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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生揣了钱,兴冲冲去镇街要添置家当,和荞荞才在一家饸饹店里吃饸饹,斜对门的烤肉摊上坐了两个人吃肉喝酒。荞荞说:那是不是双全和平顺?戏生说:他两个听说在镇街上拾破烂哩,哪能穿了西服?荞荞说:真的是他两个。戏生看了看就喊了一声,那俩人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没理会。这让戏生有些生气,他就走过去,说:狗日的穿了西服,以为就是镇街人啦?!双全这才说:哦戏生,吃肉呀,给你一串!戏生说:挪一挪,让我坐下。拿手拍平顺的肩,平顺却身子一闪,说:脏手!这让戏生很没脸面,不坐了,也不吃了,过来气呼呼给荞荞说:啥东西么,不就是拾了几天破烂么,咱也买西服去!

在商店里,戏生和荞荞置了几件急用品,剩下的钱荞荞要存银行,戏生不让存,给自己买了一件西服上衣,又要买皮鞋,但他的脚有大骨节,穿不成,给荞荞买了一双。两人当下穿了西服和皮鞋,再到烤肉摊去,双全、平顺已不在了,戏生说:可惜让他们没看到。荞荞说:咱这打的啥气憋呀?!戏生也不禁笑了,说:咱也吃肉,吃五十串肉!吃完了烤肉,他们往回走。穿了皮鞋的荞荞,走路屁股蛋子翘了许多,拧过来拧过去,戏生说:你嫁我算是享福了!荞荞说:我是帮夫命,知道不?!

当归村人穷,谁家都没有把家具置全过,你需要用筛子了到我家借,我需要用笸篮了又去借你的。戏生有了西服,竟然有人要去走亲戚家呀来借的,也有给儿子订婚待客呀来借的,还有遇到烦心事来借的,说:让我穿几天冲冲晦。戏生不肯借,人家说他啬,戏生说:那我借你媳妇!为了西服得罪了许多人,他们就开始说戏生和荞荞的不是,说得最多的是你有钱你日子好但你生不出娃,绝死鬼!

戏生听了闲言碎语,越发十天半月去森林里要抬秦参,如果再抬回秦参,让那些人吐血去。在森林里,白天各自出去寻找,累死累活,晚上回来了,戏生就拉荞荞进帐篷,说:走,造娃去!爬在荞荞身上了,又想着明日抬回棵秦参,秦参的两腿间一定得长个东西。但是,去森林了五次六次,再也没发现过秦参。这初冬,住在他家土台下的那户姓惠的人家,男的患了癌,夏天人快不行了,可秋后又慢慢缓过来,见了人就揉着肚皮上已经暴出来的疙瘩,说:你捏捏,软和多了。而他媳妇发现门前的柿树上长出了一个木瘤子,觉得男人长了肿瘤树也长了肿瘤,不吉利,就把木瘤子砍了。没想男人身上的那个疙瘩又硬起来,而且迅速增大,入冬才到三九,人就死了。村里人说这柿树原本是替姓惠的转移肿瘤的,让他媳妇破坏了,戏生猛然醒悟,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孩子,是抬了秦参又把秦参卖了?!心里纠结,就不再去森林了。

不去森林里抬秦参,挖当归也越来越难挖,戏生不知道该做些啥,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也就是这个冬天,当归村二十多人学着双全和平顺的样,到镇街去拾破烂,镇街的人都知道了拾破烂的队伍中有一支当归村的半截子。荞荞说:咱去呀不去?戏生说:不去!荞荞说:咋不去?戏生认为人都往一个桥上挤的时候,这桥就快塌了,说:我给咱卖唱去!荞荞说:就你唱的那几首歌?!戏生说:唱师靠唱阴歌吃香喝辣的,咱出去唱山歌能成的,到时候你跟着我,还可以卖你的纸花花。荞荞拗不过戏生,戏生真的就在家里每日练歌,学会了三十首,甚至还要去镇街找双全和平顺,看能不能和他们结成一伙,他们拾他们的破烂,他唱他的歌。

但是,双全和平顺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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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全和平顺是最早到镇街打工的,他们没资本也没技术,去饭馆里当服务员,人家嫌长得丑,影响顾客食欲,又去酒店里想当保安,人家一看那腿,说:贼来了能撵得上?灰心丧气,两人坐在街沿上骂他爹:你知道半截子生娃还是半截子,你图受活哩就害我?!后来看到从外地来的人有的去鸡冠山上偷背矿石卖,他们也跟了人家半夜三更去偷背矿。可山上有护矿队,发现了就来抓,别的人跑得快,他们步子换得急却跑不到前头,被捉住了夺下背篓和麻袋,抡起木棒打。打得受不了,趴下磕头,叫苦自己是残疾人,人家是不打了,却把他们的鞋脱下来扔到了山下去。两个人赤脚回到镇街,脚底磨得血肉模糊,还多亏遇上了个拾破烂的给了四只破鞋,但四只破鞋没有成对的,都是一顺顺,只好用绳子系着穿在脚上。也就是这四只破鞋,他们和这个拾破烂的成了朋友。

