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
1.
清晨时分,**发出一点动静,百灵立即抬起头,看到白思明微微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她惊喜地坐直身子,“感觉怎么样?”
白思明微微蹙了蹙眉头:“还好。”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了?”
百灵掩饰着一笑,问道:“你饿不饿?我让他们熬好了米粥,林大夫说你的伤得好好养着。”
白思明犀利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虽不发一言,却看得百灵微微低下了头。
她想拖后告诉他,却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思明,”她斟酌着开了口,“昨天夜里你昏睡的时候,阿婆她……走了。”
白思明的脸色骤然一变,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不认识她似的紧盯着她。
“阿婆走的时候我在旁边,她走得很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痛苦。”
对面的人如同雕塑一般。
“为什么这么突然?”他开了口,声音异常嘶哑。
“芸姨说,本来阿婆的状态就很不好了,这几天突然恢复,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她顿了一下,又说,“总之让她心满意足地离开,比之前那样强。”
“阿婆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让我们……好好地在一起。”百灵勉强一笑,“阿婆一直觉得,我就是她。”
“知道了。”白思明的声音异常低沉,掀开被子试图站起来,“我过去看看。”
“可你身上的伤……”百灵担心地站起来。
“你扶着我。”他沉声说道。
阿婆小院的天井里,百灵独自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紧闭的屋门。
白思明自己进去的,没有让她扶,就那样硬撑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百灵很心疼,但也知道他的执拗,只好在后面看着他。
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百灵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屋门轻轻一响,白思明慢慢地走出了屋门。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和进去时一模一样。
百灵赶紧走过去扶着他,两人走出小院,走进一条长廊时,白思明站住脚,说道:“陪我去水边走走吧。”
“好。”百灵答应道。
水塘边有些微风,好在百灵出门时给白思明带了一件外套,这会儿正好给他披上。
她从后面给他披上衣服时,白思明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他的表情越是平静,百灵越是担心,他眼底的痛,她看得一清二楚。
过了一会儿,百灵扶着他在一间小花厅里坐下,白思明顺从地坐了下来,目光看向湖面。
“从小我就是跟着阿婆长大的,”他缓缓地开了口,“一直到成婚,都是阿婆看着我。我和她订婚,也是在这间花厅。”
如同一根尖利的刺扎进百灵的心,阿婆、他、武灵灵……不管她如何努力,过往的那个世界,她永远是局外人。
“思明,”她在他面前蹲下,仰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永远忘不了她们,但是人总要活在当下,现在这里有我,我陪着你走下去,好吗?”
白思明垂下目光,只见百灵纤细柔软的双手带着些犹豫、羞涩,却又勇敢坚定地从他膝盖上爬上来,轻轻拉上他的大掌,指尖轻柔的摩挲让他心头一颤。
他忍不住微一用力,将她拉起来,让她坐在他身侧,话语直白犀利:“你喜欢上我了,是不是?”
百灵被他一问,眼神里露出慌乱和羞怯,脸颊绯红地低下了头。
“喜欢上我,是很危险的事情,”白思明沉声道,“你没有后悔的余地。”
“我不会后悔。”百灵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接下来,她做了一件她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事。
她双手揪住他的衣襟,努力仰起脸,吻住了他的薄唇。
他眼里露出震惊的神色,但见她一脸义无反顾的模样,心里倏地软了,原来筑起的高墙一寸寸塌陷,片刻之后,他用宽大的衣衫把她裹在怀里,埋下头去。
阿婆出殡之后,白思明安排好老宅的事情,就带着百灵和慕宁回城了。
车子开往白公馆时正值傍晚时分,一路上白思明都出奇的沉默。百灵注意到,他的眼神随着夕阳西下一点点暗沉下去,等到太阳完全落山时,他眼里的光泽彻底消失了,变得比她第一次见他时还要冰冷。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有什么东西好像变了。
果然,白思明回到白公馆的第二天就带着慕宁出门了,整整一个月,他们都没有回来。
本来以为这趟回来百灵的地位要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下人们,又看了一场好戏,百灵重新穿上下人的衣服,继续默默无闻地打扫着二楼的房间,连慕宁也不需要她照顾了。
百灵对白思明心凉了,但她却格外想念慕宁,连夜里做梦都经常想起他,他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心神不宁。
这天下午,她提着水桶和扫帚从院子里走过时,肩膀猛地被人撞了一下,“哗啦”一声,手里的东西全都掉在地上,水桶里的污水洒了一地。
“你怎么回事?”尖厉刺耳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走路不长眼睛吗?”
