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你……你跟我走吧
1
除夕那天，林母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厨房忙碌，林佳一自从工作以来就很少睡懒觉了，生理时钟一旦形成，其实是很难改变的一件事。
如果说时间上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很可怕，那一定是习惯。
林佳一穿着棉质睡衣，袖子挽到胳膊肘。她打开水龙头，把冻肉泡上，还把蔬菜都洗干净放在干净的盆子里。
“怎么不多睡会儿？”林母问。
“睡不着了。”林佳一声音有些闷。她没说假话，这几天睡眠的确不好，只要躺在**，闭上眼睛就想起李昀拎着蛋糕一脸春风得意离开的模样。
然后她就会开始胡思乱想，各种七七八八的疑问像潮涌一般在脑子里翻腾。
他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还是有心上人了？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高兴不起来。
自己喜欢的人要和别人在一起了，就算她多大度，也不可能微笑以对吧，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心里默默希望他好就行了。
“下午二姨一家来咱们家吃年夜饭。”林母说。
“知道了。”林佳一小声腹诽，怎么每年都来别人家里蹭饭呢，就不能自己老老实实在自己家过个年吗？
“下午你去接一下，你二姨带着孩子，肯定有诸多不便。”林母语重心长道。
“哦。”林佳一不情不愿地应着，“好。”
林佳一下午两点准时出门，二姨他们一家在车站等着，她上赶着去接对方手里的东西。二姨为人热情，一阵热火朝天的嘘寒问暖。她默默听着，也没怎么搭腔。她抬头的瞬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附近的便利店。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招呼了一辆车后，和二姨上了出租车。车慢慢行驶，距离开始拉近，林佳一下意识抻长了脖子往窗户外面看。
李昀站在便利店门口拆烟，黑色的羽绒服把他有些精瘦的后背完全包裹。他应该是在打电话，说着说着还笑了，只是几秒的时间，林佳一发现自己的心跳快了几秒。
“怎么了？”二姨好奇道。
“没事。”她收回目光应道。
李昀叼着烟，站在路口正和已经在医院奋战多日的林森同志在煲电话粥。
“怎么，在医院里连续被摧残了这么长时间，还这么有精神给我打电话啊？”李昀时刻不忘打趣这根木头。
“我看你死了没。”林森在更衣室一边换衣服，一边夹着电话说，“我好找人给你收尸。”
“放心，老子没那么容易嗝屁。”李昀笑说。
“要不你晚上来我家得了。”林森套上袜子，低头系紧鞋带。
“我爸前些日子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回去。”李昀说着说着顿住了。
林森另一只鞋也不穿了，呼吸都紧张了：“然后呢？”
李昀抬头看了一眼浅灰色的天，云层暗沉，像是即将要来一场暴风雪般。
“我拒绝了。”李昀声音很飘。
他活这么大了，人情世故，职场险恶，在外面打拼的这几年几乎都领教了个遍，可是只要是面对他的曾经，他的亲人，他就立刻变身成一个逃兵。
他没法原谅自己对曾经怨恨的人在病魔缠身的时候竟然心生怜悯，他没法面对那个带给他噩梦的女人竟然一脸微笑着面对自己。
他受不了。
“李昀，晚上来我家吧。”林森郑重地邀请。
“我一个外人去干什么，还是别了。”李昀拒绝，他在哪儿都算外人。
两人有一阵没说话。
良久，李昀主动说起：“我前些日子去见陈禾了。”
“啊？”林森惊讶。
“你早就知道了吧。”李昀说。
“我……我……”林森哑然，“我也是为了你们俩好”这句话就像是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放心，我没怪你。”李昀苦涩道，“你是怕我们俩见面会尴尬。”
“难道不会吗？”老话不是常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何况当年还是关系那么好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产生的间隙，虽说没达到大动干戈的地步，可是一旦感情开始破裂，就很难愈合了。
一个精美的瓷器，只要产生了裂痕，不管修复师用再昂贵的材料修复，都不会是最开始的完美样子。
感情也是一样。
“以前我也认为会。”李昀同时想起了赵婷和林佳一的脸庞，然后郑重其事地说，“但是现在不会了。”
