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帮他人纠错,

是对他人最大的帮助

17—1•

中午时分,欧阳海用传口令方式一组挨一组传过去他的问询,又从五组一组挨一组返回来的回令是一切正常。欧阳海放下心来,跟杜小富坐下来吃冷米饭。

“后来又觉得后面有什么异常没有?”欧阳海问杜小富。

“我也说不准,似有似无的。该不会有山鬼吧。”杜小富开玩笑地说。

“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说山鬼还不如说野人哦。听说在湖北省神农架一带常有野人出没,一身红毛,力大无穷。要是让你小子碰上了,那可是真正的‘命苦不能怪政府’!”

“咋了?它们吃人?”杜小富有些紧张。

“倒不吃人,你要是被女野人撞上了,可能背你去当她的上门女婿呢。野人碰着人都是一把拉住你的手脖子大笑不止,他自己笑晕过去的同时把你吓晕过去,你要是醒在他前面就是你运气好,可以趁机逃走,若醒在他后面,那很可能把你背走了。”

“既然不吃人怕他干吗?我跟他比着笑,看谁笑到最后。”杜小富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欧阳海扯了把树叶擦干净了装饭的搪瓷缸子:“开玩笑的,这里没来过野人,若真遇着了野人,那可是珍惜动物,全世界的人都想看到野人的真实面目呢。走,继续前进。”

杜小富见欧阳海胸前挂着那一网兜野菜摆来摆去的绊他的事,就说:“班长,把你那菜倒进我的网兜里吧,给我装装面子,不然下午大家会合时我这网兜里还没有多少收获,太丢面子了。”

欧阳海果然上当:“也行,咱俩换换,等到晚上,我这网兜又满了。不是吹的,找野菜我可是能手,小时候天天跟它打交道练出来了。”

“班长,说实话,我们要抓的特务到底是个啥东西?”杜小富边攀爬着,边四下里瞅着。

“我也不知道啊,所以才要认真警惕地搜寻嘛,这就跟潜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别人一样,他脸上也没画着记号,也不会说我是坏人,只能靠我们去认真识别。”

“班长,那边似乎有个岩洞,我过去看看。”

“去吧,小心点。”前面又是架密不透风的刺架,欧阳海正跟它较着劲,一棍又一棍轮下去,抽得枝叶纷飞。

“哎哟!班长,你快来。”欧阳海听到杜小富先惊慌失措的叫喊,以为出啥事了,赶快往杜小富身边跑,还没到跟前,见杜小富趴在地上:“咋了?摔着了?”

“我们今晚有肉吃了,我逮着了一只兔子。”杜小富得意地叫道。

欧阳海跑到跟前,杜小富已从地上爬起来,手上果然提着只野兔的后腿。野兔正在拼命地挣扎。欧阳海摸了一把:“太瘦了。都说谁谁比兔子跑得还快,这说明兔子很擅长跑路啊,你是怎么轻易地就把它捉住了呢?”

“噜!它正在喂它的崽呢,”杜小富说着往草丛里呶了呶嘴,欧阳海才看到岩洞边的草丛里有一窝毛还没长全的兔崽,眼睛似睁非睁的,正在那里哼哼唧唧地蠕动着,像在寻找妈妈,却不知道妈妈已被人逮住。欧阳海知道这么大的兔崽离了妈妈是无法存活的,有些不忍心:“还是放了它吧,不然这些兔崽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不活呗,野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还不是糟蹋老百姓的粮食。”

“事儿是那么个事儿,可是想着这窝小东西眼睁睁地要被饿死,心里总不是滋味,这让我想起小时候一次次饿得快要虚脱了的那种感觉。那时候能捡到一块红著皮,刨到一根手指头粗的红薯根都觉得是无上的美味。你晓得吗?我有个四妹就是被活活饿死的,我妈饿得没有一口奶喂她。这窝小兔崽子也等着吃奶呢。”

“算了,你别说了,我放了它,让它把这窝崽子养大了再吃它的肉吧。”杜小富手一丢,那只麻灰色的野兔马上往它的崽子们窝边蹦去。

17—2•

太阳落山时,大部分人都已靠近那面陡峭的山根。欧阳海所带的一组已经跟二组汇合了。一起顺着山根往右边搜索过去。刘修才小声问:“班长,这一天你们那边有啥异常情况没有?”

