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里时刻有“战场”
15—1•
“海伢子,朱书记到队里来了呢,在谷芽田里,说让你去一趟。”欧阳海正在队上的牛栅里出粪,父亲过来喊他。
欧阳海匆匆来到队上育谷芽的田里,朱书记跟李华栓正在察看谷种出芽情况。
“欧阳海,你为家乡办了件大好事啊。你来看看,这出芽率还真不错,齐刷刷的。”朱书记一见欧阳海过来,揭起草帘子的一角让欧阳海看。
草帘子下面,平展的育秧田里,均匀地撒着一层谷种,谷种已抽出一公分高的细芽,叶子还没有开始舒展,浅浅的绿,像一根根锈花针扎在谷壳上。每一粒谷种下面,有三五根白色的根须,像昆虫的足,努力地攀附着浅水下的土地,又像是那根嫩绿的细针挑出的针脚。欧阳海知道,这些看似柔弱的根须,会更深更牢固地扎进土里,吮吸着养分,让上面细嫩的锈花针舒展开叶片,不要多久,就能变成一把把碧绿的秧苗。
“不要半个月就能移栽了。秧苗一扎下根,长起来快着呢。”欧阳海重新盖好草帘子:“再过一两天,白天就可以揭了草帘子了吧?”
“是啊,等它们根基扎得再深一些,叶片再青一些。不然一是经不起低温气候,二是会被鸟雀子当谷粒叼吃了。”李华栓说。
“走!我们到大队部去,还有些事跟你说。”朱书记说。
三人一起走进大队部:“欧阳海,你上次说的有关唐扬名的谣言,那不是无中生有啊。现在全国各地都纷纷扬扬传播着类似的谣言,上级分析这是反动分子有组织、有目的的散布出来的,可能跟被赶到台湾去的国民党反动派有关。这帮反动派最近在谋划着想反扑大陆、反攻倒算,所以先大面积的制造谣言,动摇民心,为他们的歹毒用心打下基础。我看,他们是在白日做梦,就凭那一小撮反革命分子也敢谈反攻大陆?当年共产党小米加步枪都能把他们撵得抱头鼠窜,现在国家更富强了,还能让他们的痴心妄想得逞?”
欧阳海的眼里却点燃起兴奋之光:“来吧,来一个揍一个,来一对揍一双。他们若真敢来,我正好有上战场的机会,尝尝真枪实弹的滋味。”
“现在我们怕是不怕他们,但也得做好准备。等你归队了打听打听要不要老兵归队,若要,就替我报上一名,我还想再上战场过把瘾呢。”
“那这样说我应该提前归队才是,真有仗打,我回去晚了怕没我的事了。”欧阳海焦急起来。
“从前风风火火的毛病又出来了吧?只是说做好准备,又没说开打。打不打得起来还是两回事,我不相信孤岛上那帮人会不自量力,真敢过来。你也不必急着走,那新谷种就是你抱养的孩子,等亲手把它们移栽到田里后再走也不迟啊。”
15—2•
欧阳海自从听到反动派可能反攻大陆的消息后,心里总不踏实,在家里免强呆了两天后,还是决定提前归队。张祖桂一听说他要走,就眼泪汪汪的:“走了两年多才回来一次,回来跟点把火似的,板凳还没坐热又要走。”
欧阳满在边上吧嗒着烟袋锅子不出声。
欧阳海说:“妈,你不就是心疼我吃点喝点吗?部队的生活比家里好多了。我回来你也看到了,不光全胳膊全腿的,比以前还长高了长胖了呢。这次回来你的腊肉、熏鱼、豆腐、糯米粑我都吃到嘴了,你还有啥不放心的?我也想再呆上十天八天,可现在形势变了,我怕回队晚了撵不上大家的步伐呢。这兵也不可能当一辈子,等退伍了我想当还当不成了呢,那时候天天陪着您们。”
“可是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事还没办呢!”
“啥大事没办?”欧阳海莫明其妙。
“婚事啊,原指望这次回来有个着落,可八字还没一撇,就又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一耽搁又要到啥时候?”