百灵刚要道歉,抬头一看,是李小玉趾高气扬地站在面前,她顿时冷了面容,蹲下身去仔细地清理着地上的污渍。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李小玉道,“整天跟游魂似的晃**给谁看?白家怎么会花钱养你这样的行尸走肉?”
“麻烦你把脚拿开。”百灵蹲在那里,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把我的鞋子弄脏了,连个屁也不放?”
百灵皱了皱眉,她完全没想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说话做事竟然可以粗鲁到这种程度。
“大少爷!”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恭敬的称呼,百灵和李小玉都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向那边。
面目清冷的男人站在那里,正盯着两人,从他的眼神看,刚才的事已经尽收入他眼底。
“大少爷回来了?”李小玉毕竟心虚,赔着笑的神情也有些底气不足。
百灵的目光却越过他,往他身后看去。
只见他身后空空如也,百灵的心里一沉。
她站起身来,白思明已经走到面前。
“大……大少爷。”她低下了头,拿着抹布的手显得无处安放。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污渍刚被擦掉一半,他皱了皱眉:“从现在开始,把院子里的地面全部擦一遍。”
百灵惊讶地抬起头,他却转身大步走开了。
等他的背影一消失,小玉立即抿着嘴凑过来,小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呀?草鸡变凤凰吗?大少爷不过拿你消遣几天,新鲜劲过去了,你就连草鸡都不如。”
百灵定定地看着前方,像是没听到小玉的话一样,过了片刻,她突然蹲下身,使出了全身力气擦起地面来。
擦完地面,天已经全黑了,百灵没有赶上下人们开饭的时间,却也顾不上饥饿的感觉了,直奔阿香住的屋子而去。
阿香正在收拾东西,看到她之后有些惊讶。
“百灵……小姐。”阿香的语气依然尊敬,百灵听起来却有些别扭。
“阿香姐,你以后不要这样称呼我了,会引起别人的误会。”百灵勉强一笑,继续说,“我有些事想问你,你能不能和我出去一下?”
阿香知道同屋的下人在多有不便,就跟着百灵走了出来。
两人到了院子里的一个僻静之处,百灵问:“阿香姐,你知不知道小少爷去哪儿了?”
“小少爷……”阿香的脸色一变,“你就别问了,小少爷不会再回白公馆了。”
“为什么?他去哪儿了?”百灵焦急地抓住了阿香的手。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大少爷把他送走了,具体送到哪里没有人知道,反正不会再回来这里了。”阿香说完就要走,却被百灵一把抓住了手腕。
“阿香姐,你告诉我,白少奶奶——就是武灵灵,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白公馆上下都对她讳莫如深?”
阿香抬起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突然一把甩开百灵的手:“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我回去吧,别再跟我打听她的事了……”
说完,她猛地推了百灵一把,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回去了。
2.
一连十余天,百灵都没有见到白思明。与此同时,她内心的惊惧也越来越深,想到可能再也无法见到慕宁,她的心就如同被剜去一块肉般疼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孩子这般牵肠挂肚,仿佛……那是她的孩子一样!
