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告诉我,你、是、谁

妖王告知了他们许多关于鹿大人的传闻。

鹿大人是远古妖怪,不知道究竟活了多久了。据说他性子傲,且意气风发,所到之处无不掀起恶战,神魔本就不和,因为他的缘故更是战事不断,而他尤其喜欢一身白衣,杀人于无形之中而衣不染血。

“……鹿大人住的那处地方名唤风满林,是个极其古怪的地方,准确来说不属于任何一界。可其中却有一处暗道与妖界相通,还有一处与神界相通。在鹿大人最鼎盛时期,林里住满了从妖界来的妖兽,那些强悍的远古妖兽不通人语,他们皆听令于鹿大人,所以那地方便一直被妖界之人所占据着,被默认为是妖界之地。但自从八千年前鹿大人身死后,那些妖兽没了他的庇护,便渐渐被其余各界仇恨鹿大人的人给虐杀了。”

“八千年前他为何会死?”孟知欢淡淡地问。

妖王好似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老半天才说:“这只是妖界的传闻,不知真假。”

云倾羡微笑道:“妖王但说无妨。”

妖王若有所思道:“据说鹿大人曾以一己之力,一夜之间在风满林斩杀了从暗道中偷袭而来的数十万神仙。那次过后,他彻底关闭了通往神界的通道,还硬生生将自己分裂成双重人格,一重良善温和,一重邪恶冷酷,两个他在一具躯体之内并不能和平共处,良善的他内心不忍自己这般杀戮便亲手……杀了自己。”

孟知欢微一颔首:“唔,那照这么说,现在复活的是杀孽重的那个他?”还不待妖王点头,孟知欢又低笑,“如此荒谬之事,你让本王如何相信你?”

妖王不急不缓地拱手一拜:“相信碧梧王和沉霄王都知道,鹿大人八千年前身死这回事一直是秘而不宣的,是属于妖界的秘密。小王此番前来是抱着十足的诚意的,是为了妖魔两界的和平而来,断然不会欺骗两位魔王。”

待妖王离开后,云倾羡睨一眼若有所思的孟知欢道:“你怎么想?”

“倘若是单独与鹿大人对战,我有七成把握能战胜他。”孟知欢道,“那次若不是他暗算我,我定不会落于下风。”

“哦?”云倾羡眸光微闪,“你真打算去风满林寻他?”

孟知欢嘴角向一侧勾起:“别说是七成,就算只有一成把握,我也不能白白放过这个机会。不论他是否真的是所谓的双重人格,不论他此刻是否真的在风满林,我都要去寻他,为我魔界子民为我魔界魔王讨一个说法来,断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

与云倾羡商量完毕,休整了几日后,孟知欢便离开了魔界,独身前往风满林,留云倾羡在魔界休养身体。

左右她已经是鹿大人信徒部下的目标,那伙人疯狂得很,即便有妖王的阻拦,也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虽然她不怕,却要为魔界的百姓考虑,为了避免魔界的普通民众担惊受怕,她最好还是暂时离开魔界为好,正好借此机会亲自去会一会那鹿大人。

况且,她委实好奇得很,那日与鹿大人对战时,他口中所说的那句“你怎知我是要取你性命,而不是留你一条命,另作他用”,究竟是何意思。

当孟知欢按妖王的指示找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风满林离陆饮溪所居住的地方离得很近,不过三十多里的路程。想着只是顺道看看费不了多少时间,她鬼使神差地又去了一趟陆饮溪所住的竹屋。

虽然仅仅隔了数日不见,可她还是煞费苦心地给自己想了一套说辞。

可惜的是,这套说辞并没能用上。

到了才发现陆饮溪人并不在此处,周遭的摆设跟她离开那日一模一样,那晚的酒壶依旧搁置在石桌上,并未收拾,好似陆饮溪自那天起就没有再回来过一样。

她颇有几分失落,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击打在地上,扬起薄薄的灰尘。她低哼一声,自语道:“还说什么会一直在这里,岂不是在诓人玩?”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过多逗留,倏地隐去身形离开了。

等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一团白雾在石桌前缓缓聚拢,渐渐幻化成人形,他周身气息清冷疏离,眼底仿佛掩着皑皑白雪,似遥不可及的远古神祇。

但他并非神仙,他体内的妖气之雄厚即便是孟知欢在场都无法探测到丝毫,微微溢出的一星半点就足以让群妖战栗。

他凝一眼方才孟知欢离去的方向,收回目光微微合起眸,手指在桌面轻叩,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轻轻开口:“进来吧。”

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苏折梨委屈地站在门口,捏着衣角轻声细语说:“您终于肯见我了?”

