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的生活都恢复了正常。阿鲸每天都把自己闷在家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陈涤依然在等星际航班的退票,因为到了年底,很多工作、移民月球的人要飞回地球与家人团聚,或是生活在地球的人飞去月球探亲和旅游,总之是一年中的旺季,星际航班的机票极其难买,只能寄托于有人退票。

“我的账户被我妈封锁了,”有一天,陈涤对我说,“你能帮我找份工作吗?我剩下的钱差不多只够买星际航班的机票了。”

对于陈涤而言,去月球代表着新生活的开始。我总是对此充满疑问。难道去了月球,就真的能够获得新生吗?到了那里,你依然要面对许许多多的困难,依然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与地球有何本质上的区别呢?

“你会什么?”我问。

“有没有翻译的工作?”陈涤眨了眨眼,“别忘了我会很多种语言。”

我点了点头,这个主意倒是相当靠谱。“我会帮你留意一下。”

“太感谢!”他说,“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我很想体验一回喝醉是什么感觉。真的,我以前从没体验过,我妈在家只让我喝一点点。你能陪我喝醉一次吗?”

对于他的请求我简直哭笑不得。“没问题,”我说,“但你必须答应我,只能在家里喝。我可不想让你喝醉了到外面去丢人现眼。”

“我答应。”他兴奋地一把抱住了我,把我吓了一跳,“你是个好人。我以前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朋友,我的那些’朋友’都是母亲为我挑选的。你是我第一个真的朋友。”

他紧紧地抱着我,一时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这样我会不适应的,”我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像你说的,人生就是一场体验,不是吗?之后你一定还会有更多的朋友。”

这段时间,我主动揽下了很多工作。“最近表现不错,你终于有了上进心。”开会的时候,老板不止一次地表扬我。而真实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我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念阿树。借由工作,我可以暂时忘掉这些。只有忙碌能使我得到解脱。我发疯似的给客户打推销电话、发邮件、进行视频会议,几乎不给自己留片刻闲暇。

“你最近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贾马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问道。

“人总是要进步的。”我喝了一口咖啡,转过身去,不想与他纠缠。

“你让我充满了危机感。”贾马笑了笑,“我一定不会让你超过我的,咱们走着瞧!”

我端着咖啡杯来到公司的露台上,点了一根烟。手机突然刺激了一下我的神经元,提示有信息进来,我连忙拿出来查看。是另一家月球房地产公司的推销广告。我删掉,又放了回去。最近每次的手机提醒,我都下意识地想到是阿树发的信息,但每次都希望落空。

阿树一次也没有联系过我。这个人就像是从世界上消失了。

我走到围栏前,向下看。公路上的汽车缓缓爬行着,像是一条蜿蜒流动的河。林立的房屋制造了一道道阴影,随着太阳的角落发生着偏移运动。还有空中那看不见的信息、电磁波、辐射,往来穿梭,纵横交错,正一刻不停地穿透我的身体。而我的体内,细胞和各种神经组织也在凝结、流通、新生、死亡……一切都在运转,上一秒与下一秒可能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而我们就身处于这样的世界中。

露台上的风有些大,在我耳边呼呼地吹着。我出来时没有穿外衣,全身快被冻僵了。

回到工位,我开始浏览新闻。在某个音乐网站,我看到了一张图:是那天晚上那个吹小号的男孩,他闭着眼,站得笔直,高高地举着手中生锈的小号。图中只有他一个人,旁边的徐瞳没有出现在镜头里。图片下方是一行新闻标题:“天才少年”诞生的夜晚。

我点开图,里面是对那个男孩的专访。作者栏写着米亚的名字。

米亚的电话响了五、六声后才接通。

“喂?”电话里传来米亚的声音,有些无精打采的。

我介绍了一下我自己。

“哦,是你。”她说,“我记得。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上次说您以前是歌剧演员?”

“是,以前是。”她语调很快,似乎不想多谈论这个话题。

“如果您有时间,我想询问您一些事情。”

“什么事?”她开始有了一丝不耐烦,“我最近很忙……”

“我的母亲以前也是歌剧演员,”我说,“但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想知道一些她以前的事。或许您能为我提供一些帮助。”

“你的母亲?她叫什么名字?”

我说出了母亲的名字。

电话里,米亚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如果不是持续的呼吸声,我会以为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好吧,”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道,“今晚十点如何?”

“好的,谢谢您。”

我们商定好在“双峰”酒吧碰面。我等着米亚挂断电话,然后收起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