这天夜里,她又做起了噩梦,惊醒的时候,她用被子蒙着头,把尖叫声都捂在了被子里,浑身却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梦见慕宁在一个荒野里,天色暗沉,四下里空无一人,慕宁眼里带着恐惧,一边跑一边喊着“娘”……
她在他后面猛追猛喊,却怎么也追不上、喊不应,就好像和他在不同的世界一样,她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心如刀绞。
百灵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她穿上衣服,决定到外面走走。
外面夜色清冷,她裹紧了衣服,走到舞梦楼下面时,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发现二楼的房间里竟然亮着灯。
那是最东头的卧室,她负责打扫的房间,也是武灵灵曾经住过的地方,这会儿怎么有灯光?
百灵心里疑惑,想也没想就往楼里走去。
昏暗的走廊上没有一点声息,她走到卧房门口,发现房门是虚掩着的。
百灵鼓足勇气,推开房门。
室内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黄,将一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从地面延伸到墙壁上。
白思明坐在钢琴旁边,一只手支着额头,像是睡着了。
百灵看到他,心里一股复杂的情绪涌起来,她想退出去,但见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又忍不住走过去,把搭在旁边的外衫给他披在身上。
刚走到门口,身后响起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等等。”
百灵身子一僵,站住了脚。
“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儿。”他说,“之前答应了你,告诉你一件事情的真相,现在可以兑现了。”
百灵的手从门把手上松开,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你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听了她的话,白思明把头抬起来,目光有些惊讶:“你这么关心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就问这个?”
见百灵不答,他又收回了目光:“是一个老仇人了,跟你没有关系,这个问题可以跳过,再给你一次机会。”
“慕宁呢?”百灵又问道。
“慕宁,”白思明开了口,“不会再回白公馆了,我把他送走了。”
“为什么?”百灵往前走出一步,“你之前把他交给我照顾,他也喜欢和我在一起,你再把他送到别处去,不是又让他孤苦无依?”
“在你来之前,他不是一直这样吗?”白思明的眼神异常冰冷,“他从小就是孤孤单单过来的,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想来拯救他?晚了!”
“为什么晚了?”百灵毫不退让,“他现在正是需要爱的年纪,我可以给他!”
“给他什么?你的母爱?”白思明冷笑一声,“你会吗?你也配?”
百灵的身体猛地哆嗦了一下,他的话如同一把利刃扎进她的心里。
“我是十里洋场的歌女,身份低贱,但我从来没有看轻过我自己。”百灵一字一句地说,“在白公馆,我只是个下人,但是我比你白大少爷更了解慕宁需要什么,我不能再看着你抛开他不顾。”
“那你又想怎么样?”白思明语带嘲讽。
“不管你把他送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他!”
不等白思明再说什么,百灵转身就从卧室跑了出来,木门“砰”的一声关上,把他冰冷的面孔关在了身后。
原来是她太过天真,这身份的差别,真是挡在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以为他不在意她是歌女,她以为他真的想让她接近慕宁,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在回老宅的时候找一个掩人耳目的替身,一块遮掩住白公馆跑了少奶奶的遮羞布!
她自始至终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而已。
她当初选择到白公馆来是为了什么?就是想接近他,打探自己忘掉的身世。然而事到如今,她心里唯一关心的,却是那个孩子!
百灵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在**坐到天色将明,她站起来摸出纸笔,写了一封信。
信是写给扈哥的,她知道他混迹于各个阶层,也许有渠道打听出白思明将慕宁藏在了哪里。
她把写好的信用蜡封上,又拿出一枚贴身戴着的玉坠,一起交给了老梅。
白公馆的下人都知道老梅,他常年负责白公馆的采买,谁有什么私人信物想要交给外面的亲朋,都让老梅代为转交。
老梅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贵重的转交费,看到百灵用蜡封得严严实实的书信和极其隐秘的地址,他郑重其事地揣进了怀里。
百灵知道她的信一定能转交出去,如果这一单生意做不成,老梅在白公馆的这碗饭也别想端了。
经过了十天漫长而难熬的等待,老梅终于将回信带给了她。百灵小心翼翼地把信卷起来揣在袖子里,直到四下无人时才敢打开。
字体遒劲,是她熟悉的笔迹,但信里的内容却让她心里一震。
“放心,我会让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百灵的手一哆嗦,扈哥信里指的人究竟是谁?
