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被鲜血染红的白雪

一个黑影悄悄逼近韩松。

警服都没来得及脱去的韩松,沉沉地畅游梦里,四仰八叉。右手指尖一尺远的地方是他的配枪,左手指尖一尺远的地方是他的手机。黑影首先拿起那把六四手枪,扔到一边,接着扑到韩松身上。

韩松猛然惊醒,下意识地去拿自己的手枪,却摸了个空。惊恐中,韩松的嘴被堵住了,那是狄威热烈而火辣的唇……

韩松最初以为是在做梦,但很快清醒过来,一把推开狄威。

“我是不是穿着警服呢?”韩松说着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确穿着警服,有些责怪地说,“我穿警服的时候,不能这个样子……你这么干也太轻浮了吧?”

韩松的手机在震动,他刚要伸手,狄威先拿起来,扔到更远的位置。一系列懊恼、憋屈无比的事情令韩松心灰意冷。扔了就扔了,一切由它去吧……

除了饭店,狄威已经一无所有。韩松把自己住处钥匙给她配了一把,告诉她累了可以随时到自己这里休息。原本说好的,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人一个房间。

韩松说:“荷尔蒙遇到多巴胺,很危险。很晚了,你回房间睡觉吧。”

韩松语气坚定,这种坚定似乎伤害了狄威,她哭泣着转过身,很落寞地回到房间……

韩松刚刚要睡过去,又响起敲门声。

“韩松,我们好好聊聊,行吗?”狄威在门外说。

屋内没有任何回音。

“韩松,我觉得,你心里肯定有一个人,要不你不会这么不正常……你说我轻浮,你在我面前做了那么多,回过头来你说我轻浮?”

韩松此时已清醒了,但依旧默不作声。

狄威接着说:“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的想法就是利用。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不可能不静下心来想想……你给我的所有信号都是喜欢我,回过头来你说我轻浮?”

韩松笑了,笑得有些无奈:“错了,是我错了,你别生气。我们的事情啊,得提前说清楚。我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根本上说是想干点儿惊天动地的事儿,你的仇报了,我的理想实现了,仅此而已。”

“我总感觉,你有点儿看不起我。”

“别乱说啊,你不应该缺爱吧,也不一定非得是我吧?”

“现在哪儿还有人敢爱我。经营这家餐馆,我看到最多的是那种无耻的嘴脸。看着人模狗样,在我这里现出原形的太多了!但是只有你是个例外。你是骨子里规规矩矩那种人,踏实。”

“谢谢你啊。洪图是我那么多年的老铁,都没看懂我。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把我看穿啦。”

“给个痛快话,咱俩行不行?”

“不行,咱俩不会往那个方向走的。我和你就是合作,你要是觉得不妥,咱俩就分道扬镳。但你要有什么麻烦,我韩松会两肋插刀。”

狄威没有放弃:“韩松,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常常想你,想着想着就流泪了。这种感觉,你懂吗?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几代人都翻不过身了。只有想起你时,我才感觉生活有希望。”

“也不要那么说。等将来报了仇,你可以到另外一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谁也不会知道你的过去。你现在也可以离开,报仇的事情交给我。”

“我知道,你嫌弃我,我也的确没资格……”

“不对,是我不够格,你那么纯,而我这个人坏透了,不配不配。”

“看不上我就是看不上,说那么多假话累不累?说点儿正经事儿吧。一直给我哥哥提供刘秀犯罪证据的人,今天白天突然给我来了电话,是他让我约你一起坐坐……”

“这是好事啊。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你大哥说没说,他把线索提供给公安局谁了?”

“听我大哥说,他给省厅厅长写了信,还邮寄过光盘。”

“我说的嘛。其实,厅长应该已经把那信批转了市局,公安局长对你大哥提供的线索很用心。估计刘秀一伙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报仇有希望了。”

“那个卧底说,他随时可以和我们见面。他还掌握着刘秀的一系列致命证据,肯定能把刘秀扳倒。”

当晚,刘锦见到董双红就责怪他:“你怎么能给孔二虎那帮人作证,说韩松揍他们呢?”

