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杆子上钩

“谁这么大胆,竟敢在我面前撒野!”二杆子推开车门正要发飙,一看愣住了——这不是张老板吗?

约莫两秒钟,怒气冲冲的张老板似乎也认出了他。

“你是……二杆子?”

二杆子也立马道:“你是鹏哥?”

张老板一拍大腿:“哎哟喂,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啦,还真的是二杆子兄弟呢。”

“是啊!鹏哥啊,十多年没见,哥哥还是老样子!”二杆子捂着脑门,高兴得一跺脚,浑身的肥膘晃动着,像块随时会裂开的嫩豆腐。

二杆子看了看自己的宝马车,又望了望奔驰车。看得出来,他对刚才的“惊险一幕”仍然心有余悸。

奔驰车驾驶座上下来一个小伙子。

张老板忙介绍说:“小丁,是朋友介绍给我开车的。”转过脸,他便对小丁训斥道,“你说你开个大奔就抖起来了,有什么可显摆的?”

“对不起,张总,我刚才没在意,幸亏……”小丁忙收住口,觉得叫人家“二杆子老总”有点不雅,但是不知道人家姓甚名谁,只好改口,“幸亏这位老总刹得快,想想真有点后怕哩!”说完,连忙朝二杆子弓下身子。

看到小丁十分谦恭的样子,二杆子倒也爽快,放下那只捂着脑门的手:“没事,都是自家兄弟。”

接着,他大度地拍了拍小丁的肩:“我也姓丁,丁大刚,缘分!”

张老板立刻一击掌:“哎哟喂,真是太有缘了。这样吧,也到饭点了,二杆子兄弟,劳你找一家饭店,我车上有酒,兄弟俩好好喝一杯,也算哥哥给你压压惊,赔个不是。”

二杆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衣着光鲜的张老板:“哥哥,什么风把您吹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啦?哎呀,看您现在发大财啦,这个大奔比我的小宝马气派多了!来来来,今晚我做东,就到我家门口的土菜馆,都是野味。”

他嘴上客气,其实正想着晚饭在哪里混一顿呢。真是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真顺,今晚赌钱的手气肯定好。

张老板就势道:“好,好,就听大兄弟的,但是单子还是我埋,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哥哥。”回头朝小丁道,“快把车子停好,再拎两瓶鹿血酒下来,喝个痛快!”

小丁立刻点头哈腰给二杆子点了支烟,说:“本家老板,实在不好意思!”

二杆子不由得又捂了下脑门上的包,随即摆了副架子:“小兄弟,你那两把方向还要多练练呢。”

“是的,是的。”小丁又是一阵点头哈腰。

随后,老张和二杆子走进了不远处的兴建土菜馆。

其实这是葛富春精心安排的一次“巧遇”,好让老张和金东很自然地与赌场接上线。

进入土菜馆的小包间,张老板摆出一副“阔佬”的派头,拿出一条高档香烟,先拆了一包,余下的就随意丢在了二杆子手边。

他早就打听过了,这个二杆子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二杆子”。在江湖上闯**这么多年,其实混得并不好。本来他靠十几张信用卡转圈套现,放放“头子”,连哄带吓也诓了不少钱;后来染上赌瘾,赚的钱几乎全赔进去了,房子已经被抵押掉,开的也是二手的小宝马,碍于面子一直没有卖。别看他刺着文身,挂着小指粗的金链子,开辆宝马车,谱子摆得很大,其实也就是癞蛤蟆垫床脚——硬撑。

曾经在赌场失过足的老张,深知落魄赌徒的心理。这些人酱缸虽然破了,但是酱架子绝不能倒,架子一倒,必然债主盈门。天天到赌场露个脸,有时跟个风,飞飞“苍蝇”,保不准还能赚上十张八张的红票子,最起码也可以混点棚主或赢家的红利,即使手气背,又输了,反正债多不愁。再说了,风水轮流转,明天就可能到我家,找个机会再扳回来。时运来了,接个棚,喊上一帮子赌友玩玩,一夜的庄风就能拿上干货几万块。

俗话说,人生在世,玩的就是心跳,当的就是老爷。在赌场,就能找到这种感觉。

这就是赌场吃人的原因之一。毫无逻辑、自欺欺人的麻木心态,让多少人在寻求心理刺激的同时,深陷赌博的泥潭而不能自拔,就是家有金山银山,也会被赌场这个无底的魔洞吞掉。

场上赌徒个个输,倾家**产不如猪。对一个赌徒而言,不赌你就赢了;要想不输,就远离赌桌。

想到这里,老张的心里不由得又泛起一股感激之情,感谢葛富春当年及时相救,让他摆脱了赌窟。他一心想做好葛所长交代他的事,好好报答他。

而整天过着有一顿没一顿日子的二杆子,则对眼前这个出手阔绰的张老板十分羡慕。十几年不见,现在变成了一个大阔佬。他思量着怎么才能让张老板带着他一起发财。

金东拎着两瓶鹿血酒进来了。

头杯酒下肚,二杆子就急不可耐地开腔了:“哥哥啊,这些年您大发了!”他开始套老张的底。

听到二杆子一口一个“哥哥”的,老张心知肚明,故意引而不发,再激激这个“一根筋”:“哎哟喂,大兄弟你不知道嘛,你我都是吃过官司的人,以前过的那叫个苦啊。出来后,我一直在做建材生意,这些年房地产景气,建材要得多,赚了一点小钱,小混混、小混混。”抽出一支香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金东立刻站起来,又俯下身,“啪”,给老张点上烟。

看到这阵势,二杆子更按捺不住了:“还小混混呢,哥哥您现在可是大老板啊!怎么样?带着兄弟一起发发财,我保证鞍前马后为哥哥效力。”

就等这句话呢,二杆子开始咬钩了。

老张吸了口烟,拉了把椅子,靠近二杆子,低声说:“不瞒你兄弟,除了弄建材生意,你还不知道哥哥我嘛,就喜欢摸几张牌,去年一直在盐城开场子,每一场庄风都能抽个十万八万的。最近盐城查得紧,避一避风头。听说这边的赌船生意火呢,我也想弄一条自己开个场子。”

二杆子打了一个激灵,扭头朝周边看了看,小声说:“找我就对了!前几年,河里的赌船有好几条哩,后来被公安拖得差不多了。现在能开的,也就一个人。”

听到这话,金东和老张的心几乎快提到了嗓子眼。

老张夹了块鸡腿给二杆子:“是不是叫什么小三子的?”