她突然想到,扈哥一直喜欢自己,从她失忆后流落街头到来白公馆之前,都是他在照顾她、帮助她,他虽然没有表明过心意,但她也不是看不出来。
他是想要报复白思明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百灵禁不住颤抖了一下,她把信一扔,跑了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百灵跑向了舞梦楼,楼里亮着灯,但是哪个房间里都没有白思明。
百灵揪住在过道里经过的一个下人问:“你看到大少爷了吗?”
她浑身湿透的样子把那个下人吓了一跳,手哆哆嗦嗦地指向大门的方向:“大少爷……马上要出门……”
没等他说完,百灵松了手,转身往楼下跑去。
大雨滂沱中,她看到有车灯一闪,白思明的黑色轿车正穿过巨大的雨幕往大门处驶去。
“等一下!”百灵朝着车身的方向狂奔,然而雨声太大,车窗紧闭,他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眼看汽车就要驶出大门,百灵不顾一切地冲到车头正前方,伸开了双臂。
“嘎!”
一声尖厉的刹车声响起,车头堪堪停在她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黑中带银的车头犹如一只怪兽的大口。
煞白的车灯光里,司机吴李子已经吓傻了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后车门猛地一开,一个浅色身影从雨帘中冲过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神里的怒火燃得可怕:“你想死吗?”
百灵看清了面前的人,一把抓住他,喊道:“思明,我有要紧事告诉你!”
白思明不听,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往车门处走。
百灵心里一急,上前扯住他的袖子,质问道:“你究竟把慕宁藏到哪儿去了?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
白思明一转头,凌厉的目光打在她脸上:“谁也不可能动慕宁半根头发!”
“不,你不知道……”百灵还要再说,却觉得自己的手被拉开,眼睁睁看着冷漠的男人头也不回地坐进了汽车。
车门关上后,黑色汽车驶出了院门,百灵的身体颓然倒在地上。
3.
当天夜里,百灵也离开了白公馆。她在大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很久才坐上了一辆黄包车,直奔向安海。
天色尚早,大半条街都关着门,只有一些平头百姓为了生计早起奔忙。百灵找到自己之前唱歌的歌舞厅,轻车熟路地从后门绕了进去。
歌女们都睡得晚起得也晚,这会儿楼道里静悄悄的,百灵走到一扇门前,抬起手指轻轻地叩了两下。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睡眼蒙眬的圆脸姑娘郭阿碧出现在门后。
“谁呀?这么早……”郭阿碧刚一开口,就被百灵推着退了回去。
“哎,你干什么……百灵!”郭阿碧又惊又喜,“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
“嘘!”百灵把食指放在唇边,看了一下外面之后,她悄声问,“阿碧,扈哥在不在?”
“扈哥?”阿碧说,“在呀,昨晚我们夜场到半夜才散,扈哥估计现在还在睡觉吧。”
“你帮我去找他,就说我在你这里,让他过来一趟。”
“啊?”郭阿碧有些不情愿,“百灵,大清早的我去敲扈哥的门合适吗?扈哥那人脾气不好,而且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
百灵将几块大洋塞到她手里,恳求道:“好妹妹,我确实有要紧事,求你了……”
郭阿碧看着手里的大洋,咬了咬唇说道:“百灵,钱你拿回去,我帮你就是了。”说完,她把大洋推给百灵,自己打开门往外看了看,然后走了出去。
百灵在阿碧的屋里忐忑不安地等着,终于听到门“咔哒”一响,她的心也跟着一抖,赶紧抬头往门口看去。
郭阿碧自己回来了。
“屋里没人。”她一摊手说道。
“扈哥出去了?”百灵问道。
“不应该呀!”郭阿碧说,“昨天散场都半夜了,而且扈哥平时也没有早起的习惯呀!他的被子还叠得整整齐齐的……”
“你说什么?”百灵一凝眉,接着若有所思道,“他昨晚没有回来。”
“啊?”郭阿碧一脸疑惑,“你怎么知道?哎,你去哪儿?”