林森听出了点儿端倪，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张口问。他感觉得出来林佳一对李昀好像有点不同的心思，也想确定一下李昀对林佳一的想法，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你真不来啊？”林森再次确认了一次。
“不了，晚上还有工作要做。”李昀说。
“年三十做什么工作啊，小心猝死啊你。”林森忍不住怼了一句。
李昀一反常态没有回击，只是笑了笑就挂了电话。
空中有白色物体开始降落，迷住了双眼，李昀收了手机，听到有女生在一旁惊呼下雪了，他也抬头看去。
果然，下雪了。
2
林森刚进家门，就被一阵咋咋呼呼的嬉笑声给吸引了，他看着门口摆着乱七八糟的鞋，心里就明白这是又有客人登门拜访了。
这大过年不在自己家里安生待着，老是跑到别人家里算怎么回事啊？
这个时候他的想法充分和林佳一达成了某种高度契合。
“哥，你回来了？”林佳一被指使去厨房换茶的工夫，和悄无声息进家门的林森撞个正着。
林佳一眼神示意家里来人了。
林森眨眨眼睛，然后摆摆手，示意我都懂。
林母在客厅里催，林佳一只能大声应着，然后把刚换好的茶水端了进去。
二姨抱着孩子，宠溺地笑着：“这孩子天生就皮，每次都不肯老实地待着。”
林母笑道：“小孩子好动聪明，我们家佳一小时候都不会抬屁股爬。”
被点名的林佳一坐在沙发上撇嘴，林森在一旁偷笑。
“哎，老大怎么没过来？”林母问。
老大是二姨的大儿子，榕城大学的学生，今年大三，据说最近已经开始准备考研的事情了，这也是二姨今年会出现在这儿最主要的原因。
“在家学习呢，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再打电话叫他过来。”二姨一脸自豪，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林佳一和林森目光对视，彼此心照不宣。
日常夸儿子模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二姨这人，林森和林佳一从小就不是很喜欢，表面上永远都是乐乐呵呵，和和气气的，其实说的每一句每一字都别有深意。
就比如现在，她表面上只是随口解释一下大儿子没跟来的原因，实际上是夸赞自己的儿子有多努力、多上进，其实也是做给别人看的，这样以后也好在林父这个在榕城大学有点说话权的人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林佳一和林森很默契地默默退出了客厅。
“真是够了。”林森说。
“我也听不下去了。”林佳一掏掏耳朵，“我们要忍受到晚上吃完饭啊，搞不好还要吃完饺子才回去，怎么办啊？”林佳一拽拽他的袖子。
林森挑眉瞅她：“能怎么办啊，凉拌。”
这是一顿意料之中难以下咽的年夜饭，饭后，林佳一和林森躲在房间里面絮叨。
“这饭吃得我快消化不良了。”林森忍不住吐槽。
“我们俩去外面躲躲吧，吃饺子的时候再回来。”林佳一提议。
林森瞄了一眼外面黑了的天，窗玻璃上有细碎的雪花在敲打。
“还真是悲摧，自己的家竟然都待不下去了。”林森揉揉自己的肩膀，然后像僵尸一样躺在**，叹息着说，“要不睡一觉就过去了。”
林佳一突然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一片又一片从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她突然想起今天在街上无意看见李昀的事情。
那个站在街边的黑色背影，现在想起来，突然觉得他很孤独。
林佳一想，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也和家里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还是一个人孤独地埋在一堆设计图里喝已经冷掉的咖啡。
“哥，李昀今天回家了吗？”林佳一看着玻璃上雾蒙蒙的寒气喃喃问道，“我是说……他父母的家。”
“没。”林森手掌捂着自己的眼睛，挡住了吊灯刺过来的光线，声音隐隐带着疲倦，“我打了电话给他，他说今晚要工作。”
工作？
林佳一心里“咯噔”一下。
除夕夜，谁还有心情工作？
林佳一内心深处的那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体。
“哥。”林佳一猛地回头叫他。
林森这时已经睡着了，连续在医院奋战好多天的身体到底还是抵不住疲惫的侵扰。
她盯着漆黑的夜好久好久，最后做了一个很冲动的决定。