这拾破烂的叫陈老八,下巴短,门牙就特别长。他建议双全和平顺也拾破烂,说只要肯吃苦,不嫌脏,拾破烂最能使外来人在回龙湾镇立足,运气好了,一天赚五十元,即便再差,也有十元进账,这十元就可以吃两碗素面饿不死了么。他们说:拾破烂能有多苦?至于脏,苍蝇还嫌厕所不卫生?!两人便也睡在陈老八的破棚子里,每日分头拾起了破烂,才知道镇街上废品收购站竟然有五家,拾破烂的多到二三十人。陈老八拾破烂是拉一个架子车,他们没有架子车,就背一个麻袋,见了垃圾堆就翻里边有没有塑料瓶子,遇到厕所了,也进去收拾用过的手纸。到了晚上,他们钻在被窝里开始数钱。陈老八踢被子,问:今日赚了多少?双全说:四十三。平顺说:我三十一。陈老八说:谁把你们领上道儿的?双全说:是你么,我们不忘你。陈老八说:去吧,买个西瓜来!双全平顺就去街上,买回来了一瓶矿泉水,说:他娘的,西瓜不熟,让杀了几个都不熟,给你孝敬矿泉水,甜得很!陈老八却从怀里掏出一瓶烧酒喝,说:半截子人小心眼大啊!以为我真想吃你们的瓜呀,知道我一天收入多少?双全说:一百元?陈老八说:一千五!吓得两人嘴张开了合不上。过后,双全说:他怎么收入一千五,卖屁眼啦?!平顺说:他胡吹,要一天赚一千五,街上的老板都拾破烂啦!就在第八天,镇派出所的警察把陈老八抓走了,双全平顺才知道陈老八在拾破烂时都是在建筑工地上偷东西,这一次是偷割了四十米长的电缆。

陈老八一抓走,那个破棚子完全成了双全和平顺的家,他们平分了陈老八留下的日常生活用具和积攒下来还没有卖掉的纸箱板和塑料管,每人都穿上了西服。当归村越来越多的人到镇街上投靠他们,他们给这些人安排着地段,又组织了这些人与外地来拾破烂的抗衡打斗,便逐渐控制了几条主要街道。随时都能看到当归村的拾破烂的人了,哪儿都敢去,哪儿都能钻,见啥收啥,坑蒙拐骗,连偷带抢,回龙湾镇街人就都在说:防火防盗防半截。

又到了开春,一个早晨,双全到派出所报案,说平顺头一天没回到住处来,今日还是没回到住处来,他以为是独自回当归村了,给村里打了电话,平顺并没有回村,是不是有了什么意外?派出所让双全作了笔录,而就在当天下午,河畔的芦苇园里发现了一具死尸,头上有一个窟窿,眼睛被挖了,没了眼珠子,就是平顺。平顺是拾破烂的,又是半截子,不可能是情杀和谋财害命,而他与人又没有什么仇恨,怎么就被杀害得这么残忍?派出所查来查去,最后破了案,杀害平顺的竟然是双全。

原来平顺拾破烂卖的钱一直没有拿回老家去,也没有在银行里蓄存,全装在裤衩的兜里。这事平顺没给双全提说过。而一次双全头晕,早早回到住处就睡了。傍晚平顺回来,叫了几声双全你吃饭了没,双全没有应,平顺以为双全睡得沉,就解了裤子,把当日赚的钱再装进裤衩兜里。没料这时双全翻了个身,偶尔睁开眼,看到了平顺那个兜子,他眼睛又闭上了,却想着这平顺攒了那么多钱呀,狗日的还装穷,两人出外吃饭总是我付账,就萌生了抢钱的念头。到了晚上,两人做了饭吃,他们各做各的。平顺做的是包谷糁稀饭,也没菜,调些盐吸吸溜溜喝了一碗。双全却煮了挂面,捞了一碗干的吃了,也给平顺捞了一碗,说:你该吃碗好的!平顺感激地说:兄弟,你对哥这好的!明日我请你吃烤肉串。双全说:我吃不上你的烤肉串。平顺说:那我给你炸一盘花生米!端了碗吃起干面,还说:如果有辣子就好了。双全说:有辣子。取辣子盒时却取了一节收来的钢管,一下子扎在平顺头上。平顺看了双全一眼,一句话没说出来,倒在地上。双全就去脱平顺的裤子,从兜里掏出了钱,钱臭烘烘的,数了一遍是两万一千二百四十元,说:你没我攒的多么。又数了一遍,平顺喉咙里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而且脚在抖。双全见平顺没死,就过去用手掐脖子,直掐得那脚不抖了,口鼻里也没了气。双全把平顺往麻袋里装,准备夜里扔出去,突然想起以前陈老八给说古今,说人死了眼睛里会保留死时看到的图景的,他就拿了筷子把平顺的双眼捅得稀烂,说:你别怪我,这是陈老八说的。