欧阳海说:“杜小富捉了只兔子,又放了。”

“我不是说这个,我总似有似无地觉得有人跟踪我们似的,却又看不真实。”

“这才怪了。我一直在前面开路,响动大,倒没这种感觉。可杜小富也说有这种感觉。我还以为他是幻听幻觉呢。难道有真特务?可他跟我们上山动机是什么呢?看来今天晚上要加强警戒。”

跟三组会合时,欧阳海问他们今天有啥情况没有。刘成春半边脸像发面馒头似的肿起老高,那半边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被蜂子蛰了?早上不是强调又强调了的吗?”欧阳海着急地问。

“没啥事,肿一两天就好了。”刘成春说

张红革有些羞愧地说:“都怪我,虽然记着班长说马蜂来了别跑的话,可见一窝蜂子嗡一下子来了就慌了神,拔腿就跑,幸亏被刘成春用身子一把捂住我,我倒没蛰到,他被蛰了两口。”

“那是我俩都站住了装死,不然我两个会被蛰成马蜂窝,现在只怕肿得路都看不见了。”

“蛰了咋没听你们出声?”

“出啥声,小时候有次被蛰了五口,我还不是活下来了?”刘成春说。

“那也要视情况轻重,还得看是啥蜂子蛰的,要是蛰得厉害必须马上救治。”欧阳海搬过刘成春的脸看了看:“还好,应该是只蛰了两口。知道啥蜂子吗?”

“黄蜂。”

“黄蜂不太要紧,要是被七牛牛蛰了可不得了。走,继续往那边跟四、五组会合。”自己则边走边低了头在地上寻找,等五个组汇合到右边上山的小路上,欧阳海的手上已找了把野芋头叶,找了块石头捣碎了,把绿色的汁液在刘成春脸上细细地擦了一遍:“一会安顿下住处了把这连汁带叶一起敷到脸上,今天敷一夜,明天估计就消肿了。”

“敷一夜?看来只能仰着脸等着天上掉馅饼了。”

一行人沿着山路往上攀沿了一段,见路边有个岩屋。

“我们今晚就宿营在这里吧。一组找柴,二组刘成春‘等天上掉馅饼’,张红革跟三组一起支灶生火,四组洗野菜、架锅,五组弄些树枝树叶,整理晚上睡的地方。”欧阳海分完工,让刘成春先坐下靠在自己的被包上,在他脸上敷上捣碎的野芋头叶。然后带上杜小富找柴火去了。

17—3•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大家借着灶里的光亮吃晚饭。杜小富搅了搅缸子里的饭:“这哪里是米汤嘛,分明是野菜汤。”

刘修才说:“今天的米下得是有些少。我想今天已吃了两顿干饭,肚子里还有些垫底的,所以晚上少下点米,匀到以后以防万一。”

“可惜了我的兔子肉啊!唉!”杜小富那样子像是到嘴的鸭子飞了似的可惜:“班长,明天要是再让我逮着兔子,你千万不要劝我。你说我们架一堆篝火,在上面烤兔肉吃,那是多么的大快朵颐啊。”

“杜小富,你别说了行不行?本来吃着这菜汤还行的,可被你这肉、那肉地一说,这菜汤就越吃越难吃了。”刘成春说。

欧阳海在暗影里边喝着自己的菜汤,边吃吃地笑。

刘修才说:“刘成春,这就怪你没有生活情趣了吧。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个父亲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艰苦度日,不过他们比我们稍好一些,有饭吃但没有下饭菜。父亲为了安慰两个孩子,就在一张纸上画了两条鱼挂在墙上,让两个孩子吃一口饭看一眼鱼,就当是下饭菜了。两个孩子果然吃得有滋有味起来。可是吃着吃着,老大叫道:‘爸爸,弟弟他刚才多看了一眼。’刘成春,我允许你吃一口菜米汤,想十下兔子肉,只当是在吃兔子肉。”

“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明明是苦不拉几的野菜汤,如何想成是野兔子肉?这不是捏着鼻子哄眼睛吗?那我干脆把你想成特务活捉了,不是等于就完成了任务,就可以回去了?”刘成春瓮声瓮气的话惹得大家大笑起来。刘修才说:“没想到铁匠出身的刘铁臂还很懂得辩证关系嘛。”