她披着外套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林母问她干什么去，她没多解释，就随口撒了个谎说要去超市买点儿东西，然后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夜色很浓，淡黄的灯光映着纷飞的小雪，模糊了林佳一的双眼，她脚步有些急，踩在刚刚落在地上未融化的雪上，有些打滑不稳。
李昀住的地方如果是跑过去的话也就二十分钟，林佳一不想打车，她怕堵车会耽误时间，同时也会在等待的过程中，消磨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
她越跑越急，雪花落在肌肤上的冰凉触感，让她忍不住缩脖。
灯依然亮着，她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李昀的身影在窗户前。两人在雪花的间隙中四目相对，目光很远，却灼人。
李昀明显也是很吃惊，抬手喝水的动作僵硬一顿。
林佳一喘着粗气，然后一鼓作气跑进了楼里。
两人就跟心有灵犀一般，林佳一出电梯的时候，李昀正好把门打开了。两人面对面站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流在两人之间流动。
“你怎么在这儿？”李昀盯着她问。
落在衣服上的雪花还没有完全融化，在走廊白炽灯的照耀下，像停留在林佳一身上细碎发亮的星星。
“你……你跟我走吧。”林佳一被填满心脏的冲动影响了，满脑子除了稀烂的糨糊之外，理智完全被丢在了光年之外。
“我跟你去哪儿啊？”李昀被她的傻样逗乐了。
“反正……反正你就跟我走吧。”林佳一脑子有点清醒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
李昀勾着嘴角：“好，等我穿件衣服。”
林佳一站在门口等着，李昀回屋去取衣服，其实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她却觉得有几年那么漫长，被冷空气侵袭过的脸蛋，开始后知后觉地升温。
“我们走吧。”李昀穿上了外套。
“哦。”她应着。
雪下得越来越密集，两人走在马路牙子上，踩着越发厚实的雪，发出“吱吱”的声音。
“冷不冷？”李昀问。
林佳一摇着头：“不冷。”她回答，眼睛却不自觉地去瞄李昀插在外套里的手。
她好想牵一下啊。
两人相对无言走了一路，中途李昀还抽了根烟。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李昀停下脚步，然后转过身问。
林佳一局促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家正亮着灯的窗户，然后小声辩解：“我哥，我哥指使的，是他让我来的。”声音越说越小，几乎用尾音带过。
李昀笑了笑，没有拆穿她。几个小时之前，他刚刚和林森通完电话，怎么可能是林森的意思呢。
两人不知不觉走着，直到到了林家楼下，才不得不停住脚步。
“那个……”林佳一不敢抬头看他，“我们先上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李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着魔了，他就这样跟着她走了，然后在什么也不想问的情况下跟她上了楼。
他看着走在前面的白色身影，竟然有一种想要把她搂在怀里的冲动——而且越来越强烈。
林佳一走在前面寻思一会儿见到林森怎么说呢？她开锁的手指都在轻微地颤抖。
门打开一条缝隙，热闹欢腾的气氛瞬间扑面而来。
“佳一回来了？”林母从厨房出来，端着刚洗好的水果。
“啊！”她咂摸一下嘴，口有点干。
林母瞧见自家女儿身后高大的身影，不自觉地凝聚起目光，试探性地问：“佳一，这是？”
“这是李昀。”林佳一指着他强调，“是我哥的朋友。”
“小森的朋友？”林母皱着秀气的眉。
李昀很是礼貌地弯下腰，打了招呼：“阿姨过年好。”
“对，我带他进去找我哥了。妈，你先和二姨聊着哈。”说着林佳一半推半拉地把李昀带进了房间。
林母带着一脸疑惑坐回客厅，二姨一脸好奇地凑过来打听：“刚刚那人是佳一的男朋友吗，人长得很俊啊。”
林母笑着剥橘子，解释道：“不是，是小森的朋友。”
林佳一像做了亏心事一样拉着李昀躲在房间里。林森被动静吵醒，他睡了有一小会儿了，虽然脑袋还是混混沌沌的，可是已经纾解了很多疲惫。他费力地睁开双眼，天花板刺眼的灯光叫醒了还在混沌的灵魂。
“佳一。”林森下意识叫了一声。
林佳一没听见，她拉着李昀的手腕，正在小心翼翼地关门，生怕弄出动静来会把家人招来。今晚她已经做了很多不正常的事情了，她完全没有考虑过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
“你干吗这么紧张啊？”李昀略带微哑的嗓音挠得林佳一心头微痒。两人站得很近，李昀说话的时候几乎贴着她的耳朵。
