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火烈鸟

艾米丽站在原地,抬头望着一排铁门。越过铁门,她刚好能看到一座宅邸的屋顶。画廊女经理告诉过她,这栋房子属于安东尼·马尔尚,他会在家里等她。她谢绝了女经理载她一程的邀请,也不愿让女经理事先打电话告诉安东尼·马尔尚她已经在路上的消息。

相反,艾米丽决定步行前往。她从市中心出发,沿着公园外围行走。道路两旁一侧是树,另一侧是被高墙遮挡的房子。这给了她时间思考接下来该做什么,以及接受泰勒终究不是为她而来的事实。

原来,他的女朋友在戛纳的一家高级旅馆的酒吧里工作,她是在换班后跳上一辆出租车来见他们的。艾米丽希望不是祖母曾经工作过的那家酒吧,不希望祖母和泰勒的女朋友之间有什么联系。

当她躺在另一张陌生的**时,和他一起来到这里的兴奋全都烟消云散了。她听着大海的声音,想到自己远离家乡,远离了熟悉的一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艾米丽觉得不舒服。那女孩向她伸出一只柔软的手来问好,介绍说自己叫菲比,很高兴认识她,还说泰勒讲了很多关于他们的友谊及他们一起长大的故事。

因此,艾米丽今天早上都没有费心给他留张便条,告诉他自己要去哪里。他和菲比没有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甚至在早餐结束很久之后,他们也没有出现。而她一个人坐在桌子边,当服务员又来问她是否还有人要共进早餐时,她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艾米丽用脚摩擦着大门边一座花坛上的土,看着一只蚂蚁从视线中消失。她真希望自己能钻到地下去,变成一只鼹鼠,对她能够看到和已经看到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因为她不想看到他们在回旅馆的路上相互依偎;不想看到当他和前台要房间钥匙时,菲比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盯着他;也不想看到他们走出电梯,拐进走廊,而后出于礼貌转头向她道一声晚安。

艾米丽用指尖摩挲着铭牌。只要按下旁边的门铃,她就能召唤那个自己要寻找的人了。她闭上双眼,努力不去想泰勒的脸。

她恨自己还清楚地记得他第一次吻她的情景。那是在夏夜露天剧院的座位后面,一个被偷走的瞬间。莎士比亚的台词召唤着他们,他吻向了她。那时,他们正处于青春期,荷尔蒙和夜晚斑驳的光撩动着他们的心。回家的路上,她的嘴角挂着微笑,走路时和他相互碰撞着身体。他们轻声互道晚安,回家后她躺在自己的**辗转难眠,希望这一切能重来一次。

第二天,当未来的一切在她面前展开时,那晚的每一份幸福都碾碎在了一辆飞驰的卡车的轮下。

“我要进去吗?”她想着,又看了看门铃上的名字。如果她进去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而她习惯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承受更多的惊喜或是失望。她能肯定安东尼不是她的祖父,但她也怀抱着一丝他可能是的希望。无论如何,她希望在这里找到一些家庭的残存和一点正常生活的迹象。

掉头回家的想法很诱人。但如果她回家了,她的余生都会想着“如果当时进去了会怎么样”。有时候她喜欢一成不变,但有时候,千篇一律的生活也让她无法忍受。

即使她设法为自己重建了一种生活—夏莉肯定会帮她的,对吗?—艾米丽知道,她永远也无法制止自己的好奇心:祖母让她寻找的究竟是什么,以及安东尼是不是这一切的关键。

要是她能和祖母说话,让祖母告诉自己该怎么做就好了。

一辆小摩托车上坡的声音传了过来。引擎开始减速,摩托车排气时发出了一阵轻柔的砰砰声。

“你还好吗?”

艾米丽睁开眼,只见一个人从一辆白色的蓝美达摩托上走了下来。她等着他摘下墨镜,而他的手在半空僵住了几秒。接着,他微笑了起来,露出了两颗门牙之间的缝隙。

“艾米丽!”他喊道,含着眼泪将她拉进怀里,一遍遍低唤着她的名字。

在正常情况下,被陌生人拥抱会让艾米丽感到僵硬和不适,但这个男人身上的某种东西却让她也抱住了他。这就像一个老套的爱情故事,只不过他老了,而她年轻(相对),却一点也不漂亮。

“让我看看你,我的天。”安东尼说着,后退了一步。他一只手放在嘴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摩托。“哦,天啊。”他又说了一遍,然后在墙上的小键盘上敲着密码。大门缓缓地打开,嗡嗡着恢复了生机,敞开了里面的世界。