她的话还没说完,百灵已经拉开门冲了出去。
百灵刚跑出门,旁边忽然闪出来一个人,高挑的身材,姣好的面容,只是眼神里带着一股戾气。
百灵心里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居然遇到了岚梦!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就绕开岚梦往前走去,谁知岚梦却不依不饶,细长的胳膊将她的手臂一拽,嘴里却笑道:“哟!快看看这是谁回来了?这不是前一阵跟着白大少爷去了白公馆的百灵小姐吗?这是被赶出来了吗?怎么成了这么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我有急事,有话回头说。”
“急事?”岚梦嘲讽地一笑,“你能有什么急事?跑了男人还是跑了孩子啊?”
“让开!”百灵猛地将她的手一甩,“没有时间和你纠缠。”
岚梦冷不防被她甩了个趔趄,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扬起巴掌朝她扇了过来。
百灵侧身要躲,身后却恰好是一堵墙,眼看就要被岚梦打到,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来,紧紧地制住了岚梦的手腕。
两人都吃了一惊,转头看过去,竟然是经常和白思明一起在安海喝酒的一个公子哥——赵富宫。
“赵公子?”岚梦立即换了脸色,笑得一脸明媚,“这么早,您怎么来这儿了?想喝酒晚上让岚梦陪你啊……”
赵富宫脸色有些阴沉:“看清楚了这是谁的人再动手。”
岚梦看了一眼百灵,不服气地一笑:“没想到一个没名头的小歌女,让两位大少爷都护着啊!”
“明白这点,说明你识相,赶紧滚开!”赵富宫说道。
岚梦眼里闪着不甘的怒火,胸口起伏两下之后,转身愤然离开了。
“谢谢你。”百灵道了声谢。
“要去哪儿?”赵富宫看着她有些狼狈的模样,“你这是背着思明自己跑出来的吧?”
百灵听了点点头,又问道:“赵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
“送我去大青峰。”
“大青峰?”赵富宫一皱眉,“那不是一片废墟吗?你去那里干什么?”
“找个人,我知道他在那里,拜托你了,十万火急。”百灵用恳求的眼神看着赵富宫。
“跟我来吧。”
赵富宫的车子从城西开到城东,来到一片未建成的厂房废墟前,这里空无一人。
看到百灵要下车,赵富宫将她一拉,问道:“你要去这里面找谁?用不用我陪着你?”
百灵心里一阵感激,摇摇头说道:“赵公子,如果你能见到思明,就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在这里,多谢了。”
她在赵富宫惊讶的眼神里下了车,朝着废弃厂房里面走去。
身后,赵富宫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动了汽车,掉头飞驰而去。
地上都是碎瓦砾,有些颇为尖利,百灵却迅速辨出方向,很快就来到一座破楼前。
她来的一路上一直抖着自己的香粉包,极细的白色粉末撒了一路,一般人未必能看出来,但是他一定可以,因为这包制作工艺上乘的香粉是他送给她的。
他一定能找到她。
走进破楼,百灵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踩着满是碎石砂土的楼梯走了上去。
二楼是一个全通开的大平板,目及之处全是一堆堆废弃的砖瓦,百灵的视线扫视了一圈,终于发现了角落里的两个人。
她的心不由得一揪。
身材粗壮、皮肤黝黑的男人坐在几块破砖上,旁边有一口巨大的锅,明黄的火苗舔着锅底,燥热的气息连百灵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紧挨着锅的地方吊着一个吊床,里面睡着……不,是用粗麻绳绑着一个小小的身躯,正是慕宁!