这种近距离的环绕，几乎成了一种让人上瘾的毒药。
“我……”林佳一抬眼对上李昀深如大海的眼睛，海底有看不见的波浪在翻涌。
“我……”她眨巴着眼睛。
这种近距离的对视，能让全身的活络因子都开始燃烧，周围的温度迅速上升。
李昀倒是完全不动声色地享受这难得的惬意。
“你们干什么呢？”林森一句话，冲散了室内所有的暧昧。
3
“我这才刚醒，你们俩就给我上演这种戏码，是嫌弃我平时吃的狗粮还不够多吗？”林森搓了搓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说吧，你怎么在这儿？”林森瞅着两人还抓在一起的手。
林佳一感受到目光，立刻松开了手，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不来吗？”林森斜眼看了一下他，“怎么着，换个人请你，你就答应了？”
李昀完全不在乎，瞅着他笑了笑，避开犀利言语，打着太极：“怕你太想我，所以特地来给你解解相思之情。”
“屁。”林森不上套，“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啊？”
“哥。”林佳一被这架势逼急了，“你别问了不行吗？”
“我就问。”林森横了她一眼，突然傲娇起来。
“你幼不幼稚啊。”林佳一为了躲避，直接逃出了房间。她想，自己反正也解释不清楚了，不如还是躲起来吧。
至于李昀，他是个聪明人，她相信自己最开始的说辞一定没瞒过他，他会跟着她走，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让她心头一动。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啊？”林森跷着二郎腿，摆出审问的架势。明明说要在家工作的人，在他眼睛一闭一睁的过程中，就出现在自己的家里，这种感觉怎么咂摸都有种被背叛的味道。
“不是说了来见你，解你的相思之情。”李昀玩世不恭地一笑。
“能不能正经说话了。”林森最讨厌的事情就是在他一本正经的时候，对方满嘴跑火车，偏偏对方是李昀，他治不服李昀。
“那丫头找你去了？”林森抬着眼睛问。
“嗯。”李昀收起自己嬉皮笑脸的模样。
“你看出来了吧？”林森意有所指。
李昀默不作声，喉结滚动了两下。
“我不相信你没看出来。”林森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李昀，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会玩弄感情的人。当年你喜欢赵婷我都看在眼里，别人以为你是一时兴起，但是我知道你用了全部的真情。”他顿了一下接着说，“佳一是个单纯的姑娘，我是她哥，我不希望她受到任何感情方面的伤害。如果你还没想好，希望你还是和她保持点儿距离吧。”
人的感情总是有很长的蛰伏期，在下一段感情开始之前也有很长的一段过渡期，李昀当年对赵婷的死心塌地，每一次的深夜买醉，林森都在场。他相信李昀不是一个对感情随便的人，但是他不希望心里装着别人的人，还情不自禁地去接近自己的妹妹。
这个时候，对作为哥哥的林森来说，无疑是自私的。除了林佳一，他什么都不想考虑，哪怕今天这番话也许会伤了他与李昀多年的兄弟情分。
房间突然寂静了下来，白色的光线大片地洒在墙壁上，有一瞬间，灵魂像是被重新洗涤一般，干干净净重新再出现。
“你怎么知道我没想好？”良久，李昀说，“你怎么知道我对她不是来真的。”
“你是说……”林森哑然。
“没错，我喜欢她。”李昀说，“而且准备来真的。”
李昀走近林森，然后叹了口气说：“木头，你知道我说出口的话，绝对没有反悔的可能。”
夜色已经深如墨。
声声爆竹已经响天彻地地开始叫嚣，淹没了世间万物所有微小的声音。
林森在惊颤的余味中，久久不能回神。
林佳一敲门，然后悄悄把头探进去。两个大男人，一个坐在**，一个站着，四目相对。林森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她脑补了最近看的小说，又想起初次在机场的误会，不禁打了个寒噤。
“我说，咱们能吃饭了吗？”
两人齐刷刷看向她，她被冲击过来的目光吓得差点后退一步。
“饺子好了。”她说。
先主动说话的是林森：“走吧，吃饺子去，正好我睡醒了之后就饿了。”他摸摸自己瘪下去的肚子。
林佳一用温柔的眼光去看李昀：“一起吧，不用尴尬。”
林森插嘴道：“他都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李昀扯着嘴角。
这算过去了？林森那小脾气本来就直，他不过就是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而已。
李昀看着林佳一笑了笑。
林佳一害羞地低头先跑了。