她日日都来此处想见他,却日日被他挡了回去,今日终于得了传唤得以相见,据她所知,他已经在原地枯坐了好几天了。

他微微侧头睨她一眼,忽而蹙眉,淡道:“你来这边多久了?”

苏折梨愣了愣,思索了一番才慎重地说:“折梨是五百年前来此处游玩时遇到您的,便……便……”她脸红了红,羞道,“便说要侍奉在您身旁。”

妖界之主为妖王,世间万物皆可为妖,主要以妖界之妖和人界修炼的妖为主。

虽然魔界也有妖,却是生于魔界长于魔界的妖,所习术法也不大相同。而在妖界,以鹿族和鹤族势力最大,而苏折梨正是鹤族鹤君最为宠爱的公主。

陆饮溪微一颔首,思量了一阵,这才不急不缓道:“如此说来,你有五百年未回妖界了?”

苏折梨摇摇头,柔声解释:“父君对我们几个儿女向来放心得紧。”

“你可告知你父君我尚还在世的消息了?”

苏折梨慌忙摇头:“没有您的吩咐,折梨断然不敢妄自四处说。”

静了一瞬,他悠悠叹息一声:“也罢,有什么话,你说吧。”

见他终于愿意舍弃这过了成百上千年的平淡无奇的日子,苏折梨隐隐有些激动,她乖巧地伏在地上,唤了一声:“是,鹿大人。”

她细细将近段时间听说的所有传闻一一告知他。

往东疾行了三十里路,破了好几个拦路的屏障,还被几个迷阵困了些时辰,林林总总耗了好几天,终于,孟知欢在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潭前停下来,经过这潭水,对面就是风满林。

孟知欢先前并不知晓这个地方的存在,想必是因为鹿大人的缘故,被列为禁忌之地,鲜有人谈起。

碧潭周围一团团盛开的妖异花朵,随风摇曳。潭面轻轻漾起的清浅水纹,一圈一圈**开。看起来虽然美不胜收,孟知欢心神却凛了凛。

落入眼帘的赫然是一个古老的法阵——镜花水月。

孟知欢曾在云倾羡那儿的一本残缺古籍上看到过这个法阵,她对乱七八糟的法阵图向来不感兴趣便没有细看,不曾料到居然与鹿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潭面上氤氲着一层极淡的瘴气,极难被人察觉,倘若贸贸然从上空飞过去定会中招,产生幻觉跌入水中。虽然以孟知欢的能力,中个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她如若因为中毒耽误了此行的目的就不好了。

孟知欢按那妖王所叮嘱,小心翼翼地屏息潜入水底。这水也有腐蚀性,可以将被瘴气熏死的活物尽数溶解。但孟知欢魔身护体,与那神秘莫测的瘴气相比,这水对她而言委实不算什么。

在她即将到达对岸之时,发丝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缠绕住,她额角处突然有微微的刺痛感,但这刺痛感转瞬即逝,她没当回事,斩断了那一缕发丝,很快浮出水面,弄干浑身衣物继续前行。

对面是层层叠叠望不到头的深林,越往深处越是寂静,一丝一毫鸟兽的声音也没有,孟知欢不由得暗自凝神,九节鞭也缠绕于手腕上。

她并没有全信那妖王的话,觉得他不至于那么好心向自己透露鹿大人的消息,其中有蹊跷有埋伏的可能性极大。但她孟知欢还从未怕过谁,也从没有退缩这一说法。

兵来便将挡,水来便土掩。她孟知欢驰骋六界的时候,那鹿大人想必还是魂魄四散,不知复活是何夕的状态吧。

她身影一顿,懒散地四下张望两眼,九节鞭猛地抽打在地上,倏地冷笑:“都出来吧,鬼鬼祟祟就这么见不得人?”

话音刚落,便有无数只生物自周遭悄无声息地走出,他们警惕地看着孟知欢,缓缓在她面前化为人形团团围住她。其中一位最为年老的老人厉呵:“你是何人?”

不等孟知欢回答,他眯着眼上下打量孟知欢:“魔界的人怎会来妖界的地盘?”

孟知欢一蹙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就算是有埋伏,也该是像那日在小王爷里府追杀她的妖兽那样的体型和实力才对,怎会有这么多老弱病残的妖怪?