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
百灵完全不敢想,抖下了香粉包里剩的所有粉末之后,她大步走上前去。
听到脚步声,破砖上坐着的男人抬起了头。
看到他的面容,百灵不禁吓了一跳,不过分别两个多月,眼前的男人好像变了个人似的,面容憔悴,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形容恐怖。
“扈哥……”百灵叫出了声,满眼都是震惊,“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你来了?”他声音低沉地开了口,“为了这个小崽子来的吗?”
“不,为了你。”百灵轻声说道,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
扈哥鼻子里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还会顾及我?”
“我当然会顾及你。”百灵说,“六年前,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救了我,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扈哥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扈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百灵看着他说,“在救我之前,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认识又怎么样?不认识又怎么样?”扈哥说道,“你看上的男人不珍惜你,你就不能跟着他,他就得死!”
百灵的双眸一动:“我之前……看上了谁?”
扈哥没有直接回答她,眼底却慢慢地升起一股恨意:“就是今天,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百灵心里一沉,扈哥绑了慕宁,针对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白思明。
果不其然,她的过往是和白思明有关系的,她心里的那团疑云急速扩大。
“扈哥,你是不是因为我去了白公馆而对白思明心生怨恨?”她问,“白家在这里立足多年,消息灵通,我去白公馆的目的就是想从他那里知道我的身世。如果你当初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我,我又怎么会去白公馆?”
顿了一下,她又道:“不管你对白思明有什么恨,都不要动慕宁。”
“为什么你直到现在都护着他?”扈哥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砸,眼里冒出怒火,“你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对你的吗?他害得你险些丢了命!”
百灵的手心默默地攥紧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扈哥:“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真相吗?我究竟是谁?我和他,还有那个武灵灵,究竟是什么关系?”
4.
“你就是武灵灵。”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百灵的头顶。
她震惊地回过头,楼梯口处,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目光凌厉。
“你在……说什么?”百灵睁大了眼睛。
“六年前,你生下慕宁就消失了。”白思明说道,“一个月前,我在安海见到你第一面,我就认出来你是她。”
“所以,你把我带回白公馆,让我见到慕宁……”百灵喃喃,“但你为什么……”
“为什么把慕宁送走?为什么那样对你?”白思明步步逼近,“这要问你自己!六年前,你生下孩子不辞而别,六年后却和别的男人出现在一起?武灵灵,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女人!”
“我……”百灵无可辩解,脑子里犹如一个走马灯在飞速旋转,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只剩下无力辩解,“我没有……没有……”
“你凭什么指责她?”扈哥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百灵摇摇欲坠的身体,抬头瞪视着白思明,“当年她生孩子的时候差点难产死了,那时候你去哪儿了?你还在十里洋场花天酒地吧?当年她要是留下,这会儿早死了!”
白思明一怔,上前抓住扈哥的衣领,眼里射出一抹厉光:“你说什么?她难产?当时不是请了医院的助产士?助产士什么也没说!”
“跟一个只顾自己吃喝玩乐,不管女人性命的禽兽有什么好说的?”扈哥道,“我带走她,就是想让她忘掉一切,没承想六年之后还是遇见了你!”
“是你带走了她?”白思明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喉咙里挤出,听起来十分恐怖,“你让她失了忆?”
被这些旧事刺激,百灵纷乱如麻的脑子里闪现出一个恐怖的画面:惨白的日光灯下,穿着白色衣服戴着严密口罩的人在她正上方低头看着她,目光里有一丝怜悯和心疼:“灵灵,忍一下,你很快就能把这些痛苦都忘掉。”
手臂上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接着仿佛有无数根钢针扎进头里,她耳朵里都是自己痛苦的尖叫……
百灵抬起头来,眼里都是震惊:“扈哥,是你给我注射了药剂,让我忘了一切?”
