句话了。但每次听到,心脏还是会不可抑制的颤一颤。

到了昨度公馆,温喻珩问她:“考完了想过出去旅游吗?”

安树答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哪里可以去。

温喻珩笑:“那你就待在家里……”

他话还没说完,宋彧今就给她来电话了,说是他们家那帮商务人士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让赶紧赶紧过去。“赶紧”说了两遍,听得出来,此刻心思已经彻底飞了。安树答转头对一旁的温喻珩说:“走啦,今今催了。”

十班几乎都到了,一班到了几个宋彧今以前的同学,还有好久不见的裴源,他的头发稍长了些。他见到安树答的时候,抬手问了句好,然后朝一旁的温喻珩递了个眼神。少年意气风发,开朗又阳光,好久不见,依然带着天然的调皮劲。

温喻珩白了他一眼,笑:“源妃跪安。”

周围一圈人笑了。

裴源佯装委屈巴巴的翻白眼:“阿珩哥哥真坏,你不要人家了吗?”

“抽你信不信?”江辞笑骂。

裴源调转方向,和江辞打骂去了。

宋彧今跑过来拉起安树答就往室内跑:“答答走,我们女孩子一边聚。”

温喻珩无奈,双手插兜,无耸了耸肩,转头找江辞他们去了。

进了室内,安树答才发现这场生日会有多隆重。不说周围琳琅满目的各式茶点、蛋糕,光宋彧今身上穿着的高定公主裙,就可以看出价值不菲,楼梯上铺满的昂贵花朵,有些甚至不是当季的,很多她甚至叫不出名字来。

“这也太壕了吧?”桑嘉一进来,就被布置的堪称婚礼现场的大厅给弄晕了。

周围的人也都是不住的啧啧感叹。

“同样都是父母,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一句。

宋彧今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给什么回应。很多人都对这豪华瞠目结舌,可安树答却看到了宋彧今父母对女儿十八岁生日的重视。

而她的父母呢?甚至连家都不愿意回。她是羡慕的,但羡慕之余,她的心脏又涌起一阵荒凉的无力感。残酷的对比,杀得她透不过气来。

“唉——”桑嘉感叹连连的一屁股坐下,“哪像我生日啊?我爸妈就带我去餐厅过了一次,礼物就送了我一双高跟鞋。”

“高跟鞋?”安树答疑惑。

桑嘉点头:“对呀,女孩子十八岁生日都要收到一双高跟鞋的呀,代表长大了,不信你问今今,今今,你收到高跟鞋了吗?”

宋彧今抬了抬脚:“喏,这不穿着呢吗?”

桑嘉笑了笑:“你看吧。”

大家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周围有女孩子也附和了一句:“其实那是爸妈那一辈的说法啦,现在不流行了,不过十八岁确实要过得特别一点就对了,我妈说了,女孩子的十八岁生日意义不一样,要过得隆重一点。”

安树答笑了笑:“我还没到十八岁生日。”

桑嘉点头,了然。

宋彧今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诶对了答答,温喻珩要去M国留学的话,你要不要在他离开前······表白呀?”

安树答的手指一顿,神色有些呆滞:“他要去留学?”

“对啊,江辞上次说……”

桑嘉急忙踢了她一脚,然后咳嗽一声。

宋彧今终于反应过来,颇有些心虚地看向安树答:“咳咳,那个……”拿起一旁的饮料喝起来掩饰尴尬。朝一边的帮佣打了个响指,“花姨,麻烦把蛋糕拿上来吧——”

安树答却陷入了沉默,温喻珩……要去留学?他为什么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她抿了抿嘴,心里的荒凉像被撕了个口子,越来越大。后来整个生日会她都处于一种发呆的状态,愣愣的,别人的欢声笑语对她,似乎隔着一层幕,她对此什么反应都没有。淡淡的喝着饮料,里面加满了冰块,温喻珩拿走她杯子,塞给她一杯热可可的时候,她只知道朝他笑笑,然后继续发呆。

整个晚上,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温喻珩要离开了。

可她不敢去向他求证。她怕得到肯定的回答。她本以为她在很久以前就适应了安廉江与她的沉默式相处,也可以在不断的自我洗脑下做好准备接受乔佳的离开。

可她万万想不到,打垮她的永远都是“突然”两个字。有铺垫的离别从来不是离别,只有那些突如其来的,猝不及防的,永远坚信不疑的,才是真正的离别。

她承认她懦弱,她很怕。

他的感情太过浓烈,即使不说,旁人也能一览无遗。更何况是作为焦点的她?

