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金
宋子曰：人有十等，自王、公至于舆、台，缺一焉，而人纪不立矣。大地生五金，以利用天下与后世，其义亦犹是也。贵者千里一生，促亦五六百里而生。贱者舟车稍艰之国，其土必广生焉。黄金美者，其值去黑铁一万六千倍。然使釜鬵①斤斧②不呈效于日用之间，即得黄金，直高而无民耳。贸迁有无，货居《周官》泉府③，万物司命④系焉。其分别美恶而指点重轻，孰开其先，而使相须于不朽焉？
【注释】
①釜鬵（xín）：古代的炊具，与锅类似。
②斤斧：古代砍伐工具。
③《周官》泉府：在《周礼》中泉府为司徒的属官，掌管国家税收等。也指储备钱财的府库。泉，古代钱币的名称。
④司命：古星名。此处指命脉。
【译文】
宋子说：人分为十等，从王、公到舆、台，若是其中缺少一个等级，人的立身处世之道就无法建立。大地产生贵贱不同的五金，供人类以及后世子孙使用。这两者的意义其实是一样的。贵金属，大概一千里远的距离才有一处出产，就算是近的也要有五六百里才有。贱金属，即使在交通不方便的地方也大量存在。好的黄金，价值比黑铁高一万六千倍。然而，如果没有铁制的锅、刀、斧之类的工具供人们日常使用，即使有了黄金，也好比只有高官却没有百姓一样。金属铸造成钱币，作为贸易来往中的流通介质，由《周礼》中所说的泉府一类的官员掌管铸钱，用来操控一切货物的命脉。至于金属的好坏和贵贱，是谁首先区别它们，使得它们永远为人所用而又永远起作用呢？
黄金
凡黄金为五金之长，熔化成形之后，住世永无变更。白银入洪炉虽无折耗，但火候足时，鼓鞴①而金花闪烁，一现即没，再鼓则沉而不现。惟黄金则竭力鼓鞴，一扇一花，愈烈愈现，其质所以贵也。
凡中国产金之区，大约百余处，难以枚举。山石中所出，大者名马蹄金，中者名橄榄金、带胯金，小者名瓜子金。水沙中所出，大者名狗头金，小者名麸麦金、糠金。平地堀井得者，名面沙金，大者名豆粒金。皆待先淘洗后冶炼而成颗块。
【注释】
①鞴：风箱。
【译文】
黄金是五金中最贵重的，熔化成形之后，永远不会再发生变化。白银入洪炉虽然不会产生损耗，但是当火焰的温度足够高的时候，用风箱鼓风就会出现金花闪烁，只出现一次就没了，即使再鼓风也不会出现。唯有黄金，用力鼓风一次，金花就会闪烁一次，火力越是猛烈，金花就出现得越多，这是黄金贵重的原因。
中国产黄金的地方有一百多处，不能够一一列举。山石中出产的，大的叫作马蹄金，中的叫作橄榄金或者带胯金，小的叫作瓜子金。在水沙中所出产的，大的叫狗头金，小的叫作麸麦金、糠金。在平地挖井得到的叫面沙金，大的叫作豆粒金。这些都要先经过淘洗再经过冶炼才成为颗粒或者块状的金子。
金多出西南。取者穴山至十余丈，见伴金石①，即可见金。其石褐色，一头如火烧黑状。水金多者出云南金沙江。古名丽水。此水源出吐蕃，绕流丽江府，至于北胜州②，回环五百余里，出金者有数截。又川北潼川等州邑与湖广沅陵、溆浦③等，皆于江沙水中淘沃取金。千百中间有获狗头金一块者，名曰金母，其余皆麸麦形。入冶煎炼，初出色浅黄，再炼而后转赤也。儋、崖④有金田，金杂沙土之中，不必深求而得，取太频则不复产，经年淘炼，若有则限。然岭南夷獠⑤洞穴中，金初出如黑铁落，深挖数丈得之黑焦石⑥下。初得时咬之柔软，夫匠有吞窃腹中者，亦不伤人⑦。河南蔡、矾等州邑，江西乐平、新建等邑，皆平地堀深井取细沙淘炼成，但酬答人功，所获亦无几耳。大抵赤县之内，隔千里而一生。《岭表录》⑧云：“居民有从鹅鸭屎中淘出片屑者，或日得一两，或空无所获。”此恐妄记也。
【注释】
①伴金石：金矿脉中常常伴有的黑褐色矿石，又名为黑焦石。
②此水源出吐蕃，绕流丽江府，至于北胜州：吐蕃，今西藏。丽江府，今云南丽江。北胜州，今云南永胜一带。
③沅陵、溆浦：湖南西部的两个县。
④儋（dān）、崖：儋州、崔州。今属海南。
⑤岭南夷獠：当时针对岭南少数民族的蔑称。
⑥黑焦石：即伴金石。
⑦初得时咬之柔软，夫匠有吞窃腹中者，亦不伤人：金子质地比较柔软，用牙齿可以咬出痕迹。食用少量对人身体伤害不大，但是吞多了会穿透肠胃致人死亡。
⑧《岭表录》：即唐刘恂著《岭表录异》。
【译文】