“我的妈唉,我以为你说啥大事呢。不就是结婚吗?那是现成的事,早结晚结不总是一结?您还怕你的儿子找不着媳妇?”欧阳海好笑地松了口气。
“那可不一定,世上的事情变故得快得很,好姑娘不一定老等着你呢。回来才跟小翠见了一两次面,话都还没跟人家说透彻,又要走了。”
“那不碍事,我回部队了写信好好跟她说,保证把话跟她说透彻了,把心给她说温热了,让这个儿媳妇给您当牢靠了行吗?”欧阳海嬉皮笑脸地搪塞着。
“别总是信、信、信的,走两年多也没见你写了多少信回来。干脆在你走之前再约人家来家一次,反正她也没个上人了,就在我们家吃顿饭,三人当六面的把这事说开了,算是先订个婚。以后名正言顺就是你的媳妇了,也免得别人再打她的主意,等你下次回来就把婚事办了,那才算是最稳当了。”
“这……用您的话说,八字没一撇呢,是不是太仓促了?”欧阳海为难地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
“我觉得这事你妈说得也没错。八字有没有一撇也得你们两人自己去写。你找翠妹子合计一下,人家要同意这事也简单,我们自己一家人,再请个见证人一起吃顿饭。你要替人家姑娘想想哩,人家没个上人了,没人替人家张罗这事,我们男方不主动提出来,人家大姑娘家自己总不好意思提。你一走就是一年两年的,让人家心里没个底。”欧阳满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
欧阳海想了想后说:“好,我去找小翠说,但若是人家不同意,那可不怪我。”嘴上这样说,其实他心里知道小翠一定会同意的。父母还是想得周到,还能替小翠着想。人家没上人了,这种事她自己操持确实挺为难的。自己怎么不知道设身处地地为小翠想想?难怪上次小翠会误会自己呢。还是怪自己替别人想得少啊。
欧阳满见儿子答应这事,就又说道:“我看要是你俩商量好了的话,干脆请朱书记来家吃个饭,算是媒人吧,朱书记也是看着你俩长大的人。”
“行!那要看朱书记有没有时间。”欧阳海痛快地答应下来。
15—3•
次日晚上,欧阳海家很热闹,姐姐、姐夫都回来了,分出去的哥嫂也过来了,还有欧阳海自己一家。若说这都是自己人的话,那么客人除了邹小翠之外,还有朱富山书记。不过,吃完这顿饭,属于“客人”的只有朱书记一个人了。那是吃饭时,邹小翠跟着欧阳海,红着脸叫了声爹、妈后,朱书记自己说的:“邹小翠这一声爹、妈一叫,这屋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外人了。”当时说得小翠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只是张祖桂有点“得寸进尺”,等朱书记刚宣布完只有他一个人是“外人”,就接上话题说:“我说海伢子,你跟小翠的事总是定下来了,干脆过年再请次假回来,把婚结了算了。”
“妈!你这可是不守信用哦,说好了只要订了婚就不着急不再催的吗?”欧阳海抗议起来。
小翠也帮腔道:“妈,我们不急。小海哥是部队上的人,是军人,国家在军人的肩上,还是以国家为重吧。”
欧阳海的嫂子开玩笑道:“哟!翠妹子,还没转正呢,这都跟海伢子一个鼻孔出气来着?