欧阳海已经吃完了,凑到灶前的光亮下写工作日记:“买马岭抓特务出发第二天,全班吃上寨村米饭两顿,这是我安排宿营失误造成的。”

在柴火忽明忽暗的光亮里,大家都没发觉在林子的暗处,有双眼睛向这边张望着。

17—4•

月亮已近中天。连部里,三连指导员跟连长都还没睡。十二个班一百二十多名战士像放飞的鸽子,扑楞楞地已经飞出去两天了。这是全连第一次以班为单位放单飞,连排以上的干部都没去,最高指挥员就是各班的班长,并且平均每个班都有三个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按原计划,现在那一百多号人已经撒进买马岭那一片崇山峻岭里。山里的气温不比平川,昼夜温差大、潮气大,蚊虫、毒蛇、蝎子、蜈蚣多,他们知道采取相应的防护措施吗?看那一方天空已经开始变暗,明天,或者是后半夜会不会有雨?战士们都睡在露天地里,还是睡在稍有遮挡的岩石下或是树下?

连长和指导员看似在下棋,可无论轮到哪个人走棋时,都有些举棋不定,又似心不在焉、心神不定。其实心思都牵挂在战士们的身上。眼看着那盘棋成了死局,连长干脆一把拔拉乱了棋子:“不下了,没心思下。好像要变天了吧,月亮都钻到云层里去了。”说着走到了窗前。

“是在操心放出去的那一百二十多号人吧?”指导员收拾着棋子。

“能不操心吗?那一片任务区人烟稀少,战士们不知道是露宿呢,还是借住在群众的屋檐下。”

“你呢?你希望他们住在哪里,还是露宿在外边?”指导员盖上棋盒子。

“从他们的身体着想,当然希望他们住在群众家里。可是有纪律要求呀,又希望他们不要去打扰群众。我现在一是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二是担心他们受不了苦,去骚扰群众,违反纪律。”连长望着窗外,似乎希望自己的视力能穿越黑夜,看到战士们现在的实情实景。

“你算是把话说完了。除了他们的安全问题跟纪律问题,还有啥好担心的呢?相信战士们一定会按时完成训练任务的。”指导员宽慰连长。

“你就别嘴硬了,你心里不牵挂?才怪!其实我俩就是两只刚刚孵出小鸡的老母鸡,只有把那群小鸡拢在自己的翅膀下才放心,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就担心它们被黄鼠狼拖跑了。”

“可终归总是要让他们自己的翅膀硬起来呀。嗨!老伙计,你说说,这几个班要是违反纪律的话,最有可能的应该是哪个班?”指导员像是老谋深算地设个陷阱让连长跳。

“最有可能的我不敢说,但最没可能的应该是欧阳海的四班。”连长肯定地说。

“那安全呢?对四班的安全你放心吗?”指导员似乎要跟连长过不去,又紧逼了一步。

“安全嘛……我有些不敢说。欧阳海本人是个拼命三郎,任务观念强、纪律硬,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次他们班搜索的路线最长,而出发又最晚,我是想有意考验考验他。我担心他一心赶任务,安全常识早放一边去了。这小子进步快,但是爱跟自己较劲。对了,欧阳海交过几次入党申请了?”

“三次了。”

“这次回来若是任务完成得不错,应该考虑他入党的问题了。”

“是该考虑了,这家伙入伍以来,虽然小毛小病的也犯了不少,可总体上来说,工作是越来越扎实了。总而言之,在他身上,永远有一股子锐不可当的积极进取精神,这是最难能可贵的。”说这话时,欧阳海一次次的进步似乎重新摊到指导员的眼前。

17—5•

天刚蒙蒙亮,欧阳海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吵醒了。睁开眼,那只鸟就在对面的树梢上对着他叫,那意思明明是在叫他起床。

昨夜休息时,欧阳海想着白天杜小富跟刘修才都说觉得有人跟踪的话,表面不动声色,可心里一直不踏实。于是他自己睡在岩石下的最外沿。大家都入睡后,他也一动不动装着睡着了,耳朵却支楞楞地听着周围的动静。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夜风、昆虫的对唱,就再无其它声音。

前半夜,月亮跟云层一直在打架,月亮要出来,云层总要把她捂住,像个醋心大发的男人担心妻子的光华外泄。月亮抽个空子又溜出来,云层再赶过来再捂住它。到了后半夜,月亮终于敌不过云层的霸道,彻头彻尾地被软禁起来。周围暗了不少。