她第一次被迫正视自己对温喻珩不同寻常的感情,第一次想关于他们的未来。想她自欺欺人回避的一切,最后想异地恋都那么难熬,更何况是异国恋呢?

这一刻她仿佛能洞察未来,看到如果他们在一起,那些日后相处的日常。

她会担心他在国外有没有女生缠着,她会害怕他身边突然出现一个比她更好更优秀更自信的天之骄女。他是个自制力很好的人,但安树答太敏感,刚开始她会拧着自己的清高劲不去问,但时间久了她就会担心,那种担心能要了她的命,她会经历一段非常痛苦的自我怀疑与犹豫的过程。然后她会控制不住,她可能就会变成安廉江那样,因为乔佳一回家就洗澡就去怀疑她是不是出轨了,她可能也会受她爸的影响而去网上搜很多男人出轨都有什么征兆,一遍一遍的陷在自我怀疑里。

庸俗又卑微。

她会去试探他,试探他周围有没有其他的女性,任何一点不同寻常的的痕迹都可能会让她发疯,她可能慢慢地,脾气就会变得很差。

他们会吵架,慢慢地甚至恶语相向,把最狠毒的话刀子插到对方的心上,然后曾经的优点变成缺点,缺点变成不能洗白的罪证,成为互判死刑最有力的证据,就如安廉江和乔佳一般。他身边优秀又漂亮自信的女孩子闻到这样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蜂拥而上,尽全力展示自己的魅力,那个时候,她会变成那个不懂事、拖累他、让他烦透了的前女友。

她不要变成这样,太俗了。

这现实里最俗的一切即将发生在她身上,她现在身边对她最好的人将要离开她。她会永远一个人。可她不能让他留下来,温喻珩是个多特立独行的人啊,他是个信念感多强的人啊,那是他人生的规划,凭什么为了她放弃?为了爱情就要放弃他想要的前途?

安树答自己都不会同意。

他明明有能力的,以他的脑子和信念感,他将来一定会成为特别优秀的律师,她凭什么让他为了她就放弃他的梦想?这不公平,也太自私,她要是这么做了,往后余生里她不会放过自己。她更不能主动问,那像是在质问他,又像是在卑微的哀求他留下来。

她做不到,太卑微。

温喻珩和她走在小区里,周围是一栋又一栋昂贵又豪华的别墅。

“答答……”

“你今天怎么了?一整晚都闷闷不乐的?”他看向她的背影,瘦弱又莫名的落寞。

她摇头:“没事,不常来这样的场合,不太习惯吧。”

温喻珩没说话。

乔佳和安廉江又吵架了。

安树答躲在房间里,又头疼又无奈,每次外面“乒铃乓啷”的摔东西、吵架时,她整个人就心烦、难受。

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会想着去酝酿几滴眼泪出来。

对于她来说,眼泪不是软弱的象征,而是心情极度抑郁时,一种舒缓的媒介,一种压抑的放肆。

哭完会让她的心情好很多。可她现在却连哭都觉得是一件难事。

外面吵得天翻地覆,乔佳吼着要离婚,她大概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新加坡了。而安廉江冷笑着说你想都别想,一点不想让她好过。

而安树答坐在阳台上,十一楼的视野,远方有晚霞和云霓。

夏天燥热的风滑过她的脖颈,又闷又燥。而她浑身无力。呆滞的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任由薰风一簇接着一簇的拨乱她的发丝。白色的蓝牙耳机里,舒缓的女声在低语,诉说着百转千回的离别。

最是离别苦。

不知怎么,她想起了曾经学校里的那些流言蜚语,想到了明周淇对她的污蔑,想到了她的那帮同伙不分青红皂白的帮腔。

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她对温喻珩的喜欢,早就已经深入骨髓了。可是能怎么办?她戒不掉了,这种从未见过的真心,从未有过的温柔以待。被捧着、被哄着、被小心翼翼的宠着的感觉。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模模糊糊间,她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担架,那具尸体。那天她很漂亮,漂亮的不可思议,像去赴一场皎洁纯粹的浪漫。象牙白的旗袍,上面有用银丝绣的玫瑰。手腕上系着一串银铃,两个银铃**在空中,随脚步晃**,“叮铃铃”的响,**入她眼眶的水珠子里。

