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他们为什么要搭车?”索尔终于按捺不住,故意提了一个笨蛋问题。

他的问题立马得到了回应,这次回应他的人是队长。

“军方的部队驻扎在这里后,愈来愈多的人想要逃离这片土地,原因之一是:军方没有按此前许诺的那样给予自由民医疗和物资援助。不仅如此,士兵屡屡在分发食物和水时故意克扣。军方的屡屡食言惹恼了自由民,他们自发组织成立了自由军,想赶走这些蛀虫,但失败了。

本以为这样就算是最糟糕结局的自由民一度选择忍气吞声。

后来,军方的大兵中总有一些管不住裤腰带和拳头的败类。与此同时,相对健康的自由民男性或被强征入伍,或被要求从事极度危险的户外工作。最后,批准用平民进行生化改造实验决策的实施,彻底让军统管辖区域的自由民惶惶不可终日。”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们不能让他们搭车,小子。假如我们大发慈悲,允许一个街边求助的路人爬上你的车顶,那么很快就会有十个,二十个……没完没了,绝无阻拦的可能——直至我们的车被压垮,被挤烂,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说起这个,我记得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一伙人,他们的车是改装的货运汽车,因为大发慈悲,汽车生生被要求搭车的逃难人挤抛了锚,而那些要求搭车的人非但没有帮助车主保护财产,反倒为争夺车上的货物而大打出手。那天打死了不少人哩!”一旁的火种插嘴道,他说得一本正经,令索尔不得不相信这是实话。

“正是这样!”队长面带沉痛地说道,“我若是你,就只想眼前的事,而不去朝窗外瞧,外头还有太多你一辈子都见识不完的乱象。不要让它们分你的神,小子!记住我对你的告诫——行动时永远别分心!一旦你把心思花在别处,那么你,火种,先生,我,还有其他人,就都会跟着遭殃!”

索尔默默地点头,这一刻也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进入军方的地界起,抛去专注开车的司机外,谁都故意别过头去,不去向窗外瞧。

当天正午,八人驱车抵达自由民小城内,司机轻车熟路,很快将车驶入一条小巷。队长独自下车去与第一接头人碰面,其他人则被要求在车内等待。不一会,一辆重型货车挡住了小巷的入口,车厢侧门被打开,队长从车厢内探出头来,朝众人招手示意。

索尔在六人的指示下匆匆带上车内全部装备,迅速钻入那辆重型货车空****的车厢内。有人在七人弃车的同时钻进越野车,待拦路的重型货车驶离,越野车从小巷里倒出来,消失在熙攘的街道。

这辆载着八人的重型货车缓缓朝小城的另一端驶去,偌大的车厢内没有窗,唯有上方的换气扇和一盏随车摇曳的昏暗的照明灯。阳光偶尔从上方的换气扇溜进来,照在离索尔落脚处不远的地板上。由于看不见车外,他只能借助从外界传进来的各种声音猜测现在货车身在何处。

抵达目的地的时间是下午,地点是位于小城东边的一处大型物流仓库。队长在抵达目的地后又消失不见,七人在仓库附近闲逛。火种和先生两人抢着要请新来的索尔吃一种当地特色小吃。但索尔并不大喜欢这所谓的美食。那是一种用各类叫不出名字的食物碎渣混合后,放在煎锅上炸,再施以面糊糊混合。索尔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食物入口的味道。

队长在七点一刻赶了回来,他从第二接头人处拿到了最新的行动进展计划。

他已经吃过晚餐了,为了节约时间,他和第二接头人一起边吃边聊。第一接头人与第二接头人彼此间互为独立,各掌握一半情报部下达的指令,队长需要分别见到两人方能知晓现阶段行动的全部命令。可让他大感意外的是,两方传递的信息有一些出入。

“第一接头人特意告诉我说,头儿要他提醒我:这次赤脚蹚河恐不大容易,上头经费吃紧,沿途需自行攒米,待进入北部后,再寻第三接头人,探究摸进中部的具体时机。”队长将七人组织起来,用密语说道,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带芯片的金属卡片,分发给每个人,“这是他给的通行令,一人一份。”

“至于第二接头人,他却告诉我了迥然不同的讯息——”队长紧皱着粗糙的额头,这样说道,“大产将至,急需手术刀,绕过第三接头人单刀直入,尽快行动!以及,他拒绝提供集市镇自由贸易集市的临时经营许可证明。总计划不变——”

“这不就意味着,我们攒米的计划落空啦!”不知是谁痛叫了一声。

“没有经费,想搭船过河可不是件容易事呦,北部到中部的船票可不便宜。”坐在索尔身边的专家蓦地发出这样一番感慨。

“不得不说,零这个老混蛋,这些年耍得弯弯绕子是越来越多了!他在逼我们做选择!”火种用力朝地上啐了一口,

“攒米可是件大事,头儿。”先生适时插嘴,显然他也不想理会零的故弄玄虚。

“我同意!”还没等队长发话,专家和枪手赞同连连。

“唉,你们呢?”队长沉默了片刻,又将视线分别落在一直没说话的佬块,司机和新来的索尔身上,征询几人的意见。

佬块点头,表示同意。至于司机,他开了一天的车,早就累了,半眯着眼在打瞌睡,队长本打算径直略过他。

“我也同意。裤兜里没米,又快弹尽粮绝了,饿着肚子干活可不行,哪有不给骡子吃饱,就让拉车的道理?而上头在配米这方面,却总是喜欢掐尖儿抹整。”司机说道,这表明他也同意先生的提议。

“我也……我也同意。”不想让人看出他压根什么也没听懂的索尔,没等队长续问便急煎煎地答道。

“看来,我们又不得不再一次少数服从多数啦——”先生笑逐颜开,忙不迭追问道,“攒米吧,头儿?总不能老饿着肚子干活,上头非要催得紧,要求动刀子,那就让他们请外科医生好了!当下吃不饱饭,可干不好活,是不是?

要我说,管他什么刀不刀,速不速,全都一个样!至少,按第一接头人的原定计划待上两天。这次货丰,铆足了劲,攒够了米,大伙干起活儿来也顺溜。唉,不是我哭穷,裤兜里紧,只能给孩子吃浆糊。”说罢,他还不忘瞥了索尔一眼。后者急忙配合地直点头。

“那好吧,就这么滴!”队长仿佛做了很大决定似的低喝道。

当晚,除司机外的七人同商队的伙计们一道儿,整夜将仓库内成箱的货物装车。众人一直忙活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才钻进在车厢内事先铺好的被褥里大睡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