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女人心细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橘子剥了起来,顺便又看了一眼先流铭:“你本来也打算先动手,但是唐安的飞刀已先发出,你既不想让给他,也不想被人说你们以二敌一,所以就犹豫了。”
流云派从来是光明磊落的剑派。先流铭脸色大变,弦开之际却仍是双手互藏于袖,不失风雅,只肃然道:“边大人不过问江湖之事,故不知我流云派宗规法旨,我也不怪你。”
边浩并没有等嘴里的一瓣甜橘吞下,一笑道:“我确实不知道贵派有何习惯,但是以刚才那一击的力道和速度来看,若是先掌门不犹豫,唐安的飞刀根本伤不到风过崖。”
众人这才都注意到叶忘脖子上的划痕,几乎就只入毫厘。先流铭的暗器即便不如唐门长老,可若想纯以内功发力凌空击落一枚无名的飞刀,自然也不在话下。
先流铭脸上傲气勉强仍在,却已因羞愧而说不出话。百里**尚且给了先流铭面子,没有嘲笑他,而是转而向边浩,朗声道:“看来边大人也是为了风过崖而来,只是不知你是要保他还是要亲手杀他?”
显然只要风过崖死,百里**认为无论谁杀都无所谓。
边浩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谁不知道他从不参与江湖中事?所以他已大笑起来。
先流铭也含笑,似已理解边浩为何大笑,便自信道:“边大人自然是要杀他!”
唐安、百里**以及宇文赞都疑惑的看向先流铭,边浩一瓣瓣吃着橘子,叶忘低着头也不知道苦笑了几次。
先流铭看向唐安问道:“你三师叔为何去的边城?”又看向百里**问道,“你又为何派三个弟子去了边城?”
他问这问题的时候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派先安去边城。由于关口五个官兵离奇死亡,他们都得知了风过崖可能杀官兵逃亡边城的消息。众人了然,边浩自然不可能放过敢杀官兵的人。
宇文赞突感危机般,眉宇间竟已有种恐惧的样貌,忙呼道:“边大人莫非以为是风过崖杀了官兵!风兄他……”
“等等等等等等”边浩一口咽下最后放入嘴里的橘子,连说六个等字,似乎都不愿听到宇文赞说话。又说道:“我知道不是他!风过崖为躲避徐思尧,都不知翻了多少山头,当然不缺关口那一座,也不知谁散布这么蠢的谣言。不过你这人倒也很有意思!”
他说的每个有意思的人现在看来都被挑出了一点毛病。宇文赞神态自若,只疑惑道:“边大人对在下又有什么看法?在下犬马之力仍忧国忧民,前时才将那徐思尧和州府勾结的信件给了你……”
边浩立马道:“我也想过你为何能忽的就把徐思尧端掉,且让他销毁证据都来不及。”他一顿,又自反问:“也不知你有何后台,徐思尧是否早就在你掌控之中?”
边浩莫不是认为宇文赞本就与徐思尧有所牵连?
宇文赞脸色已大变!怒染的血液涌上大脑,脖子以上都能看到一根根青筋。
边浩一转朗笑道:“宇文堂主莫怪,我也不过是胡乱揣测。”没等宇文赞怒火完全消失,边浩继续道,“我说的你有意思并不是这个事情。而是先前你还跟这些想杀风过崖的人共聚一桌,现在却处处维护风过崖。”
他继续笑着,仿佛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背后阴谋,当面友善,这种事情被揭穿,确实有趣。宇文赞的怒火已被这瓢冷水浇灭。
叶忘即便知道宇文赞无法下手,借了别人的刀,此时听边浩这样讲出来,心里也不是滋味。
而且他为何找这么多人?
——难道大哥不相信我?
几人都已羞愧,最为难堪的当然是宇文赞,宇文赞面露难为之色,已双手紧握住叶忘的手,小声道:“风兄,除了唐安,其他人都不是我找来的……大哥对不起你!”
他就算要找人,也不可能找几个不同心的人。
叶忘也立时就相信这一点。他虽已感觉笑不出来,却还是伸出另一只手反握住宇文赞,同样小声道:“我知道你自己是下不了手的,我当然不会怪你。”一眨眼,他又冷冷对众人说道,“都走吧!除了宇文赞,你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只能死在宇文赞手里,众人当然看得出。他就像一颗吃了就能芳存百世的美容药丸,却不能落入其他人嘴里。所有人都已知趣的离开,就连边浩也要离开,因为他的戏已看完。
“你还不能死!”