董双红说:“怕啥?关键时刻,我说翻供就翻供。”

这一晚,刘锦准备在裤裆巷守候并查扣油罐车,因为运送盗窃原油的罐车在那段时间里无论是去奎城的那个化工厂,还是去育才化工,抑或是去杏州都必须经过这里。在董双红的配合下,这个晚上可以查扣运送盗窃原油的罐车。对于在裤裆巷一带查车,哥哥刘秀对刘锦说:“你要服从你们局长的决策,只要时机成熟,证据确凿,你能抓谁就抓谁,不要害怕和我有任何关系。记住大哥长久以来和你一直强调的话。”

董双红和我还有几个司机受孔二虎雇用,向奎城方向运送原油,我们会在不同地点等待,轮流驾驶油罐车,也就是说,原油运输环节会被分割,最后谁也不知道整条运油通道的全貌。

董双红知道,那个晚上会有油罐车北上前往奎城化工厂,那是孔二虎和油缸子为老白的化工厂送油的路径。董双红也知道,最近奕成和孔二虎、油缸子矛盾激烈,因为奕成已经不那么遵守刘秀设定的红线了,开始大量偷油,然后运送至杏州。经过请示刘秀同意,董双红把线索告诉了刘锦。刘秀希望弟弟抓获他们,希望弟弟立功的同时也教训一下不听话的人。

“一个企业在资本原始积累阶段,离不开马克思所说的资本原罪,尤其是我这样的企业。这个企业里有一些原罪的元素,但罪不在我,我的心不是黑色的。”刘秀对马钧铁也是这样说,“我也是被逼上梁山。钧铁,我希望你始终能够无条件相信我,但不要相信我身边的任何人,他们的心都是黑的……我身边的人无论是谁,只要你掌握了证据,该抓人马上行动。”

马钧铁将信将疑:“你总是对我和刘锦说,你这些年这么干的目的就是破那个案子,就是为了找出凶手,我怎么看不出来呢。偷油这件事,你能说你脱得了干系?你能不认账?”

刘秀说:“当然认账,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我。”

马钧铁显然没料到刘秀竟会用这样一个词:“我希望早些理解你。”

刘秀说:“钧铁,我很了解你。你破案在行,这我承认。但我也实言相告,将这个城市的油耗子一网打尽,是个技术难度很大的活儿,你不行,隆子洲更不行。有些东西我也想不周全。”

马钧铁不大相信刘秀的话:“我相信,只要有决心,有抗拒腐蚀的能力,就一定行。”

刘秀说:“如果那么简单,我何必坚持到今天?如果那么简单,你我二人就足够了,何必还用隆子洲下那么大的决心?钧铁,干掉那些油耗子,单靠你我绝对不行。”

马钧铁说:“那靠什么?”

刘秀说:“靠法治的力量,那种力量应该是一种专业的合

力,需要把我自己也燃烧进去。你想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复杂吗?是人性。人性把这一切弄得更加复杂了。我们绝对不是在同某个偷油贼较量,而是在和人性较量。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你不一定会有事,我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记住,这个世界上,老鼠永远比猫多。”

“刘秀,如果最后证明你是为了私利和我兜圈子,那我们这辈子的友谊也就结束了。朋友之间,欺骗就是背叛。杏州那个你也说你有你的考虑,我能帮助你的都已经尽力了。”

“你应该了解我。我吃素很多年了,早已不是一个欲孽横流的人。我当然还有追求,但这个追求弄不好会要命的。这么说吧,如果我把手下这帮黑心肝都交出去,他们背后的各种力量就会浮出水面,你知道其中的凶险吗?等这些浑水被挤干净了,估计害死我父亲那个人也就现身了。狄氏兄弟不就是这样露出来的吗?”