再则,这林中古怪得很,周身术法被压制得很厉害,普通妖怪要是误入此处,根本无法施展术法。也不知那鹿大人是如何在这地方还挥洒自如地斩杀数十万神仙的。

传闻毕竟是传闻,还是不可信。

她淡淡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魔界碧梧王是也。”

那老人一惊,面上浮起怒色,手中拐杖狠狠戳入地面:“就是你……就是你伤了鹿大人?”

拐杖戳地时,地面开始轻微晃动,那老人长居风满林,能力并不弱。却也是在此时,孟知欢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手指发抖有些不受控制,她暗道不好,面上却毫不露怯,眉头微微挑起:“本王并未伤你家鹿大人,他现在在何处?让他出来一战。”

“口出狂言!”那群妖怪并不相信她的话,纷纷掏出武器上前围住孟知欢,一个个表情都冷凝得厉害。

孟知欢暗道好笑,自己居然要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和一堆实力委实不怎么样的妖怪缠斗,她没由来地一阵烦躁,这烦躁使得她周身魔气激**,周遭妖怪承受不住,纷纷吐出一口淤血。这些妖怪到底是风满林的,短暂的慌乱之后,生生扛了下来。

孟知欢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他们,随即冷冷弯唇:“本王从不滥杀无辜,你们走吧。”

“小丫头片子真是好大口气!”有妖怪不服。

那老人道:“我等听闻鹿大人回归,这才在此等候他归来……可你居然……”他胡须微微颤抖,“鹿大人此时并不在这里,既然你有胆子闯风满林,就且先过了我们这关吧!”

孟知欢推开一个向自己发起攻击的小妖怪,心底越发烦躁,脑子里的嗡嗡声扰得她头痛欲裂,她怒道:“听不懂人话是吗?非这么上赶着找死是吗?放你们一条生路还不愿意?”

“小丫头还是莫要小瞧我等!受死吧!”刀剑毫不留情地朝她的身体扎过去。

“小瞧你们?”

孟知欢心底的战意也被撩拨起来,她冷哼一声,手中长鞭扬起,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怎么?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车轮战,还是一起上?!”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一整个白天,天色渐渐暗下来,头顶枝叶茂盛遮天蔽日,整个林子越发幽暗。

孟知欢独自一人摇摇晃晃漫无目的地朝前方走,她浑身浴血,衣物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颜色来,再加上她脑子里浑浑噩噩一片,终于她再也扛不住,眼睛一合,双腿瘫软往地上倒去。

却不料,忽然有微凉的怀抱接住了她。孟知欢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用足了力道扬起手中被染成暗红色的长鞭朝那人袭过去。

不承想,鞭子却被那人牢牢接住,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她的全部力道,鞭子骤然脱手,同时,她毫无预料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嗓音:“知欢。”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如此唤她的名字呢,孟知欢恍了恍神。

她勉强张了张口,吐出的每个字都干涩低哑得厉害:“陆饮溪?真的……是你?”

眼前陆饮溪的面容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喟叹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声音不辨情绪:“知欢,我那日是如何叮嘱你的?你怎么又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嗯?”

孟知欢压根不知晓他在说些什么,只觉得昏昏沉沉,满脑子纷杂一片,都是之前那一幕——无数妖怪倒在她的鞭子下,尸首皆化为原形再无声息。她完全无法控制住自己,除了杀就是杀,那种诡异的快感占据了她的全部身心。

在最痛苦难忍之际,她额头上突然涌入一片清明,这清明的气息妥帖地将那些狂躁之气尽数熄灭,她终于脱离了这情绪,缓缓合上了眼陷入沉睡,眼角却有一滴清泪滑出。

见孟知欢终于镇定下来睡了过去,陆饮溪缓缓收回放在她额头上的手。由于短时间内大量使用静心咒,他脸色微微发白。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苏折梨急道:“大人,您怎么还这么护着她?她在被压制了术法的情况下,居然靠一身蛮力屠了风满林全部……”

“我知道。”陆饮溪淡然道。

“大人?”苏折梨不可置信,“您不打算替大家做主?她可是魔界的魔王,您……”

“做主?如何做主?我之前做过的主还不够多吗?”陆饮溪低声重复,疲倦感涌上心头,“冤冤相报何时了?”