“觉悟!人家这是军属应有的觉悟。”朱书记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欧阳海看了害臊地低下头的小翠,心里更加赞赏她的通情达理。
15—4•
这次在送欧阳海去车站的途中,邹小翠再不用躲躲闪闪地在别人身后跟着走了,而是大大方方地走在欧阳海的身侧,脖子上围着欧阳海送她的那条红纱巾。鲜艳夺目的红,把她的脸映衬得更加白净、粉嫩。父母兄弟把欧阳海送到村外那道山岗上,欧阳海坚持让他们回去,他们就回去了。小翠却请了假,提着欧阳海被母亲塞满了花生、大枣、柿饼、红薯条、桂花糕的提包,一直送到桂阳县城的长途汽车站,目送着欧阳海被速度越来越快的汽车带走。
然而,一个人走了,带走的却是一片情、一颗心。
欧阳海坐的汽车埋入了扬起的灰尘之中,渐渐变小了,渐渐远去了,但邹小翠回忆的闸门打开了:
心上的人儿终于回来了,终于见着了,两人并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尽情厮守。可以拿来回味的两人世界,也仅仅只是小翠嘴里的“那晚”。那晚是回家的次日晚饭后,欧阳海送小翠回供销社时那一趟路的时光。
欧阳海挑着货担,小翠打着火把。开始时一前一后,到了大路上,自然而然地成了并排前行。
周围很静,除了两人的脚步跟呼吸。还在屋里时,有亲人说着话,他们可说可不说,却有话说;现在只他们两人了,需要他们两人的声音划破无边的空寂,可两人却都禁了声,似乎握着针,面对一挂繁杂的锦绣,不知从哪儿下手。
最终还是小翠先打破了寂静:“让我挑会儿吧,你肯定挑累了。”
“不累,一气挑到也不会累的。”
“你下午怎么会跟我错过了呢?”
“我抄近路。”
“那怎么又要那么久才拐回来呢?我边走边有人选货,耽误了很久呢。”
“我去朱书记那儿了。”
……
又没话说了,双方又陷入了沉默。一轻一重的脚步声,一轻一重的喘息声。欧阳海希望自己能像下午一样,说两句轻松的俏皮话,打破这份沉寂,可总觉得在这黑暗与寂静中,反而有无数双眼睛在监视着自己,使自己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不说话?”还是小翠打破了沉默。
“我怕呢!”
“怕什么?”
“太安静了,怕暗处的东西听见呢。”
“你说啥呢!说得人脊梁骨发麻。这暗处能有啥东西?”小翠说着身子往欧阳海身边靠了靠,眼睛往四周看了看。除了火把小范围内的一块光亮外,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火把的光明,映衬得黑处更黑,不敢预知在光明的边缘,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欧阳海看出了小翠的害怕,有些后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因为寂静与黑暗,只有我们两人置身在明亮里,似乎我们暴露在无数双眼睛里面一样。觉得黑暗里有无数双眼睛……”
“别说了,你成心的是吗?啥无数双眼睛,越听越害怕。”小翠更觉得害怕又往欧阳海身边贴了贴,一只手已揪住了欧阳海的衣襟。由于紧张,喘息声重了、急了,就在欧阳海的耳际。
欧阳海一只手扶着担子,一只手像下了决心似的,攥住了小翠揪着自己衣襟的那只手:“我真不是吓你的,我是说这么安静,觉得有些小猫、小狗、小麻雀、小昆虫的眼睛都看着我们呢。只有我们在明亮里,你又这么好看,它们不看我们看谁呢?”
小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没想到你还蛮有诗意的嘛,说出来的话跟课本里的诗似的。早点这样说嘛,把人吓得冷浸浸的。”
“冷吗?把我外套给你穿,我都走热了呢。”
“不冷,是说害怕的感觉。你是热呢,手心都出汗了。”
“我也是害怕,害怕才出的汗。”
“又怕什么?还是怕黑暗里无数的眼睛吗?”
“不,是攥着你的手害怕。我……我……”
“你咋了嘛!只有我们两个人,又没别人听见。”小翠攥在欧阳海手里的手甩了一下,身子扭了一下,似是想挣脱,又像是撒娇。欧阳海忍不住稍侧了脸,见火把把小翠的脸蛋照得红彤彤的,像喝醉了酒。
“我……我……”欧阳海终于忍不住了,身子一侧,放下肩上的挑担,接过小翠手上的火把放在地上,一把把小翠搂进怀里。两个胸膛贴在一起,两颗心也终于贴在一起,扑通、扑通地跳,都听到了自己和对方的心越跳越快。
“小翠!”
“嗯?”
“我想亲你!”
“小海哥……”
“嗯?”