黄金多数产自西南地区。采金人开凿矿井十多丈深，只要看到伴金石，就可以找到金子了。伴金石是褐色的，一头好似被火烧黑的样子。水金大多产自云南的金沙江。古代称丽水。这条江源于西藏，绕过丽江，流到北胜州，迂回五百多里，其中好几个地方产金。还有四川北部的潼川等州和湖南的沅陵、溆浦等县，也都可以在江沙中淘得沙金。在千百次淘取中偶尔可能获得一块狗头金，这叫金母，其余的都是麦麸形状的金屑。金子在冶炼的时候，最初呈浅黄色，再炼就转化为赤色。儋州和崖州都有金矿，金子夹在沙土之中，不必深挖就可以获得。如果淘取得太过频繁，金子就不会再生产。一年到头总是挖取、淘炼，即使蕴藏很多也会变得非常有限了。岭南少数民族地区人们刚从洞穴挖出来的金很像黑色的氧化铁屑，这种金石得在挖几丈深的黑焦石下才能找到。金子刚采出来时咬起来很柔软，有的采金人偷偷地把它吞进肚子里，也不会有伤害。河南的上蔡和巩县一带，江西的乐平、新建等地，都是在平地开挖很深的矿井，取得细矿砂淘炼而得到金子的，但是劳力消耗巨大，收获却比较小。我国大概要每隔一千里才能找到一处金矿。《岭表录异》一书中说：“有人从鹅、鸭屎中淘取金屑，多的一天可得一两，少的则毫无收获。”这个记载恐怕是不可信的。
凡金质至重。每铜方寸重一两者，银照依其则寸增重三钱；银方寸重一两者，金照依其则寸增重二钱。凡金性又柔可屈折如枝柳。其高下色，分七青、八黄、九紫、十赤。登试金石上，此石广信郡河中甚多，大者如斗，小者如拳，入鹅汤中一煮，光黑如漆。立见分明。凡足色金参和伪售者，惟银可入，余物无望焉。欲去银存金，则将其金打成薄片剪碎，每块以土泥裹涂，入坩埚中硼砂熔化，其银即吸入土内，让金流出，以成足色。然后入铅少许，另入坩埚内，勾出土内银，亦毫厘具在也。
【译文】
金是五金之中最重的东西。假定铜每立方寸重一两，则银每立方寸比铜要重三钱；假定银每立方寸重一两，则金每立方寸比银重二钱。金又很柔软，能像柳枝那样曲折。金的成色有高有低：大抵青色的含金七成，黄色的含金八成，紫色的含金九成，赤色的则是纯金。将金子在试金石上试金石在广信郡河里有很多，大的像斗，小的像拳头，把它放进鹅汤里面煮一下，就像漆一样又黑又亮。划出条痕后使用比色法，就可以分辨出金子的成色。纯金如果想要掺假出售，只有银可以掺入其中，其他金属都不行。如果想要除去银保留金，就要将掺杂银的金子打成薄片，剪碎，每块用泥土涂上或者包住，放进坩埚，加入硼砂熔化，其中的银被泥土吸收，金水流出就变成纯金。然后，加入少量铅到另外一个坩埚里，又可以把泥土中的银全吸出来，丝毫不会有损失。
凡色至于金，为人间华美贵重，故人工成箔而后施之。凡金箔，每金七厘造方寸金一千片，粘铺物面，可盖纵横三尺。凡造金箔，既成薄片后，包入乌金纸内，竭力挥椎打成。打金椎，短柄，约重八斤。凡乌金纸由苏杭造成。其纸用东海巨竹膜为质，用豆油点灯，闭塞周围，止留针孔通气，熏染烟光而成止纸。每纸一张，打金箔五十度，然后弃去，为药铺包朱用，尚末破损，盖人巧造成异物也。凡纸内打成箔后，先用硝熟猫皮绷急为小方板，又铺线香灰撒墁皮上。取出乌金纸内箔，覆于其上，钝刀界画成方寸。口中屏息，手执轻杖，唾湿而挑起，夹于小纸之中。以之华物，先以熟漆布地，然后粘贴。贴字者多用楮树浆。秦中造皮金者，硝扩羊皮使最薄，贴金其上，以便剪裁服饰用。皆煌煌至色存焉。凡金箔粘物，他日敝弃之时，刮削火化，其金仍藏灰内。滴清油数点，伴落聚底，淘洗入炉，毫厘无恙。
凡假借金色者，杭扇以银箔为质，红花子油刷盖，向火熏成。广南货物，以蝉蜕壳调水描画，向火一微炙而就。非真金色也。其金成器物，呈分浅淡者，以黄矾涂染，炭火作炙，即成赤宝色。然风尘逐渐淡去，见火又即还原耳。黄矾详《燔石》卷。
【译文】
金因为颜色华美艳丽而被人们所看重，因此人们会将黄金加工成为金箔用于装饰。每七厘重的黄金可以捶成一寸见方的金箔一千片，把它们粘铺在器物表面，可以覆盖三尺见方的面积。金箔的制作方法是：把金捶成薄片之后，再包上乌金纸，用力挥动铁锤捶成箔。打金椎柄短，约有八斤重。乌金纸是苏杭出产的。用东海大竹膜造成纸之后，点起豆油灯，把周围密封，只留下针眼大的小孔通气，经过烟熏就成了乌金纸。每张乌金纸供捶打金箔五十次后仍然不会破损，但也不能再使用，可以给药铺用来包朱砂用，这是凭借精妙人工制作出来的奇物。夹杂在乌金纸内的金片被打成金箔后，先把硝处理过的猫皮绷紧成为小方板，再将香灰撒满皮面。取出乌金纸内的金箔放上去，用钝刀割成一寸见方的小方块。然后屏住呼吸，拿一根轻木杖用唾液沾湿一下，粘起金箔，夹在小纸片里面。用金箔装饰物件时，先用熟漆在物件表面涂刷一遍，再把金箔粘贴上去。贴字时多用楮树浆。陕西中部地区制造的皮金，是把用硝处理过的羊皮拉得极薄，再把金箔贴上去，以供裁剪服饰使用。这些物件因为贴上金箔而显现出光辉夺目的美丽颜色。贴金箔的物件日后破旧不用的时候，可以刮削下来用火烧，金子仍旧留在灰里面。加进几滴清油，金就会积聚沉底，淘洗之后再进行熔炼，金子就可以全部回收而没有丝毫损耗。