“明天要下雨了。”欧阳海担心地想。周围仍然很安静,欧阳海身子一动没动,只是拿眼睛在昏暗里搜索着,除了月亮之外,一切正常。两天来的疲惫,欧阳海终于抵不住困意,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醒来的欧阳海第一眼是望一眼里面睡着的战士们,还好,一切正常,都还安然地睡着。

欧阳海打了个哈欠坐起来,可哈欠打了一半僵在脸上,目光停留在临时灶台上面一只鼓鼓囊囊的口袋上。欧阳海一个骨碌爬起来,打开袋子口一看,里面是一块煮熟的腊肉,下面大约有十几斤大米。袋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

山高路远耗体力,野菜米汤难解饥。

铲除特务为人民,人民更该出份力。

军民一家不客气,大米腊肉补体力。

落款是“人民群众”

大家纷纷起来了,围着大米、腊肉看,互相传看着纸条。欧阳海狠狠地拍了一下头:“都怪我,太大意了。这幸亏是人民群众来送米送肉的,要是敌人,把我们一梭子都扫死到这儿,别说是全连、全团,只怕会成为全解放军历史上一次最丢人现眼的事件,整整一个班,被人屠杀于睡梦里!”

杜小富倒是眼睛一亮:“哈哈哈,可能是昨天的野兔肉没吃到吧,刚才的梦里真在吃兔肉,吃得正香却被你们弄醒了,正遗憾呢,没想到真有肉吃了。”

“吃!我看你是栽缝掉了剪子,只落了个吃(尺)字,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也能吃?”欧阳海正在懊恼着自己的失误,听到杜小富的话没好气地说。

“咋就来路不明了?这不说得明明白白的吗?是人民群众看我们抓特务辛苦,吃野菜米汤可怜,特意送给我们改善生活的。”杜小富抖着手里的纸条。

“人民群众的能吃吗?三大纪律第二条是什么?”

杜小富吐了吐舌头,却不服气地小声嘀咕道:“错了就错了呗,吼什么吼,我犯了三大纪律第二条,你犯了八项注意第一条:说话要和气。”

欧阳海稍顿了顿,语气温和下来:“是我错了,说话口气太冲。我接受杜小富同志的批评,并向杜小富同志道歉。我们现在开个班务会,研究看这大米和腊肉如何处理。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刘修才说:“估计昨天真有人跟踪我们,可能就是这送米送肉给我们的人。”

欧阳海看了刘成春那敷了一夜已经消肿的脸,说:“有道理,所以我说还是我太掉以轻心了。”

上官会发说:“送已经送来了,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吃的。三大纪律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可这米和肉不是我们去拿来的,是人民群众送来的啊,就跟昨天上寨村送来的米饭一样,不吃,难道把它扔了?”

刘修才马上说:“吃肯定是不能吃的,昨天是生米已做成了熟饭,不吃就坏了,浪费了;今天这米还生着,不一样。”

欧阳海在心里赞赏着刘修才的觉悟。

“不吃只有想办法送回去。”宋发凯说,“可是往哪送呢?‘人民群众’,全国有十亿人民群众,咋知道这到底是哪个人民群众送的?”

“要不干脆还放在这里不管它,说不定送米送肉的人就在这附近暗中观察我们,见我们没拿,他自己只得再拿回去。”李清明说。

“那要是那人放下东西已经走了呢?东西放这遗失了呢?那不是白白让人民群众的财产遭受损失吗?”刘修才不赞成这说法。

“要不干脆背回连里去,交给连队处理。这样最简单。”宋发凯最后说。大家听了他的话,觉得这似乎是唯一比较合理的办法,都拿眼睛瞅着欧阳海。

欧阳海说:“我听了大家的发言,又结合昨天在上寨村的事情总结了一下,大家看看靠不靠谱。昨天村支书跟年青人给我们送大米饭时,不是带了腊肉跟大米,我们没收吗?然后是杜小富跟刘修才觉得若有若无的被人跟踪。如果这跟踪是善意的,我们是从上寨村走的,跟踪我们的人很可能是上寨村的。并且,昨天搜索的这片林子跟上寨村最近,我从地图上看过,这附近再无其他村落。我们昨天到现在也没再跟其他群众打交道,所以我觉得这大米和肉应该是上寨村的村民送的。但是不管是谁送的,肯定是这片群众送的,背回一百多公里外的连部,连部想要物归原主也会比较麻烦。”