“你……你亲吧!”声音小得要不是嘴巴贴在欧阳海的耳际,根本听不到。
静了几钞钟。
寂静里,小翠觉得自己的骨头快被小海哥搂碎了。
寂静里,小翠听到了小海哥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像是要跳出胸膛。
15—5•
欧阳提着大包背着小包一进四班宿舍,哄一下子被大家包围了:
“班长,带啥好吃的了?”
“班长,咋这么早就归队了?”
“班长,是不是家里的小锅饭吃腻了,急着回连队吃这里的大锅饭啊?”
“我看班长是手下有我们这几个兵习惯了,回去等于失去了兵权,反而还得受别人的领导,心理不平衡了。”
大家嘴上说着,手里没闲着,七手八脚地把欧阳海带回来的提包翻了个底朝天,各人抢着各人喜欢的东西,似乎这里已已提前实现共产主义了。翻到最后,被人从提包底下翻出来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垫,鞋垫的主题内容是鸳鸯戏水,可细看,水波里的蝌蚪竟然是几个圆圆胖胖的小字,左脚上的是“发奋图强,右脚上的是“保卫祖国”。
“哇,班长,这是谁绣的?我敢肯定,这绝对是你的那位吧,你妈不可能有这么新潮的创意。”
“这哪里是鞋垫嘛,简直是艺术品,我看班长咋舍得往臭脚丫子下垫。”新来的杜小富像发现了新大陆。
“不舍得就不垫呗!”欧阳海一把抢过艺术品塞进枕头下面。大家却不同意了,这个说没看到,那个说没看够,争抢着去枕头下往出拽。欧阳海着急了,一下子趴到**用身子捂住枕头:“个人隐私——个人隐私哦——不能侵犯。”
“找放大镜,看看有没有更隐秘的山盟海誓。”刘成春终归从欧阳海的身子底下扯出那双鞋垫,却被刘修才一把夺过去,边反来复去的检查,边故作夸张地叫嚷。
欧阳海去抢,大家哄一下子把刘修才围在中心:“这是定情物吧,想要还给你可以,你得先跟我们坦白恋爱经过。”
“你们不要在这儿作难人了,才回去了几天,哪来的恋爱经过?”欧阳海企图逃避。
“那可不见得,咱们的班长向来雷厉风行,办事从来不拖泥带水,别说几天,就是几小时也能创造个“经过”出来,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的哩!”大家一起起哄。
“看来一提包好吃的白给你们带了。”欧阳海眼见徒劳无功,干脆一个仰八叉躺到**不抢了。
“你们这是干啥嘛,是给谁开庆功会吗?这么热闹?”欧阳海一听就是张家声的嗓门。
“咱们班长的庆功会啊!咱们班长的定情物都带来了,还不值得庆贺庆贺?六班长,你要不要瞻仰瞻仰啊?”
“属虎的,果然是你回来了?回来得好啊,大战在急,我还正操心找不到战斗对象呢?”
“真的要上战场了?”欧阳海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下子从**蹦起来。
“那还有假,不信你去问连长嘛。这次咱们六班可得跟你们四班好好比比。”
“是哩,都被他们闹糊涂了。我归队还没去向连长销假呢。”说完起身整理好军装、戴上军帽向连部快步走去。
15—6•
“报告!”
“进来!”连长抬头看进来的人:“是欧阳海啊,你假期还没到吧,咋这么快就归队了?”
“推迟归队违反纪律,提前归队不违反纪律吧?”
“嘿?我说你小子,还将我一军是不?回去你妈给你吃好的了?把胆子都吃壮了!”
“嘿嘿!这不是看在我还在假期的份上,跟您开个玩笑嘛。连长,听说要打仗了,是不是真的啊?”
“你这鼻子怪灵的嘛。是不是听说要打仗,怕打完了没你的份了才提前归队的啊?”