使器物变成金色，杭州的扇子就是使用银箔做底，涂上一层红花子油，再在火上熏一下而成金色。广东南部的货物则是用蝉蜕的壳调水描画，再用火微微烤一下而成金色的。这些都不能算是真金色。由金做成的器物，因成色较低而颜色比较浅，也可以涂上黄矾，用炭火烤一下，立刻就成为赤宝色。但是，日子久了之后也会褪色。把它再用炭火烤一下，则又可以恢复赤宝色。黄矾详见《燔石》卷。
银
凡银，中国所出：浙江、福建旧有坑场，国初或采或闭。江西饶、信、瑞三郡①，有坑从未开。湖广则出辰州，贵州则出铜仁，河南则宜阳赵保山、永宁秋树坡、卢氏高嘴儿、嵩县马槽山，与四川会川密勒山、甘肃大黄山等，皆称美矿。其他难以枚举。然生气有限，每逢开采，数不足，则括派以赔偿；法不严，则窃争而酿乱，故禁戒不得不苛。燕、齐诸道，则地气寒而石骨薄，不产金银。然合八省所生，不敌云南之半，故开矿煎银，惟滇中可永行也。
【注释】
①饶、信、瑞三郡：即饶州、信州、瑞州。今江西鄱阳、上饶和商安一带。
【译文】
中国产银的情况是：浙江、福建原有的银矿坑场，到了明初，有的仍在开采，有的已经关闭。江西饶州、信州和瑞州有银坑，但是从来没有开采过。湖南的辰州，贵州铜仁，河南宜阳的赵宝山、永宁的秋树坡、卢氏的高嘴儿、嵩县的马槽山与四川的会川密勒山，以及甘肃大黄山等地方，都是产银的优良矿场。其他的地方难以一一列举。然而，这些银矿一般来说没有多大产量。每次开采，如果采银数量达不到原定的最低限额，参加开采的人就得摊派赔偿；如果法制不够严格，就容易发生偷盗争夺造成祸乱，所以禁戒律令不得不十分严苛。河北、山东一带，由于天气寒冷、石层薄，因而不出产金银。以上八省的产银总量还不及云南的一半，所以开矿炼制银，只有云南一省可以永远办下去。
凡云南银矿，楚雄、永昌、大理为最盛，曲靖、姚安次之，镇沅又次之。凡石山硐中有矿砂，其上现磊然小石，微带褐色者，分丫成径路。采者穴土十丈或二十丈，工程不可日月计。寻见土内银苗，然后得礁砂所在。凡樵砂藏深土，如枝分派别，各人随苗分径横挖而寻之。上榰①横板架顶，以防崩压。采工篝灯②逐径施䦆③，得矿方止。凡土内银苗，或有黄色碎石，或土隙石缝有乱丝形状，此即去矿不远矣。凡成银者曰礁，至碎者曰砂，其面分丫若枝形者曰矿，其外包环石块曰“矿”。“矿”石大者如斗，小者如拳，为弃置无用物。其礁砂形如煤炭，底衬石而不甚黑。其高下有数等。商民凿穴得砂，先呈官府验辨，然后定税。出土以斗量，付与冶工，高者六七两一斗，中者三四两，最下一二两。其礁砂放光甚者，精华泄漏，得银偏少。
【注释】
①榰（zhī）：支撑。
②篝灯：灯笼。
③䦆：大锄。
【译文】
云南的银矿，以楚雄、永昌、大理三个地方为最多，曲靖、姚安其次，镇沅又其次。凡是石山洞里蕴藏有银矿的，在山上面会出现一堆堆的带微褐色的小石头，分成若干支脉。采矿人要挖土一二十丈深才能找到矿脉，如此巨大的工程不是几天或者几个月就能完成的。只有找到银矿苗之后，才能够知道银矿石所在的地方。银矿石埋藏得很深，而且像树枝那样分叉，采矿的工人跟着银矿苗分成几路横挖找矿。一边挖掘一边要架横板支撑坑顶，以防止塌方。采矿的工人提着灯笼分头挖掘，一直到取得矿砂为止。土里的银矿苗，有的掺杂了黄色的碎石，有的在泥土缝隙里出现乱丝形状，这些都表明银矿就在附近。银矿石中含银较多的成块矿石叫礁，细碎的叫砂，表面分布成树枝状的矿脉叫矿，矿外包裹着的石块叫围岩。围岩大的像斗，小的像拳头，都是可以抛弃的无用之物。银矿石形状像煤炭，底下垫着石头故而显得不那么黑。银矿石分为几个品级。矿商挖到银矿石，首先要呈交官府检验等级，然后定税。出土银矿石用斗量过之后，交给冶工去炼，银矿石品阶高的每斗可以炼银六七两，中等的三四两，最差的只有一二两。那些特别光亮的银矿石，由于精华泄漏太多，得银反而偏少。
凡礁砂入炉，先行拣净淘洗。其炉，土筑巨墩，高五尺许，底铺瓷屑、炭灰。每炉受礁砂二石。用栗木炭二百斤，周遭丛架。靠炉砌砖墙一朵，高阔皆丈余。风箱安置墙背，合两三人力，带拽透管通风。用墙以抵炎热，鼓鞴之人方克安身。炭尽之时，以长铁叉添入。风火力到，礁砂熔化成团。此时，银隐铅中，尚未出脱。计礁砂二石熔出团约重百斤。冷定取出，另入分金炉一名虾蟆炉。内。用松木炭匝围，透一门以辨火色，其炉或施风箱，或使交箑①，火热功到，铅沉下为底子。其底已成陀僧样，别入炉炼，又成扁担铅。频以柳枝从门隙入内燃照，铅气净尽，则世宝凝然成象矣。此初出银，亦名生银，倾定无丝纹②，即再经一火，当中止现一点圆星，滇人名曰茶经。逮后入铜少许，重以铅力熔化，然后入槽成丝。丝必倾槽而现，以四围匡住，宝气不横溢走散。其楚雄所出又异，彼硐砂铅气甚少，向诸郡购铅佐炼。每礁百斤，先坐铅二百斤于炉内，然后煽炼成团。其再入虾蟆炉沉铅结银，则同法也。此世宝所生，更无别出。方书、本草，无端妄想妄注，可厌之甚。