“你可知道我为了找这种药花了多少工夫?”扈哥嘲讽地一笑,眼神却十分冷冽,“只有忘了一切,你才能摆脱痛苦。这六年我悉心照顾你,对你哪里不好?你却怎么也恢复不成以前开开心心的模样,都是这个禽兽害了你!后来你执意要跟他走,可你知道他要对你做什么?他要让你离不开这小崽子,再把这小崽子送到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让你痛不欲生,他要报复你!”
犹如当头棒喝,百灵转头看向白思明,表情茫然而痛苦。
这就是她从十几岁就喜欢的男人,现在却想一步步把她推入深渊?
白思明也抬起眼,错愕、惊惧、痛苦各种情绪在眼底交杂,他往前走出半步,双手情不自禁地往前伸出,声音嘶哑:“灵灵,我……”
就在此时,吊**被绑着的慕宁发出一声哭喊。
百灵连忙转头看去,慕宁正挣扎着往下爬,他身子底下紧挨着那口大铁锅,头顶的绳结眼看就要挣开,一旦掉下去打翻大铁锅,后果不堪设想!
“慕宁!”
百灵惊叫一声,猛地奔过去朝慕宁的方向一扑,双臂搂着他倒在地上。
如果开水要浇,那也应该由她这个没有尽到责任的母亲来承受。
两人刚一倒地,百灵感觉后背上又是一沉,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把她和慕宁都护在身下,紧接着耳边传来“哗啦”一声响,身上的人发出了痛苦的闷哼,身体跟着剧烈颤抖起来。
百灵惊慌地抱着慕宁坐起来,见白思明后背已经被开水烫伤,身体痛苦地蜷缩着。
“爸爸!”慕宁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哭喊,“你是不是很疼……我让吴李子叔叔送你去医院……”
白思明忍着痛抓住慕宁的手,另一只手朝着百灵伸了过来,百灵没有犹豫,伸过手去和他握在一起。
“灵灵,六年前,我父母在外地遭了意外,我去处理丧事,把快生产的你留在家里,没想到回来之后一切都变了。”白思明眼神里满是痛苦,“父母走了,你也消失了,只留下刚出生的慕宁在那里。我想了你六年,也恨了你六年,想见到你之后狠狠地报复你。没想到再见到你,却发现我对你的爱怎么也控制不住,就像是深入骨髓一样。”
百灵的手捂在嘴角,泪水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
“这六年,你也吃尽了苦头。”他继续道,“从今往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好。”百灵握紧他的手,想要把他拉起来,“你忍一下,我马上背你出去。”
“灵灵,我现在……不太好受……”白思明无力地低下头,额头枕在手背上,“像有什么东西回到我身体里了……”
“思明,你怎么了?”百灵惊慌地抱起他的头,“你看着我,清醒一点!”
白思明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她,苍白的笑容让她心里一揪:“灵灵,我好像在天上……见过你,你是天下第一武者,我向你坦露心迹,你没有拒绝,我邀你在云水天池见面,想把自己的贴身之宝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你,可是那天,我失约了,然后……然后……”
“思明……你在说什么?”百灵一脸震惊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俊逸的脸庞,却觉得怀里人身体猛地一僵。
白思明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扈哥的方向,手指颤抖着抬起,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思明……思明!”百灵心如刀绞,转头看向扈哥,只见他面目狰狞,眉心一道模糊的印记一闪即逝。
“你对他做了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要害他?”
“我这是在救他。”扈哥的声音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目光阴沉恐怖,“自从他遇上了你,就坏了我立下的规矩,几次三番想要和我对抗。我乃主位,若敢不服从于我,我会让他抽筋剥骨,永除仙位!”
“抽筋剥骨,永除仙位!”
百灵的眼前白光一闪,周围的一切瞬间消失,只有这句话不停地在她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