欧阳海被点中要害,不好意思地说:“那您说打仗是不是真的嘛。”
“要打仗是真的,但不是打真仗。”连长说的是实话,欧阳海听着像卖关子。
“团里通知我连,近段时间要上“抓特务”的实战训练科目。训练的课题是:据情报,美蒋最近要空降一批特务在买马岭一带,试图伺机残害周边百姓,达到反攻大陆投石问路的目的。三连的任务是在限定时间内,抓获这批特务。进入实地后以班为单位,各班完成上级指定范围内的搜寻特务、抓获俘虏等战斗任务。最后以完成时限与质量参加评比。买马岭一带地势非常险要,易守难攻,把训练地点定在这片区域,有很强的实战模拟效果。打这仗你有没有兴趣啊?”连长盯着欧阳海问。
欧阳海多少还是有些失望:“还以为反动派真的有动静了,要真枪实弹地干呢。都怪张家声没把话说清楚,让我白高兴一场。”
“要打仗很高兴,说训练就不高兴了?不训练能打好仗吗?”
“那这场抓特务的实战训练日子定了吗?啥时候出发?”
“定了,明天上午进行动员,出发的具体时间,以及各班的目标、路线,待上级下达。”
“那看来我归队的正是时候嘛。再回来晚点就赶不上这场战斗了。”
“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好好睡上一觉,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只怕要让大家脱几层皮哩。”
15—7•
三连全连集合在操场上,初升的太阳给战士们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红,个个显得容光焕发。
连长就即将进行的训练任务做了详细解说与布置:此次训练任务是抓获“美蒋反动派空降在买马岭一带的敌人”,虽然只是实战模拟训练,但你们从心理上要把它当作一次真正的战斗来打,那样在训练过程中才能掌握真正的实战经验。从现在起,我们就把它当作一场真正的战斗来对待。作战时以班为单位,每班配指北针一具,地图一份。每人五斤大米、一盒火柴、二两盐。除了常规的东西,还需要增加什么有利于完成任务的工具由你们自己准备。但是需要强调的是,每人不许带一分钱,不许带五斤米之外的任何食物。在完成作战任务过程中,不许以任何形式向老百姓讨要食物,包括他们主动给予的。不许以任何形式和理由骚扰所经之处的百姓。
“战斗任务和纪律方面的要求大家听清楚没?”连长对着全连大声问道。
全连异口同声:“听清楚了。”
“具体出发时间宣布如下:一九六一年五月十八日零时零分,也就是今天夜零时零分,以班为单位,按九、五、一、十、六、二、十一、七、三、十二、八、四班的顺序,每间隔半小时出发一个班,五月二十八日零时零分,全连最后一个班即欧阳海的四班一个不少地回到这里集合。大家一定都要带着强烈的敌情观念,不放过一棵树、一块石头。抓到特务后不得停留,取最近最有利的道路及时返回连队,不准超时。大家都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解散后各班班长先去文书那里领取作战地图和指北针。地图上标注有各班的搜索方位点。各班出发前,各排排长、班长检查各班的携带物品符不符合规定。记好了,一星期之后,在这里集合,一个都不能少!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解散!”
欧阳海刚到文书那里,长胳膊长腿的张家声已经领到了地图和指北针,见欧阳海来了,说:“你去领,我在这儿等着你。”说着在边上展开地图看了起来。等欧阳海一出来,他就高兴地叫道:“哈哈!欧阳海,这次你输定了。火背不能怪社会、命苦不能怪政府啊!你们班的出发时间在最后,本来就比我们晚了几个小时,可从地图上看,偏偏搜索特务的路线最远。不信你看,”说着把四班的行军路线和搜索方位指给欧阳海看。
欧阳海也看出确实自己班任务最艰巨,就故意调张家声的胃口说:“这哪儿叫‘火背’,这叫运气好,这是连长照顾咱四班呢。路程越远,越难走,隐藏的特务越难找,才越有实战意义,越有挑战性。不把这么艰巨的任何分给你六班,那是对你六班的训练成绩的不放心。弄个特务杵在这操场上让你去捉,有意思吗?别看咱四班任务这么艰巨,照样接受你六班的挑战……”
欧阳海的话还没说完,张家声气哼哼地把地图和指北针往欧阳海怀里一塞:“走着瞧,属虎的,咱不在这儿耍这嘴皮子功夫。”说完转身就走。
“好!十天后的零点零分见分晓。”欧阳海在他身后补了一句,满面春风地望着越走越远的张家声,小声嘀咕道:“想先来败我的士气,没门儿!”