马钧铁问:“为什么不和隆子洲合作呢?”

刘秀回答:“我相信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打击油耗子最忌讳背对背零打碎敲,需要在接触中慢慢掌握他们的组织体系,然后一网打尽,最后还要有和这些人背后的关系网角力的思想准备和能力。零打碎敲最容易打草惊蛇,只见树木不见森林,还会给民警和民警家属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

马钧铁说:“我可以约上隆子洲,你们一起谈谈。”

刘秀说:“我俩已谈过,但我没必要再和他多谈。自以为是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合作的。但凡他的命令,你和刘锦不要执行,都太冒失了。”

马钧铁问:“那么,看到你的手下偷油,我们不抓吗?”

刘秀回答:“这些年,我一直告诉你,我的手下偷油,只要发现,你和刘锦想抓谁就抓谁,以后永远都是这样。但是,我希望你们俩按照自己的主见去办案,不要听别人的吆喝,不要过急和过激。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明白,有些事情急不得。我这么个急脾气,怎么了?不还是忍着杀父之仇和那帮混蛋折腾吗?”

马钧铁说:“有些事情我真是看不懂你。好吧,我还会像三四十年前那样,永远相信你。我既然是警察,你就是我一辈子的赌注了。我永远赌你赢。”

刘秀流泪了。

马钧铁接着说:“我那个疯疯癫癫的徒弟韩松有了点新突破。害死咱爹的凶手在他那儿有点儿眉目了。我当年的刑讯重点和他今天的调查结果有重合。”

“你哥是一个复杂的人,我看不透他,但我相信他。但你哥哥的身边……没有好人。”马钧铁向刘锦这样说的时候,表情显得寒凉,“希望你哥哥不要让手下们给毁了。”

刘秀知道,如果他不在盗油江湖里折腾,也许永远得不到与父亲遇害有关的线索,而他这所谓的折腾却折腾出了名堂,这是他三十年前完全没有想到的。

马钧铁对刘秀企业的运作甚至比刘锦更清楚、更关注。在国内,刘秀和广东、福建的油商贸易往来频繁;在国外,他已经和新加坡以及海湾地区的石油巨贾构建了成熟的石油贸易网络。老白他们是没有这个能耐的。马钧铁知道,刘秀手下都是人尽其才,比如“金边眼镜”沟通能力强,就被刘秀派到“金三角”经营赌场,又被派到中东购买废弃油井。

马钧铁对刘锦说:“你大哥把生意做到这个程度,了不得。也许,A股市场上秀才集团作为一个石化股,很快就要出现了。但是,我虽然相信他,却看不懂他。”

刘秀和高层的关系的确不一般,头脑也不一般。虽然享受着大量原油指标,但随着化工厂规模不断扩大,原油供应依然不足。为争取油源,刘秀联合国内其他民营油企成立了“全国民营石油业协作商会”,并多次向国家发改委及商务部力争权益,甚至上书国务院,要求允许民营企业进入石油勘测和炼化领域,早日取得开采牌照。

2006年2月,《国务院关于鼓励支持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若干意见》中指出,除国家法律法规另有规定外,允许具备资质的非公有制企业依法平等取得矿产资源的探矿权、采矿权,鼓励非公有资本进入商业性矿产资源的勘查开发。石油行业恰恰位列其中。

马钧铁知道,尽管从政策的出台到政策的落地,还有千山万水的距离,但他非常希望刘秀事业的飞跃与质变能够尽快实现,因为他深知刘秀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马钧铁希望那个案子早一天水落石出,然后让刘秀安心地从事合法的石化生意。马钧铁希望,一切不法行为都与刘秀无关。

刘秀说:“有些事情我还没有清算完毕。我会想办法,让他们一个个现出原形。”

马钧铁说:“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相信你。按常理,我没理由相信你。”

刘秀说:“那么,交给时间吧。钧铁,你记住,我也像你相信我一样相信你。”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做了一些有益工作,但韩松的内心仍满是困惑。马钧铁与刘秀**满怀的时候,韩松心里满是忧郁。