【注释】
①箑（shà）：扇。
②丝纹：纯银表面结晶现象。
【译文】
银矿石入炉前，先要进行挑选、淘洗。炼银的炉子用土筑成，土墩大约五尺高，底铺瓷片、炭灰之类的东西。每个炉子可以装银矿石两石。用栗木炭二百斤，在矿石周围叠架起来。靠近炉旁的地方还要砌一道砖墙，高和宽各一丈多。风箱装在墙背，由两三个人一起拉，通过风管传送风。利用墙隔热，拉风箱的人才能有立足之地。炉里的炭烧完时，用长铁叉继续添加。火力够了，炉里的银矿石就会熔化成团。这时候，银还与铅混合尚未分离。两石银矿石熔成团后大约有一百斤。冷却之后取出来，放入分金炉又名虾蟆炉。里。用松木炭围住熔团，透过一个小门来辨别火色。炉子可以用风箱鼓风，也可以用扇子来扇。达到一定温度之后，熔团便会重新熔化，铅就沉到炉底。炉底的铅已成为氧化铅，再放入熔炉熔炼，可以得到扁担铅。频繁地把柳树枝从门缝中插进去燃烧，如果铅全部被氧化成为氧化铅，就可以提炼出纯银了。刚炼出来的银叫作生银。倒出来凝固的银如果表面没有丝纹，就要再熔炼一次，直到凝固的银锭中心出现云南人叫作“茶经”的一点圆星。接着加入一点儿铜，再重新用铅催化熔化，然后倒入槽中就会出现丝纹。丝纹一定得倒进槽里才能出现，原因是四周被围住，银气不会扩散。楚雄的银矿很不一样，那里的矿石含铅太少，所以要从其他地方采购铅来辅助炼银。每炼银矿石一百斤，就得先在炉子里垫二百斤铅，然后才扇风冶炼成团。至于再转到虾蟆炉里使铅沉下而分离出银，方法与前面一样。这就是银的开采和熔炼的方法，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方法。讲述炼丹的书和谈医药的本草书，常常是没有根据地胡乱猜想，胡乱标注，让人极为讨厌。
大抵坤元精气，出金之所，三百里无银；出银之所，三百里无金。造物之情，亦大可见。其贱役扫刷泥尘，入水漂淘而煎者，名曰淘厘锱。一日功劳，轻者所获三分，重者倍之。其银俱日用剪、斧口中委余，或鞋底粘带布于衢市，或院宇扫屑弃于河沿。其中必有焉，非浅浮土面能生此物也。
【译文】
一般来说，金和银都是大地里面隐藏着的宝气的精华，所以产金的地方三百里内没有银矿，产银的地方三百里内也没有金矿。大自然的造化之情，从这里就能够看出一个大概。仆役把打扫得到的泥土放进水中进行淘洗，然后再熬炼，这就叫作淘厘锱。操劳一天，少的只能够得到三分银子，多的也不过是六分银子。这些银屑都是平日里从剪刀或者斧口上掉下来的，或者由鞋底黏带到街道地面上，或者从院子房舍洒扫出来被抛弃在河边的。泥土中必然会夹杂一些银屑，这并不是浅薄的浮土能够出产的。
凡银为世用，惟红铜与铅两物可杂入成伪。然当其合琐碎而成钣锭，去疵伪而造精纯。高炉火中，坩埚足炼。撒硝少许，而铜、铅尽滞埚底，名曰银锈。其灰池中敲落者，名曰炉底。将锈与底同入分金炉内，填火土甑之中，其铅先化，就低溢流，而铜与粘带余银，用铁条逼就分拨，井然不紊。人工、天工亦见一斑云。
【译文】
世上使用的银，只有红铜和铅两种金属可以掺入进去用于作假。然而将碎银铸造成为银锭之时，就要除去中间的杂质加以提纯。方法是将杂银放在坩埚里，送入高炉里以猛火熔炼。只要撒少许硝石，铜和铅就会全部凝结在锅底，这就叫银锈。吸附在灰池中的能敲下来的叫作炉底。将银锈和炉底一起放进分金炉里，用土甑装满木炭起火熔炼，铅首先熔化，从低处流出，剩下的铜和粘带的银可以用铁条分拨开来，两者就截然分开了。人工和自然的关系由此可见。
附：朱砂银
凡虚伪方士以炉火惑人者，惟朱砂银愚人易惑。其法以投铅、朱砂与白银等分，入罐封固，温养三七日后，砂盗银气，煎成至宝。拣出其银，形有神丧，块然枯物。入铅煎时，逐火轻折，再经数火，毫忽无存。折去砂价、炭资，愚者贪惑犹不解。并志于此。
【译文】
那些虚伪的炼丹术士利用炉火来迷惑人，只有朱砂银很容易使人上当受骗。制造朱砂银的方法是，把等量的铅、朱砂和白银装进坩埚，密封，小火加热二十一天之后，朱砂会把银气吸收，便可以制造成为 “银”。从朱砂银里拣出银后，虽然表面上仍然像银，但是实际上形存神亡已经没有银了，好像是干枯的物体。加铅熔炼它时，每炼一次就损耗一部分，多炼几次之后，就完全消失，一点不剩。白白损失了朱砂和炭的本钱，愚蠢的人因为贪心被骗却依旧蒙在鼓里。我在这里记录一下。