公安局破案时没有从平顺的眼睛上入手,但还是认定了双全是凶手,很快双全就被枪毙了。挨枪子的时候,双全说:平顺说要给我炸花生米吃,他真的让我吃了花生米。枪毙后,双全家里只有一个老爹,他爹没有去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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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破烂的半截子从镇街全部退回了当归村,他们又恢复了种地和挖当归。以前在村里苦焦并不觉得苦焦,而出去了一阵子,看到外边的光景了,再回来苦焦就觉得受不了。回龙湾镇政府发展了矿区后全镇的贫富拉大了差距,为了平衡,开始实施所有干部包村的工作,因老余和戏生已经熟悉,老余就包了当归村。

老余来当归村做的第一件事是消除双全和平顺的阴影,绕着他们两家的破房烂院撒了石灰,还在院门上涂了狗血,再是在村口搬放了一块大石头,他亲自用红漆写了“否极泰来”四个字。第二件事就是更换原来的村长,任命了戏生。戏生不肯当村长,老余说:老村长是老好人,之所以出了双全平顺的事,那是正不压邪么。戏生说:我身上可有毒性哩!老余说:那好呀,无毒不丈夫么,有我在后边撑着,你甭怕。戏生说:我啥都不怕,只怕你。

戏生当了村长,老余就提出了五年规划,说要改造当归村的经济结构,除了种一定的粮食外,就搞养殖业,把当归村变成回龙湾镇的农副产品生产基地。为了实现他的规划,还把他媳妇从县城叫来帮他设计。老余的媳妇穿着皮鞋和一件白底蓝花的衫子,戏生就在家对荞荞说:看人家,穿得和你一样么,却在县商业局工作哩。荞荞说:我还想在县政府工作哩,可咱的男人没出息么!戏生就不吭声了。荞荞说:老余说要把当归村变成回龙湾的农副产品生产基地,那是啥意思?戏生说:没知识了吧?!我告诉你,那就是咱这儿办养猪场、养鸡场、蔬菜园子,种白菜、萝卜、韭菜、黄瓜、茄子、西葫芦、洋葱、大蒜,还要磨豆腐、泡豆芽、压粉条、做血旺、捏柿饼、剥核桃仁。荞荞说:你倒知道得恁多!戏生说:以后我可能就忙了,你得给我一天三顿把饭做好。荞荞说:去去去,去到地里拔几棵蒜苗去!戏生出门去拔蒜苗,半路上遇见老余又叫他去看个什么材料,戏生就把拔蒜苗的事忘了。

老余找戏生看他给镇政府的报告草稿,草稿是写在一个笔记本上。老余的笔记本很豪华,牛皮封,两指多厚,他是每天都在上边记东西。老余翻开笔记本把报告草稿给戏生念了,戏生说好着哩,却问:这么厚的笔记本你都写完了,上面都记着啥嘛?老余说:啥都记着。就把笔记本让戏生看。戏生看了,真的啥都写着,有当归村的户数,每户户主的姓名,谁家男人能干谁家媳妇干净,哪个家庭宜于搞饲养还是宜于搞种植,哪几户可以联合。有当归村形象工程实施方案,先修哪条巷道,再修村中的池塘,坡根的水渠如何改道,涵洞怎么建,村口大石旁栽什么树。有当归村的发展指标,提供回龙湾镇五分之二的鸡肉,五分之一的土鸡蛋,五分之三的蔬菜,垄断豆腐豆芽血旺市场。戏生有些感动,说:呀呀,你真为当归村操心啊!老余说:来当归村我就是要干一场大事哩!戏生继续翻看,却也看到了老余写他自己的奋斗目标:三年里要当上正科级,不是镇书记也得是镇长,再三年要进县城完成处级晋升,又三年到市上,又再三年到省里。戏生说:你给当归村的规划好是好,可这是给我们画饼么!老余说:你这是啥话?!戏生说:三年里当归村能翻了身?老余说:三年不行,咱五年。戏生说:五年?三年你去当镇书记镇长了么。老余用钢笔敲戏生的头,说:你这个半截真是有毒哩!我就是当了书记镇长,那不对当归村更有利了吗?