茫茫雪夜,无论刘锦如何拨打韩松电话,他都不接。于强已经和韩松说明了一切,杏州那个案子是李宝成状告刘秀一枪爆了他的腿,但刘锦怎么会和刘秀勾连如此之深?韩松想起马钧铁和刘锦收钱的那一幕,感觉更加迷茫了。杏州早年发生的那些事情,如今浮出水面的时候,瞬间弄得满城风雨了。

冥冥之中,刘锦觉得,这个晚上落网的一定会是孔二虎。这将是一次非常精彩的抓捕行动,今晚的一切将是非常有力的呈堂证供。刘锦觉得,自己会给局长一个交代,也会兑现与大哥刘秀的默契。他白天一再叮嘱韩松,今晚有特殊任务。

已经连续出现很多天的两辆油罐车正行驶过来……

刘锦从董双红那里获得的情报显示,为争夺盗油点的控制权,奕成和孔二虎两个盗油团伙的矛盾日益激化。两辆油罐车分别属于奕成团伙和孔二虎团伙,疯狂地互相撞击。同时,分别押运两辆油罐车的丰田霸道和黑色捷达也展开了对撞。

见此情景,刘锦开车顶着风雪风驰电掣般冲过来。奕成的手下赵辉腾驾驶着油罐车朝着刘锦的警车撞过去,闪烁的警灯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金属碰撞产生的火花。在撞击发生前的一刹那,刘锦从车内跳出。油罐车随即加速逃离。

黑色捷达当然不是丰田霸道的对手,很快翻入沟内。撞翻黑色捷达的丰田霸道正要逃跑,刘锦站在路中央向天鸣枪。那辆丰田霸道似乎被惹怒了,突然加速冲向刘锦。刘锦闪身躲过丰田霸道,那辆车径直冲过去,将刘锦的警车撞翻至路基下。

丰田霸道折返掉头,继续向刘锦撞来。刘锦再一次鸣枪无效,跃身而上,抓住丰田吉普车的前护栏,双脚站在前保险杠上,试图逼停车辆……一支枪从驾驶室伸了出来,连续开火。刘锦左躲右闪。也许是车身摇晃不利于射击,也许是对方枪法不好,一阵枪响过后,刘锦依然毫发无损。

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四百米……

丰田霸道加速前行,并将车体左摇右摆。零下25摄氏度的低温,对刘锦紧握铁护栏的双手是一种残酷考验。油耗子疯狂了,刘锦也疯狂了。汗水遭遇低温,刘锦的整个掌心都冻在铁护栏上。

由于无论怎样也无法摆脱风挡玻璃前的这位执着的警察,疯狂的油耗子将车开下路基,来到一条极其颠簸的村路上,一次次大幅度扭动车身,一次次急刹车又快速启动。突然,刘锦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刘锦掌心的皮肤已经全部没有了,那层皮肤留在了铁护栏上边。刘锦一动不动,眼神没有了生机,鲜血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的手枪通过枪纲与枪套相连,滑落在一旁。

丰田霸道转了一个弯,又回到刘锦近前。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幽灵一般俯视着刘锦。他看到刘锦的鼻尖儿在寒夜里已经没有了雾气,那支手枪距离刘锦只有一尺远,刘锦却没有任何抓取的意识。

他没有触碰那支枪,却拿起了刘锦的手机,翻阅刘锦的手机,开始不停地抖动,看来很生气。他把手机重重地摔在雪地里,呼吸更加粗重了。过了片刻,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俯身拾起那部手机,拂去上面的雪,又摆弄了几下,似乎是害怕自己刚才的鲁莽弄坏了手机。积雪很厚,尽管手机刚才被重重摔在上边也没有任何损伤。看手机没有任何问题,他将其像宝贝一样放入怀中,接着返回了丰田霸道。