大家纷纷认同欧阳海的分析,从前天晚上夜宿上寨村,只跟上寨村的人接触过,别处的人民群众也不知道他们昨天在这片林子里活动,更不会知道大家夜宿在此。

“要不派个人给上寨村送回去。”刘修才提议道。“但是,这样有点影响大局。大家等吧,耽误任务进程,不等,又怕这位同志掉队。山高林密,一个人行走很不安全的。”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也正卡在如何归还上。”欧阳海若有所思。

“那还不简单,先背上,等完成任务回来时还给上寨村党支部,然后扭头就走不就行了。”直心直肺的刘成春思路不拐弯,可想的法子切实可行。

“这个提议好,简单可行。”欧阳海豁然开朗。看来爱用脑子的人有时候反而被自己绕住了。

17—6•

欧阳海看了看前面的山势,再看看地图,觉得今天又要改变搜索方式。昨天是一大片树林,重在面积,今天这块区域几乎都是悬崖峭壁,重在一个“险”上。大部分地方笔陡的岩,远远一眼望上去就一目了然,根本无法存身。所以人员不必像昨天那样横向铺开,只能成一路纵队前进。

欧阳海还从地图上看到,今天要通过的一个路段会与六班的经过路段相重合。六班比自己早出发三个半小时,搜索范围却与四班相邻,昨天两个班其实是在一座山上,只不过是四班在山的左侧面,六班在山的右侧面,中间有道两三百米宽的峭壁像这座大山的一道接缝,把两个班隔开了。

但是这座山再往上就分开了,各呈东西走向,又连绵上其它山脉。六班昨天的搜索地势跟四班一样,到了一定地方被一挂峭壁拦住,不同的是四班要沿着壁脚向右找到出路;六班要沿着壁脚向左找到出路。然后两班必需重复一段路线之后,又分明向左右分开去。“六班现在已越过了跟自己班重合的地段吗?”欧阳海在心里猜测着。

其实此时,张家声的六班正在必须跟四班重合的地界上。

“四班应该还在后面吧,他们也要经过这里。”张家声跟战士们说。

“不会吧,从这里跟我们汇合?那抓到特务算谁的?”

“只是这一个地段,然后又各奔东西了。根据地图,我们翻过这面山就向西了。”

前面两面刀削似的岩壁面面相对,像两位比定力的武林高手把自己站成了两面万丈石壁。之间是道深不见底的山涧,涧半空横架着两根用葛藤并排捆在一起的树干。可能是采药人搭的简易桥,木头看上去有些腐朽,让人怀疑经不经得起一个人的重量。

张家声踏上木头墩了墩,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觉得还好,就招手让对面的战士跟过来:“一次一个。”

当大家都过去之后,张家声正要走,忽然想到四班不久必须要“步六班的后尘”。他们现在离六班还有多远呢?虽然晚出发了几个小时,可欧阳海肯定会想办法把那几个小时赶上来的。他太了解欧阳海了。

一想到欧阳海,又想起领地图时欧阳海的话:“这哪儿叫‘火背’,这叫运气好……不把这么艰巨的任何分给你六班,那是对你六班的不放心……。”虽然明知道他是故意气自己说的玩笑话,可心里总归有些不爽。不爽的张家声盯着简易桥,心里忽然想:“你欧阳海巴不得任务艰巨是吧?那我就再给你制造点艰巨因素。”

心里是那么想的,嘴上却不能那么说。张家声喊住前面的战士:“把这当桥的树干抽掉,藏到不易被发现的地方。按照训练的要求,应该拆掉经过的桥,不给敌人留下方便。”

“对!拆掉它,不给敌人留方便。”大家一齐动手拆除了桥。

17—7•

六班走后还没有半小时,四班的人也来到这条深涧上。明明看到涧边的野草有刚刚踩折的新鲜痕迹,对面也看得到多人践踏的样子,可就是没了过涧的途径,一看就知道是六班的人“过河拆桥”,故意给四班制造难度。

“这六班的人心也太黑了吧,尽干些损人利已的事。”

“想争功真本事上比着干嘛,竟干这没觉悟的勾当,丢人现眼。”

“靠过河拆桥得来的训练成绩,哪个服?”