林森和李昀走在后面，两人悄悄咬耳朵：“你可别忘了刚才你说的话。”
李昀笑道：“你忘了我都不会忘。”他戏谑一般拍了拍林森的肚子，然后说，“把你的心揣肚子里，好好吃饺子吧。”
林森被无情地噎了一下。
饭桌上，李昀自然成了众矢之的，他倒是没在意那些带有怀疑和探究的目光，一脸轻松地吃着碗里的饺子。
“妈，你老看着我朋友干啥？”林森小动作不断，在桌子下面捅了一下李昀的腰，后者没防备，不小心咳了出来。
“你看，他都消化不良了。”林森一脸得意地说。
林父坐在主桌，像泰山一般，说话都是字正腔圆地强调：“大家赶紧吃吧，来者是客，孩子别客气，既然是林森的朋友，那就跟我们的孩子一样。”
李昀以笑脸回应，然后在桌子底下伸出罪恶的手，狠狠掐了一下林森大腿最嫩的肉。
林森咬牙，这人真够狠。
林佳一把所有的小动作全部收在眼底，咬着饺子的唇瓣，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这还真是一个特别的新年。
烟花节目历年来在林家都是省略的项目，主要是林家父母不想折腾，而且市区严禁燃放烟花爆竹，所以吃饺子就是年三十最后一个项目。
年长的人熬不了夜，二姨家的大孩子又是万年不变的乖孩子，不与他们为伍，只剩他们三个夜猫子，躲在林森的房间熬通宵。
“要不要来一盘？”林森拿着游戏手柄发出挑战。
李昀目光深沉，一时间竟有些感慨：“你还留着呢？”
“你送的，当然留着。”林森说道。
这是当初李昀一直伴其左右的东西，可以说这是他童年唯一的念想，这可是他考上重点初中，李章送他的奖励，还是少年的他高兴了好久。
可是后来，李昀离开学校去部队报到时，留给了林森。
或者说，是林森收留了他的回忆。
“‘魂斗罗’还是‘双截龙’？”李昀挑眉问。
“‘双截龙’，对打，我今天要把你按在地上狠狠地虐待。”林森大言不惭。
两个骨子里还隐藏着少年血性的人，在这个难得团圆的夜晚开始释放。
而林佳一就在那半明半暗的光影里，一直注视着李昀。
4
林森的身体终究还是熬不了夜，在这个温暖的室内，时间越接近凌晨，他的身体就越控制不住地沉下去，脑子里最后的清明被一片黑色混沌驱赶。最终在李昀把他狠狠地踩在地上摩擦的时候，他把手柄一扔，头一歪，睡着了。
林佳一跑去厨房泡咖啡，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李昀把林森安置好在**，顺便还贴心给他盖好了被子。
“睡着啦？”林佳一压着嗓子说话，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轻飘飘的。
李昀示意般点点头。
林佳一坐到林森刚才坐的位置上，两人靠着床沿席地而坐，电视显示屏上面的游戏还是“game over”的提示。
时间在安静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夜晚是一个很神奇的催化剂，它会把身体中的所有七情六欲的细胞无限扩大。也许是暖气给得太足了，也许是她和李昀此时靠得有点近，就在两人相对无言静坐的过程中，林佳一的脸悄悄地开始发烫。
“要不要喝？”她把咖啡往李昀的方向推过去一点。
“不了。”李昀看一眼外面的天，这个时间的爆竹声已开始消退，还给世界一个短暂的平静，他接着说，“该睡了。”
又是一阵无言，明明说了要去睡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他不动，林佳一更不想动。
这种难得的两人的独处，仿佛是在一个独立的世界，与他人无关。
“会玩吗？”李昀突然问了一句，晃了晃手里的手柄。
林佳一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游戏。
“以前给我哥当过陪练。”林佳一拿起地上的游戏手柄，笑着问，“要不要来一盘？”
这一刻的世界是安静的，可是李昀觉得自己的世界除了绽放璀璨的烟花，有一个声音从内心深处源源不断地发出——他喜欢眼前的这个人。
很喜欢——喜欢她灿烂的微笑，喜欢她为自己担心的眼神，喜欢她偶尔奓毛，喜欢她拉着自己的手，然后用略带倔强和局促的声音对着自己说跟我走。
屏幕上第三次出现被“KO”的字样，林佳一丧了气。她喝了一口咖啡提神，然后垂着脑袋小声嘟囔：“你就不能让让我吗？”
李昀看着她的发顶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捏她的下巴。
“让我看看。”
“看什么？”林佳一眨巴着眼问。
李昀的眼睛折射出明亮的光线，林佳一依稀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现在小鹿乱撞的模样，好像从眼睛开始逐渐印刻在了心底。
“林佳一。”李昀叫她。
“啊？”她现在手心全是汗。