铜
凡铜供世用，出山与出炉止有赤铜。以炉甘石或倭铅参和，转色为黄铜；以砒霜等药制炼为白铜；矾、硝等药制炼为青铜；广锡参和为响铜；倭铅和写为铸铜。初质则一味红铜而已。
【译文】
供世间用的铜，开采并且经过熔炼得来的仅有红铜一种。红铜加入炉甘石或者锌一起熔炼，就可以转变为黄铜；加入砒霜等药可以炼成白铜；加入明矾和硝石等药可以炼成青铜；加入广锡可以得到响铜；加入锌可以得到铸铜。其中最基本的质地还是红铜而已。
凡铜坑所在有之。《山海经》言：出铜之山四百三十七，或有所考据也。今中国供用者，西自四川、贵州为最盛，东南间自海舶来，湖广武昌、江西广信皆饶铜穴。其衡、瑞等郡，出最下品，曰蒙山铜者，或入冶铸混入，不堪升炼成坚质也。
【译文】
铜矿到处都有。《山海经》中提到全国铜矿共有四百三十七处。这或许是经过考证得出的结论吧。今天中国的铜，西部以四川、贵州两省出产为最多，东南有时从海外运来，湖北武昌和江西广信铜矿储量丰富。衡州、瑞州出产的最下品叫蒙山铜，勉强可以拿来铸造，但是无法单独炼成硬质铜。
凡出铜山夹土带石，穴凿数丈得之，仍有“矿”包其外。“矿”状如姜石而有铜星，亦名铜璞，煎炼仍有铜流出，不似银“矿”之为弃物。凡铜砂在“矿”内，形状不一，或大或小，或光或暗，或如鍮石①，或如姜铁②。淘洗去土滓，然后入炉煎炼，其熏蒸傍溢者，为自然铜，亦曰石髓铅。
【注释】
①鍮（tōu）石：黄铜。
②姜铁：外形像姜的铁块。
【译文】
产铜的山总是夹带土和石头，要挖几丈深才能得到，取得的矿石仍有围岩包在外面。这种石头的形状就好像姜石，表面有一层铜斑，也叫作铜璞。拿它去炉里冶炼，仍有一些铜液流出来，不像银“矿”石那样完全是无用之物。铜砂在“矿”里的形状不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有的亮，有的暗，有的像黄铜，有的像姜石。把铜砂夹杂着的土滓洗去后再放入熔炉冶炼，从炉里面溢出来的含有少量铜的炉渣，叫作自然铜，也叫作石髓铅。
凡铜质有数种：有全体皆铜，不夹铅、银者，洪炉单炼而成。有与铅同体者，其煎炼炉法，傍通高低二孔，铅质先化从上孔流出，铜质后化从下孔流出。东夷铜又有托体银矿内者，入炉炼时，银结于面，铜沉于下。商舶漂入中国，名曰日本铜，其形为方长板条。漳郡人得之，有以炉再炼取出零银，然后写成薄饼，如川铜一样货卖者。
【译文】
铜矿石有好几个品级：有的全部都是铜，没有夹杂铅和银，只要入炉一炼就成功。有的却和铅共生，冶炼方法是在炉旁打出高低二孔，先熔化的铅从上孔流出，后熔化的铜则从下孔流出。日本的铜矿也有与银矿伴生的，当入炉熔炼的时候，银会凝结在上面，铜却沉淀在下面。由商船运进中国的铜叫作日本铜，外形铸成长方形板条状的。漳州人得到之后，有的人会把它入炉再炼，取出其中零星的银，再铸造成像川铜一样的薄饼状出售。
凡红铜升黄色为锤锻用者，用自风煤炭。此煤碎如粉，泥糊作饼，不用鼓风，通红则自昼达夜。江西则产袁郡及新喻邑。百斤灼于炉内，以泥瓦罐载铜十斤，继入炉甘石六斤，坐于炉内，自然熔化。后人因炉甘石烟洪飞损，改用倭铅。每红铜六斤，入倭铅四斤，先后入罐熔化。冷定取出，即成黄铜，惟人打造。
【译文】
由红铜炼成的可供锻造的黄铜，要用自风煤炭。这种煤细碎如粉，和泥做成饼来烧，不用鼓风，炉火就会通红，从早烧到晚。产于江西宜春、新余等县。将一百斤煤炭放进炉里烧，在一个泥瓦罐里先后装入铜十斤和炉甘石六斤，放入炉内，让它自然熔化。后世因为炉甘石挥发得厉害而且损耗太大，就改用锌。每次用红铜六斤，配上锌四斤，先后放入罐里熔化。冷却后取出的即是黄铜，可供人们打造各种器物。
凡用铜造响器，用出山广锡无铅气者入内。钲今名锣。镯今名铜鼓。之类，皆红铜八斤，入广锡二斤；铙、钹，铜与锡更加精炼。
凡铸器，低者红铜、倭铅均平分两，甚至铅六铜四；高者名三火黄铜、四火熟铜，则铜七而铅三也。
凡造低伪银者，惟本色红铜可入。一受倭铅、砒、矾等气，则永不和合。然铜入银内，使白质顷成红色，洪炉再鼓，则清浊浮沉立分，至于净尽云。
【译文】
制造乐器用的响铜，要把不含铅的两广产的锡放进罐里与铜同熔。制作锣与铜鼓一类的乐器，都是用红铜八斤，掺入广锡二斤；锤制铙、钹一类乐器所用的铜、锡还须进一步精炼。
作为铸造器物的黄铜，质量差的，红铜和锌各占一半，甚至锌六成，铜四成；质量好的，用经过三次或者四次熔炼的所谓三火黄铜或者四火熟铜来制作，其中铜七成、锌三成。