夜,静了下来。纵然幽灵怎样徘徊,雪夜中的刘锦已经没有足够的气息支撑自己起身了,甚至没有足够的气息支撑自己看清那个幽灵到底是谁,长得什么样……刘锦独自躺在雪野里,热血逐渐冰冷。

闪烁着灯光的救护车、警车在远处出现了。此刻,他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呼喊:“爸、爸……爸爸……”

刘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没有皮肤的手掌伸向远方……

赵辉腾和董双红分别驾驶一辆油罐车。赵辉腾认出了董双红,董双红也认出了赵辉腾。董双红曾经在奕成手下干过,司机身份的人为了多挣点钱养家糊口,经常在不同的偷油团伙之间乱窜,因为驾驶油罐车的司机总是短缺。

后半夜,细密的雪花瞬间变作暴风雪。暴雪中突然响起雷声,雷声逐渐密集,这就是非常鲜见的雪夹雷。赵辉腾一路搜索董双红,却在董双红家门前看到那辆丰田霸道中的人在暴风雪中朝着董双红射击。赵辉腾把董双红抢走了,当然,他的本意并不是解救董双红。

“那个人是孔二虎吗?他为什么想杀你?”

“不知道是不是孔二虎,但我觉得应该是他。”

“按理说,如果想杀你,我下手还差不多。你和他是一伙的,他为什么想杀你?”

“真不知道。”

赵辉腾抢过董双红的手机,看了看拨打过的电话,明白了:“你是他们的叛徒?警察是你引来的。这样一来,我就不能放你走了。”

目睹刘锦的遭遇,使董双红的神经受到了巨大刺激,他一直惦记着刘锦的安危。直到第二天早晨,看守他的赵辉腾才说:“那个警察死了。”

这个时候,赵辉腾依然认为,是他本人撞死了刘锦。董双红是唯一的目击证人,赵辉腾除了杀死他别无选择。

“求你不要杀我。我的老父亲精神不好,我是他的独子,我还要给他养老送终。再有,你当时并没有撞死那个警察,他在撞击发生的时候跳车了,我看到了。是那辆丰田霸道把他撞死的!就是后来想干掉我的那辆丰田霸道!你知道他为什么想杀我吗?因为我看到他撞死警察了。”

“这么说,我没有必要杀你了。还多亏了你,要不我会以为是我杀了那个警察。你惹的事儿太大了,我不杀你,你的同伙们也饶不了你。”

赵辉腾立即将情况报告给奕成后,奕成和赵辉腾一大早便到董双红家附近查找线索,当他们看到刘秀出现的时候立即离开了。奕成看到刘秀非常吃惊,甚至认为是刘秀驾驶丰田霸道行凶,但仔细一想,不至于啊,刘秀犯不上和他们任何人争什么。

奕成对赵辉腾说:“蒙了,弄不明白了。无论怎样,放走董双红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把他关起来再说。”

奕成想知道,那个晚上董双红为什么和警察联系,为什么引来警察。但严刑拷打之下,董双红一直沉默不语。奕成最后对赵辉腾说:“不用打了,你看他已经像是一块死猪肉了。”

那天晚上,狄威告知韩松,刘秀身边那个卧底要和他见面。韩松和狄威活动的时候,常常有一个人在暗处一次次端详韩松,一次次摇头。那个人就是那个所谓的卧底。狄威与那个自称卧底的人通话的时候,韩松利用技术手段追踪过,发现这个卧底和刘秀的轨迹有过多次交集。韩松对他很感兴趣,但是那个人端详韩松的时候却很失望。

这天早晨,韩松得知了刘锦牺牲的消息。

一大早,刘秀给董双红拨打电话,电话响了几下就被挂断了。刘秀来到董和平家,得知董双红一夜没有回家。临到董双红家门口时,刘秀看到一辆越野车,车上的人在见到刘秀的一刹那,迅速加油飞奔而去。刘秀突然感觉董双红凶多吉少,对董和平老两口说:“刘锦和双红都出远门了,得过一阵儿才回来……”