这份报告送到镇政府,镇政府一经批准,老余就动用其父的权力资源,开始在县上要资金,联系赞助单位。当年里,当归村的耕地种的粮食就少了,差不多都变成了菜园子,而且家家养猪养鸡磨豆腐涨豆芽,这些蔬菜和土特产集中运到镇街去卖,群众的收入明显改观。而老余和戏生又去了一趟山阴县,那里也有个镇搞农副产品生产,看到了人家的蔬菜产量非常大,猪是半年出圈,鸡两个月就长大,取了经验后,回来就去市里购买各种农药、增长素、色素、膨大剂、激素饲料。此后,各种蔬菜生长得十分快,形状和颜色都好,一斤豆子做出的豆腐比以前多出三两,豆芽又大又胖,分量胜过平常的三倍,尤其是那些饲料,喂了猪,猪肥得肚皮挨地,喂了鸡,鸡长出了四个翅膀。戏生就专门经管化肥、农药和饲料,他家成了采购、批发、经销点。第二年的后半年,当归村的农副产品果然在回龙湾镇形成了名牌,老镇街上有了三个销售站,鸡冠山下的新镇街上有了五个销售站。当归村成为回龙湾镇人均收入最高的村,县五大班子的领导都来看过,老余的父亲是第一个来的,兴奋地说:好地方啊,啥叫美丽富饶,这就是美丽富饶,将来我退休了就住到这里来!

到了年底,老余被提拔为回龙湾镇的副镇长,但老余提出他继续兼包当归村,现在的当归村在全县有名,他一定还要让当归村在全市有名。镇党委书记同意了他的要求,老余就一半时间在镇政府大院里忙活,一半时间还住在当归村。每去当归村时,镇政府大院里就有人说:又去当归村呀?他说:进了一台自动化饲料机,得去经管安装啊,都是些半截子么。那些人说:半截子的媳妇却都高挑呀!他听出他们的意思,说:我口没那么粗吧?!那些人就又说:那就是为着花钱顺手?他说:瞧你们这些人呀!

这些人占便宜吃小利惯了,他们不知道老余在仕途上有雄心大志。当归村各家各户是富了,村集体资金也不少,但老余不贪这些,他仅仅是好一口酒,也真的是在当归村把酒量练大了,凡是晚上没事,他就要和戏生他们喝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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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都是在戏生家喝。先是戏生当了村长得笼络人,后是酒越喝人越关系近,戏生招呼大家来喝酒或是有人提了酒来喝的次数就多了。一到晚上,只要有酒场子,荞荞便把自己收拾得鲜亮,热情地在门口迎接人,来的若是一个的,就埋怨:怎么没带弟妹?她就是不能喝,我俩也要拉拉话么!有的是带了媳妇,但媳妇不是来喝酒的而是要来约束自己男人不能喝醉,即便喝醉了也好背着回去。荞荞就拉了那媳妇到厨房去炒下酒菜,一盘红白萝卜丝,一盘花生米,再切盘凉肉片,煎韭菜鸡蛋。那媳妇说:这些人喝惯嘴了,你家生活再好,也挨不起呀!荞荞说:客多自然酒坛满么,戏生爱惦大伙一块热闹!正说着,院门哐啷一响,荞荞说:余镇长来了!果然老余来了。别人来都拍门环的,只有老余脚一踢门就进来了,进来了手里提了一串腊肠,大声喊:荞荞,把腊肠给咱切上!荞荞把腊肠接了,说:要吃腊肠我家有,又从谁家拿的?老余说:你有腊肠又啥时给切过?!说完就笑,荞荞也笑,却揭了老余的帽扇子看额头,说:我不给你切腊肠就是不让你醉了还要喝!都跌成啥样了,伤还没好,再喝会不会发?老余说:跌打损伤了才要喝的!

老余是在前三天晚上喝多了,后半夜去村部那间房子里睡觉,半路上一头跌在一个塄坎下,还是村东口那家的孩子夜里哭闹,男人出来给孩子叫魂,路过时听见有哼哼声,发现了背了回去。老余的额头跌了一个大青包,这几天出门就戴了帽子,把帽扇子拉下来遮住半个脸。