制造假银，只有纯红铜可以混入其中。假使掺杂有锌、砒、矾等物质，就会导致永远不能熔合。然而，铜掺进银里，银白色立刻变成红色。假使再入炉鼓风熔炼，等它全部熔化后，清浊浮沉，立见分晓，银和铜就能够分离得干干净净。
附：倭铅
凡倭铅，古书本无之，乃近世所立名色。其质用炉甘石熬炼而成。繁产山西太行山一带，而荆、衡为次之。
每炉甘石十斤，装载入一泥罐内，封裹泥固，以渐砑干，勿使见火坼裂。然后，逐层用煤炭饼垫盛，其底铺薪，发火煅红，罐中炉甘石熔化成团。冷定，毁罐取出。每十耗去其二，即倭铅也。此物无铜收伏，入火即成烟飞去。以其似铅而性猛，故名之曰“倭”云。®bsp;
【译文】
古书中没有记载倭铅，这是近代才出现的名字。它是由炉甘石熬炼而成的。大量出产于山西太行山一带，其次是荆州和衡州。
每次熬炼，将十斤炉甘石装入一个泥罐中，罐口涂泥封固，再将表面碾光滑，使它逐渐风干，以防遇火裂开。然后，用煤饼一层一层地把装炉甘石的泥罐垫起来，底下铺柴火，引火烧红，最终泥罐中的炉甘石就熔成一团了。等泥罐冷却之后，打烂泥罐取出里面的倭铅。每十斤炉甘石会损耗两斤。倭铅如果不和铜结合，一遇见火就会变成烟。由于它很像铅又比铅的性质更猛烈，所以称其为倭铅。
铁
凡铁场，所在有之。其质浅浮土面，不生深穴。繁生平阳冈埠，不生峻岭高山。质有土锭、碎砂数种。凡土锭铁，土面浮出黑块，形似秤锤，遥望宛然如铁，拈之则碎土。若起冶煎炼，浮者拾之，又乘雨湿之后牛耕起土，拾其数寸土内者。耕垦之后，其块逐日生长，愈用不穷。西北甘肃、东南泉郡，皆锭铁之薮也。燕京、遵化与山西平阳，则皆砂铁之薮也。凡砂铁，一抛土膜，即现其形，取来淘洗，入炉煎炼。熔化之后，与锭铁无二也。
【译文】
铁矿随处可见。浅藏在地面而不是埋藏在洞穴。出产得最多的，是平原和丘陵地带，而不在崇山峻岭。铁矿石有土块状的“土锭铁”和散碎的砂铁等好几种。“土锭铁”呈黑色，露在泥土上面，形状好像秤锤，从远处看像是一块铁，用手一捏却变成了碎土。如果要进行冶炼，就要把它捡起来，还可以在雨后地面潮湿时，用牛犁耕浅土，把那些埋在几寸深的浅土里的铁矿石犁出来。犁过之后，“土锭铁”还会逐渐生长，用之不竭。西北的甘肃和东南的泉州都是“土锭铁”的主要产地。北京、遵化和山西临汾都是“砂铁”的主要产地。至于“砂铁”，一挖开表土层就能找到，把它取出来后进行淘洗，再入炉冶炼。熔化之后，与“土锭铁”没什么差别。
凡铁分生、熟：出炉未炒则生，既炒则熟。生熟相和，炼成则钢。
凡铁炉，用盐做造，和泥砌成。其炉多傍山穴为之，或用巨木匡围。塑造盐泥，穷月之力，不容造次①。盐泥有罅，尽弃全功。凡铁一炉载土二千余斤，或用硬木柴，或用煤炭，或用木炭，南北各从利便。扇炉风箱必用四人、六人带拽。土化成铁之后，从炉腰孔流出。炉孔先用泥塞。每旦昼六时，一时出铁一陀。既出，即叉泥塞，鼓风再熔。
【注释】
①造次：匆忙，草率。
【译文】
铁分生铁和熟铁两种：其中已经出炉但是还没有炒过的是生铁，炒过之后便成了熟铁。把生铁和熟铁混合，熔炼之后就变成了钢。
炼铁炉是用掺盐的泥土砌成的。这种炉大多是依傍着山洞砌成的，也有些是用大根木头围成框的。用盐泥塑炉，要花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不能轻率地只贪图快。盐泥一旦出现裂缝，那就前功尽弃了。一座炼铁炉可以装铁矿石两千多斤，燃料可以用硬木柴、煤或者木炭，南北方可以就地取材从其便。风箱要四个人或者六个人一起来推拉。铁矿石一旦化成了铁水，就会从炉腰孔里流出来。这个孔要事先用泥塞住。白天十二个钟头当中，每两个钟头就能炼出一炉子铁。出铁以后，立刻用叉拨泥把孔塞住，再鼓风熔炼。
凡造生铁为冶铸用者，就此流成长条、圆块范内取用。若造熟铁，则生铁流出时，相连数尺内，低下数寸，筑一方塘，短墙抵之。其铁流入塘内，数人执持柳木棍排立墙上。先以污潮泥晒干，舂筛细罗如面，一人疾手撒，众人柳棍疾搅，即时炒成熟铁。其柳棍每炒一次烧折二三寸，再用则又更之。炒过稍冷之时，或有就塘内斩划成方块者，或有提出挥椎打圆后货者。若浏阳诸冶，不知出此也。
【译文】
如果是制作供铸造使用的生铁，就要让铁水注入条状或者圆形的铸模里面。如果铸造熟铁，就在离炉子几尺远并且低几寸的地方铸造一口方塘，四周砌上矮墙。让铁水流入塘内，几个人拿着柳木制成的棍子，站在矮墙上。事先将污潮泥晒干，舂粉，再筛成像面粉一样的细末。一个人迅速把泥粉撒在铁水上面，另外几个人则用柳木棍猛烈搅拌，这样就能够炒出熟铁了。每炒一次熟铁，柳木棍就会燃烧掉二三寸，再炒时就得换一根新的。炒过之后，稍微冷却时，有的人就在塘里划出方块，有的人则拿出来锤打成圆块，然后卖出。像浏阳那些冶铁厂却不懂得这种技术。