二杆子道:“哥哥消息蛮灵通的,就是王建中王小三。”

老张捻了捻手指:“都是好这口的,谁还不晓得谁。”

临行前,葛富春叮嘱过他们,和赌场的人接触不能太性急,交谈也不要太主动,言多必失,要慢慢套。

老张收住了话头。

金东端着茶杯起身:“丁总,我开车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再次敬您一杯。对不起,让您受惊了,头上还撞了个包。”说着,他喝了一大口茶。

“哎哟,本家小兄弟,不打不相识嘛,这一页早就翻过去了。”二杆子也端起酒杯干了。

金东又给二杆子点了支烟:“您看,我们真有缘,一个姓,您若不嫌弃我,我就叫您一声叔。”他又喝了一大口茶。

“有缘,有缘,你这大侄子我认了!”二杆子立马给自己倒上一杯酒,又一口干了。

放下酒杯,二杆子抹了下油花花的嘴:“跟着狼吃肉,跟着狗吃屎。大侄子跟着张老板肯定错不了。”

“还请叔日后多照顾哩。”

二杆子一拍胸脯:“必须的!”

金东借着倒酒,悄悄朝老张使了个眼色。

老张端起酒杯:“鹿血酒壮阳,好东西。来,兄弟俩再碰一杯。”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去了。

此时,已经连续干了好几杯的二杆子,面如猪肝,见老张又不谈开赌场的事了,就有些急了,自己拾起话头:“想当初,我出来混的时候,这个王小三还是个小屁孩呢。他也喜欢赌钱,前几年在陆上开场子,老有公安抓,他就把场子弄到水上。这些年弄了不少钱,手底下还有几个贴心的小兄弟。这个人狂呢,最忌讳别人喊他‘小三子’,上次有个人喊他‘小三子’,他就叫手下小兄弟找人家的麻烦。”

金东和老张佯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耳朵却竖得老高。

二杆子接着道:“他的赌船,每天有上百号人进出,越到夜里生意越好。不光我们这里的,连周边几个县的人都过来赌。王小三说过,我的赌场在水上,公安不敢抓。如果有人跳河淹死了,我叫人弄上网,公安的麻烦就大了。”

吃了块猪头肉,二杆子又滔滔不绝:“王小三鬼精鬼精的,到他的船上赌钱,都是他熟悉的人,或者要熟人事先介绍,一般人上不了他的船。有的老板接待客户,要千方百计四处打听,想尽办法才能到船上玩两把。另外,他还有一批‘苍蝇’头子,手底下都有一帮‘粉丝’,王小三只要打电话给这些‘苍蝇’头子,这些人就会带那些‘粉丝’来赌。他出手也大方,每次收棚都会给‘苍蝇’头子五百元、八百元的车马费。场子越开越大,抽庄风的钱,每场少的几万,多的有十几万元。”

金东一旁假言老张:“张总,人家生意这么好,公安又不敢抓,那我们也赶紧弄条船?”

没等老张说话,二杆子就直舞筷子:“你们肯定开不成!强龙拗不过地头蛇,你开的话,王小三肯定会砸你场子,别人也不敢来你的场子玩。”

老张问:“为什么就他能在水上开场子?”

二杆子的胃口惊人,开席后手里的筷子就没停过,大快朵颐,吃得满脸冒油,就连脑门上那个包也油光发亮的。

看着他那副滑稽相,金东差点要笑出来。

又往嘴里塞了块猪头肉后,二杆子才接过老张的话:“这里有个大姐大,我们都喊她‘玉姐’。别看是个女流之辈,场子上都给她面子。大家都知道开场子弄钱快,以前有很多人开,结果互相砸场子。王小三能开得起来,当初也是玉姐出的面。”

“这位玉姐是干什么的?”老张问。

“这个玉姐,她从不赌钱,就在赌船上卖香烟。场子的烟都是200块钱一包,她光是卖烟,每场就可以挣几千块。她还在场子上放高利贷,一万块利息就是200块,没有人敢不还她的钱。”说到这儿,二杆子又拍了下肉嘟嘟的胸脯,“这个玉姐跟我是老交情了,回头我想办法把你们介绍给她。”

老张听出二杆子是故意卖关子,想要点介绍费,就爽快地说:“二杆子兄弟,我们结交多少年了,车马费少不了你的。如果开成了,分你一成。”

二杆子说:“鹏哥啊,您这个就见外了,我刚才说了,弄场子,找我就对了。今天我撞到了财神爷,还指望您带着我发财呢。”

二杆子放下筷子,打着饱嗝。

金东立马又递上一支烟。

吸了口烟,二杆子顺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大半条烟:“今晚我去场子上玩呢,要不我跟玉姐说一声,把你们也带上船玩两把?”

老张看了一下金东的眼神,回道:“不急不急,我还约了个朋友,今晚要谈个生意,明天再联系。”

他和二杆子互换了手机号码。

这时,金东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