这天早晨,刘秀给隆子洲拨了电话:“隆局,那么好的民警丢了性命,我对您太失望了……”

隆子洲却把这个电话看作是刘秀的公然挑战。

这天早晨,刘锦妻子早早烧好了滚热的开水,只等着刘锦回家就把冻饺子下锅。女人望向窗外,等待着丈夫的身影,可是刘锦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这天早晨,马钧铁得知消息后叫了韩松,韩松又叫了我,我们一帮人在马钧铁的带领下浩浩****地奔向秀才集团。

见到马钧铁的一刹那,我就知道一定出大事儿了,而且很快知道,那个高个子虾米刘锦牺牲了。

我们在秀才集团总部门前集合,然后走进写字楼。一路上,我们见到了孔二虎、油缸子、“金边眼镜”,全部将其掀翻在地,扣上了手铐。

马钧铁在现场把孔二虎逮住,将他两个胳膊扭起来,孔二虎疼得嗷嗷直叫。

马钧铁问:“昨天晚上,是不是你干的?刘锦是不是你害死的?说!”

孔二虎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吓得浑身发抖。

状元楼里一时被我们几个闹翻了天。

当刘秀出现的时候,痛苦中的孔二虎小声指认说:“他,是他干的。”

虽然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但韩松不容分说,直奔刘秀而去。无奈的是,韩松加上我和华生,三个人都没有打过刘秀。我们谁也没想到,刘秀竟然能有这般身手。

刘秀左躲右闪,他似乎也是怒火满怀,把我们几个揍得鼻青脸肿……

马钧铁收拾那些人的时候,刘秀把韩松死死地压在身下,扭着他的头,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你给我滚犊子,听见没有……”

那个早晨,刘秀像泼一盆盆脏水一样,把我们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扔了出去。

那个早晨,韩松和他的座驾被炸飞,停车场内的一台磕头机瞬间被炸瘫痪。

韩松一度感觉自己飘到了磕头机的顶上。身体摔到地上时,身下的积雪四溅开来。再后来,韩松丧失了记忆。当我推着韩松在医院走廊里奔跑时,大声呼喊:“韩松,你千万不要睡着了,你还欠我一百万呢……韩松,韩松,坚持啊……”

我喊了一遍又一遍,完全顾不上脸上覆盖着的涕泪。

后来记忆恢复的时候,韩松感觉自己仿佛躺在担架车上,在一条走廊里急速穿行。那条走廊很长很长,走廊棚顶的灯光在迷离的视线中渐次掠过。迷迷糊糊中,韩松仿佛看到,一个人将强磁炸弹安装在自己的座驾上。

那个安装炸弹的人不断变换着容颜……身体任凭别人摆布的时候,韩松像是给自己搞了一次嫌疑人大辨认。手术刀在他身体上游走的时候,没有人想到韩松大脑中的这次辨认活动。

韩松被炸,市局选择了封锁消息,一是为了迷惑制造爆炸的犯罪分子,二是防止在市民中引起恐慌。

一切的一切,远非我这样的人所能想象。我总是自我感觉良好,局长的器重也让我有点儿小骄傲。我无法理解韩松,更无法理解马钧铁。

“你和刘锦的关系,准备在这样一个特殊时刻公之于众吗?”马钧铁问刘秀,“刘锦出了这种事情,我们都不愿意看到。我希望你理智一些。”

刘秀刷刷地流着眼泪:“隆子洲的做法不可行,但我没想到会搭上刘锦的命!庸才,庸才一个!我要把凶手碎尸万段!”

“不用你亲自动手,法律完全可以做到。越是这样的时候,你越要理智一些。我还是那个意思,凶手一定就在你那些手下当中。”

“钧铁,我听你的。只要能够找出凶手,我怎么都行。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家里有许多事情需要张罗,少了我怎么行?所以,我不会在意公开我和刘锦的关系。”

“你放心,有那么多警察兄弟呢,我一定会安排好。你千万不要冲动,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多大的痛苦也得暂时忍一下。”

“钧铁,你放心。凶手就在他们当中,我会……老账新账和他们一起算!”