这一晚上酒又喝到半夜,戏生拿酒的时候,大家都说今日咱就喝两瓶,再多喝嘴就是屁眼。但两瓶喝完了,人就轻狂,嚷嚷着拿酒拿酒,戏生你要没酒了,我回家取去!戏生又拿出两瓶,轮流着打通关,媳妇们当然挡不住,不管了,坐到院子里说别的话。院门就又是不停地敲响,进来个人了,却是找荞荞的,说是她家要涨豆芽,才发现催生素没有了,急着要买几瓶。荞荞说:货不多了,你先买一瓶吧。又进来了人,说是猪饲料好是好,可就是贵了些,问还有没有什么药剂,他自己回去配料。他们来手都不空,提一串柿饼或一小兜核桃。荞荞说:你这柿饼我不收,我家有柿饼,你在柿饼上拌的白面粉太多了么,看着像霜糖,吃着不甜么。饲料那是厂家配好的,配的啥药啥素我可不知道。你不敢自己配,在料上省钱了,猪吃了不长你就得不偿失了!那人说:卖饲料的就赚大钱了!荞荞说:饲料可不是我家做的。那人说:可你家批发呀,我听说了,去市里进料比在你这儿便宜三成哩。荞荞说:戏生要不是村长,我还懒得批发哩,能赚几个钱?那人说:没赚钱能隔三岔五地摆酒场子呀?荞荞,你给叔便宜点,我多买两麻袋。荞荞说:这便宜不了,你要了就要,不要了你进去喝两盅。那人不喝酒,还是买了一麻袋饲料背着走了。

戏生一喝酒,就要给大伙唱歌,唱了一个《对门坡上一块葱》,又唱了一个《观花观》。大家说:来个《十爱姐》!戏生就喊:荞荞,你把红纸拿来,我给来个边唱边剪!荞荞在院子里说:喝高了,又喝高了。不应声也不去取红纸。戏生却已经唱开了,《十爱姐》太长,唱到七爱姐,喝酒的就开始有人往厕所跑,脚底下像绊了蒜。老余也去了厕所,好长时间不出来。荞荞喊:镇长,喂镇长,你别倒在厕所啊!老余是扶着墙出来了,说:才喝了几瓶呀,我就能倒?却不往上房酒桌去,钻进了厢房,随即起了呼噜声。

上房里戏生在叫:镇长呢,咱领导呢?院子里妇女说:到厢房去睡了。戏生在笑,说:还行,知道去睡!哎,哎,拿个盆子放到炕边,他肯定要吐的。荞荞拿了盆子去了厢房,突然就喊另一个媳妇,另一个媳妇进去才看到老余没脱鞋倒在炕上如一头死猪,而上厕所时鞋上踏了屎,屎已经沾得满被子都是。

能喝的还是戏生,他没醉倒,也没呕吐,送走了人,荞荞在灯下数当天收入的钱,一遍又一遍,数目老不一样,指头把唾沫都蘸干了。戏生眯着眼说:多少?荞荞一把将钱握了,说:喝了酒,你还想吃啥不,下碗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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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村好多人家开始盖房了,拆了旧房盖新房,就盖水泥楼房。在回龙湾镇街,以前的房子都是五檩四椽或四檩三椽的两檐水,最好的也仅仅是屋顶坐脊复瓦,胯墙和背墙以土坯砌,前墙和隔墙用砖和木板。而当归村穷,所有的房子都是小三间,用夹板槌土墙,平梁上横摆楞木,铺上墁柴,有瓦的复瓦,没瓦的苫茅草。现在盖新房,都学的是戏生家,而戏生又是学镇街人,镇街人的新房是以水泥预制板盖两层,戏生也是水泥二层楼,镇街人的门是铁门窗子是玻璃窗,戏生也是铁的玻璃的。两年之内,全村都盖起来了,老余就让村部出资统一买瓷片,给门面墙和从村道上能看到的山墙都贴上,山沟里就鲜亮了许多,即便是在夜里,稍有月亮,村子里也有白光。

老余邀请了县上好多领导都来参观,参观完了就让到他居住的房子里去喝水,而老余住的房子还是村部办公室的旧屋。参观的人就说老余的房子这么烂呀,老余说:以前这还是村里的好房,留下来也可以比较当归村的变化么。老余给参观者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戏生却觉得老余还住在旧屋里是亏了老余,也使当归村丢脸。于是戏生征求村人意见,要给老余也盖个新房。既然要盖,就不要在旧屋地址上盖,选个好地方,盖大些,平日让老余住,镇上县上甚至市上的领导来了也可以接待。选地方的时候,戏生说他家的平台子地势好,他就无偿地让出后院,而后院毕竟太小,需要隔壁人家也能让出屋后的一些空地。和隔壁那家谈时,那家不愿意,说:你戏生不把我那块地方弄去不心甘吧?原来,戏生在盖新楼房时就想占隔壁家的那块空地而遭到拒绝,两家闹得不好看。戏生说:这回是给村里盖接待站的,我把后院都不要了,你还舍不得?最后,村里给隔壁那家了五千元,当然,给了隔壁家五千元,也得给戏生家五千元,新楼就盖起来。