凡钢铁炼法，用熟铁打成薄片，如指头阔，长寸半许，以铁片束包尖紧，生铁安置其上，广南生铁名堕子生钢者妙甚。又用破草履盖其上，粘带泥土者，故不速化。泥涂其底下。洪炉鼓鞴，火力到时，生钢先化，渗淋熟铁之中，两情投合。取出加锤，再炼再锤，不一而足。俗名团钢，亦曰灌钢者是也。
【译文】
炼钢的方法是，先把熟铁打成指头宽的薄片，大约有一寸半长，然后把薄片包扎紧，将生铁放在它的上面，广东南部有一种叫作堕子生钢的生铁很适宜炼钢。再盖上破草鞋，要沾上泥土，才不会很快被烧掉。在薄片底下还要涂上泥浆。放进洪炉鼓风熔炼，达到一定火力后，生铁会先熔化而渗到熟铁中，二者相互熔合。取出后锤打，再炼再锤，如此反复进行多次。这样锤炼出来的钢，俗名为团钢，也叫作灌钢。
凡倭夷刀剑，有百炼精纯、置日光檐下则满室辉曜者，不用生熟相和炼，又名此钢为下乘云。夷人又有以地溲淬刀剑者，地溲，乃石脑油之类，不产中国。云钢可切玉，亦未之见也。
凡铁内有硬处不可打者名铁核，以香油涂之即散。凡产铁之阴，其阳出慈石，第有数处，不尽然也。
【译文】
日本有一种刀剑，用的是经过百炼的精纯的好钢，白天放在阳光下会让整个屋子都充满光辉，这种钢不是用生铁和熟铁相和炼成的，有人把它称为次品。日本人又有用地溲即石脑油之类的东西，我国不出产。来淬刀剑的，据说这种钢刀可以用来切玉石，但是没有亲眼见到。
打铁时铁中偶尔会出现坚硬的打不散的硬块，这叫作铁核，假如涂上香油再打，铁核就会消散。凡是山北坡有铁矿的，山的南坡就会有磁石，好几个地方都有这种现象，但不是全都如此。
锡
凡锡，中国偏出西南郡邑，东北寡生。古书名锡为“贺”者，以临贺郡①产锡最盛而得名也。今衣被天下者，独广西南丹、河池二州，居其十八，衡、永则次之。大理、楚雄即产锡甚盛，道远难致也。
【注释】
①临贺郡：今广西贺州。
【译文】
中国主要是西南地区产锡，而东北地区非常少。古书称锡为“贺”，是因为贺州产锡最多而得名。今天供应全国的锡，仅广西的南丹、河池两州就占了八成，衡州、永州次之。大理、楚雄虽然产锡多，但是路途远，难以供应内地。
凡锡有山锡、水锡两种。山锡中又有锡瓜、锡砂两种。锡瓜块大如小瓠①，锡砂如豆粒，皆穴土不甚深而得之。间或土中生脉充牣，致山土自颓，恣人拾取者。水锡，衡、永出溪中，广西则出南丹州河内。其质黑色，粉碎如重罗面。南丹河出者，居民旬前从南淘至北，旬后又从北淘至南，愈经淘取，其砂日长，百年不竭。但一日功劳，淘取煎炼，不过一斤。会计②炉炭资本，所获不多也。南丹山锡出山之阴，其方无水淘洗，则接连百竹为枧，从山阳枧水淘洗土滓，然后入炉。
①瓠：葫芦瓜。
②会计：计算，核算。
【译文】
锡矿分为山锡和水锡两种。山锡又分为锡瓜和锡砂两种。锡瓜大小像小葫芦瓜，锡砂则像豆粒，两者都可以在不太深的地层里找到。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矿脉盈满而呈条带状分布并露出地表，可以任凭人们拾取。水锡，湖南衡州和永州两地产于小溪里，广西则产于南丹河里。这种水锡是黑色的，细碎得像是筛过的面粉。南丹河出水锡，居民前十天从南淘到北，后十天又从北淘到南，边淘边出，取之不尽。但是，一天得锡不过一斤左右。核算炉炭的成本，获利实在不算多。南丹的山锡产于山的北坡，那里缺水淘洗，因此人们就把许多根竹筒接起来当导水槽，从山的南坡引水过来淘洗，把泥沙除掉，然后入炉。
凡炼煎亦用洪炉。入砂数百斤，丛架木炭亦数百斤，鼓鞴熔化。火力已到，砂不即熔，用铅少许勾引，方始沛然流注。或有用人家炒锡剩灰勾引者。其炉底炭末、瓷灰铺作平池，傍安铁管小槽道，熔时流出炉外低池。其质初出洁白，然过刚，承锤即坼裂。入铅制柔，方充造器用。售者杂铅太多，欲取净则熔化，入醋淬八九度，铅尽化灰而去。出锡惟此道。方书云马齿苋取草锡者，妄言也。谓砒为锡苗者，亦妄言也。
【译文】
熔炼也用洪炉。每炉入锡砂数百斤，添加的木炭也要数百斤，一起鼓风熔炼。当火力已足够的时候，锡砂不一定马上熔化，要掺少量的铅去催化，锡才会大量熔流出来。也有用别人的炼锡炉渣去催化的。洪炉炉底用炭末和瓷灰铺成平池，炉旁安装一条铁管小槽，炼出的锡水引流至炉外的低池内。锡刚出炉的时候洁白，但是过于硬脆，一经锤打就会裂开。要加铅使锡质变软，才能够用来制造各种器具。市面上卖的锡掺铅太多，如果要提纯，就把它熔化淬入醋中八九次，里面的铅就会形成灰渣而被除去。生产纯锡只有这一种方法。有的医书中说可以从马齿苋中提取草锡，这是乱说。还有说砒是锡矿的苗头的说法也是胡言。