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所有人都齐目望去,路展说话时已从一棵树后窜出。显然,他为了阿悄而跟踪了叶忘。
叶忘握剑的手都已麻木,他只感到乏味疲倦,接着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阿悄真不是我妹妹,还请路兄弟别再管我的事!”
路展没有争辩,只淡淡道:“你可记曾去过一家驿站?”
叶忘冷冷道:“嗯。”
路展道:“你领的那名少女、还有那老丈和他小孙女都不见了。”
他知道叶忘就是风过崖后,也相信了叶落海不是他的老婆,风过崖不会喜欢叶琳玲外的其她女人。
那么他还相信阿悄是风过崖妹妹吗?
叶忘暗自里瞪大了眼睛,声音中也透着恐惧,慢慢道:“还有……”
路展没等他说完,立马道:“还有他的两个孙子和另一个孙女,都死了!”
叶忘手中的剑突然就“乓”一声落在地上,恐惧和愧疚涌上心头,因为又有人因为他死了!而且太突然,他只能想到这一定和叶落海的梦中之人有关,到底谁要带走叶落海?为什么对她做那些事?
他必须搞清楚这件事情。
片刻后,宇文赞道:“风兄,这是怎么回事?”
叶忘双目无一丝不透着愧疚,是对所有人,甚至是想要杀他的人,因为他还没有给他们一个答复,而且他现在也不能去死。
“大哥……”他未说话,宇文赞就已点头,他又转向其余人,“能否请诸位给在下一点时间,十五天后,我定当再来此地,到时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还有谁能不答应?宇文赞都已点头,他们又岂能强留住风过崖?
……
八方堂大寨占地足六亩地,寨外帐落八百二十处,寨中大堂可同时容纳上千人。
于烽火、硝烟、黄沙中犹如神筑。
上前日,已有共计三十一位中原群侠应邀而来,然而宴会没有酒肉米饭,所以他们什么也没做,而只不过干坐了一天一夜!只一切只因为一个人没有赴约,路展!
二十四时辰,鲜有反抗者,连落花剑侠娄十一都给足了面子,途中想要提前离席者皆被杀害!
次日同时,三十一人已只有二十八人。
此时此刻,二十八人皆在梦回楼中,他们只为了争夺一个女人,梁诗燕!因为他们都听说这是路展心爱的女人,路展不在,他们的怒火需要发泄!
梦回楼已成为比武场,除了李阳,其余二十人皆为中原人。车轮战,站到最后的人想和梁诗燕做什么都可以。每天站到最后的当然都只有一人,每天也都是那一人,李阳!
他从不打架,此番却已破例,他的功力简直如同神附,路数也千奇百怪。有人说他用的是唐门暗器,有人说他袖里有剑;有人说他用的段家刀法,有人说他身形如长枪。
众人百试不爽,即便挨打也天天要来,三天来,他们从未互相交手,因为李阳一早就等着,一打就到晚上。所有人都怀疑李阳身体是否吃得消,毕竟梁诗燕起码还得让他用上对付两个人的功力。镇中的少妇们光想着李阳,心中就有了一股焦躁难耐的冲动。
月光照入梁诗燕接客的房间,房中没有大汗淋漓,声嘶力竭的画面。梁诗燕只不过忧郁的坐在床边,手里摇着一把花边圆扇;李阳双目愁苦,尽显疲态,靠立窗边。
李阳忽然责问道:“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梁诗燕悠然道:“没什么好处,我就喜欢看他们打架,然后挑一个最有本事的男人。”
李阳道:“你大可一天挑一个也没人管你。”
梁诗燕带着一丝怨气道:“我怎么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真是闲得皮痒,一会儿打听别人的来路,一会儿去查究风过崖的事情,这会儿又要阻止这些中原的白痴内斗。”
李阳无奈摇头,他的确太闲,他做的事情也确实满足了自己的寂寞无聊,不过也更顾及了江湖道义。
梁诗燕已然站了起来,一身嫣红的露肩长裙飘飘欲坠的样子,在缓缓走到窗边时,长裙已经垮落至她两手臂弯之间。
这幅所有男人都想得到的酮体,李阳却一眼也懒得瞧,似乎已不知多少次经历过她的**。
梁诗燕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路展在哪里?”
