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听说‘戴墨镜的酒神’的事了吗?”

刚一坐下,库珀就对我说。我只好假装摇摇头,表示自己才刚刚听说。“据说是一个年轻人,戴着墨镜,从来都没有摘下过,在‘酒神公开赛’获得了第一名,从白天喝到了晚上,然后又是一个白天和晚上,击败了常年在酒吧聚集区活动的好几个资深酒鬼。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得到了‘酒神’的称号,还有奖品——听说是去月球旅行的航班票,你知道的,现在是一票难求啊。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庐山真面目,出于某种原因,他不愿摘下墨镜,于是人们便称呼他为‘戴墨镜的酒神’。这一带真的是藏龙卧虎啊,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头。”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陈涤请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泄露他的身份,否则他的家族一定会找到他,毕竟“戴墨镜的酒神”之名已经广为流传。不用他说我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我不想跟库珀在这个话题再深聊下去。

“啊,当然是有更重要的事。”他说着从一只皮包里拿出一沓文件。

他约我见面的地方不是“双峰”,而是另一家酒吧,实在令人怀疑。“这是关于投资月球土地的项目文件,还有几份投资合同,想请你帮我看看。”他四处观望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好像特务交换情报似的,“这件事千万不能被戴安知道,否则我就完了,她会毫不费力地扭断我的脖子,就像往面包上涂番茄酱一样简单。”

事情是这样的:库珀的初恋,也就是慧慧,自从他俩在“双峰”奇迹般的重逢后,两人的联络一直没断,尽管中间被戴安发觉了,可是她忙于酒吧的琐事,没办法24小时监控库珀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和慧慧仍然得以偷偷见面。

“这次我们做得很隐蔽。”他得意地说。

“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感觉很困惑,又疲倦,“戴安是个好女孩,为了你她牺牲了很多。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是啊,除了会时不时把我揍得鼻青脸肿。”他用嘲讽的口气说,接着又立刻严肃起来:“不过我和慧慧真的什么也没干,每次我们见面都只是叙叙旧,回忆一下曾经的时光,还有讲讲现在的自己。相信我,仅此而已。我们每次聊天都很愉快,可以说,是我近些年少有的愉快时刻了。你知道的,戴安把看得太紧了,我需要有释放的空间。”

“好吧,你们的事情我没有权力插手。”我把手放在那叠文件上,“还是聊聊这个吧。”

“慧慧最近正在做月球房地产的投资项目,需要资金。”库珀有些犹豫地说,“她给我大致讲了一些,我感觉项目不赖,做好了可以赚大钱。正好这些年我也攒下了些积蓄,说不定可以帮帮她。”

“可得慎重啊。”我提醒他,“月球房地产项目确实是热门,可是其中的风险也不小,包括产权不明等等各种问题,我听说有很多诈骗项目都是从熟人下手的……”

“所以我才让你帮我看看。”他烦躁地挠了挠头,“而且我也不相信慧慧会骗我。”

“我没说她会骗你,但不能保证她是否也是受骗者。这个行业很乱,自月球的土地可以公开买卖后,就涌入了大量淘金者和投机者,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我的能力也非常有限,甚至连我们老板也被人坑过,所幸损失还可以承受。”

“好了好了,”他做了一个手势,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往往是有风险的地方才有机遇,毫无风险的领域也意味着可能性的枯竭。我不是仅仅为了慧慧,我也是看到了里面的商机。”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想我没必要继续劝阻了。他说得对,有风险才有机遇,在这方面,他比我有经验得多。当初他和戴安产生开“双峰”酒吧的念头,纯粹是由于被一部同名的古老的电视剧打动,里面也有一家很棒的酒吧。他们此前根本没有开酒吧的经验,可事实证明,他们做得非常成功。

酒吧前台的电视里正在播一档音乐节目。我又看到了那个被称为“天才少年”的小号手。节目里,他的表演再一次受到了观众和评委的一致称赞。“我们或许正在见证一个天才的诞生,”其中一个评委对着镜头说,“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带领爵士乐走出低谷,重新引领潮流。”

“你看,每个时代都需要天才。”库珀说着往嘴里扔了一颗坚果仁,“就好像生活在没有天才的时代,所有人都会感觉不舒服似的。”

同库珀告别后,我回到家,看到陈涤的手里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鸽子。这个小家伙并不害怕,并且似乎还很享受陈涤抚摸它柔顺、洁净的羽毛。“它刚才落在窗台上,怎么也不肯走,我就把它让进来了。”陈涤解释说,“还有,它的脚上绑着张纸条,是写给你的。呃,真是不好意思,我读完以后才知道是写给你的,否则我是不会偷看的。”

他把纸条递给我。

果然,上面的字迹还是那个公交司机。他在纸条上写道:“明天晚上将举办森林派对,诚挚邀请您参加。如时间允许,下午五时我来接您。如果可以,请在纸条的背面写‘好’,如果不行,请写‘没空’。非常感谢。”

“森林派对是什么?听起来很有趣。”陈涤凑过来,满脸期待地问。

这回轮到我抱歉了。“我没法带你去,”我说,“那里不让随便带外人进去。”

“你们总是喜欢把事情搞得神秘兮兮。”陈涤神情失落地回到沙发上,撕开一包薯片,就着啤酒吃起来,“阿鲸的女朋友是这样,徐瞳也是,现在连你也是这样。你们都有各自的秘密,而我却是一个连秘密都没有的人。”他说着,连连叹息起来。

我在纸条后面写上“好”,然后重新绑在鸽子腿上。那只鸽子非常乖巧地站在茶几上,不时机敏地东张西望。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我转向陈涤,“你刚才说‘徐瞳也是’,是什么意思?”

“我在酒吧遇到他了。”陈涤依然沉浸在莫名的自怜中,无精打采地对我说:“嗯,就是我参加‘酒神公开赛’那天晚上,我看见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闷酒,看起来不太开心。不过我不敢跟他打招呼,毕竟我不能暴露身份。”

听陈涤这么说,我才想到确实有些日子没见到徐瞳了,自从他搬到小萝家后,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连演出也没有。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我放走了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