铅
凡产铅山穴，繁于铜、锡。其质有三种：一出银矿中，包孕白银，初炼和银成团，再炼脱银沉底，曰银矿铅。此铅云南为盛。一出铜矿中，入烘炉炼化，铅先出，铜后随，曰铜山铅。此铅贵州为盛。一出单生铅穴，取者穴山石，挟油灯寻脉，曲折如采银矿。取出淘洗煎炼，名曰草节铅。此铅蜀中嘉①、利②等州为盛。其余雅州③出钓脚铅，形如皂荚子，又如蝌斗子，生山涧沙中；广信郡上饶、饶郡乐平出杂铜铅；剑州出阴平铅，难以枚举。
【注释】
①嘉：即嘉州。今四川乐山。
③雅州：今四川雅安。
【译文】
铅矿比铜矿和锡矿都要多。根据产区分为三种：一是银铅矿，以云南出产最多，这种矿出自银矿里，初炼时和银熔成一团，再炼的时候，脱离银而沉底。二是铜山铅，以贵州出产最多，出自铜矿里，入洪炉冶炼时，铅比铜先熔化流出来。三是草节铅，以四川嘉州和利州出产最多，产自纯铅矿里面，开采的人凿开山石，点着油灯在山洞里寻找铅脉，其中的曲折好像采银矿一样。采出来后再加以淘洗、冶炼。此外，雅州出产钓脚铅，形状像个皂荚子，又像蝌蚪，出自山涧沙里；广信郡的上饶和饶郡的乐平等地出产杂铜铅；剑州出产阴平铅，难以一一举例。
凡银矿中铅，炼铅成底，炼底复成铅。草节铅单入洪炉煎炼，炉傍通管，注入长条土槽内。俗名扁担铅，亦曰出山铅，所以别于凡银炉内频经煎炼者。
凡铅，物值虽贱，变化殊奇：白粉、黄丹，皆其显象。操银、底于精纯，勾锡成其柔软，皆铅力也。
【译文】
银矿铅的炼造方法是，先把铅矿变成“炉底”，再把“炉底”炼成铅。草节铅则单独放入洪炉里冶炼，洪炉旁通一条管子以便其注入长条形的土槽里。这样铸成的铅俗名叫作扁担铅，也叫出山铅，用以区别从银炉里多次熔炼出来的铅。
铅的价格虽然便宜，变化却很奇特：白粉、黄丹都是由铅变化而来的。此外，使粗银的“炉底”提炼精纯，使锡变得很柔软，都是铅在起作用。
附：胡粉①
凡造胡粉，每铅百斤，熔化，削成薄片，卷作筒，安木甑内。甑下、甑中各安醋一瓶，外以盐泥固济，纸糊甑缝。安火四两，养之七日，期足启开，铅片皆生霜粉，扫入水缸内。未生霜者，入甑依旧再养七日，再扫，以质尽为度，其不尽者留作黄丹料。每扫下霜一斤，入豆粉二两、蛤粉四两，缸内搅匀，澄去清水，用细灰按成沟，纸隔数层，置粉于上。将干，截成瓦定形，或如磊块，待干收货。此物古因辰②、韶诸郡专造，故曰韶粉。俗误朝粉。今则各省直饶为之矣。其质入丹青，则白不减；揸妇人颊，能使本色转青。胡粉投入炭炉中，仍还熔化为铅，所谓色尽归皂者。
【注释】
①胡粉：即白粉，也叫铅粉。
②辰：即辰州。
【译文】
胡粉的制法是，把一百斤铅熔化，削成薄片，卷成筒状，安置在木甑中。木甑下面和木甑中间各放置一瓶醋，外面用盐泥封牢，并用纸糊好甑缝。用大约四两木炭的文火加热七天后，打开木甑，能看到铅片上长满霜粉，把霜粉扫进水缸里。剩下尚未生霜的铅片则再放进甑里，按照原法还是加热七天，再扫下霜粉，直到铅用完为止。剩下的残渣可以留作黄丹的原料。每扫下霜粉一斤，加入豆粉二两、蛤粉四两，放在缸里搅拌均匀，澄清之后再把水倒掉。用细灰按成沟，铺上几层纸，再把湿粉放上去。快干时把粉截成瓦当形状或者方形，等完全干透了再收起来。古代只有辰州和韶州才制作这种粉，所以叫它韶粉。俗语误叫作朝粉。现在各省都已经有制造了。这种粉用作颜料，能长期保持白色；妇女用来搽脸，搽多了脸会发青。将胡粉投入炭炉中烧，仍然会还原为表面为黑色的铅，这可谓是一切颜色都会回归黑色。
凡炒铅丹，用铅一斤、土硫黄十两、硝石一两，熔铅成汁，下醋点之。滚沸时，下硫一块。少顷，入硝少许。沸定，再点醋。依前渐下硝、黄。待为末，则成丹矣。其胡粉残剩者，用硝石、矾石炒成丹，不复用醋也。
欲丹还铅，用葱白汁拌黄丹慢炒，金汁出时，倾出即还铅矣。
【译文】
炒铅丹的方法是用铅一斤、土硫黄十两、硝石一两配合，把铅熔化之后，加一点儿醋。沸腾时，投一块硫黄。过一会儿，再加一些硝石。沸腾停止后，再按照这个顺序加一点儿醋。接着再加硫黄和硝石。直到炉里的东西全部都变成粉末，铅丹就炒成了。若用制造胡粉时剩下的铅作原料，就可以只用硝石和矾石来炒，而不必加醋了。
如果想要把黄丹还原成铅，那么就把葱白汁拌入黄丹，用慢火炒，当有金黄色的汁流出的时候，倒出来就可以得到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