15—8•
欧阳海回到班上,把地图铺在**研究开了。
从地图上看,买马岭地形复杂、地势险要。那片地区山连着山、峰连着峰。有的两峰对立,看着像两根手指似的紧紧相邻,可两峰之间不说万丈,也是千丈深涧相隔。还有些上山的崎岖小径,从地图上看,像根花线曲曲绕绕地盘山而上。要想在这种地理环境里自如行走,看来得准备些特殊工具。欧阳海在小本子上记了几笔。
再按图索骥,四班的搜索终点叫猴子嘴,搜到那里之前,或者在那里抓到特务,就可以抄近路返回;到那里了若还没有搜到特务,就按原路线往回搜索,搜到为止。从图上标示,猴子嘴海拔近二千米。欧阳海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那比老家老阴山最高峰还要高。那么高的地方,现在这季节,白天还行,天一落黑,气温会马上降下来,到了夜里,估计穿棉袄都不夸张。
“同志们,最好把棉袄带上。”欧阳海像发梦症似的吆喝了一声,新兵杜小富说:“班长,你没睡着吧,这都五月了,还带棉袄。你还嫌咱们背的东西少啊?每人每天才给半斤粮食。这哪是实战模拟训练啊,根本是抗饥饿训练嘛。真找着特务了也没力气了,不是我们抓特务,而是特务抓我们。到时候别说背棉袄,只怕两条腿连自己的身子都拖不回来了。”
“杜小富,看来早晨连长的讲话你根本没认真听。连长一开始就说,‘虽然只是实战模拟训练,但你们要从思想上把它当作一次真正的战斗来打’。为什么叫实战模拟训练?那就是在艰苦、艰难、艰辛上尽可能地往实际战斗时可能遇到的情况上靠。你想想实际战斗里的情景,别说饥饿,啥情况遇不到?革命老前辈二万五千里长征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别说半斤,很多时候每天每人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他们是咋坚持下来的?那才叫意志。上级让我们搞实战模拟训练,一方面训练我们的战斗、战术经验,另一方面就是锻炼我们的意志。”
“班长,革命老前辈的精神的确值得我们学习。可从另一方面说,他们那时候不是主观上锻炼自己的意志,而是客观条件上不具备。不是说身体第一吗?在客观条件具备的情况下,为什么要用挨饿来考验意志呢?从科学角度来说,那对身体是极不利的。收获了战术战斗经验,却可能整垮了身体。这岂不是治好一只眼又戳瞎一只眼吗?”杜小富仍然振振有词。
“我想上级少发米绝对不是要大家饿坏身体,而是锻炼我们对艰苦环境的适应能力。你没听连长最后一句:‘一个不能少。’意思就是限定在每天每人半斤粮的情况下,既要按时完成任务,还不能饿坏身体。怎么样才能不饿坏身体?这就是训练我们野外生存能力的时候到了。因为在真正的战斗中,很可能出现断水断粮的情况。对了,被你一叉打断了,差点忘了正事。还是棉袄的事,我看过地图了,我们最终要去的地方海拔将近两千米。这样的海拔,就算是在这种季节,一到夜里不到十度的温度,带不带棉袄你们看着办吧,到时候成冰棍别怪我没提醒。另外,”欧阳海说到这里,站起来提高了声音,明显是对全班说的:“但凡能吃的东西,哪怕是一块塞牙缝的东西,除了肚子里面的什么都不能带,药物除外。晚上集合前我检查行装。吃过中午饭后,都好好睡一觉,我们班排在最后,出发时间最晚,出发后我们来个急行军,把这晚了的时间补回来。”欧阳海说完走出宿舍,去准备他要准备的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