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佐衣子和有津的约会,基本上保持每月一次的频率。不知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还是考虑到让佐衣子方便些,从九月份开始,有津把约会场所改成涩谷了。
十一月末,佐衣子在下午五点乘坐东横线到达涩谷。
在从终点处T商店的三楼走向T会馆的空中通道时,天忽然下起了秋雨。雨刹那间倾盆而下,空中通道的荧光灯一下子显得更亮了。车水马龙、拥挤杂乱的街道立刻被白色的雨幕遮住了。
站在空中通道中间的位置上,佐衣子俯视着被大雨淋透的街道。走在下面的行人一齐撑开了伞,没有伞的人们用纸袋或报纸等物品挡在头上,往附近的商厦逃去。正因为下面展开的画面跟自己无关,佐衣子不厌其烦地注视着。
会馆的一楼被跑进来避雨的人们的湿气和热气搞得云雾蒸腾。
佐衣子斜穿过这些人,走向了入口右手边的咖啡馆。
因为下雨,咖啡馆里有些拥堵。
“您这边请。”
服务员将她领到了窗边唯一的空座上。佐衣子坐下了。
“您要点儿什么?”
“咖啡,热的。”
从座位上隔着玻璃窗能望尽雨中的街道,此时打着伞来来往往的人们正好和佐衣子的视线处于相同的高度上。时间是五点十分。
有津还没有来。
看着被搅动的咖啡打着漩涡,佐衣子想起男人好像总是来得晚一些。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啊,佐衣子想。
雨滴在厚厚的玻璃面上,像瀑布一样奔流着。一片透视性很好的玻璃隔着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暴雨淋漓的空间和咖啡香气弥漫的空间。佐衣子感觉有趣又不可思议。
干脆就不要来好了,佐衣子看着外面心想。
每次与有津约会,佐衣子的身体都会一点一点地变得****起来。在那个时候,外表看上去冷若冰霜的有津如同被邪魔附体一样,大胆而残忍。佐衣子的身体慢慢被驯服了。
“一个月只有一次,我不再是妻子。”
剩下的二十九天都是为直彦而存在的,佐衣子相信这样是可以被原谅的。旁边座位上的客人站了起来。
只要他不来,这个月就可以不必背叛丈夫了。
当佐衣子再次看向玻璃窗外时,有津坐到了面前。
“走吧。”
“等一下,先在这里待一会儿吧。”
有津坐在那里掏出了烟。
“好大的雨啊。”
佐衣子看着窗外,一边看,一边在想:今天能不能和有津不发生身体上的关系就分开呢?
旁边紧挨着的两个人站了起来,换上了一个年轻女孩。原本看着窗外的有津将目光移向了那边。
“跟她怎么说的呢?”佐衣子双目闪闪发亮,问道。
“和她分手了。”
“上次不是还在的吗?”
“后来她主动离开了。”
“为什么?”
“大概是想离开了吧。”
“会有那种事吗?”
“有,不信的话来浅草看看就行了。”
“不去。”
跟着这个男人,只会堕落下去。离开的女人是因为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佐衣子想。
“那么,衣服和用品呢?”
“像样的东西都拿走了。”
“那就是不再回来了?”
“不知道。”
“找找看看吧。”
“不了,算了。”
“还恋恋不舍吧?”
“要说没有那是假的。”
佐衣子又看向外面,伞和脚持续不断。“我能从这个男人那里逃掉吗?如果逃不掉的话,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佐衣子抬起了头。
“我可不要做那个走掉的女人的替代品。”
“走吧。”
有津站了起来,不管佐衣子在说什么。
“等等。”
有津没等佐衣子说完,已经朝着出口大步走去。
雨比刚开始时小了一些,佐衣子被半抱着躲在了有津藏青色的蝙蝠伞下。两人穿过红绿灯,向道玄坡方向的石阶走去。前方有他们常去的酒店。
进入一条车流中断、人迹罕至的小路。石阶坡道的前方,等待他们的是酒店的霓虹灯。
“我说,今天不要了吧?”
佐衣子看着前方说道。有津不管她,继续往前走着。
“我说,只喝喝茶就回去吧。”佐衣子小跑着跟了上来。
“有时间吧?”
“但是,我其实是不喜欢那种事的。”
一个年轻男人从旁边经过。
“做那种事的话,我就会讨厌你啊。讨厌也没关系吗?”
“……”
“你是因为讨厌我才这么做的吧?”佐衣子说着,喘气粗了起来,“我说,这样大白天的,被谁看到就麻烦了啊。”
“不可能看到的。”
有津没有站住。一慢下来,佐衣子的肩膀就露到外面去了。没有办法,她又追上去了。
“不要了吧。咱们再找家咖啡馆坐坐吧。”
“咖啡馆除了吵有什么好的?”
“那么,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吧。”
“所以才到了这样安静的地方嘛。”
抬头一看,已经到了酒店门前。石墙间能看到郁郁葱葱的绿植。
“进吧。”有津以目示意。
“我说。”佐衣子道。眼前是有津的伤疤,那伤疤在雨中更加黑了。
“什么事儿?”
“你又混黑社会了吗?”
“黑社会?”
“是的,跟你在一起我也就成黑社会了啊。”
有津微微一笑,敏捷地走进了石墙中。佐衣子的身体也迷惑着,跟着走了进去。看着有津枯瘦的后背,佐衣子感觉自己看到了玉虫厨子的模样。