“欢迎来到寒舍。”他说着,走到一旁,让艾米丽进去。

艾米丽不会用“寒舍”来形容安东尼的家。它华丽、庞大,甚至有些炫耀的意味,但它真是好极了。石板车道两旁种着棕榈树,墙壁是极浅的粉色,屋顶铺着赤褐色的瓷砖,窗户上挂着橄榄绿的百叶窗。

一个穿着浅灰色女佣服饰的女人打开了前门,她接过安东尼的头盔和钥匙,快速地走开了。屋内,双层高的会客厅上悬着一盏水晶吊灯,两侧各有一个旋转楼梯,从中间可以直接看到修剪整齐的花园、庞大的游泳池和远处的大海。

在艾米丽身旁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一幅卡特里奥娜·罗宾逊的画像。艾米丽静静地站在那里,意识到身边的那个男人正带着一种既好奇又兴奋的眼光看着她,从他一直向她靠近、像是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想了想又走开了的举动可以见得。

这一举动持续了几分钟,但艾米丽无法打破沉默,也无法从那幅画像上移开目光。在那幅画里,祖母坐在靠窗的软垫座椅上,读着《道林·格雷的画像》。她的头发扎在脑后,几缕鬈发像往常一样随意地松散着。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念着王尔德的文字。她的面容平静而满足,即便她的脸后来因岁月而皱缩,艾米丽也认得那样的神情。

“她很美。”

“你和她长得很像。”

艾米丽的手移到了自己的伤疤上,用手掌捂住了它,摇了摇头以示回应。

“这是你在1965年画的?”

“她告诉你的?”

“算是吧。”她不知道是否要告诉他日记的事情,也不确定自己想告诉他多少。

“都是因为她,”他边说边向画像点了点头,“我疯狂的卡特里奥娜,我的缪斯,我的爱人。是她激发了我内心的**,激发了我想要把那张脸画上画布、让全世界都看到的欲望。”

“真不可思议。”他只用寥寥几笔,就捕捉到了她脸上的光芒和眼中的神情。艾米丽走上前去,想要试图理解他是怎样用如此少的笔触画完了这么多的细节。

“它属于你。”

“我?”

“她很多年前就买下了。然后,她又把它寄给了我,让我有朝一日将它传给你。”

“我不明白。”

安东尼搂着艾米丽,将她拉近,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接着,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转向灯光,暴露出她的伤疤。但她没有抽离,她发现自己不想躲开他,因为他让她感到轻松自在,就像他让卡特里奥娜感到轻松自在一样。那是一种无法解释也难以描述的天赋。

“我觉得她是想让你明白,幸福不是永恒的。”他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从很多方面来看,那个夏天很奇妙,但也几乎毁了她。”

“你指的是诺亚。”

“你知道诺亚的事。”这不是一句询问,他只是稍稍点了点头,便牵着艾米丽的手来到了屋后的露台上。

两只明亮的火烈鸟陶瓷守在泳池边。艾米丽用手护着眼睛,望着圣马克西姆的海岸线,一片绿色中点缀着一些小白点。微风轻拂,送来了海水的气息和散布在花园里薰衣草的芳香。

“薰衣草总是让我想起卡特里奥娜。”安东尼用手指捻弄着艾米丽的一缕头发,接着用托盘端来一杯冰茶。那只托盘仿佛奇迹般地出现在一旁的桌子上。他抿了一口自己的饮料,目光越过杯沿,看向了她。

“她为什么离开?”艾米丽双手捧着杯子,感到一阵寒意袭来,令她的脊梁骨直打战。

“开门见山。”安东尼轻笑了一声,“和她一个样。”

“因为诺亚?”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玩弄她的感情,她的爱,好像她愿意爱任何人似的。”

“但他们曾经……”艾米丽欲言又止。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想知道答案,是否想要查明她的祖父是不是那个给祖母带来许多痛苦的人。

“我想是的,但她走后就再没向我提起过他。她知道我有多反对他们在一起。”

他在隐瞒些什么。她可以从他肩膀耸起的曲线和他回答问题前又喝了一口饮料的举动看出来。

“他现在在哪儿?”

“你和我一样会猜,亲爱的。诺亚和我从来就不是朋友。噢,”他说着,注意到艾米丽听完他的话后身子一沉,“你感到失望了。可你为什么要失望呢?”