“凶手一定是在你的那些手下当中。一旦真正的凶手知道他们杀的是你的亲弟弟,问题会复杂许多。再有,你暴露了,对刘锦的清白极为不利。他是烈士,他是英雄,如果临到最后却暴露出他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毕竟,很多人都说你是这个城市最大的偷油贼。”

“我说过,时机成熟的时候所有幕后的人都会一下子涌出来。让我弟弟单枪匹马和敌人较量,隆子洲这样干就是胡来!”

穿着厚厚棉服的刘秀在马钧铁的陪伴下来到刘锦的办公室。刘秀把弟弟的鞋子捧在怀中,哭泣着。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但是我弟弟……”

“既然已经隐瞒了这么久,你就再忍耐一下。我们一起将真正的凶手逼出来。”马钧铁对刘秀说,“首先,我们要确定是谁想炸死韩松。明摆着有人要嫁祸于你。”

勘查结果已经出来,韩松的座驾底盘被安装了定时炸弹,但在这样一个特殊节点发生爆炸,所有人都认为,给韩松安装炸弹的一定是刘秀。

刘秀忍着心中的剧痛,应付着方方面面的人。

柳家胜对刘秀说:“人命关天。不论是谁干的,必须交出去。”

鲁奎问刘秀:“实话实说,是不是孔二虎干的?我问他,他说不是他,但我知道,他是不会和我说实话的。”

刘秀分别回复两个人:“无论是谁干的,绝对会交出去,不会客气。”

警方原本可以通过调取裤裆巷周边视频监控点的信息,获取那辆丰田霸道的行动轨迹,那是案件突破的关键。可是,调取那一带的视频监控设备时发现竟然全是坏的,而且已经失灵很久。

隆子洲气得浑身发抖,在党委会上毫不留情:“科技信息化,投入了这么多人、财、物,难道是建设了一支北洋水师吗?北洋水师在关键时刻也能打上几炮呢!摄像头都成了摆设,倒查!”

刘锦牺牲引发了一股向隆子洲发难的力量。以鲁奎、张克平为代表的一方与以隆子洲为代表的主战派发生了激烈争论。

鲁奎说:“刘锦当然是英雄,但这种牺牲有必要吗?有些人是不是要负领导责任?在时机不成熟的时候,和油耗子盲目交锋,这是拿民警的生命当儿戏。”

张克平说:“打击油耗子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事情,更不能营造个人逞强的工作氛围。指挥不利,让刘锦失去了宝贵生命,得有人负责。”

但是,隆子洲的态度依旧强硬。

办公室里,张克平默默流泪了,他心里明白,刘锦是好样的。他与刘志东交流时达成了一个共识:“刘锦这么拼,就是努力证明他自己。”

刘志东也流着泪说:“现在想起来,刘锦终归是老实人啊,我们当时不该难为他,但案子在那里,又没办法。”

张克平说:“他们这一家子都被石油害了……”

为了找到刘锦丢失的那部手机,何烨用尽了看家本领,通过手机QQ给刘锦的手机加挂木马,试图远程遥控读取手机位置,遗憾的是,没有任何结果。

抓捕杀害刘锦的嫌疑人看来难上加难。韩松被炸,何烨一心想破案,围绕案发前后韩松的活动轨迹调取了许多视频监控,终于发现,一个身穿黑色运动服、戴着棒球帽的男子从状元楼里走出来,给韩松的汽车安上炸弹后又回到了状元楼。

更加想知道答案的是刘秀。刘锦出事的那天夜里,刘秀被雪夹雷惊醒后,心中的雷声便一直没有停止。刘秀外表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滴血。