四个月后,新楼盖好,是三层,当归村最高的房,老余搬到了里边。每每开完什么会,或者接待了外边来指导参观的领导了,老余就站在楼房的阳台上看远处的山,山上的树和树上的云,然后一低头,看见荞荞在前边院子里的捶布石上捶衣服,或者在院门口给蔷薇浇水,蔷薇的藤蔓疯长,上了院门顶,花红的黄的都开了。他就说:荞荞,中午不做啥好吃的啦?荞荞扬头给他笑,说:还想吃搅团吗?才磨出的包谷面!女人笑起来很好看,他说:吃呀吃呀!荞荞说:饭熟了我喊你!进了厨房,很快烟囱里就冒起炊烟,炊烟被风吹弯了,飘到阳台上来。

但是,当老余去了县上寻找领导协调着要给当归村扩大电容,更换电杆电线,而戏生给村里买了个电话机正安装在他家,回龙湾镇街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就像门扇上有了个小窟窿就挤进来笸篮大的风,一下子收拾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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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户人家,就是曾经送给荞荞柿饼的人,他除了养猪种菜外,还经销柿饼。当归村有一种柿树别的地方没有,树像村里男人一样都长不大,但结的柿子呈扁形,叫帽盔。帽盔要放到冬天才变软,吃起来不甜却沙瓤,以前村人在春季里用这柿子拌了稻皮麦麸磨了做炒面,后来不吃炒面了,做柿饼。这户人家做柿饼做得有名,在镇街上也卖得快,就在村里收买各家的柿子自己来做,又到别的地方去收买,拿回来做了柿饼冒充帽盔柿饼。这倒还说得过去,后来为了做这些柿饼外形好,他用糖水浸了柿饼,又拌白面粉代替潮上的霜。村里人都知道他做假,他就是送给他们,他们也不吃,而镇街上有一个孕妇,突然特别想吃柿饼,去售点买了一斤,竟一口气全吃了,到了晚上肚子疼得厉害,折腾到半夜,连胎儿都流产了,孕妇也差点没了命。她家里人就到销售点闹,那户人家掏了全部药费,又赔偿了两万元。这事传了出来,有人就反映当归村的豆芽吃了拉肚子,西红柿、黄瓜、韭菜吃了头晕,这类事情反映得多了,县药监局和工商局就派人暗中来当归村调查,发现鸡场里的鸡有四个翅膀的,有三条腿的,多出的那条腿在屁股上吊着。猪养到八个月就二百多斤,肥得立不起来,饲料里除了激素,还拌避孕药和安眠药。各类蔬菜里更是残留的农药超标三十倍。他们路过一户人家,有人正蹲在门口用旧牙刷在刷一堆长了绿毛的嫩核桃仁。问:刷这干啥?说:卖呀。问:颜色都这样了还能卖?说:用福尔马林一泡就白了。一脚把核桃仁踢开来,他们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人说:哎呀,你们来了咋没见戏生通知吗?!调查组去找戏生,戏生正让人在家安装电话,以为是县上又来了什么参观的,就对拉电话线的一个麻子说:你去陪客人到各处转一转,热情点!麻子说:那我安排客人在我家吃饭?调查组的人还生着气,说:这里的东西敢吃吗,我们可不想得病!麻子嘿嘿地笑,说:村长让我招呼哩,我给你们拔我家自留地里的菜么。调查组的人说:你有自留地,自留地的菜自己吃?麻子说:还有养着专门自家吃的猪和鸡哩,没问题,放心吧。这时被踢了核桃仁的人跑来找戏生,还在院门外就喊:戏生戏生,你啥意思,你对我有成见也不能害我呀,调查组来了为啥就不通知我家?!一进院发现调查组的人正围着麻子说话,急忙退出来,只给戏生招手。戏生出来,说:你吼啥的?那人就说了调查组在他家踢核桃仁的事,戏生登时傻了眼,说:失塌了,失塌了!拉了那人就走,再没回他家去。

调查的结果,问题很突出,结果也很严重,就勒令当归村的农副产品停止生产、营销,也取缔了在回龙湾镇街上的所有销售点。

当归村一下子垮了下来。老余对戏生说:你说咋办?戏生说:这天塌了么!老余说:天塌下来高个子顶呀!戏生说:你个子高。老余说:我又不是当归村的。戏生说:要法办我?老余说:我已经给有关领导通融过了,对你还得保护么。戏生说:那咋个保护?老余说:就得撤你村长的职。戏生脸色煞白,头垂下半天抬不起,说:村长这帽子是你给的,你拿走吧。