“这说明他们六班心里没底气,已经怕了呗,不然不会给我们使这绊子。”

“班长,你也向人家六班长学学嘛!我敢肯定这是六班长出的馊主意,不然其他人也不敢干。”

“学啥学?别人的长处不学光学短处吗?尽扯些乱七八糟的闲话,你们不会只当这里根本就没有桥?赶紧齐心齐力想过涧的办法,看看哪里还找得到可以搭桥的树干。”欧阳海对着全班一声呼喝,大家都闭了嘴,四处散开。可找了一圈都空手而归。附近别说现成的,连长着的也没有一棵树木能架桥。粗的不够长,够长的不够粗。

欧阳海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树木,只得顺着涧边往上走。走了三四百米,涧这边有棵山楂树,树兜子有脸盆粗,很结实,可树身只长到三米高,就四枝八叉地分开了,像一把大伞,撑在涧沿上。有一根大腿粗的枝子横过山涧,树梢已够到对面涧沿上。而对面涧沿在这段地势里正好比这边涧沿低了一两米。

欧阳海眼睛一亮,取下背包上那把绳子,爬上那根横枝上,把绳子系牢靠了,下来拽着绳子蜷起身子试了试,对其他人喊道:“谁来推我**秋千?”

大家已纷纷围拢到这里:“班长是想玩杂技啊。”

“管它玩什么,只要把我们玩过去就行。”欧阳海双手攥紧绳子,双脚蜷起来,嘴里叫道:“推!”

大家望望深不见底的深涧,都不敢下手,怕班长壮志未酬身先死。欧阳海吊得着急了,只好把两只脚又放到地上:“咋了你们,让我这样吊着好玩吗?是不信任这绳子,还是不信任我的臂力?”说完在手掌上吐了口唾沫,双手对搓了一下,又抓住绳子攥紧:“刘修才,我命令你推我一把。”

刘修才只得上前,双手抓住欧阳海的腰,先往后拉了一下,然后一使劲推了出去。欧阳海的身体凭借那一推之力,已**过深涧,瞅准脚下那块平坦之地,手一松丢了绳子,就地一个翻滚,已安安全全地立在深涧对面。隔涧相望的其他九位战士同时鼓起掌来:“好!”、“漂亮!”、“利索!”

“那现在轮到你们表演的时候了,别激动,别紧张。”欧阳海说着把绳子头使劲一甩,绳子头**到对面,刘修才一把抓住:“那我就第二个表演吧。表演得不好,请大家鼓掌以示鼓励。”然后也像欧阳海那样在手心里吐了唾沫、攥紧绳子。

欧阳海叫道:“不怕,我接着你呢。但是要记住,我一抓着你,你得马上放手,不然很可能把我们两人带倒。”

刘修才把双脚蜷了起来:“推!”

刘成春双臂一伸,刘修才**了起来。空中的感觉其实是美好的,但只是一瞬,已感觉到欧阳海的手已抓到自己身上了,马上松了手中的绳子,身体在空中的余势没有泄完,而闲下来的双手连忙成拥抱状向欧阳海伸去。可在别人眼中的样子,就像是他向欧阳海狠狠地扑去,然后两个人一起翻滚到地上。

17—8•

有了一个、两个过了深涧,后面的就按顺序依次过涧了。这边的人越多,再**过来的人被接住的越稳。可最后一个人谁推呢?等九个都过来后,李清明像个跟大家对峙的叫鸡公似的呆在对岸。“同志们,不会让我脱离组织吧。”

“嘿!我只想出了这台戏的开头,还真没想它的结尾呢。”欧阳海一时也没想出办法。

“这还不简单,把绳子结长了,等他抓住后,把绳子头再**过来,我们一拉,他不就过来了?”杜小富轻扫淡写地说。

“聪明!脑瓜子转得真快。”欧阳海赞扬道。绳子是没有了,就解了根背包带,接在绳子头上,布织的带子太飘,又在头上拴了截尺把长、拳头粗的木棍子,呼一下子扔过去。李清明把绳子在腰里绕了一道,又把木棍子呼一下子扔过来。没过一分钟,他自己也被这边的战友们拉住绳子头一拽,呼一下子**过来了。