“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李昀问。
就在几个月之间，同样的人，同样的问题，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李昀很清醒，更不会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原来做了这样的浑蛋事，竟然逼着姑娘讨一个答案。
“我……”林佳一避开他的目光，口干舌燥，只能发出单音。
“我想听真话。”李昀凑得更近了一些。
“我……”林佳一就在这样直勾勾的目光下，说出了口。
“我喜欢你。”她说着不顾李昀还抬着她的下巴，就低下了头。
李昀也微低下头，蹭着她头顶柔软的发。
“我也喜欢你。”
告白的言语在这个年三十的夜晚别有一番韵味。
林佳一不敢抬头，发烫的大脑竟然有些晕晕沉沉的，就像深藏于混沌的云朵之上，脚下是柔软的触感，竟然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不停地在心里问。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依靠在李昀的肩头，温言软语地互诉衷肠。从喜欢上他的那天开始，她好像就一直处于这种反复的自我否定中。
他那么好，她配不上。
他从来都是那么自信，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会拼全力去争取；而她从来都是软弱的，不管是生活，还是爱情。
“你是不是喝多了？”林佳一冷静过后，傻不拉几地说了一句。
李昀瞬间笑出了声音。
“你笑什么？”林佳一撇着嘴，不满地看他。这的确不能怪她不相信，这就好比一个小孩子奢望了许久玻璃橱窗里面的玩具，有一天突然抓在了自己的手里，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做不切实际的梦，醒来时发现梦想成真一般。
“我今天只喝了咖啡。”李昀用余光扫了一眼立在地上的半杯咖啡。
天地良心，他今晚可是一滴酒都没沾。
林佳一咬着下唇，然后微微皱着眉。
李昀在浮动的光影中看着她，突然心生冲动。
“我……”林佳一刚想说什么，后面的话被截住了。
李昀微微倾身，吻住了她。
他的唇很烫，几乎烫伤了她柔软的嘴唇，她心里那头小鹿终于冲破了胸膛。她微微张着嘴，用行动回应他的亲吻。
她的唇感受到了微微的苦涩，鼻翼周围环绕着淡淡的咖啡香气。
他说得没错。
他今晚只喝了咖啡。
所以，这一刻的他，无比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5
天什么时候亮的，没人知道。
林佳一隐约听到卧室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她自从上班以来，生理时钟已经定了型，越接近身体苏醒的时间，睡眠就越浅薄，一点动静都能吵醒她。
她眯着眼睛，下意识想撑起自己的身体，可是她动不了，身体好像被一双很有力的手臂给抱住了，然后随之而来的感受是自己伏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之上。
她用力睁开眼睛，微微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李昀还在沉睡的脸庞。
清晨六点的太阳还没有苏醒，晨间是一片沉迷的白雾，浅淡的光线透过白霜布满的玻璃映在棕色的地板上，竟然有种月光倒映水中的错觉。
林佳一瞧着睡着的李昀，从黑色的短发到饱满的额头，从俊朗的眉峰到深邃的眼窝，从挺立的鼻梁到薄浅的嘴唇。
她几乎是一瞬间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然后下意识抿了一下自己的唇，罪恶的小手指不自觉地向前探去，落在锋利的唇线上。
她正痴迷于这种指尖在她唇上流连的感觉，却不知危险随着她的触碰开始悄然而至。
电光石火之间，她只觉得腰上一紧，然后是一个天翻地覆的转变，人已经被压在地上，一股属于李昀的霸道味道扑面而来。
林森还在打着呼噜，她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捂着自己的嘴唇惊讶地睁着眼睛。
“你醒啦？”她问，“什么时候醒的？”
李昀眯着眼贴着她的耳边说：“刚醒。”
他的声音带着未苏醒的沙哑，在这个早晨，格外迷人性感，吐出的温热气息中貌似还残旧着昨天的咖啡味。
“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她试图转移话题。