她目送着她离开。

她的心脏此刻闷到了极致。

阳台上跳动着远方云霓撒下的天光,星星点点的在栏杆上跳动。安树答握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滑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像大雨……

小巧白皙的脚不知什么时候悬了空……

地上一双白色的亚麻拖,安安静静的并列在一起,此时空空****的……

她**着双脚,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阳台的栏杆。

“嗡——”

刺耳的电话铃在耳机里炸开,随后越过耳膜,唤回她的最后一丝理智。她猛然惊醒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珠,而她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阳台……

她“啪”一下退开阳台,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惊慌失措的跑回了房间,把阳台的玻璃门牢牢的锁上,因为难以平复的心情而大口喘着气。

她闭了闭眼睛,深深地呼了口气,才按下耳机的接听键:“喂?”

“安树答,你刚刚在干什么?!”耳机里的男声似乎很急躁,语气压抑着愠怒。这是温喻珩第一次对她发火。

她愣了愣,然后笑了一声:“想什么呢?你误会了……”

“什么?”对方似乎是有些错愕,语气平缓了很多。

“你看天边啊。”她细细地笑着。笑声像银铃似的,很灿烂。

温喻珩一手拿着手机,一边朝天边看去。

火烧云,橘色和粉色的渐变色霓彩,染红了整片天空,漂亮的不可思议。

“是不是很漂亮?隔壁的楼挡着了,我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你以为我要干吗?”她无力的躺在**,心跳加速的小心应对着。

“我以为你要……”温喻珩顿了顿,没把剩下的说出来。

但安树答帮他说了出来:“想不开?”

最坦**才最不容易引人怀疑,手机那边没声了。

安树答轻轻的低笑了声:“喂,拜托?我有那么傻吗?”

温喻珩终于放下心来,轻轻叹了口气:“……抱歉。”

“在。”

安树答偏了偏头,看向那扇刚刚被她锁上的玻璃移门,顿了顿,起身,又重新打开了……

从栏杆上往下看去,有一个懒洋洋的身影站在楼底下,从十一楼往下看去,像一个小小的点。

安树答眼眶热了热:“温喻珩,我看到你了。”

“你怎么会来?”安树答看着楼下的他,不自觉地笑了笑,但门外砸东西的声音又让她忽地皱起了眉。

“我要去趟M国,办一下入学手续,来和你道个别。”温喻珩抄着兜,站在楼下

安树答一愣,将近半个月的时光让她仿似忘了,温喻珩也是要走的人。

“你家有人吗?”

“砰!”外面又是砸东西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压抑不住的怒气“离婚!”

她心力憔悴的闭上了眼睛,叹口气,有无限的倦意:“我来找你。”

她越过客厅的时候,两人立马不吵了,像是自欺欺人的鸵鸟效应。她心里笑得很讽刺。但仍能保持面不改色的样子离开:“我去住酒店。”

“砰!”

从家里出来的那一瞬间,好像有种莫名的魔力,她身上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不见了。好像那是一个盘丝洞,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妖魔鬼怪。但把门一关,她就可以百毒不侵。

真是可笑的心理状态。

她坐进车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

“我今天不回家。”她把她整个人都埋进真皮座椅里。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凉丝丝的,但挨着他好像又是不冷的。

温喻珩看着她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周叔,回家。”

她愣了愣,抬起头来看他。

温喻珩懒洋洋地笑:“我妹期中刚过,想见你,我爸妈去国外了,这几天不会回来,不用担心会尴尬。”

安树答垂了垂眼睫,最后点了点头:“好。”

然后又把头埋回去,从未有过的安心。

“温喻珩……”

“我在听。”

安树答闭了闭眼睛,笑:“没事,叫叫你。”

“啧”他看着她的背影,“答答,你这几天乖过头了诶。”

安树答没说话,只是笑笑。几分钟之前的阴霾好像被扫了个空,她的心脏开始一点一点的放晴。

温喻珩家里只有一个帮佣和上次见过的管家叶叔,叶叔戴着副近视眼镜,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看着些什么。

“叶叔好。”安树答礼貌的喊了一声。

叶叔抬头看了她一眼,和善的点了点头,又瞟了她身边懒洋洋地玩手机的温喻珩一眼,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点调侃:“我家阿珩少爷呐——”

温喻珩“啧”了一声:“简姨,晚上吃什么?”