戏生被撤职后,老余重新任命了新的村长,戏生家才安装好的电话便拆了安装在新村长家,他不再吆喝着村人来家喝酒,也没人提着酒来嚷嚷要打平伙。老余又在指导着新村长制定当归村新的发展规划,他在阳台上喊荞荞:荞荞,戏生呢?荞荞在扫院子,院门顶上的月季藤蔓被风吹得乱了形,落下一层花瓣。荞荞说:睡哩。老余说:大中午的睡觉?!午饭要做啥好吃的啊?荞荞说:想摊些煎饼,你吃呀不?老余说:吃呀,多放些椒叶!老余在饭还未熟就去了戏生家,还提了一瓶酒,刚睡起的戏生再没去杜仲树上蹭脊背蹭腿,而坐在门槛上揉膝盖,老余就说他寻找到当归村新的经济增长点了。戏生说:我下台干部,你不要给我说。老余说:你还是革命后代,当归村的首富和能人么!戏生说:屁!把村子弄富了,把你弄提拔了,我倒人不人鬼不鬼!老余说:只要我还在,你还怕翻不过身吗?就给戏生说了一件事,戏生心里宽展起来,和老余把那一瓶酒喝完,第二天就穿了西服,去了鸡冠山矿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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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冠山矿区里差不多有一百多个矿主,有的矿主经营着一个矿洞,有的矿主则拥有三个四个甚至成十个矿洞。运气好的挖了洞就见到矿,一下子发财了,有的连挖几个洞也只是石窟窿,破了产,上吊跳崖,或者谁家有了富矿洞,别的就把自家洞有意斜着靠近,双方就械斗不断,差不多已死了十二人,伤残二十人,有四五十人被逮捕法办。老余给戏生说的事是他在一个姓严的矿主那儿参了股,要把戏生介绍去,既然不愿意在当归村再抛头露面,那就去矿区发财么。

姓严的矿主是山阴县清风驿人,在鸡冠山北坡开了六个矿洞,洞洞都矿藏丰富,生产十分好。戏生去后,严矿主就皱眉头,说:老余说你是能人?戏生说:我脑子好。严矿主说:咋样个好?戏生说:你手里拿的是一张报表吧,我看一遍能记住。严矿主把那张报表让戏生看了一下,真的把那些数字全背了出来。严矿主说:脑子是好,但我不请你当秘书呀!老余说你爷爷参加过秦岭游击队?戏生说:他是匡三司令当年的警卫员!戏生当然在说谎,但严矿主说:既然是老余介绍的,秦岭游击队当年还在我家住过,那你就留下到最东边的那个堆矿点去看守矿石吧。戏生有些失望,嘴里嘟囔了一句,严矿主说:你不愿意?戏生说:愿意呀,愿意。严矿主说:当看守就二十四小时都要在那里,不许乱跑呀!戏生说:我腿不行,能跑哪儿去?严矿主这才笑了,说:是跑不了,可来了偷矿的你也撵不上呀!戏生说:你给我配个手机,有事我打电话。严矿主说:再给你配个老婆?!扔给了一个铜锣,让戏生有什么事了就敲锣,锣一响会有人去的。

戏生就到了北坡最东边的堆矿点上。看守了三天,觉得很好,天底下还有这么轻省的工作。他可以一个上午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或者给自己剪脚指甲,做饭的时候做麻什子么,每一个麻什子要一样大小,在草帽上搓出一样的花纹。可过了三天,没事可干,没人说话,觉得难受,就唱起了山歌,唱山歌用锣敲节拍,锣一响从坡下跑上来三个人,以为来了偷矿的,一看是戏生在唱歌,骂了一通。此后,戏生把铜锣挂在住棚里,自己就蹲在那里,眼巴巴盼有汽车上来拉矿。那些拉矿人都拿着公司开好的条子,他反复验过了,还帮着把矿石装好。称过好了吨数,他问司机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开汽车开了几年了,再问:老人身骨子还硬朗?人家说:硬朗。再问:孩子呢,孩子都乖?人家说:还乖。再问:媳妇没带出来吗?人家觉得他脑子有问题,就把矿石又往称过的车上多装了几块。戏生立即凶起来,让把多装的矿石卸下。司机有时是卸了,有时就是不卸,他打不过人家,便躺在车轮前,说:你从我身上碾过去!司机最后还是把多装的矿石卸下来,说:你这半截子厉害呀!他说:我要厉害我就敲锣呀!他又笑起来,竟然再和司机亲热了,司机给他一根烟,他收下夹在耳朵上。司机问:老板一月能给你多少钱?他说:你拉一次矿能多少钱?司机说:你这差事好,坐着挣钱哩。他说:好啥呀,两个月没见媳妇了。司机说:你还有媳妇?他说:这啥话?!他就给人家讲他们当归村的男人个头是不高,可没有谁是光棍,老婆身高全在一米六以上的。司机说:哦!他就得意了,说:女人凭脸哩,男人靠头脑活啊!司机说:没有女人,你越有头脑越熬不过吧。这一下戏生的心痛了起来,但他说:冬不离,夏不沾,二八月里不隔天,现在是夏天。