这个问题没必要问,因为当艾米丽站在大门外默默注视着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她仔细打量着他脸上每一个细节,以及她听他说话时歪着头的样子;也感觉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和拥抱他时的紧密。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意识到,她希望寻找的是什么。

“她离开是因为我。”他短促地抽了抽鼻子,擦了擦眼角,而后恼怒地扬起了头,“我真蠢,竟然要求她留下来。”

“为什么说那真蠢?”

“她待在这里,就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总是在四处徘徊,总是在寻找更多。”

“更多?”

“一切,”他说着,张开了双臂,几乎要碰倒其中一只火烈鸟,“关于生活,关于爱情,关于失去。她需要灵感。而在这里,你能得到的就只有这么多,这个小镇满是精神空虚的富人。”

“还有你。”

他露出了微笑,顽皮地捏了一下她的胳膊:“还有我。我年轻,正谈着恋爱,还自私自利。我心想,只有她在这里保护我,我才能留下来。”

艾米丽知道最好不要向这个男人询问陈年往事的细节,这个男人对祖母来说仍然意味着全世界,即便他们已经疏远了。

“你就是塞巴斯蒂安。”这不是询问,也不是指责,而是她向他表示理解的方式。她读过祖母的第一本书和她的日记。她曾对他说,他不必透露任何关于自己,或是那个他爱上的男人的事。

“你聪明又漂亮。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意外呢?”

艾米丽抬起头,看着一对麻雀从一棵棕榈树上飞了下来,像兄弟一样争吵着落在草地上。她慢慢地走近,弯下腰以免吓着它们。它们蹦跳着分开了,一只飞走了,另一只打量了她一会儿,看着她从杯子里拿出一片苹果递了过来。

小鸟向前一跳,咬了一口苹果,接着又跳了回去。

“没关系的。”艾米丽低声说着,把苹果掰成碎片,撒在了地上。

“他们信任你。”安东尼看着她和那只鸟儿,说道。

“我喜欢鸟。”

“为什么?”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

“喜欢它们的简单?”她转头看向他,看着麻雀飞上了屋顶。

“不,鸟儿一点也不简单。就拿我的朋友火烈鸟来说。”他指着一尊戴着闪亮礼帽的陶瓷雕像说道,“你知道吗,它们之所以是粉红色的,是因为它们吃的是一种特殊的藻类,而这种藻类会在它们体内产生化学反应。”

“你是从教给你水母知识的人那里学到的吗?”

安东尼皱起了眉,接着张大了嘴巴,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她告诉你了。”

“我读了她那个夏天写的日记。”

“她写了日记?她从没告诉过我,那个疯丫头。她也写了我吗?我想那里面一定有我。”

“她写了来这里的原因。”艾米丽明白那是因为安东尼,还有诺亚,她因为对他们的爱而进退两难。

“很长时间以来,我不得不隐瞒真实的自己。”他看向了那栋房子。艾米丽觉得他似乎在回顾过去,在试着拾起一段回忆,一种早已不存在的感觉。“但我从来没有瞒过她。她总是会接受一个人真实的内在,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看上去很悲伤,好像他也明白失去一个特别的人、一个对他来说就是全世界的人意味着什么。

“我真希望在那时候认识她。”

“她光彩夺目,真的是光彩夺目。我已故的伴侣吉恩·克里斯托夫告诉我,她就是我未能拥有的妻子。他还说我是个白痴才会放她走。”

吉恩·克里斯托夫,一个不在了的人。艾米丽能感受到那些不在身边的人,能从安东尼的眼睛里看到对他的回忆。她向他伸出手,他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去触摸一个人,跨越人与人之间无尽的鸿沟,这太不符合她的性格,也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直到他放开她,她皮肤周围的空气感到他的手已不在那里,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我喜欢它们的自由。”艾米丽仰望天空,寻找着鸟儿。她经常这样做,以此来逃避要处理的问题。

“你希望获得自由吗?”

“我甚至不知道自由是什么。”

“从这里解脱出来?”他伸出手去触碰她的伤疤,接着把手放在了她的心口,“这里面装着太多东西,太多你从不示人的伤疤。你一定是从她那儿学来的。”

艾米丽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绷紧了。

“你觉得她把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过诺亚吗?你觉得她曾为了幸福而放手一搏吗?即使在玛戈特出生后,她也拒绝向任何人求助,甚至包括我。她坚持每件事都亲力亲为,说肯定不会找玛戈特的父亲帮忙。”

艾米丽喝了一大口饮料,试着在开口说话之前抑住自己的哽咽:“诺亚?”