李阳也忽就提起了兴趣,他一直认为路展不是那种迫害了他人就一走了之的人,所以李阳在这里也是为了等他回来。
“他在哪里?快告诉我。”他抓起了梁诗燕一只手臂,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梁诗燕娓娓而谈:“你可能不知道,我真的就是阿悄。路展喜欢阿悄,阿悄就是梁诗燕,想要报复路展,就来找梁诗燕。这消息也是我自己放出去的。”
李阳苦笑,他在为路展苦笑:“我知道是你自己放的消息,只有你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你就是阿悄,你从十年前开始就害了路展!”
梁诗燕一脸不在意,同时已将手挣脱开来:“我还告诉路展,叶忘是我哥哥,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路展可能去保护叶忘了。”
叶忘去了哪里?叶忘就是风过崖,风过崖能去哪里?
李阳当然知道,那个窝囊的叶忘已经离开边城,自从那纸告示出现后。
李阳知道,却不理解:“你竟然也想保护叶忘?”
梁诗燕痴痴一笑,道:“不,我让路展把叶忘的所有消息都告诉我,然后我就把叶忘要去百枭堂的事都告诉了他的仇家们。”她又一手按在脸颊,雀喜般补充道,“包括叶忘在哪一天、什么时辰离开,都一清二楚。”
李阳大惊!突然又用双手紧抓梁诗燕的双臂,梁诗燕身子一愣,手一直,裙子都滑到了地上。李阳一点儿也未分心,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做么做?”
梁诗燕眼神中生起一丝怨毒,冷冷道:“因为他不跟我上床。可能和你一样,是我哥哥?”
李阳松开了双手,他突然就觉得浑身无力,开始踱步走出门去,同时自言自语般说着:“为了这个就要杀他!你为何能这么无耻?为何总要挑不能在一起的人想要在一起?”
梁诗燕忽问道:“你去找路展?”李阳没说话,没心情也没力气说话,梁诗燕又笑道:“他们要嘛已经死了,要嘛出了意外还活着,你不用去找的。”
李阳已离去,他甚至不愿意多待片刻。
……
驿站被死亡笼罩,单凭遍地食客的尸体,就已让这里不再会有人光顾。
只有叶忘和路展来了。
叶忘亲手将老店家的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埋葬在驿站后方。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老店家和他的小孙女以及叶落海去了哪里。路展仍然跟着,单凭这是件恶事,他就不得不插手。
驿站前,二人牵着马儿却久久不上马,他们不知该先去哪个方向。
另一面墙后忽然冒出两个孩童。他们皆只穿一个红肚兜,一个孩童头顶一根单辫,另一个光顶,看起来就五六岁的样子,他们的皮肤跟瓷一样亮,最后往尸体旁一站,白日里竟然就有了浓厚的阴冷之气。
叶忘已将剑紧握,剑格并非鹰翅形。
单辫孩童更上前一步:“你就是叶忘?”孩童的声音天真无邪,跟一般小孩没有两样。
叶忘僵硬地点点头,他的眼睛尽力的打量着孩童,想要看出他们会用何种武功。然而他们看起来实在就只是两个孩童罢了,只是皮肤亮了一些。
单辫孩童见叶忘点头,就回头招呼了光顶孩童一声:“走。”
说完二人就往叶忘靠来,单辫孩童在前,光顶孩童跟着。到了马侧,单辫孩童呵呵一笑,道:“抱我上去。”
光顶孩童接道:“还有我。”
叶忘和路展都已有点糊涂,然而路展不喜欢被这种诡怪的感觉围绕着,忽就乐呵道:“来!上我的马!”
——不就两个孩童而已?能搞什么鬼。
光顶孩童转过脸来,两个眼睛高兴得像倒挂的弯橘:“你是什么东西?”他的语气纯真,饱含笑意,似乎真的只是不知道这个问题而已。
——他们应该是想问我,是什么人?
路展没有愤怒,他认为孩童只不过是父母的教养没做好。不过他想想自己行走江湖确实无名无号,便自嘲道:“我不是什么东西。”
他确实不是东西,而是人,叶忘也笑了。
光顶孩童呵呵一笑就被路展拎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