到此为止,这场成功的空中飞人杂技表演算是成功结束了。欧阳海抓住另一根绳子的活接头一扯,再轻轻地顿几下,拴在树上的绳子结散了,就收回了绳子,一行人趟着杂草,回到六班经过的那个路口。

欧阳海拿出地图跟指北针,标定好方位,找出四班接下来该前行的方向。正要收起地图时,又展开在地图上看了看,再看看六班留下的足迹:“完了,六班偏离他们的方向了。”说着把地图跟指北针往刘修才怀里一放:“你带着大家沿着这条路慢慢往前搜索,我去追追他们。这路边被他们踩断的草径上的汁水都还没干,他们过去的时间不长。”

“不用吧,他们也带着地图、指北针,过会儿发现方向不对,会自己转回来的吧。”刘修才迟疑地说。

“开始下雨了,只怕雾一大起来,地图跟指北针都帮不了他们,继续走下去不光完成不了任务,很可能迷失在这大山里。”

“活该!谁让他们居心不良,这就叫上天的惩罚。”

“是啊,他们偏离得越远越好,晚个半天、一天归队,让他们洋相出尽。”

“六班的人最爱在嘴皮子上下功夫,要真在这山里走迷路了,全连最后归队,看他们以后还嘴硬不。”

“班长,别管他们,他们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去追他们势必耽误我们四班的进程。”

“胡说。刚才人家抽了过涧的树干,你们怪人家没有觉悟,现在知道人家偏离了方向,又这样幸灾乐祸,那你们的觉悟呢?别说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就算是比赛第一,比的也应该是真水平,靠歪门斜道,胜了也不光荣。虽然是两个班,但从小处说,都是三连的兵;往大处说,都是一个团,一个部队的,我们不能见错不纠。刘修才,你边走边用树枝在经过的地方做记号,我会跟着记号追上大家的。”欧阳海说完扭头往有人新踩出来的那条小径上追去。

“班长,装备我们给你背着——”后面的人叫。

“不用了,注意目标,注意脚下安全。”欧阳海已消失在拐弯处。

17—9•

连长已经在摊开那张大地图前站了很久了,此时用手指点着地图说:“老伙计,老天爷不给面子啊,果然下起雨来了。我最担心的是欧阳海那个班的安全啊。他们的终点是猴子嘴,按预计行程,他们现在应该行进在‘猴子’脊背这地方。这片区域全是悬崖峭壁,部分可以通过的地方都是采药人踩出来的一脚宽的小径,稍一失脚后果不堪设想。有的地方根本没有路,非得靠他们自己想办法。这雨一下,到处湿淋淋的,安全系数又降低了几分,真让人闹心啊。”

指导员还没有接话,营部卫生所的医生庞小娟在门外已听到了连长的话:“要我说啊,应当把他们撤回来。我觉得冒险搞这样的军事训练得不偿失。现在科学在发展,军事手段也在发展,以后就算打仗,会越来越重视科学技术的东西,谁还钻到老山林里,挂到那悬崖峭壁上比能耐?我一看下雨心里就直发麻,一百多号人在这雨天里,都呆在那水淋淋的老山林里,不是崖、就是壁,轻的可能得感冒发烧、磕磕碰碰,重的来个折个胳膊断个腿的,连应急措施都没有。”

“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啊!”指导员白了她一眼:“现在军事是在进步,但也不是说做这样的军事训练就没有必要。现在蒋美不都在蠢蠢欲动吗?你敢保证他们不敢真打过来?保证他打过来了不会降落在买马岭这样的地带?我们的战士们要不具备这样钻林子、爬绝壁的技能,到时候怎么办?呆在安全地带坐等他们自已下来吗?真是幼稚。”

庞小娟被指导员几句话炝得没面子:“幼稚的庞文娟不敢阻碍你们的军事训练,但我可以以一名医生的身份,提议团里派台救护车开到买马岭脚下,以防山上有受伤的战士被送下山来。”

“我赞成‘幼稚’人员不幼稚的提议,并对某些领导对庞小娟同志不当的态度提出批评,建议此人马上向庞小娟同志道歉。不然庞小娟同志有权把某领导继续婚外察看。”连长虽然知道庞小娟不会真生她的恋人、指导员的气,还是恰到好处地和了把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