正在拖地的一个老妇人抬头,特别有眼色地笑:“这得问你同学啊。”

安树答抿唇,有些局促的拉了拉温喻珩的衣摆。温喻珩笑:“别做辣的,这小公主吃不了辣。”

说完,温喻珩和安树答上了楼。安树答被他拉着去了他房间。

“我去洗个澡……”说完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意味看着她,“你洗嘛?.”

安树答给他砸了一个抱枕:“我出来前洗过了。”

温喻珩很轻松的接住了那抱枕,颇有些失望地“啧”了一声。

然后笑笑,进了衣帽间。

安树答有些心累,顺势躺在他卧室里的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天花板很白,但在那水晶吊灯的柔和光线下,总有种温馨感,她不自觉的勾了勾唇。

她出来的一阵子,安廉江和乔佳都给她来了好几个电话和消息。

她通通拒接。最后出乎意料的,是她哥给她发了条消息。

【安疏景】:臭丫头,搁哪离家出走呢?

她的心脏颤了颤,沉了口气。

【安树答】:妈给你发消息了?

对面隔了好久才回。

【安疏景】:不然?

安树答的手指在手机外壳上摩挲了好一会儿,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心累的感觉又袭上来。

【安树答】:我在酒店,明天会回去。

安疏景没再回。

而是直接给她来了个电话。时隔多日,她终于再次听到了她哥的声音,不知怎么,那声音沙哑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喂……”一点精神都没有,倦怠无力。

那边顿了好久:“我上次带你住的那家酒店?”

安树答看了一眼周围温喻珩的卧室,叹了口气:“不是……”

“几星级的?”安疏景又问。

“五星级吧……”她信口拈来的撒谎。

安疏景似乎是叹了口气:“钱够?”

安树答点了点头:“够。”

“行,挂了,明天早点回去。”安疏景顿了顿道。

“哥……”安树答叫住他。

“又怎么?”语气挺不耐烦。

“你……没事,叫叫你。”

那边没回。

良久,久到安树答以为对面已经挂了。

安疏景才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叛逆期来得有点晚?”

安树答手指一僵。

“算了,酒店住好点的听见没?差的不干净,挂了。”

对面是“嘟嘟嘟”的忙音。

安树答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没过一分钟,她哥来了条消息。她压了压心里的苦闷,点开聊天框。

转账10,000。

【安疏景】:酒店住好点的听见没?明天早点回去,没事别玩失踪,懂了没?

她的鼻头一酸,可对着安疏景她又说不出什么太煽情的话。

【安树答】:你哪来那么多钱?

【安疏景】:我抢银行了呗

她才不信。吸了吸鼻子。

【安树答】:那你还有钱吗?

【安疏景】:不然?

【安树答】:谢哥

【安疏景】:矫情,没事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别一考完就放飞自我,别太疯收着点听见没?

【安疏景】:那你把我删了吧

她才不要。她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包。安疏景没再回,她又翻回去看了看聊天记录,点了转账。

入账一万,她有些泪目。

“嘎吱”一声,浴室的门开了。温喻珩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了。

她转头去看他。

温喻珩对上她有些通红的眼眶,微微一愣,随后挑了挑眉。“啧”一声:“怎么委屈巴巴的?”

她吸了吸鼻子:“温喻珩……”

他眼皮微抬,走到她身边,蹲下,凑近她仔细瞧:“嗯,在听。”

“我想我哥了。”

注: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艾米莉·狄金森

安疏景说他下个星期回来,还特意带上了段措来帮着她填志愿。

那天她就在温喻珩家借住了一晚,第二天,家里人都离开各干各的去了,所以她又选择回去,

因为她的十八岁生日要到了,在她哥哥回来之前。

她其实挺期待的,从上个月期待到这个月。在想女孩子十八岁这一天,她妈会准备什么礼物给她。其实过去十八年,乔佳从没有送过她生日礼物,她爸也没有,她哥更没有。他们家好像从始至终就没有送礼物这个传统。但是这次肯定会不一样吧,毕竟她要满十八岁了。

也许会收到一双高跟鞋?即使她并不会喜欢那颜色、款式,甚至并不合脚?也许十八岁的生日,蛋糕会大一点?也许这不同寻常的十八岁生日,爸妈会摒弃前嫌的聚到一起给她庆祝,哥哥会回来,会和父亲重归于好?