此刻,以隆子洲为代表的公安机关的很多人,都对刘秀恨之入骨。隆子洲下达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刘秀及其手下的犯罪线索,随时准备采取抓捕行动,遇到袭击警察暴力抗法等情况,可以开枪。

这个命令够狠,但刘秀并不在意。他希望公安机关对自己的手下保持高压震慑,这样可以让他更加集中精力,寻找害死弟弟的凶手以及那股试图挑战与反叛自己的力量。

“老白,二虎,油缸子,奕成,裤裆巷是你们都感兴趣的地盘,刘锦在你们地盘上出了事情,你们一定知道是谁干的。告诉我,是谁?是不是你们?”马钧铁质问老白。

老白回答:“老马,我已经交你买路钱,我相信,即使我的手下被你抓了,我一句话你也就放了。我已经告诉我的手下,任何时候不要和公安机关对抗,发生冲突立即束手就擒。他们怎么会对那个警察下毒手呢?”

马钧铁突然拿出手枪,顶在孔二虎头上,满眼火红。

孔二虎表情淡漠地说:“开枪,你开枪,有种你就开枪。如果你认为是我二虎干的,你就开枪。”

马钧铁是不可能开枪的。

老白最后对马钧铁说:“老马,你不要冤枉我们这些人了。一定是不懂规矩的生荒子干的。”

侯伟找孔二虎询问真相。

孔二虎也是一头雾水,说:“那辆车就像幽灵,突然就来了。它为什么会要了刘锦的命呢?下手也太狠了。我实在想不出是为什么。”

“划算吗?你们谁干的,我不想追究,但你们要记住,狄氏兄弟都是怎么在那个山丘下边被干掉的……说了一万遍,不让你们偷油,结果你们惹了这么大的事儿。”

老白说:“不就是死个警察嘛,和咱们没关系,不是咱们人干的。”

刘秀忍着心中的剧痛,把所有手下召集到荒野上的那个山丘。他们当中有的人昨夜嗑药太多,眼睛贼光锃亮。看到孔二虎的貂皮大衣鼓鼓囊囊的,刘秀不安地问:“二虎,你带家伙了?”

孔二虎说:“哥,最近特别没有安全感,我得时刻防范着。”

刘秀告诉他:“公安随时都可能动我们,带着这东西更麻烦。让我们陷入如今这步田地的,就是我们内部那位活心眼儿的人。二虎,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孔二虎听了,紧张得蹦了起来,怀中的短猎枪都掉在了地上:“哥,哥,我永远不会背叛你。谁不听哥的话,我二虎直接干死他!”

回去的路上,刘秀正在闭目养神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座驾突然加速。若干警车试图对他们进行拦截,局势顿时大乱。

孔二虎身上有枪,但他和老白似乎都嗑药了。

刘秀皱皱眉,对司机说:“加速,不要被抓到……”

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

警车呼啸,路虎狂奔。追击的警察先是鸣枪示警,后来开始朝他们射击。谁也不知道警方想要干什么。老白在车内给柳家胜打电话求助,孔二虎给侯伟打电话求助,两边竟然都说,自己的梦自己圆。刘秀则给马钧铁打电话询问是什么情况,马钧铁也不知道详情,只告诉他五个字:“想办法脱身。”

那天,追击他们的是曹海、于强等人,当然还有我这位战神。

我一边追一边嘀咕:“奶奶的,还敢不停车。直接击毙算了,做笔录、取证、起诉、全免啦……”

马钧铁打电话告诉我们,无论怎样不要伤了刘秀。孔二虎驾车拐入一个街区的小路,在警车还没跟上来的时候急刹车。刘秀从上边跳下,找地方隐藏起来。孔二虎继续加速从小路另一个出口冲出……

其他人都跑了,孔二虎和老白落网。老白被子弹击中,昏死过去,经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孔二虎半路上把枪扔了,警方对他进行了检测,查出他吸食过毒品,属于毒驾。老白身上还有冰毒,不过,他俩在警察面前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