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索尔在旅途中多数时候浑浑噩噩。他也几度醒来，对周围的环境作出反应。

他隐约记得，自己在一个阳光暴晒大地的正午下车吃饭，就地方便，随后又陷入沉睡；第二次下车是在皓月当头的午夜。皎洁的月光和餐盒里焦臭的食物，总令他不由得回想起，他头一次与自由军联合伏击军方车队的那个不眠之夜。

他依稀记得，多数时候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躺着不动，或在狭窄的走道里来回转悠。漫长的封闭式生活，只剩下意识会告诉他，身体该做出什么反应。或吃，或睡……他全都照着做了，至于为什么要做，他却是不知道的。

第三次清醒时，已是早晨，他感到浑身难受。从火种口里得知，这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他为自己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而懊恼的同时，也得到了唯一称得上‘好’的消息：车队马上就要抵达下一个目的地了。

军方北部避难所始建于第三次世界大战前夕，与另外两座超级避难所同为共同军事联合体的战时或战前产物。同科技会深埋于地下的唯一避难所不同，军方分立南部，北部以及西北部的三座超级避难所分为地下和地面两个部分。

早期因建造理念和内部思想不一致等原因，军方共同军事联合体的工程师在设计避难所时，仅设立了坚固的地表型建筑。后来随着核战争日趋严重，工兵们不得不临时在地下建造了深达百米的地底建筑，作为地表配套齐全的庞大防核设施的补充设施。

后来，突如其来的浩劫席卷整个地球，地表环境严重恶化，本在各方有序控制之下进行的核战争所造成的核污染得不到及时处理，更加剧了地表环境的恶化程度。地表一度不再适合生命生存，大战与浩劫一发不可收拾。共同军事联合体的工兵们会同战时陆续躲进地表避难所的普通民众一起，夜以继日在军方高层的指挥下不断向地底开辟新的建筑。很难想象在那个地表环境极度恶化，人类居住环境最恶劣的年代，幸存的人类是如何在拥挤，沉闷，狭小的地底避难所里度过漫长的黑暗生涯。

军方边检向来对自由民的商队监管不严，这次也不例外。车队按照计划驶入北部避难所那高达百米的巨墙后，径直开入集市镇的自由民贸易集市。沿途车队将经过三道高达四十米的闸门，闸门上遍布军方荷枪实弹的守卫武器与巡逻的士兵。当然，这些都是火种和先生讲给索尔听的，为了不节外生枝，队长要求非必要任何人不得下车，更别提溜到副驾驶位欣赏窗外的钢铁林立式风格的景致了。

同军方其他地表避难所一样，最晚建立的北部避难所同样具备战时最高规格防核打击。在战时，曾有不止一枚热核弹在城墙外的上空爆炸，冲击波裹挟热浪朝城墙狠撞过来。但城墙在核爆下屹立不倒，完整保护了城内所有建筑和居民不受核爆的伤害。

“以后你会有机会亲眼看看这堵墙的，小先生。别泄气，”火种规劝道，拍了拍索尔的肩膀，“虽然我和先生，还有其他人见过很多次，但每次从下面经过时，震撼之感油然而生。以后，小子，会有机会的！”

索尔感激地点了点头。

车队穿过市区，当天中午进入自由民贸易集市，在军方治安管理人员划定的区域卸货，摆摊，售卖，一切都显得那般稀松平常。商队的人与七人是老朋友，允许他们以商队的名义驻留在贸易区交易。作为新人索尔也很快融入其中。

近些年来，军方逐步向自由民开放了地表避难所的部分区域，缓和地下避难所日趋紧张恶化的居住环境的同时，也试图追赶在‘复苏地表行动’上早已远远走在前头的科技会。

按计划八人本要在自由民贸易集市待上两天。可好巧不巧的是，由于开往军方总部（即西北部）避难所的地下列车于商队抵达的当天下午就已经发车。而第二趟列车需要再等四天。地下列车是通向军方总部地表避难所的最佳途径。显然，眼下错过列车的几人，不论用任何途径都不可能在预计时间内赶到目的地。

为此，队长生全队人的气，但他主要是生自己的气。白天他为了追求效率，留下来和大伙一同卸货，布置摊位。当晚，忙碌了一天的他才迟迟去见第三接头人。然而，他非但没有在预定地点找到第三接头人的踪影，更无意中得知：‘列车已经提前发车，想要等下一趟列车要再等四天’的噩耗。

夜里，他失魂落魄地从地下车站回来，将这一坏消息告诉了大伙。

当众人问及他：‘是否和总部联系，将这一坏消息告知总部，以获悉下一步补救措施时’，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哈！好样的，队长大人！”火种和先生异口同声道，“这就对了，不能总惯着他们！要让他们知道，骡子饿肚子时也会有脾气！”

“外科医生动刀子，八匹骡马跑断腿。”专家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问题还是在于——我们没有胜任外科手术的刀子，是不是？”先生继续规劝自怨自艾的队长。

“都好好休息一下吧！四天后我们出发。”队长满腹疲惫地出言回应，朝七嘴八舌的众人摆了摆手，“还有，别乱跑，别惹事！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他最后仍不忘告诫自己的队员。

队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默默离开。

四天对几人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具体问几人在这四天意外获得的假期间过得如何，那待分开来说。

队长整日忧心忡忡，他曾试着联络总部和第三接头人，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联系到任何一方。他在众人耳边最常念叨的话变成了‘任务可能失败，早晚遭受处罚，和——不准到处乱跑！’

‘不准到处乱跑！’，这句话是对火种、先生、佬块和索尔说的。因为比起这四人，另外三个完全配得上‘好人’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