陆饮溪挥袖将这片土地清理干净,将孟知欢妥帖地放平在地上,随手生起一团篝火,将她周身血污通通驱净,露出白净的脸庞,细细凝视了她一会儿,他这才侧头吩咐:“你在这里照看好她。”

他并不担心苏折梨会暗地里伤害孟知欢,起身朝远处走,他走过之处满地的血污都渐渐消散,林间恢复如初,好像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并非她本意。”他低声道。

梦境里,孟知欢依旧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地梦到那无比血腥的场景,她能清醒地看着那个陷入疯狂的自己大肆屠杀。她无法阻止那老树妖的凄惨悲鸣,无法阻止那小兔精的惊恐哀泣,更无法阻止那个陌生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倏地睁开眼,长鞭依旧稳妥地放置在她手边,她无视全身的酸痛,利落地翻身而起,鞭子舞出去停在身旁那人的喉咙处。

苏折梨一惊,脸色微白,恼道:“你疯了吗?快拿开!”

孟知欢在看清她的容貌后,并未放松警惕,从脑海里蹦出的无数个疑问中挑选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一个,冷静道:“陆饮溪呢?”

苏折梨愤恨地瞪她一眼:“我不知道!”

孟知欢面无表情地盯着苏折梨,她眼底倒映着篝火的幽幽火光。

苏折梨承受不来她这样的眼神,一咬唇,翻翻白眼道:“他在潭边。”

见孟知欢收起鞭子往潭水的方向走,苏折梨想了想还是站起身喊道:“大人让我在这里照看你,他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别过去了!”

孟知欢理也不理她。

苏折梨气急败坏,总觉得一遇到她就没什么好事,又喊道:“哎,你!你现在需要休息!”

孟知欢头也不回,继续支撑着身子往那边走。

“多谢关心。”她道。

但她此刻有很多问题要问陆饮溪,刻不容缓,一刻也等不得。

越往那边走,视野越开阔。

终于,孟知欢停在了潭水前,静默不语地看着映入眼帘的——那只鹿。

四肢修长的它,正在潭边休息,莹白的月华在它身上流淌,衬得本来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它越发圣洁。

那鹿也看见了孟知欢,遥遥与她对视,它的眼神很温柔。紧接着,它当着孟知欢的面缓缓化为人形,丝毫不打算掩饰。

莹白的光消散后,一袭白衫的陆饮溪静静立在潭边,他眉眼精致,长身玉立,周身气质犹如无情无欲清冷于云端的神祇。

“你的身体在这风满林会恢复得很缓慢,再加上中了水中的毒,还未完全化解。”陆饮溪慢慢朝她的方向走来,眉头轻轻蹙起,“你魔身消耗得厉害,不该走这么远过来。”

“嗯,我现在的确感觉自己使不上力来。”孟知欢耸耸肩,神情有些无奈。

陆饮溪轻轻揽住她的腰肢,轻轻一跃便停在了某棵枝干粗壮的大树上。稳稳坐定后,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要想进这风满林,寻常不知情的人大多会选择直接从上空掠过,但结果往往都是吸入瘴气坠潭而死;倘若对这里一知半解,且对自己有自信,有浑厚气息护体,会选择第二种方法,从潭中潜入。”

他一顿,眉目间染上一丝沉重:“这潭底无法生长出妖兽,却生出一种扰人心神的毒来。那毒能让生性平和之人变得暴戾血腥,自身修为愈厉害,反噬也愈厉害,从没有人幸免过。这也是当初那个鹿大人选择居于此处的原因。”

“他一身戾气,爱极杀戮。”陆饮溪轻笑一声,平淡地提起这个众人避之不及的名字。

“啊……看来是我太过急躁了,轻易听信了别人的说法。”孟知欢懊恼地笑笑,“那我这毒怎样才能解?”

“经历过杀戮后,便自然而然慢慢解除了。”

孟知欢胡乱点点头,也不知该叹还是该笑。她转移话题:“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饮溪指了指簇拥的花丛:“其实想要过潭很简单,那片花丛间藏着一叶扁舟,只要将花瓣嚼碎藏于舌底,乘舟而过即可安然无恙。只是太久没人来过这里,这法子便渐渐鲜有人知晓了。”

“原来如此,看来不多想和过于多虑都不是恰当的法子。”孟知欢眼睛里被风吹进了细沙,她无所谓地抬手擦了擦,随即怔怔看着月色,自嘲般低喃一声。

陆饮溪叹息一声,知晓她心情沉重:“知欢,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那会是谁的错?发生过的事情怎么能当作没发生呢……想必,以前的鹿大人,也不能忍受那般残忍的自己吧?”孟知欢说。她抱紧膝盖,五指一寸寸收紧,只觉自己一身衣衫干净得刺眼。

陆饮溪一静,蓦地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或许吧,也有可能他爱极了那样的自己。”

“所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是谁?”孟知欢平静地问。

见他不说话,她侧头凝视着他的双眼,眼底翻涌起不知名的暗红,再度一字一顿重复——

“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