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也来到医院是在那天傍晚六点。

“本来想中午过来的,不过打电话问了一下,说手术已经安全做完了,所以就在傍晚急急忙忙地赶过来了。”真也像找借口一样说道。

又不是结算期,五月中间哪里有那么忙?律子心想。可是,她却无意说出来。仅中午打来电话,傍晚能赶过来,律子心里就已经满足了。

“什么都可以吃,是吧?”

真也边说边打开了购物袋,从中拿出了一个装着草莓的塑料盒和两个甜瓜。

“刀子在那里。”律子指着枕头前面的床头柜说。

“你吃啥?”

“要不就吃草莓吧。”

“那我去洗洗。”

“我洗吧。”

“不,不用。”

真也站起身,打开门口附近的水龙头,用水冲洗着草莓。她已经有半年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真也了。

这是一个仅有一个门的密闭单间。

如果能和真也两个人住在这样的房间里就好了。律子听着水声,看着真也的后背,内心越发柔软。

“很疼吗?”真也边洗边问道。

“嗯,有点儿。”

“是吗?好了,可以吃了啊。”

真也拖开床头柜,将滴着水的草莓塑料盒放到了上面。律子躺着,从**抬眼看真也。眉清目秀又气宇非凡,难怪公司里的女人们趋之若鹜。

“怎么了?吃嘛。”

“嗯。”

律子像是刚刚完成生产大任的新产妇一样,用满足的眼神看着他,点了点头。

公司里的女人们大都不知道自己和真也之间的关系,注意到的也就律子身边的四五个朋友。那些朋友却是做梦都想不到两人居然这么亲密:律子怀了真也的孩子,两个人在一起分享草莓。

“不要让朋友知道。如果暴露出去,传到我爸爸耳朵里,我们的关系很快就会受到阻碍的。”这是两人有了肉体关系以后,真也的口头禅。

律子虽然忠实地遵守着这一点,却又时不时地有一种想要告诉朋友的冲动。和公司第一帅哥、又是高管的儿子有这样的关系是一种骄傲,不是什么负面的事儿。

“明天就能出院了是吧?”

“说是中午换了纱布就可以回家了。”

“我下午来不了,给你放下钱,你自己结算完了之后,打个车回去吧。”真也把一个信封放到了床头柜的一端,“直接回公寓,对吧?”

律子点了点头。除了在大森附近的一间八个榻榻米大的公寓,她无处可归。

“总而言之安全了就好。”

真也好像彻底安心了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和昨晚那个忐忑不安的真也简直判若两人。安心地吃着草莓的真也的侧颜,和白天见到的胎儿的脸在律子脑海里重合了。胎儿的脸中央仅仅有个米粒大小的洞,连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都分不清,可是律子从那混沌中却确确实实看到了真也的容颜。与其说是看到,或许不如说是感觉到了更准确。

和这个人一样的。仅这么一想,律子的脸上就浮起了笑意。

“怎么了?”看到她的笑,真也问道。

“嗯,没事啦。”

“什么嘛,自己一个人笑。”

“可是……”

“什么事儿?”

“还是,不说了吧。”

“说嘛!”

真也的眼神里流露出他的任性自我。

“今天看到我的孩子啦。”

“孩子?”

“是的,手术之后拜托医生给我看的。”

真也张口结舌,直愣愣地看着继续说下去的律子。

“有手也有脚了,脸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

“真的啊,就在我眼前,我亲眼看到的啦。”律子像唱歌一样说道,滑溜溜、白乎乎的肉块在律子的脑海里游动着,“是你和我的孩子啦。”

“……”

真也莫名其妙地看着律子,律子做梦一般的眼神里闪烁着疯子一样的光芒。

“喂,好想改天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旅行。”

“三个人?”

“是的,你、我,和那个孩子。”

真也将吃了一半的草莓放回了原处。

“你没疯吧?”

“没有啊。”

真也一副扫兴的样子站了起来。

“我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先回去了。”

“还是要回去啊?”

“有工作,没办法啊。”

“那么,明天要来啊。”

“嗯。”真也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领带,答应道。

“一定呀。”律子在**说道。

“知道啦。”

“不要去康子小姐那里啊!”

“你身体这样,怎么可能去呢?”

这里所说的康子,是真也三个月前的相亲对象。她是真也父亲的朋友—一位银行行长的千金。这事儿是律子一个月以前从公司的同事那里听说的。质问真也时,他回答说没打算和她结婚。

“一定呀,约好了哈。”

“没问题的啦。”

真也穿上了挂在椅子上的西装。

“走啦。”

“今晚就来不了了吗?”

“来不了的啦。”

“那么,打个电话过来吧。”

“好吧。”

“说真的呀。”

“知道了。”

真也像忽然想起来一样,在律子的额头来了一个形式化的吻,然后逃也似的推开了门。

“要好好休息呀。”

“嗯。”

律子看着男人消失的背影,想起了藏在手术室里的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