他们家可以像曾经的某一段时光一样,其乐融融,即使只有这一天……光是这份期待就能让她心脏“扑扑”的跳着。

她的生日。

乔佳从公司来家里拿东西。

她安静的等待着乔佳的下文,心里积攒了整整一周的期待仿佛在这一刻濒临待发的点。

她边换鞋边说:“明天公司来一个大项目的老板,一大堆忙的……”

脑袋“嗡”的一声,她开始预料到乔佳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安树答心里仍有个声音在淡淡的祈祷着不要。,可事实就是这么可笑。

“一会儿自己弄点吃的,我没时间管你……”

“听到没?”

安树答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冷下来,好像窗外的冷风隔着车窗灌进她的心脏里。

“妈……”

“怎么了?”

“今天我生日。”她的嘴唇都有些发颤。

乔佳愣了愣:“啊?”

“今天几号啊?”

安树答没有回,她只觉得喉咙在淡淡的发烧,乔佳听她没声音,按了按手机看日期,然后没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客厅里是静默。

安树答淡淡地看着手背上那道已经愈合却无法消去的疤,那是上次爸妈打架时留的。

她爸妈的矛盾就和这疤一样,不是靠着她过个生日就能愈合的,更何况,这个生日甚至没几个人记得……

良久。

“明天补上行么?”乔佳打着商量。

这一刻听着她的语气,安树答觉得自己是不配的,乔佳不是她亲妈呀,却还是劳心劳力的养了她这么多年。她想起了奶奶对这个儿媳妇的冷眼,想起了她亲外婆曾在她和哥哥面前不止一次的哭诉“如果你亲妈还在多好啊……”

乔佳承受着她家亲戚们的阴阳怪气,又要忍着他们家的人背地里的闲话、指责、无端谩骂。

却还是把她当亲生女儿对待。

“我去买个蛋糕就行了。”她撇过头,闷声。

“蛋糕就别买了吧?你一个人也吃不完,放那里又要放坏了,没那个必要……”但乔佳说着说着又不说了。

那天,安树答第一次犟着说一定要买蛋糕,乔佳很无奈,但工作又实在走不开,而且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安树答最后很善解人意的妥协,说她下楼自己买。

“那我带你去街上,但你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注意点。”乔佳想了想,说。

安树答点头。

蛋糕店里,她手里攥着刚刚乔佳给她的一张一百块纸币,耳边有店员热情的介绍。

她走到一个红色的奶油蛋糕前,停下了脚步。

零售价:178.99

看到价格时,她手指蜷缩了一下。

乔佳给的钱不够,她觉得她此刻一定很丢脸。

她手里的一百块钱像是一个笑话,也是一份成人礼——成年人的第一课,学会自己一个人过。

“小姑娘,要这个嘛?这个是刚刚做好的……”店员细细的介绍着。

她的呼吸有些乱了,攥着纸币的手指慢慢地把那纸币一点一点绞进拳头里……

她直起身来,眼眶有些红了,苦涩的一笑:“不了,谢谢。”

她失魂落魄的走了。

算了,那么期待的十八岁生日,除了有点不开心,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她转身走出蛋糕店的时候,眼睛红了一整个眼眶。她一遍遍在心里骂着软弱无能的自己,一遍遍的警告自己不许哭。像无数个曾经一样,她红了眼眶,也制住了眼泪。

她一路上都没有哭。

夏日炎炎,她却全身遍体生寒。风照着她的脖子狠狠地一记照劈下去,不留丝毫心软。

有个人靠着墙站着,映入她眼的白色球鞋……她愣了愣,视线上移。

那人慵懒而漫不经心。俊美无双的少年,又拽又绅士。他唇齿翕动,辗转咀嚼着她的名字。

“安树答,生日快乐。”懒洋洋的话从他唇缝里漏出来,让人脸红心跳。

安树答的鼻头一酸,憋了一路的眼泪就那么断了线。

“温、温喻珩……”她走上去,一把埋入他怀里,不由分说的呜咽起来。眼泪彻底决了堤,那一刻她第一次有了掰断一切理性的冲动。

温喻珩轻轻“嗯”一声。回抱住她的腰。

“温喻珩……”

“在听。”

“我们交往好不好。”她呜咽着。

风与烈阳里,唯有这句话深深入了他耳。

因为少年给的一丝温暖,因为从未感受到的一点点爱意,她从前习以为常的防御机制,好像全部失了灵。她想她已经开始贪图这种温暖了,那一丝丝的光,撬开了残破不堪的心门。然后,她就舍不得放开了。

“什么?”他笑。

“做我男朋友。”

他勾唇,开始得寸进尺的问:“什么男朋友?别只是普通的男性朋友……”

“是可以接吻的男朋友!”