虽然两人昨天嘴都亲过了，可是她显然还是不能短时间立刻就适应李昀这动不动就亲密的行为，作为一个单身了二十多年的人来说，她还没有学会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等会儿。”李昀试图把林佳一想要挣脱的身体搂得更紧一些，这样抱着她，好暖也好软。
“我……我饿了。”她开始瞎说胡话，其实她一点都不饿。
“林佳一。”埋在她脖颈的男人，吐着热气叫她。
“啊？”她傻傻地开口。
“你是不是害羞了？”李昀抬起头，目光和她对上，带着湿气的眼睛，又黑又亮。
“我……”她好像除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李昀伸手去抚摸她的发梢，他喜欢看林佳一在自己面前有些窘迫的样子，也许是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种恶趣味吧，这样害羞躲闪的林佳一，会让他有一种想欺负她的想法。
身体比脑子行动得更快。
只是这么想了一下，他就准备低头亲了下去。
林佳一眼看着凑近的脑袋，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了？”李昀哑着嗓子，皱着眉头不满地问。
“我还没刷牙。”她闷闷地说。
李昀翘了一下嘴角，扯开她的小手，再一次准备低下头。
一道洪亮的咳嗽声再次打断两人晨间的腻歪。
林森坐在**，用惊悚且不满的目光盯着一对卧倒在地上撒狗粮的情侣。他郁闷地搓乱自己本来就乱得不成样子的鸡窝发型，然后郁闷地想，正月初一，这都叫什么事啊！
6
“你不是吧。”林森咬着牙刷，满嘴的白色泡沫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飞出了几朵飘在空中，他接着不满道，“你这行动也忒快了，泡我妹妹还不事先知会我一声，李昀你还真有狗胆。”
“新年的第一天你就不能说点儿好话啊。”李昀完全无视他的无理批判。
“说吧，昨天晚上进行到哪一步了。”林森盯着他。
“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李昀摆手。
“你可给我悠着点儿啊，我可不想这么快当舅舅。”林森郁闷地刷牙。他可不想在做爸爸之前先做舅舅，这样会被老妈还有一些家里的亲戚念叨死的。
“我又不是禽兽。”李昀抹了一把脸，出了卫生间。
林森吐掉嘴里的漱口水，他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交个女朋友什么的了，不然成天吃狗粮他可能会消化不良。
李昀离开林家的时候正值晌午，林佳一送他出小区，两人手牵着手，俨然已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快回去吧，外面冷。”李昀拉了拉她毛茸茸的领子。
林佳一拽着他衣服的下摆，就是不撒手，着实有点像一只黏人的小宠物，舍不得主人出门。
前几天开始有点融化的积雪形成一摊又一摊的水迹，这几日又在零下的温度下形成了冰碴。
李昀看着林佳一，突然很想把她抱在怀里亲一亲。
他这么想着，然后就这么做了。
李昀低头，将唇覆在她的嘴角上，轻轻亲了亲，然后劝说道：“回去吧。”
“嗯。”她脸红。
两人在楼下的一举一动，被躲在卧室窗户前偷看的林森全部看在眼里。
林佳一是在李昀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才美滋滋地上楼。如果这时给她一对翅膀，她一定会飞起来的。
林森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其实他也不是反对，只不过心生担忧，李昀那人的性子太过坚硬刚强，林佳一又是单纯无害，两人走在一起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合适。
林森也是过来人，每任女朋友交往的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年，有过两段感情经历的他深深知道，爱情真的不是两人能走到最后的凭证。
“哥。”林佳一脸上的笑容根本抑制不住。
“我想和你谈谈，佳一。”林森正色道。
她收了笑容，同样正色道：“我知道哥你想和我说什么。”
林森着实诧异一向傻不拉几的她竟然也会洞察别人的心思了。
“你放心，让自己难受的事我是不会干的。”林佳一话锋一转，“倒是你，别以为你隐藏得好，我就不知道了。哥，以前你总是安慰我，这次换我照顾你吧，如果真的熬不下去了，就替自己想想。”
林佳一虽然不知道林森工作上具体的前因后果，但她又不是傻子，那几次林森深夜买醉，想必和医院的某些事脱不了关系。
林佳一伸手抱住他：“我陪着你呢，哥。”
林森动容，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