但是,当这辆车再次来拉矿时,车上却坐了个女的,女的很年轻,鼻子有些扁,嘴却肥嘟嘟的,涂着红唇膏像才吃了生肉。司机对女的说:好好服侍我这兄弟!那女的就进了柴棚,一口一个哥,吓得戏生说:这咋回事,咋回事?!司机说:我到后坡去转转,一个小时行了吧。竟真的就走了。戏生听说过矿区的妓女多,有时还想,让我看看啥样的女人是做妓的,而妓女就在柴棚里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慌,不敢走近甚至眼睛也不敢看。那妓女竟然就过来,手伸到了他的裤子里,说:哟,这不成比例吗?!戏生就糊涂了,不清楚后来是怎么就脱了裤子,是自己脱的还是那女的脱的,等到女的给了他一个屁股,他要女的翻过身来,女的却要拿衣服包他的脸,他明白女的不愿意看着他,他就做不成了,怎么也做不成。等司机回来了,问:咋样?戏生没有说自己没做成事,也不看司机,说:这人家是要钱吧?司机说:做生意哩能不要钱?戏生说:多少钱?司机说:三百。戏生就觉得吃亏了,悄声给司机说:我就没做成……司机说:你不行?戏生说:我在家能行得很呀!司机说:那是太紧张吧,没做成也得给人家三百呀!戏生吁了吁气,说:那你出去装车,我再试试。

这一次戏生没有管司机是不是多装了矿石,从那以后,司机又接连两次带了妓女来,而钱仍是司机掏的,戏生有些不好意思。司机说: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以后我每次给你带一个人,你收三吨矿的条子,给我装三吨半就是了。戏生说:我知道会是这样的,咱是不是不好吧?司机说:矿石又不是你的,你给他抠门着,他上千万地赚哩多给你了一分一厘?戏生也心安了,就和司机达成默契,先每次多装半吨,司机就带个女的来,后又觉得吃亏,让司机还要再给他分钱,多出的半吨矿石卖了钱虽不二一分作五,就给他三分之一。

这样过了两个月,每每把妓女一送走,戏生就觉得对不住了荞荞,心越来越内疚,便给严矿主请了假,回当归村了一次。

戏生回村的那个傍晚,别人家门上的灯都亮了,他院门口的那盏电灯却黑着,问荞荞,荞荞说灯泡坏了还没换哩,戏生就让荞荞立马去小卖部买灯泡。荞荞一走,他还在看门框上的革命烈属牌子,村子里好几个人吆三喝四地去新村长家喝酒,一时心上不痛快,也不在门口站了,回坐在院子里的捶布石上,还说:坏了怎么不及时换呢,你让我没光啊?!过了一会,是荞荞回来了,荞荞的脚步在院门急促,还一边走一边撵谁家的狗,便听见老余在说:穿漂漂亮亮点,喝酒去!荞荞说:戏生回来了。老余说:他咋回来了?荞荞说:回来拿些换洗衣裳。老余说:哦,那也让他一块喝去。荞荞说:他呀,就不去了吧。老余说:他也不会去的。这样吧,你也不去了,我明日来看他。戏生没有出去,还坐在捶布石上,等荞荞进了院子,他说:你现在也能喝酒?荞荞说:大家都去哩,我不去不好么。戏生没再说什么,重新安装了灯泡,就关了门要睡觉。已经先上了炕,荞荞却让戏生把衣服脱了,全脱了就扔在地上,说她用开水烫烫明日洗,别把虱子带回来。戏生就脱了衣服,荞荞便在盆子里用开水烫,又让戏生洗洗脚去,脚脏成那样了咋进被窝?戏生洗了脚,还洗了那东西,荞荞却给猪泡着明日一天要吃的糠,泡好了又去关鸡圈门,又去看装米面的盆子盖好了没。戏生说:你真能耽搁时间!荞荞说:急死你啦!住了几天,戏生去地里浇了一次水,去施了一晌肥,修补了倒坍的猪圈,便在家帮荞荞做饭,洗被单,洗了被单晾干了还一人拉一头在院子里往展里拽。荞荞嘿嘿笑,戏生说:笑啥哩,没你力气大?荞荞说:刚才我碰着兰婶,她说你回来变了个人。戏生说:她说我变坏了还是变好了?荞荞说:能疼媳妇啦!戏生说:你没告诉她,我在外边一天挣三百元哩!荞荞说:钱呢,钱在哪儿?我吹不了牛!戏生让荞荞话说低些,就要荞荞晚上了摆酒场子,招呼村里人来热闹,能叫来的都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