“温喻珩,虽然这句话说得有点晚,但是,我还是觉得应该有这样的仪式感,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她的声音夹杂在树影婆娑的响动间。

她不想再去清算未来会有多少风险,不想去担心那些未知数,不想再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想再那么怯懦的去逃避现实,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和他在一起。

温喻珩轻轻地喊她一声:“安树答”。

她应。

松开,看他眼睛。

他在口袋里摸了摸,然后掏出一个蓝牙,不由分说的塞她耳朵里。歌词只有“生日快乐”,但是是一首从没听过的新歌,至少她,从未听过。

他凑到她另一边耳朵,声音缱绻:“我死了。”

于是她一只耳朵是一首生日快乐的新歌,一只耳朵是他的一句“我爱你”。

下一秒,他的唇贴上来。

唇齿厮磨,在这个无人问津的楼道里,他们接了将近十分钟的吻。

安树答把空调打开,又把厨房的门关上,防止空调的冷气外泄。

同时,温喻珩把蛋糕盒打开。他百无聊赖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的安树答,视线落到她的手背上,音色还是那般懒懒散散:“手背怎么回事?”

“划的。”

“谁?”他站起来向她走去。

“我。”

她看到他眉心皱得更深。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她说了一个更不好的答案。

她想起来温喻珩曾目睹过她在阳台,心下想着完蛋。

“当时在学校里,下楼梯的时候,不当心走急了,刮到了铁片上。”她斟酌着她的语气、嗓音、字与字之间的频率。

她第一次发现,温喻珩比她爸妈要难骗。他没继续逼问她,而是牵起她的那只手,淡淡道:“疼么?”

她摇头,松了口气,他环住了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脑袋,然后吻落下,目的地是她的唇。这一次是浅尝辄止。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给你过生日。”

“那M国那边?”

“入学办好了,别担心。”

安树答抿了抿嘴:“那你爸妈知不知道?入学办完了还有其他事情吧。”

温喻珩没答,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打火机,银色的金属身,限量版,“啪嗒”一声,火苗窜出来,然后挨个点燃蜡烛。

“你瞒着你爸妈回来的?”安树答得出结论来。

温喻珩笑:“我瞒着他们的事情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那你一般什么不瞒他们?”安树答看他。

“已解决的事情。”

最后一根蜡烛被点燃,火光照在她脸上。

“现在,许愿了,小公主。”他笑得相当坏。

安树答脸又不争气的红了。他搂过她的腰,往自己怀里送:“那首歌喜欢吗?”

安树答闭着眼许完了愿,然后眼睛睁开,侧了侧脸看着他:“刚刚你塞我耳朵里听的那首?”

“嗯。”他将她的头发丝别到脑后。

她点了点头:“喜欢,旋律很高级,以前没有听过,你哪找到的?”

温喻珩笑,低头吻了吻她的耳垂。声音有些沙哑:“不是曲库找的,是我找圈内的朋友专门给你写的。”

安树答怔。

温喻珩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唱片,递给她:“为了你生日量身定做的。”

“哪个圈?”

“娱乐圈。”

她笑:“你还认识娱乐圈的?”

“不止呢。”他懒洋洋,带点调戏人的痞,他手环着她腰,轻轻唤她一声。

她应一声,有些哽咽:“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温喻珩?”

“没有为什么,单纯就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独家定制配得上你。”

安树答看着他,眼睛越来越酸。

“你只适合独一无二的东西。”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

每个字都在要命,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太阳,所以当阳光奔她而来时她却害怕了,她只想着逃跑,可怜又活该。

“温喻珩……”她轻轻的唤他,“我是一个太不好的女孩,因为我自卑又清高。”

这一刻,她是厌恶她自己的,她清高,不想落入恋爱的圈套,但又她自卑,她觉得她配不上最好的温喻珩。

“可我喜欢你这事,没得商量。”

鼻尖尽是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松柏香。谁知道安树答这一秒,整颗心都是酥的呢?

“你家今晚有人吗?”温喻珩抱着她,一边给她切了一块蛋糕。

安树答清楚他下一句想说什么了。

“你留宿吧,没人回来。”她想了想,不知怎么,心口有些荒凉又有些庆幸。

当晚,温喻珩确实留宿了,但是两人看电影看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一大早回了家,说是去认个先斩后奏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