“我想有可能是他,”安东尼回答,递给了她一块丝质手帕,假装没看见她擦了擦眼睛,“但她从来不说。重点是,不要像她那样,不要因为害怕会发生什么就把自己封闭起来。人生苦短,你要勇敢起来,尤其是在爱情面前。”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他叫什么?”

艾米丽缠着手帕。安东尼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却不知为何能理解她的感受。

“他有女朋友了。”

“他们总是如此。”他说着,伸出胳膊搂住了她,带她进了屋,绕着那通往天空的楼梯向上走去,“根据我的经验,那种男人不值得你为他烦恼。”

艾米丽跟着他走进了一间四面有窗的角楼,一道壮丽的海岸线在她眼前展开。

“我亲爱的姑娘,”他说着,在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打开一个装着满满的土耳其软糖的玻璃小罐子,“你值得拥有一个将你尊为女王的人。”

艾米丽把一块又软又黏的美味送进嘴里,一面吮吸着甜味,一面环视房间。物品的摆放很不和谐,似乎没有一件放对了位置:一桶桶刷子,一堆堆纸张,半开着的抽屉里胡乱塞着蜡笔和颜料管。相比楼下那些浮华炫目的财富,这样的摆设似乎更适合他。

“那些钱从来都不是我的,”他说道,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我只是在J-C死后继承了而已。但如果能让他回来,我会眼都不眨地把这些还给他。”

“我懂你的意思。”

艾米丽在房间里走着,注意到有四个朝外的画架,分别放在东西南北四处。其中三个被布盖着,但第四个是公开的,那是祖母的另一幅画像:她一身白衣,站在浅滩上,海水在她脚边打着旋儿;她侧着脸,似乎在望着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这是在哪儿?”

“哪儿也不是。我发现自己只是凭着记忆画下她,越画越多。这能帮助我想起一些事情。”

“她一直都很喜欢水。”艾米丽走近了一些,看着安东尼使用的一层层颜料。细小的笔触重现了祖母脸上的皱纹。这是她所羡慕的才能—能捕捉到人们自己都未必完全意识到的情绪和表情的能力。

“你考虑过进艺术学校吗?”他问。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她曾一度考虑过,但不敢做出尝试。

“你很有天赋,我能从她书里的插图看出来。但你没有经过训练,而我可以训练你。”

“你真好心,可是……”

“可是什么?你能自己做决定,不是吗?去你想去的地方生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艾米丽在一堆杂志下发现了一本广受欢迎的《青鸟》。她想着自己上一次读这本书是什么时候,想着是他把它送给了祖母,还是祖母送给了他。这也让她看到了自己未知和不解的东西还有很多:关于祖母的生活,关于她的过去,关于是什么塑造了她,是什么促使她成了一个单身母亲和一位著名作家。在不同的时间点上,她扮演了如此多的角色。

“没那么简单。”她说道。她看着安东尼打开了一个有黄铜铰链的大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纸包递给她。

“不,我没觉得简单。我想我们都太擅长伪装成另一种样子了。”

“我没有伪装。”

“你确定?”

她盘腿坐在被烟头烫过的波斯地毯的一角上,撕开纸包,纸包撕开后露出了书的封面:灿烂的星空中有一轮巨大的满月,两个朋友坐在秋千上,伸直了腿,向后仰着身子,在地面上空**来**去。这本书讲的是一个跟着父亲住在山里的女孩和奥菲莉亚一起捕捉星星,然后将星星做成了两串一模一样的项链,奥菲莉亚戴着的那一串从来没有摘下过。

艾米丽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打开了书的扉页,读着新的题词。

献给G—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

“吉吉去世了。”艾米丽看着题词,皱起了眉头。

“然后呢?”

“我怎么能找一个去世的女人呢?”

安东尼又往嘴里塞了两块土耳其软糖:“也许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明白。”艾米丽抽出了一个白色的牛皮纸信封,放在手中翻了过来,接着合上了书。

“也许你不该去找一个人。”

“这说不通。”为什么要把她引向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人呢?那感觉就像是她被故意引向了失败。

“你觉得她想让你去哪儿?”

艾米丽戴着那条吉吉送给祖母的项链,里面放着一张她们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还有艾米丽的母亲。这就是祖母从不打开它也不戴着它的原因。

在一起待过的最后一座城市里,她们在后街的一家小店买了一对挂坠盒;她们在那座城市道别并相约很快再见面。但几年后,吉吉死于脑溢血,而艾米丽一直遗憾不知道祖母已时日无多。

“罗马。”她笃定地说。这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女佣走了进来,告诉安东尼有一对年轻情侣在前门等候,他们要见艾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